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本章出现原著情节基础上的私设
下雨了。风是从海面上升起的，吹到房子所在的山坡上，旁边的柏树哗哗作响。最早的几滴雨轻轻落下，一瞬间就消失在院子里，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急雨声。
下雨了！哈利不能只靠嘴巴喊莉兹出来。他站在窗户旁边，等着雨小了一点，然后冲上楼去拉莉兹下来，他的手上握着几滴雨水，身上带着的几丝凉意让女孩下意识皱眉。哈利把手贴在女孩的掌心做了个简单的手势，尽管女孩不一定能搞懂。
莉兹不一定能搞懂，却知道要发生一些她会快乐的事。于是她顺从地被哈利套上雨衣和靴子，然后任由哈利带着她抓起雨伞冲到雨幕里去。他一只手攥着莉兹的手，另一只手一遍遍重复着“雨”这个词的手势，莉兹很快就厌倦了，她对抗似的抽回自己的手，然后抓着哈利的大腿在花园的水坑里跳来跳去。她的那双小靴子不停落下，溅起脏脏的泥水全部落在哈利的裤脚。甚至还有几滴水钻进了哈利的裤腿，凉凉的。
德拉科在楼上看到了他们，于是打开窗户，探出半个身子骂他。“操你的，波特！外面太冷了，快把莉兹带进来！”他们隔得有点远，但是哈利用心还是能够听清他的每一个字，天空劈响一道惊雷，德拉科的声音融进世间的吵闹中去，反而变得没有那么突出。风声、雨声、雷声还有父亲的呼喊，世界另一边巨大的声音向着属于莉兹的寂静逼近。
垂着头的女孩神奇地回过头来。
装作听不见的哈利低下头恰巧将女孩微小的反映收入眼底，想起莉兹总是喜欢口中念念有词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陡然一个猜想在他心里升起，希望使他的心脏怦怦直跳。他站在雨里，再也忍不住笑意，于是仰头冲着德拉科大笑起来。
他用手臂揽着女儿的肚子，把她提在怀里冲进房子的前厅。他们脱了鞋，室内开了灯，也是干燥的，只有他的裤脚和莉兹的雨衣不断往下滴水。他先把女儿放了下来，帮她把雨衣脱掉。这时德拉科抱着毛巾跑了过来，要把莉兹包起来。
他拿了两条毛巾，所以有一条是给哈利的。哈利愣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条毛巾，恍惚间他觉得幸福，德拉科抬头像看傻子一样看他，“你干什么呢，波特？快去换衣服。”他甚至嫌弃地盯着哈利被泥水溅湿的裤脚。
哈利慢吞吞地转过身，他用毛巾擦拭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前厅距离楼梯不过几十步距离，他走得很慢，心里平静得不可思议那样安然，就连呼吸都变得惧怕打破什么一样放得轻缓。
他想起了自己的发现，于是迫不及待地丢下毛巾转身奔向德拉科，“德拉科！”他激动地就要大喊，把坐在沙发上轻轻擦拭着莉兹发顶的德拉科吓了一跳。
他直直奔向德拉科，明明只是几步之遥，他却像跑了很远的距离似的，在德拉科微微一滞的眼神中，他开口道，“——莉兹，莉兹的耳朵可能有一点能听见。”
外面的雨好像又下大了，又是一道雷声闪过，如果莉兹是个正常的小孩的话，这个时候应该会蜷缩在父亲的怀里瑟瑟发抖——然而她只是个充满遗憾的小孩，于是无忧无虑地坐在沙发上抓着自己的玩具娃娃。
起先哈利以为德拉科会激动得跳起来，或者发抖、像他一样大笑，甚至热泪盈眶。他听到自己的心脏跳动在他的身体里产生了巨大的声响，血液在他的身体里奔涌，让他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他终于看清了德拉科的神情。
德拉科抿了抿嘴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哈利感到自己袖口下的手仍然微微颤抖，却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含义——他感到一盆冷水迎头浇下，“你早就知道了。”他肯定道。
他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可能有些气愤，因为德拉科即使看到了希望也毫无作为——他真的毫无作为吗？
德拉科已经帮女儿擦干了身上鲜少的水珠，他收好毛巾，转过身见哈利还站在原地，他轻轻叹了口气，“我没那么蠢，波特，我知道该怎么负起父亲的责任来。我曾带她见了很多医生，麻瓜医生，布雷斯介绍的巫师医生……但很可惜的是，莉兹只是先天……残疾而已，”他顿了顿，说出那个词让他感到艰难，“所以没有下文了。”
“但她听得见，我们可以尝试着训练她，而不是放弃希望。”哈利硬邦邦地说。
“所以呢？你想让她听见什么？听见所有人都说她是怪物？”德拉科也听出了哈利语气中的责备，他瞪大了眼睛瞪着哈利，眼里涌现出了激烈的情绪，“你想要我怎么做？莉兹的双耳听力只有百分之四十不到。她永远也不能像其他人那样听清楚！你以为我没有满怀希望过吗？我试过了，但是她就是听不见。你以为她听不清就不会着急吗？那样……太辛苦了。”
“我不想她这一生过得那么辛苦。”他说着，眼睛里水汽氤氲，却固执地、努力地瞪大双眼死死地瞪着哈利。
哈利呆呆地站在原地，过了很久，“对不起。”他彻底泄了气，“对不起，德拉科，我不应该质疑你对莉兹的爱的……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的错。”
也许是他太过丧气了，让德拉科都有些于心不忍，他抬起手，隔着手上的毛巾推了推哈利的胸膛，“没关系……我很感谢你关注到莉兹的情况。去换衣服吧。”
哈利却握住了德拉科放在他身上的手，他盯着那细瘦却充满力量的手腕，轻轻的问，“你们什么时候回英国？”
听了他的话，德拉科想要抽回手去的动作顿了顿，“英国——”他像过去那样故意让人不舒服似的拖长了腔调，“你要我回哪儿去啊，波特？”
哈利感到自己太阳穴处的青筋跳了跳，他悄悄抬头，德拉科眼底的嘲讽让他心惊，他当然明白德拉科想要说什么，却仍然执拗地、迫切地向德拉科剖白自己作出保证。
“和我一起回戈德里克山谷吧，德拉科。”哈利看着德拉科的眼睛，认真地说——从来都不是一时兴起，他早就在心里设想过无数次了，“在英国的西南部，是个《保密法》生效的地方，麻瓜和巫师混住，所以不用担心你的身份……和莉兹生活不太方便。我爸爸妈妈曾经生活在那里。”
“我在爱尔兰没有房子，而你还居住在属于布雷斯·扎比尼的房子里。我们可以在那里买下一个新房子，莉兹也会有自己的房间，在英国的话，我们也可以带莉兹看更多的医生……等到她可以去学校的年龄，她会像任何一个普通的小巫师一样的。”他分明看到德拉科的眼睛里亮起了一瞬。
“如果你不想和我住在一起，我可以搬出去，但时常会来帮助你照顾莉兹……我会重新追求你。”
这些他已经在脑子里规划了很久，甚至从他还没有找来爱尔兰之前就已经想好了。起初在他的梦想里，回到戈德里克山谷的只有他和德拉科两个人。他们住在山谷旁边镇子上一栋漂亮的白色房子里。他们有一个院子，也许还可以养一条狗，一只猫，或者一只鸡。在有保密法的地方，巫师们不一定会认出他和德拉科来，麻瓜们更是不加干涉。哈利想，他在古灵阁的拱顶里有的是钱，足够让他们安静地度过余生。他有多爱德拉科，德拉科就有多爱他。他们之间太亲密了，以至于无需多言。在他的想象里德拉科是不会搞定生活中那些琐碎的杂事，所以趁着黎明起床扫雪、打理庭院的都是他，德拉科只会递过来一只装了食物的盘子或者一杯咖啡给到他手里。
只不过现在他的梦想发生了改变，那些关于他和德拉科的生活图景插入了一个小女孩的房间，他们由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德拉科似乎被他打动了，给了哈利那也是他想要的错觉。金发男人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他眨了眨眼睛，慢慢看向别处，缓了一会儿视线才重新回到哈利身上，“不，波特。”
“爱尔兰挺好的。莉兹到年龄了，我会送她去读麻瓜的学校，我们不会回去了。”
“……我也可以搬到爱尔兰……”哈利刚想说什么，却被莉兹的尖叫打断，原来是他们对峙的时间太久，女孩已经独自坐在沙发上很久了，她尖叫着试图引起父亲的注意。
德拉科连忙转身，捏了捏莉兹的小手。
他们的谈话无疾而终，也许包含了哈利不愿意相信的、德拉科的拒绝。但是哈利并没有把那些被他视作挫折的拒绝放在心上。他仍然像每一个新手爸爸一样，热心地照顾着莉兹。他也时常和自己远在英国的好友联络，这天赫敏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线索。
“哈利。”女巫看起来有些憔悴，哈利一向认为那昭示着她在魔法部的事业蒸蒸日上，当然也有她自告奋勇想要帮助莉兹查到可以恢复健康的办法——但老实说那并不容易。魔法不是无中生有，这也就是为什么巫师世界有关于恢复视觉和听觉的魔法普遍对莉兹不适用。
“我在记录了战争时期全部材料的资料室找到了一份关于你的记录。上面的内容含糊地提起了关于你的后代的事……但你当时明明只是个小孩。”赫敏似乎有些不忍地看着哈利皱起了眉头，“我是说，莉兹的缺憾很有可能是因为战争遗留下来的诅咒或者是黑魔法造成的。”
“诅咒？你是说德拉科受到了诅咒？”
“不……确切地说，诅咒是有关于你的。我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多年了，没有人和你提起过。但我的权限不够……所以……”
“我知道了。我会自己问问金斯莱的。”哈利冲有些面露愧疚的女巫安抚似的笑了笑，“真的谢谢你，赫敏。”他真心实意地说。
他结束了双面镜，然后向后瘫倒在沙发上，用手臂盖住了自己的眼睛，他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样的神情，只觉得心脏钝痛。他强撑着站了起来，要给自己找些事做，看到莉兹正在他的脚边玩耍，他俯身把女儿抱了起来。
哈利靠在沙发上，莉兹照例坐在他的大腿上，他结实的小臂从莉兹的腋下穿过，女儿被他牢牢抱在怀里——倒也不是为了什么。这两天天气很好，在雨季罕见的连着放晴了两天。哈利眯着眼睛，把头轻轻靠在沙发靠背上，感受着阳光撒下的暖意。莉兹背对着他，低头玩着自己手里的玩具，从哈利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短短一截肉肉的后颈。
太阳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成片成片红彤或橙黄的烙印，他看起来像是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昏昏欲睡，可是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转动着，像是机械厂里无数个昼夜劳作的配件。
莉兹，莉莎特，是德拉科献给神的礼物。哈利想着，女儿的身体太小了，是软绵绵而纤细，他两只手掌合拢就可以握住女儿的腰肢——他盯着莉兹那截细得不可思议的脖颈，想着里面竟然藏着千转百转的、供养着生命管道，她从德拉科·马尔福那同样纤细而苍白的身体里爬了出来，构筑成了他和德拉科的血脉——这是残忍的，惊惧的，让人欣喜若狂的，不真实的。
是的，不真实的，哈利闭上眼睛。他和德拉科有了一个女儿，于是事情变得复杂了起来。无论德拉科是恨他，还是爱他，因为纽带的存在，他注定没了什么退路。哈利想，自己想要一个孩子。于是作为男人的德拉科还是给他生了一个，并且带着她东躲西藏。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守口如瓶，从不主动联系哈利，就像哈利死了一样——他就当他死了。
然而哈利不怕死。当他还是个刚成年的巫师时，就被充满智慧的老校长“骗”着去死。当他真正走向死亡的时候，脸上像往常一样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无所谓，他已经在进入禁林和伏地魔决斗之前见过亲人的残像了，再加上手心攥着的、属于德拉科的魔杖，他已经把想要的都握在手心了——他不曾发怒，即使在战争结束以后他也很少发怒，即使是为了所有人推着他去死，他是情愿的。哈利·波特是个充满勇气的、心中充满大爱的男孩。但是在德拉科这件事上不行，一个人的一生总得有那么一件事是不能被放弃的——德拉科·马尔福是他认识的人中最不会真正发怒的那一个。这听起来真的太奇怪了！但是他只记得学生时代那个有着淡金色头发和苍白脸蛋的男孩脸上升起淡淡的、突兀的红晕。尽管他们总是在伤害彼此、互相谩骂。真奇怪，他们吵架的内容哈利却不太记得了。他只记得男孩总是跑来和他借着吵架的由头和他搭话，有时候他距离他很近，哈利的脑袋嗡的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光顾着看清德拉科皱着眉头，嘴巴一张一合，也许有吐息轻轻打在他的脸上。
他这一辈子并不需要向什么人抱歉。他所要做的，要么是作为一个能力出众的小孩、用自己浅薄的智慧完成师者为他安排好的任务，要么就是在举杯庆贺。他还没有为了什么、使出浑身解数做出挽留。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哈利的思路。哈利微微睁眼，看着系着围裙的德拉科从厨房里走出来，把洗好的苹果放在莉兹面前的桌子上。
挽留，或者道歉。道歉没用，他该谢罪。他的思路被自己迫切寻觅德拉科的眼睛打断了。哈利移开视线，陷入沉思，他爱孩子，这是毋庸置疑的，组成家庭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梦想，是他小时候躺在记忆里那片甜橙树林吊床上的梦寐以求。但是他爱的是莉兹吗？他爱。但是是因为什么？他们仅仅只认识几个月而已。因为德拉科生过孩子？还是给他生了个孩子？他不曾经最讨厌强加在他身上的责任了吗？难道德拉科想要用孩子绑住他？但他宁愿是这样，哈利想，他宁愿德拉科用孩子为由缠着他不放。他究竟是爱德拉科曾经是爱他的证明，还是爱他梦想中的家庭呢——道歉没用，他该真心实意的谢罪。他要付出什么样惨痛的代价德拉科才会满意？
他想看看自己常常握着魔杖的那只手，却突然想起来自己的手还放在女儿的身上，防止她失去重心掉下去。他听到德拉科在叫他。
“把你左手边的水果刀递给我。”金发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哈利对面坐了下来，他翘起一条腿，游刃有余地接过哈利递过来的小刀，削起苹果来。
他的思路又被打断了，哈利一言不发。他其实有很多担心，关于莉兹的眼睛和耳朵，关于德拉科的一切，为了修复好这些破碎的东西他可以付出一切，让一切都回到从前的样子——回不去的。已经生出来的孩子不可能塞回去，他和德拉科之前注定有什么被改变的东西已经无法挽回——那如果没有这个孩子，一切能够回到从前吗？
哈利感到自己的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他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膝盖上小小一团的女儿，他惊愕于自己的大脑。那种在梦境里掐死金发男孩的愧疚感像海浪一样像他袭来，几乎要将他吞噬，他的额头渗出冷汗——隔着那层薄薄的阳光，德拉科在叫他，“别傻愣着，波特，给莉兹擦擦嘴。”
他诡异地直冒汗，连忙掏出手帕，轻轻帮莉兹擦拭她的嘴巴。尽管女儿看不到他的异常，却撒娇似的摸索到他的手指抱着摇了摇。哈利的眼睛动了动，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他知道德拉科在看着他。
他给金斯莱寄了信，在信里第一次用了魔法世界救世主的口吻——他本来是厌恶这样做的。他细数了自己对战争的贡献，并且阐明了发生在自己后代身上的困境，猫头鹰很快就带回了回信。看起来这位曾经和哈利一同在战争中并肩奋战的现任魔法部长并不是对此一无所知，他约哈利下周二去他的办公室里谈一谈。
于是哈利开始为自己即将消失几天做准备，他帮莉兹洗好烘干了要穿的衣服，要用的手帕，从超市买来了尿片和用食材填满冰箱——他把钥匙重新强硬地塞进德拉科的手中，“我会去见金斯莱，大概要出去几天。”他告诉德拉科，“东西在这里，艾伦会来帮忙。”
德拉科没有过问太多，只是垂着眼睛，任由自己攥着钥匙的手被哈利攥在手心。
明明只过了几个月的时间，哈利却感觉他脱离了巫师世界很多很对年——彼时他正穿着自己的黑色毛衣，面朝着墙壁上的架子，仔细地在那些瓶瓶罐罐中寻找飞路粉。他听到身后传开脚步声，下一秒那双属于他梦里的纤细手臂环住了他的腰。
德拉科从他的背后抱住了他。起初他感到欣喜若狂，德拉科的体温贴在他的后背上，让他那可沉闷笨重的心脏再一次害羞地挤出血液——太不真实了，他的背挺得僵直，他的呼吸小心翼翼，“——德拉科？”他不确定地叫道。
在他的身后，德拉科只是轻轻地把头靠在哈利的背上，“谢谢你，波特，谢谢你愿意为了莉兹努力。我不知道应该怎样感激你……”
哈利的呼吸一滞，他听明白了德拉科的意思，他的心脏仍然跳得飞快，却是痛苦地抽搐，他想要挣脱德拉科主动冲他张开的双臂，身体却不听使唤。他张开嘴，好不容易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想，他最终还是大难临头。
“德拉科……”他绝望地发出叹息，“你知道你不需要对我表示感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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