从美国来的客人和不愿接受的预言
最近英国境内安静的不像话，不光是加百列那边没有什么动静，就连平时的魔法师之间的小打小闹都少了不少。别西卜叼着烟站在他办公室的窗口处望向远方，阴云已经堆积了数日，不管怎么看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像是一块盖在英格兰上空的黑色厚重天鹅绒帕子。每日都是一副要下雨的状态，但却总没有一滴雨点落在这片土地上。沉闷的雷声在天空中翻滚着，流动着。像是云层的上方蓄积了一条奔腾的大河，只等哪天时机成熟便决堤崩溃，将这个世界重新淹没在洪水中。
别西卜的香烟在他发呆时烧到了烟蒂那，他厌恶地看了一眼这支他还没抽上两口的香烟，然后把它捻灭在了窗台上面。
在加百列藏身的那处山林中降落了一架直升机，为了给它清出足以停泊的地方，加百列特意让人砍出了一块圆环，飞机就停在那。两个裹着黑色风衣的男人从直升机里出来，加百列正在等着他们。
“你的到来真让我感到开心，哈罗德！”加百列在机器的咆哮中大喊：“你居然还带着你的小宠物呢。”
“他叫里斯，我已经向您说过很多遍了撒拉弗先生。”芬奇说：“而且既然你要我到魔法世界来，我带个魔法师做保镖和向导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我对此没什么意见。”加百列说：“来吧，让我为你展示一下我在英国的势力。”
他们坐进了加百列准备的车里，芬奇的同行者被迫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因为他的老板有些事要和加百列商议。浓绿的树木从镜子飞速倒退，里斯从后视镜里看着后排两人。加百列的眼睛也正注视着他，然后他看见那个巫师微笑了一下，很快一块漆黑的挡帘便飞出来，屏蔽了他们之间的视线交流，连带着声音都一起隔绝了。
“并非是信不过他，只是这事情非同寻常，最好还是先只有我们两个知道。”加百列说：“哦，对了。你帮我做的那个冬眠浴缸很有效，基恩已经不再会出现惊厥或是发热了。”
“只是举手之劳罢了。”芬奇摇摇头。“请直接告诉我，你要我来的原因吧。”
“帮你个忙而已，也是帮我自己一个忙。”加百列说：“我知道如何让你的机器永远安全了，在实现这个目的的过程中，我还会亲自执行这个工作，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你要怎么实现它，原谅我言语上的冒犯，但永远的安全听上去就像是个谎言。”芬奇说。
“让我给你看个东西吧。”加百列的魔杖从他的袖子里滑出来，在一下轻轻的挥动后，一颗与马达结合在一起的、血淋淋的心脏出现在了他手里。
心脏还在跳动，但它的主体已经被机械替换掉大半了，齿轮与链条代替了血管，此时正在空中飞速旋转着。血液在里面充当了机油的位置，透过镶嵌在心脏边缘的一条透明玻璃窗，芬奇可以看见里面被血浸泡的轴承。这让他感到想吐，特别是在加百列当着他的面将心脏打开，问他想不想摸摸里面已经被改变形态的血时，芬奇的胃直接向他发来了强烈抗议。
芬奇不得不将头扭倒一边去，同时捂住自己的嘴巴，好不至于在这吐出来。
“忘记你害怕血了。”加百列说，他将心脏收起来，脸上依旧是笑容可掬的样子。
“这就是我的做法，我要让它和你融为一体。”
“我自己的身体恐怕比路边的垃圾桶还要不安全一点。”芬奇说，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已经可以不用再捂着嘴了。
“这点你不用担心，我既然会提出这个建议，那就证明我找到了能让你永远安全的方法。”加百列说：“而且在我为你改造成功之后，机器和你就是不可分离的一个整体。你死了机器也就不存在了，自然没有落入别人手里的可能，更不存在被坏人利用。”
“我想你搞错了什么事情，撒拉弗先生，我建造机器不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的要求，也不是为了和那些人玩寻宝游戏。我是希望能靠着它去救下那些本不该死去的人，就像我当初救下你那样。如果你的方法是只能让机器和我共存十几年或二十几年，那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再继续聊下去了。”
“我还没说完呢。”加百列说：“我可以让你无限接近于永生。”
芬奇愣住了，他的嘴巴开合了几次，最终紧紧闭上了，等待着加百列的解释。
“我们口中的老去，归根结底不过是细胞和器官的衰弱。这种意识到自己的肉体在时间的推演下逐渐会跟不上头脑时的挫败感，我相信你会很有经验。如果你同意，我会将你的绝大部分器官替换成更加牢靠的机械。并用我的魔力作为濡养和催动，机器会自己修复自己，而且还会刺激你身体里的细胞，让它们保持年轻的状态。永生，唾手可得。”
“听上去很诱人。但原谅我说话直接，你现在所说的一切都只存在于最理想的理论状态，撒拉弗先生，实际操作起来一定比我们现在的谈话要艰苦一万倍。并且就算我真的幸运的活下来了，我应该也会沦为你手下的走狗吧。你的魔力维持着我身体的运转，如果你想要我听话，只需要威胁断掉我魔力的供给就可以了。”
“我们一个一个问题的解决。”加百列说，他解开了自己的衬衫，一个透明的玻璃窗镶嵌在他的小腹上。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加百列的肠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冰冷苍白的机器。它完美的模拟了人类肠子的形态，弯弯曲曲的盘绕在加百列的腹腔，并随着他的呼吸而间断的发出淡蓝色的荧光。
“如你所见，我自己就是个很好的证明。我的医生在我的指挥下，为我割掉了从十二指肠开始的所有肠子，并安装了我研制的替代品，而且那年我才十八岁，我现在的手法和替代品都比那时要成熟很多。这其实比你看起来的还要好，比如现在我可以完全的吸收掉食物中的养分，不必再浪费多余的时间在进餐上，一天只要一顿饭就足以让我维持体力充沛的状态。”
在确定芬奇有好好看过他的改造之后，加百列重新系好他的纽扣，又变回了那副衣冠楚楚的样子。
“你可以放心，我现在有十足的信心为你做好这次改变，甚至可以治愈你的残疾。再来说第二个事情，我的魔力不是唯一的供应源，如果你想，约翰的魔力也可以使用。只不过我的魔力要比他多上那么一点点，可以在不抽干自己的前提下供给给你使用，但约翰可能就得休息那么一两天才能缓过来了。你们也可以去求助或雇佣别的巫师，这完全不是问题。”
“你将它描绘的诱人又美好，撒拉弗先生。”芬奇说，他强迫自己不要低头去看加百列的肚子。
“那你的条件呢，你想要我做什么。”
“我要在很多麻瓜和巫师面前进行这次操作，我相信它会为我带来不少的新支持者。”加百列说。
“你要拿我作为马戏团里的招牌。”芬奇说。
“不不不，千万不要这么想。成功了你可就是时代的领袖，麻瓜的楷模。”加百列笑了，他们的车也在此时慢悠悠地停了下来。加百列伸手掀开了那块厚重的布帘，发现里斯的眼睛还在透过后视镜看着他们。
“你的宠物真的很忠心。”加百列不屑地说：“不要着急下定论，我尊敬的哈罗德，好好想想。”
“我还有一个问题。”芬奇拉住了要下车的加百列。“当你真的将魔法世界赤裸裸地暴露在我们眼中时，你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
“当然是和谐共处了。”加百列握住了芬奇的手，他的手心炽热滚烫，像是一块还烧的通红的煤核落在了芬奇的手背上。
“在我的目的达成后，我不会让这个世界有一丝一毫的损害，它只会变得更美好。”
“那要是你死了呢。”芬奇凝视着加百列的眼睛，丝毫不避讳地将问题砸在了他们之间的土地上。
“如果你在这场战争中不幸死亡，那么谁来保证麻瓜和巫师之间不会起冲突，谁来平衡两边的势力，谁来阻止战争的爆发。还是说你其实并没有想过这种事，甚至从开始就没想活到战争结束才敢给出这样的保证。”
芬奇的言语掷地有声，他的表情坚毅，眼睛也始终保持着和加百列对视的状态，没有因为这是他的主场而显出半分的退让。里斯防范着他身后的司机和他眼前的加百列，魔杖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到了他的手里，只需要一个字的牵动，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念出那个禁忌的咒语。加百列的面上并未有太多的改变，他依旧是那副胜券在握的得意模样。两边僵持了一阵，然后出人意料地，加百列笑了出来
“你累坏了，哈罗德。这么长时间的飞行恐怕让你的脑子都不清楚了，早点休息吧。至于你的问题，等你给我答案时我再给你回答好了，这样公平一点。”
他说完就转身离去了，留下汽车的司机站在那等着替他们拿行李。
“如果你想回纽约的话，我现在就能带你走。”里斯说。
芬奇看了他一眼，僵硬地从车里钻出去，一支怀表在他弯腰的时候滑了出来。
“是你要来英国旅游的，里斯先生，不然我们这时候应该在吃晚饭。”芬奇说，他将垂下来的怀表收起来，直起腰跟着加百列的人进到那个大而空洞的石窟里去。
加百列在回去的时候只叫了米迦勒一个人去他的办公室，整块石头凿刻出来的大门厚重又隔音，当它关闭的时候屋内屋外就被划分为了两个世界。
“又想起你的小男朋友了？”米迦勒进去后就开始脱衣服，洁白的西服被她搭在椅背上，精心到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很快她就完全赤裸的站在加百列的面前了。
“你明明就知道他是我什么人。”加百列说。他也很快的脱去了自己的衣服，被改造过的器官异样地按在他的小腹上，像一道无法变淡的疤痕。
加百列和米迦勒一前一后的进了卧室，他们被要求为撒拉弗家诞下一个后代。
“你整理好那天要来的人的名单了吗？”加百列说。他在做完他该做的事情之后就从床上起来做自己事情了，身上只搭着一件长睡袍。
“早就做好了，但你怎么能确定那个麻瓜一定会答应你的要求。”米迦勒问。
“因为他是聪明人，他知道如果我死了，没办法再制衡两边的势力了，他和他的机器会是麻瓜最后的救星。”加百列说：“基恩那有什么新的预言吗？”
“你不在，我们都不会进去的。”米迦勒说：“他和他弟弟，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是说过吗，我会保证他们的安全。”加百列说，他咬重了‘我’的读音。“在我死后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叛变呢？”
“我明白了。”米迦勒点点头，她也从床上离开，将垂下去的头发盘起来。
“等下我要去看看基恩，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如果丹尼斯回来了就让他先去办公室里看鱼。”加百列头也不抬的说，他正捧着一本书仔细地观察着。
“又是圣诞礼物？”米迦勒随口问道。
“做好你的事情，我还要想想怎么在麻瓜面前出场。”
米迦勒没再说话，穿好衣服后就出去了，留下加百列和他的书在一起坐着。五分钟后他的办公室门被叩响了，加百列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每次加百列踏上通往石室的楼梯时，都会有种沉重的压抑感，像是两侧的墙壁正在悄悄收紧似的。但当加百列揉揉眼睛，重新抬起头时，通道却还是之前那个样子。次数多了他也就习惯了，只是依然每次都走的飞快。
困着基恩的石门在加百列的操纵下慢慢升起，基恩依旧平静地躺在他的水缸里，水面上连一点波动都没有。加百列坐在浴缸的旁边，将手伸进了那谭钴蓝清澈的水里。
水面在接触到他手掌的瞬间就开始沸腾，巨大的气泡从水底涌上来，在水面上炸开一朵朵飞溅的花。加百列的身上也不可避免的被沾到了一些，但他对此毫不在意，依旧平静地看着躺在缸中的基恩，等待着他的反应。就像加百列所期待的那样，很快基恩的身体开始抽搐，挣扎。他苍白瘦弱的手臂像两只易折断的芦苇杆那样直直的举向天空，干瘪的胸膛如同坏掉的破鼓风机那样起伏个不停，两条长腿交缠在一起。身子向内弯曲，头却又尽力向后扬起，光秃秃的头顶反复敲打着结实的浴缸边缘，直到他昏过去才停止。
在基恩晕过去的同时，石室里开始释放大股的气雾，许多彩色的幻象出现在雾里，像画片那样一帧一帧在加百列的眼前闪过。浴缸里的水已经降得接近零度，冰霜沿着加百列的手臂向上攀爬，但他却毫不在意，依旧盯着眼前的幻象。
有人形的虚影开始游荡在这间石室里，它们围绕着加百列和浴缸中的基恩一圈圈的打转，不明意味的咆哮在加百列的耳边的回响着。温度越来越低了，甚至到了水面开始要结冰的地步。加百列在鬼魂数量达到顶峰时将手抽了出来，他的手已经被冻到发青，冰碴黏在他的手掌上，连一点融化的意思都没有。
在加百列抽手之后，那些鬼魂就像找到了方向似的纠成一队，向着浴缸里的基恩冲去。加百列在旁边数着数，在身体里有五只鬼魂盘踞时基恩渐渐有了睁眼的趋势，七只时则是连口唇都带上了些许的血色。随着鬼魂的进入，基恩的状态也开始好转，当最后一只鬼魂进入时他已经从浴缸里坐了起来，睁着眼睛看着加百列。
“你想要我和我弟弟的命。”这是基恩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舌头和声带都因为长时间的不使用而变得生硬，导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滑稽。
“在我死后，是的。”加百列说：“你要是不想让丹尼斯死的话，就告诉我不用死的方法。”
“没有。”基恩说：“你的死是肯定的，只有你死了你父亲的计划才会顺利实施下去。”
“肯定还有别的办法，我父亲不会让我这么随意的去死。”加百列说。
“这是唯一的办法，你必须得死。”基恩说。
“但我不想死！”加百列咆哮着拍打了基恩的浴缸。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从中透露出的绝望和疯狂几乎让人认不出来这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黑魔王。
“你不死，我们所做的事情就没有意义。如果杀光魔法部，武力胁迫他们公开，只会让巫师对你感到害怕和恐惧，你之前所宣扬的信条也就成了无意义的胡话。你会成为人人喊打的骗子，米迦勒他们会第一个将魔杖对准你。”
“我不要死，一定有什么办法是可以让我活下去的，告诉我。”加百列说，此时他诡异地平静下来了，手却紧紧地扣着基恩的手，用力到都能听见他骨头的响声。
“你在试图改变未来，但未来却早已注定好了。”基恩说：“就像那个撒拉弗家的孩子终究不会是你的一样。”
“不要说其他的，告诉我我怎么才能不死！”加百列捏断了基恩的一根骨头，但即便是这样，基恩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他在就感觉不到痛了。
“你之前明明对死亡并不抵触，甚至向往它，将你父亲的愿望看作世界唯一值得去做的。是亚兹拉菲尔改变了你吗？那个赫奇帕奇，那个平庸无能的男孩。同样是撒拉弗的血脉，为什么你和他会相差这么多呢？”基恩说着，那双无神的眼睛看着加百列，然后一个浅淡的微笑浮上了他的脸。
“你是个爱着你弟弟的罪人，加百列，即便在知道了你们的关系后你也没有放弃这份爱。”
“够了！我听够你的胡言乱语了，我要结束这场胡闹，滚回你黑漆漆的角落里呆着去吧。”
加百列松开了手，拿起魔杖开始驱逐房间里的鬼魂。基恩的声音依旧在石室内响着，甚至越来越大声。
“这是你的宿命，加百列，你终究得不到你所爱的人，只能一个人孤独的死去。这也同样是我对你的诅咒，因为你用你的花言巧语欺骗了我和我弟弟，因为你想要杀掉太多的人。你会死去，你会痛苦的死去，你的坟墓不会有人祭奠，你的骨灰不会被大地接纳。接受吧，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在最后一只鬼魂离开后，基恩也重新回到了他平时那副毫无生气的样子。房间里的雾气开始散去，最后只剩下加百列一人还在原地伫立。
他低垂着头，双拳紧握在一起，那根冷硬的祖传魔杖硌着他的手心，并不锋利的边缘甚至将他的手刺破，鲜血一滴一滴的滴在石板上。加百列的魔力也在此时失控了，石室里的东西疯了似的旋转着，装满水的石盆在相互碰撞中逐渐化为石粉，里面的水也同样在空中四散，像失重那样形成许多小球在游走。躺在浴缸里的基恩是最危险的，承载他的浴缸在此时已经变成了带刺的囚室，只要加百列一个念头，那些尖刺就会刺穿他的脖子，让他彻底变成一个没有生气的人。
石室里的东西盘旋了很久，但最后还是恢复成了原样，回到了它们原本的位置上。基恩周围的尖刺也渐渐软化，像流水那样回归到了浴缸里。加百列在平复好心情后从石室里走出去，不出意料的，米迦勒正站在门口等他。
“问到什么有用的预言了吗？”米迦勒问。
“老样子罢了。”加百列摇摇头，他又开始微笑了。“替我去把那两个美国朋友叫来吧，我还有很多事要和他们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