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哈利侧着身躺在地板上，他的手臂死死环绕在怀里金发男人的腰上，像是想要紧紧地把德拉科按在自己怀里一样——德拉科累极了，于是温顺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去——也可能是昏过去了，哈利也不清楚。他只是长久地保持着把爱人圈在自己怀里的姿势，像是在同什么对抗那样，一动也不肯动，也不肯合上眼睛休息。哈利的眼睛很痛，他的眼球爬上血丝，眼眶也因为痛哭过而红得要命，但他的两只手臂太忙，以至于他腾不出手来揉一揉眼睛。他太困了，脑子里也乱哄哄的，却古怪地觉得是自己过分清醒。沿着他的大脑一路向下，填满他身体的不再是他重要的器官，而是他试图抓住德拉科与因恋恋不舍而沸腾的血液，也许他们真的需要生个孩子，就像伏地魔对他做的那样，他对德拉科的爱太浓稠了，所以需要生生分给那个孩子一些，于是这个世界上又多了一个爱上德拉科的人。
他和德拉科一同滚到房子刺眼灯光下的阴影里，他们的肌肤紧紧相贴，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哈利几乎能感受到血液在德拉科的身体里哗啦哗啦地流动，他距离那颗跳动的心脏太近了——哈利的手上暗暗使劲，直到他和德拉科胸膛贴着胸膛——一丝缝隙也没有了。
扑通扑通，在他耳边作响的是他和德拉科混杂在一起、无法区分的心跳声——这再简单不过了，克洛德·列维-斯特劳斯曾说，每一个人身上都拖带着一个世界，由他所见过、爱过的一切所组成的世界，即使他看起来是在另外一个不同的世界里旅行、生活，他仍然不停地回到他身上所拖带着的那个世界去——他站在过去和未来，而德拉科停在现在，所以他只能不停地在自己空空如也的大脑里去寻找、然后回味有关于德拉科的丝丝踪迹，然后风雨无阻地站在德拉科的面前不停地鼓励他，向前走吧，向前走吧，希望和幸福就在前方。
此时此刻，他怀里抱着的是德拉科，脑袋里想的也是他。也许是他太困了，于是一些总是被忽略的、他那时候不知晓深意的细节突然闯入他的脑海。他吸了吸鼻子。
斯内普还是哈利最讨厌的教师。这是三年级学期开学的第一节魔药课，有着一头黏腻黑发的斯内普非要他们熬制出一支缩小药剂不可——这也太难了！哈利一边在锅中搅拌，一边暗暗抱怨。趁着斯内普转过去的空隙，同学们悄悄讲起闲话。
“喂，哈利，”西莫从前排转过身来，“借我一下你的小刀。”他嘴上说着，手却往哈利面前的铜称摸去，看起来目的不在于此的样子。果然，他用手挡在嘴巴旁，悄悄对哈利说，“你听说没有？今早《预言家日报》上刊登了，有人说他看到了那只黑狗！”
是小天狼星·布莱克，那个从阿兹卡班逃出、发誓要找到哈利的罪犯！哈利猛地抬起头，他没有制止西莫用手指不停按压他的铜称，于是铜称不断颤动将阳光向一旁反射去，反射到另一个男孩的脸上，引来一声不满的“啧”。
这张桌子上可不止他们两个，德拉科·马尔福也坐在另一边——一周前胳膊受了伤、流了血的金发搜斯莱特林悠哉地靠在桌子边缘，正挑高了眉毛注视着他们，看起来丝毫没有为自己的偷听而感到羞愧。哈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烦。男孩的肩膀是瘦瘦窄窄的，下巴也是尖尖的，难怪骨头轻易就被鹰头马身有翼兽搞碎了。哈利移开视线，不想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受了伤的男孩身上。
“小天狼星·布莱克现在在哪里？”罗恩焦急地问道。
“离这里不远的地方，”西莫看起来有点兴奋，他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偷偷瞥向哈利——学校里大多数人都知道这个从阿兹卡班逃出来的罪犯在找哈利——“是一个麻瓜看到的。当然她不全懂，总之等到魔法部的人赶到那里，布莱克已经先一步落荒而逃了……我敢说哈利，他一定没有什么厉害的。”
“离这里不远……”罗恩有些紧张地重复道，他担忧地看向哈利，却发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德拉科·马尔福坐在他们之间，歪着头细细地听着，于是他有些不高兴地说，“怎么了，马尔福？这里有什么是需要你知道的吗？”
被揭穿的德拉科眼里闪着同样恶意的光，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哈利，他的身子微微前倾，问道，“怎么？波特打算单身匹马去捉拿小天狼星·布莱克吗？”
“啊？是的，你猜对了。”哈利毫不客气地回呛道。
德拉科看起来有点难以置信，他薄薄的嘴巴飞快地扁了一下，随即他露出了一个诡异地笑， “当然了，”他慢吞吞地说，“如果是我的话，我当然不会只躲在学校里——毕竟整个魔法世界都需要我这个三年级的小孩拯救，我会立刻出去找到布莱克，也不需要什么魔法部，只要我一个人就可以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好啊，那我下次带你去。”哈利随口说道。
但是德拉科没有因此闭嘴，他只是用一种嘲弄的、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盯着哈利，然后冷笑了一声，“你真的不明白吗，波特？尽管你的脑袋里装的都是芨芨草，但你得保证它还在你的肩膀上——”
“马尔福，你在说什么呀！”罗恩有些烦躁地打断他。
哈利的眉头拧起，他没有完全听懂德拉科·马尔福所说的话，却明白斯莱特林好像突然生气了，他像是在冲着哈利阴阳怪气，又像是在为什么打抱不平。哈利搞不懂他，也没有耐心，于是他耸了耸肩，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自己面前的锅里。
这时斯内普教授已经检查了好了教室里大半同学的药剂，眼看他就要朝哈利他们走来，于是同学们连忙作鸟兽散。哈利一边抓紧时间赶工，一边悄悄低声问罗恩，“马尔福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罗恩恼火地怒道，“别理他！他就是在煽动你去做一些危险的事，你可千万别去找小天狼星·布莱克……”
“他和你说的是一个意思。”一直专心熬制药剂的赫敏突然开口道，她一直没有参与到闹剧中来。
“谁和我一个意思？”罗恩重复了一遍，他眨了眨眼睛，终于顿悟， “你是说，该死的德拉科·马尔福和我说的是一个意思？”他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赫敏连忙伸手拉住他的袖子。罗恩的动作比她还要快一些，他们的手猝不及防地挨在一起，赫敏触电一样抽回自己的手去，罗恩的脸红了。
“喂，韦斯莱。”非要挤在他们这桌的德拉科叫道，“我能听见。”他戏谑地笑。
哈利盯着自己的两位好友若有所思，他突然转过身来，面朝着德拉科——他之前没有这么做，在他过去愚蠢的岁月里，他选择了像个别扭的小男孩一样不去深究——现在，他在自己幻想里与德拉科四目相对，德拉科也看着他，突然不好意思了起来，苍白的脸莫名浮起红晕。
“你在担心我。”哈利肯定地开口道，“为什么？”
记忆里的男孩被他强势地问询一时间搞得不知所措，德拉科支支吾吾，却说不出一个字——哈利盯着他泛红的脸颊，突然顿悟，他也不清楚自己想要听到什么样的回答，毕竟德拉科从来没有亲口对他说起过一切的答案。
他突然间感到气愤，随即是无比的遗憾，于是死死地瞪着光影下的男孩，他固执地坚持，直到眼眶酸涩。
“喂，波特。”躺在他怀里的德拉科醒了，哈利从自己的回忆里挣脱出来，感受到男人的发丝轻轻扫过他的锁骨，德拉科从他的桎梏中挣脱出来，微微抬起头来看他，“你的心脏跳得太大声了。很吵。”德拉科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他半眯着眼睛轻轻抱怨，在看到哈利通红的眼眶时，他的神情变得迟疑，眼睛里是一抹幻觉般的心痛。
“对不起。”哈利的手臂微微向上移了一些，他把手放在德拉科的背上。
“我不是要听这个。”德拉科好像真的没有完全清醒，或者说他不太在意——他并不讨厌哈利像过去一样紧紧地抱着他，恰恰相反，他再一次任由自己贴在哈利的身侧，他动了动，终于找到了一个刚刚好的姿势——然后他保持着和哈利面对面的姿势躺在男人怀里，微微仰起头，像刚刚哈利想象中一样长久地注视着他。
哈利听到自己连呼吸都变得轻缓，他慢慢地眨了眨眼，像是想要确认眼前的人是不是他的幻觉一样——德拉科就在他的眼前，他确认过了。
然后，德拉科的手慢慢摸上了哈利的脸颊，他的掌心贴着哈利，指尖轻轻扫过哈利泛红的眼尾，哈利还是一动不动。
“真可怜。”他听到德拉科轻轻地说。男人灰色的眼睛不需要光就可以流转出绚烂，而他眼里的倒影正是哈利——这让哈利再也忍不住，他呜咽一声，把头埋在德拉科的肩膀，攥着德拉科皮肤的手收紧到发疼的地步。哈利深吸了几口气，“你真的不懂吗，德拉科？”他很伤心，说出口的话听起来也分外委屈，“我不需要你的回报，从前开始就是这样——无论为你做什么，我都是自愿的。”
“波特，你不是我的男朋友。”他听到在他的耳侧，德拉科的声音幽幽地传来，“我们不就是一直在给彼此行个方便？”
“我并不方便。”哈利大声地打断了男人，他像是一个执意不听解释就发脾气的小孩，和过去有求必应室里的那个哈利没有两样，“......从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并不方便！是你非要来招惹我，又将我抛下——那个时候，我是想和你走的.......我去了城堡外面等你，但是你没来，邓布利多也死了，我再也没能见到你……但我不知道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德拉科。”他有些茫然地停了下来，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真的对不起。”哈利的声音闷闷的。
德拉科好像笑了，他的胸腔一颤一颤的，哈利疑惑地抬起头看他。
德拉科捧着哈利的脸，他摇了摇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波特。”他们距离太近了，以至于哈利一眼就看出了他眼底的冷静——难道他们之间的事情真的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了吗？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和莉兹接触——我隔了这么多年突然出现在你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你看起来可不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德拉科还是轻柔地回答他，他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很感激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坐在床上给莉兹读书中的故事，我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就像当时，我躺在床的中央第一次见到莉兹——我，我吓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我的父亲还坐在床前的椅子上看着我和莉兹…..”他露出一丝苦笑，“我那个时候吓晕过去了，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父亲吧。”
“不，德拉科，我才是最糟糕的那个。”哈利有些慌乱地想要打断他，他有预感德拉科接下来说的话会让他无法接受——但是德拉科还是淡然地继续说了下去。
“老实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要怎么做，我才能原谅你……隔得实在是太久了，无论是小时候、还是那时候，我时常觉得，那些情绪离我太远了，远到我已经感觉不到了。”德拉科的几乎是漠然地看着哈利，他看起来很累，又出乎意料地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伤心似的，哈利想要盖住他眼睛的手生生收了回来，他最终选择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但即使这样也没能阻止德拉科接下来说出口的话，“我们就这样吧。”德拉科淡淡道。
哈利没有回答他，他的手掌盖在自己的脸上，把自己遮住，一动不动的。德拉科等了一会儿，以为哈利是睡着了，于是伸出手想要拉回哈利的手臂放回自己的脖颈之下，就当他拉开男人的手时，摸到了一滩潮湿。德拉科这才看到：
哈利已经藏在他的掌心之下哭了好一会儿了，他的脸憋得通红，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竭力让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只是现在，他被德拉科彻底地戳破了。哈利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似的，闭上了眼睛。把他眼前的德拉科、最终走向灭亡的人生，统统隔绝在自己的视线之外。
德拉科注视了他一会儿，他突然凑上前去，像是渴求那样吻了吻哈利的眼睛。
他们之中也没有提起过那晚的事，第二天他们几乎同一时间从客厅微凉的地板上醒来，然后沉默地去收拾自己，德拉科去上班，哈利接莉兹回了家，像是无事发生过，这是和往常一样最平凡不过的一天。
哈利·波特，魔法世界的救世主，战功赫赫、冉冉升起的新星，尽管犯了错、却潜力无限的年轻人，他还是一位好父亲，好的社区负责人。
哈利坐在住处的桌子前，翻看着一些送来的档案和资料，他需要在离开德拉科之前解决好一切——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德拉科·马尔福因为院子划分的问题和他的邻居打得不可开交…..“你现在居住的是布雷斯·扎比尼名下的房子。”哈利抬起头对德拉科说道。
莉兹今早把汤汁洒在了桌布上，德拉科正在用纸巾把餐桌上的一处污渍擦掉，闻言他转头看了哈利一眼，丝毫不心虚的样子。
哈利瞪着他，“克里斯女士的事，我们需要和扎比尼先生来谈。”
混蛋一样的德拉科耸了耸肩，他转过身去，继续擦拭起桌子来。——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德拉科变得不在乎过去院子里的滑梯，因为莉兹不再常常焦虑——除了莉兹以外，德拉科不在乎任何东西。
哈利突然想起，他刚到这座岛屿的时候，德拉科为了维护这座滑梯和他大吵一架，他气得要死，可是晚上他还是悄悄跑去找自己的委托人，他给这位仍然生气勃勃的老作家提供了很多自己的故事当做素材，让她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忘了注意从邻居院子里伸出一角的滑梯。
偶尔有工作找上门来，哈利就抱着莉兹一同前去，她的另一位父亲带她去果园触摸了果树苍老的皮，也在休息时站在河堤上短暂地停留——十五个月的时间太短了，哈利明白他总要离开他们回到英国去，只有这样他才能寻求更多的帮助来解除莉兹身上的诅咒——哈利更愿意管那叫诅咒，而不是缺失。诅咒总有一天可以找到方法消解，而残缺却很难找到办法缝补。
但有时，哈利盯着女孩脸蛋想，也许就这样也很好，他的臂膀有力，可以一直把莉兹抱在肩上，直到抱不动为止，抱不动了他就扶着她，他有足够的钱可以供养她。他非得离开她和德拉科不可吗？
哈利拜托赫敏帮他寻找如何分裂灵魂的办法，起初女巫不是很赞同她的做法，并发誓要帮他找到其他可以治愈女孩的方法，可惜奇迹并不总能发生，为此，赫敏还失落了好一段时间。罗恩用手臂揽住她，他安慰哈利道，“这样你就能早点回到英国了！”红头发的男人有些兴奋地叫道。他和赫敏都知道哈利的感情之路并不顺利，但他们并没有对此说太多。他们最常说的是：回来吧，回到英国来吧，哈利，还有我们在你身边。
布雷斯·扎比尼如约而至，德拉科说要去见他。
“好，我来照顾莉兹。”正在给莉兹喂饭的哈利点了点头，可是眉毛却在不知不觉中蹙起——起初莉兹是乖乖坐在儿童餐椅上吃饭的，直到她很快掌握了自己运动的要领，此时此刻她正绕着客厅跑来跑去，哈利不得不追在她后面，每当她路过他的时候，就喂给她一勺——德拉科认为哈利是在自讨苦吃，莉兹饿了的话自己会要食物填饱肚子。
哈利佯装淡定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德拉科穿上那件驼色的风衣，路过镜子的时候，他停了下来，对着镜子拨弄了两下头发，然后朝门口走去——哈利再也坐不住了，他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送送你。”他叫道，伸出手臂逮住莉兹，不顾她的挣扎帮她把扣子扣好，然后一手夹着莉兹，一手抓着自己的外套，和德拉科一起出门去。
下一个春天还没有到来，室外的空气扫过他们的鼻尖微冷。他们漫步在河海之畔，行走在笔直的道路中央，比他们所处位置再低一些是河堤，再远一点就是海洋。太阳像一把圆锯，切割着蓝色的海面。他们远远地看着，德拉科呼出的气一瞬间变成了白色，向太阳飞去。
布雷斯·扎比尼站在不远处的站牌之下，他先看到了他们，于是冲他们招了招手。
金色头发的男人朝他所在的方向走去，他走出了很远，却发觉身旁空落落的，还没等他的心底升起疑惑，就听见哈利在他身后喊道：“——德拉科。”
他回过头去。
只见哈利抱着他们的女儿站在天空与海的交界，他站在路的另一头，目送德拉科远去。见到他回头，哈利冲他喊道，“我和莉兹在家等你回来。”
德拉科收回目光，他发觉布雷斯正歪着头在打量着他。
“怎么了？”德拉科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毛。
“我把他送到你身边，不是为了让事情这样发展的。”布雷斯似乎感到有趣，“毕竟，这一切真的没法想象，是不是？”
德拉科什么也没说。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跟着布雷斯向前走去，只是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没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
距离哈利的缓刑结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缓刑结束后哈利必须回到英国去——一是他答应过德拉科必须找到治愈莉兹的办法，二是，很不幸，他找不到继续留在爱尔兰的理由。
明明关于他的离开，哈利并没有对德拉科提起更多，但是德拉科好像对哈利应该离开的日期了如指掌，在提前一个月的时候，他就坚持带莉兹回到自己家睡——现在的德拉科就连道别也要提前做好准备。他不再允许莉兹和哈利一起待太长时间，每一天比前一天相处得时间都要更短。哈利清楚地意识到，德拉科正在帮助莉兹一点一点把哈利从她的世界里抽离出去——这个看不见也听不清的女孩不会懂的。她用自己肉肉的胳膊紧紧抱住哈利的脖颈，直到自己感到困倦、再沉沉睡去。
哈利常常自己一个人坐在客厅的窗子前，他想他已经得到足够多的爱和回忆了——德拉科是如此慷慨的，他没有看过德拉科完整的一生，却能体会到他的悲悯，那些有关于莉兹的爱的回忆足够分给他下半生的每一个夜晚去细细咀嚼，也许他并不会活得太久也说不定。他想着，想着，睡着了。
新的一天，他送给莉兹一个礼物。女孩在他的帮助下拆开了礼物的包装——那是漂亮的音乐盒，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里放置着一个翩翩起舞的少女。哈利帮它上好发条，于是音乐盒在女孩的掌心震动，唱出婉转歌声——莉兹很喜欢这个圆圆的礼物，她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把自己的耳朵紧紧贴在音乐盒上，她的脸蛋贴着音乐盒，口里“啊呜啊呜”地唱着。德拉科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他突然蹲了下来，伸出手从哈利怀里擦过，将女儿揽在自己的怀里——“我爱你。”他突兀地开口说道，仍然垂着眼睛。
哈利只是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他不会再有很多个机会了，于是竭尽全力抓住每一次机会把男人的样子铭刻在脑海。
他们之间不会再有很多时间。很快哈利的缓刑结束了，他带着自己的行李就要离开爱尔兰，德拉科来送他，没有带上莉兹。
他太冷酷了，也许只有灵魂的呐喊才能打破死寂的墙壁——然而哈利只觉得遗憾，他走到金发男人面前，“莉兹……有好消息我会告诉你的，不要担心，德拉科。”
德拉科点了点头。有那么一瞬间，哈利希望德拉科能够开口挽留他——有人要走了，有人就要道别，或者打一声招呼，他说：我走了。另一个人就要说：一路顺风，或者，你什么时候回来？然而他等啊等，就像那天他离开家，那声“我走了”被壁炉吞没，德拉科的嘴巴始终是紧紧抿着的。他向前伸出手去，抱住了德拉科，然后他把头靠在德拉科的肩窝，盯着远处的天空看。
“德拉科，”他看着看着，突然开口，问出了一个没头没尾的问题，“你后悔了吗？”
他感到怀里的德拉科轻轻蹭了蹭他，好像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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