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远远的就瞧见了波特。黑头发的男巫像往常一样单手拎着自己的背包，和罗纳德·韦斯莱还有赫敏·格兰杰走在一起。
德拉科左手抱着他的课本，右手手臂被潘西紧紧地缠绕着。他们并肩走在霍格沃茨的走廊上，在过去两个小时里斯莱特林学院和拉文克劳学院一起上过了一堂占卜课，现在是午休时间，他们正向礼堂的方向走去。看到波特，德拉科下意识地把头偏向另一侧，身体也不由向墙壁的方向靠了靠。他的手臂不可避免地挤到了女巫，潘西几乎是贴在他的手臂上，仰头看着他。“搞什么，胆小鬼。”她几乎是一眼就了然。
“如果他每天都能见到我，那多奇怪啊。”德拉科还是不肯抬起头来正视前方，口里还不忘为自己辩解道。莫名的窘迫让他的耳根都红透了，尽管波特不在他的视线之中，但仅仅是“波特在他周围”这个认知就让他别扭地抬不起头来，毕竟就在几天前，他几乎可以说是强硬又不知羞耻地把波特堵在更衣室里，然后捉着波特的手探进自己的衣摆里……总之，他现在后悔了。
“他每天都能见到你，这有什么奇怪？”潘西在一旁重复道，“你担心他觉得你总是刻意创造条件出现在他的身边？别傻了，亲爱的。波特根本不在乎，他不会关注到你在做什么。”
德拉科当然也知道，只是他的四肢像是完全脱离了他意识的指挥，让他僵硬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这种情况也时常发生在波特把手放在他的腰肢上的时候。他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耳垂红得滴血，像一只完全被蒸熟的螃蟹。别关注我！也别和我说话！他像个恼人的小女生一样在心里尖叫。他的视线固执地黏在地面上，看着那双属于波特的运动鞋从他的面前走了过去。
“他走了。”潘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正值十月，现在是甜橙成熟的季节，于是礼堂的长桌上特别供应了当季的橙子榨汁。德拉科在座位上坐好，他就是知道，在接下来得一个月里波特都会对那果汁情有独钟——果然，波特一坐下就把手向盛满果汁的杯子伸去。
“要我说，这个没有家里的橙汁好喝。”红头发的韦斯莱在波特肩膀旁喊道，“妈妈上次寄信来说陋居后面那片甜橙树林完全是大丰收！他们会给我们寄一些水果来尝尝。”
“是吗？”面对韦斯莱毫无营养的话，波特竟然笑了。他那双绿色的眼睛弯了起来，好像真的很开心一样。
“对了，爸爸要我和你说，你夏天去陋居时候，查理给我们做的吊床在一个大风天被刮坏了，明年夏天爸爸会帮你在甜橙树林里重新做一个，我就不需要了，毕竟你几乎在那上面躺了一个假期。”
晚上的时候，德拉科久违地收到了波特的来信，信是被波特那只小小的猫头鹰从窗户缝隙里强塞进来的，德拉科端坐在自己的床上，用眼睛的余光冷冷地梢着，心脏怦怦跳。
来不及将头发吹干了。德拉科匆匆套上斯莱特林学院那件点缀着绿色的校袍，他刚刚去洗了个澡，他的发尾还是湿漉漉的，于是随手抓来一条毛巾盖在自己的头上。尽管仓促，他还是不忘在清洁自己的时候用上他特意订购的甜橙味香波。
波特喜欢抱着他，把脸埋在他的后颈，细细地嗅着，像春风到来时，一条扑在小花上嗅来嗅去的狗一样。橙子，皮肤粗糙，金灿灿的颜色，剥开果皮却出乎人意料的汁水四溢、果肉香甜。他也不明白波特为什么对橙子情有独钟，他不止一次见过波特在水果成熟的季节礼堂长桌上只喝这些橘色的果物榨出果汁——难道波特喜欢一些橙色的事物？因为阳光是橙色的，波特喜欢的南瓜汁是橙色的，波特喜欢的橙子也是橙色的——就连，就连韦斯莱家那个讨人厌的小母鼬金妮芙拉·韦斯莱的头发也比他的更接近橙色。想到这儿，德拉科有些生气了。
波特总是这样，德拉科在心里想，那个有着蟾蜍一样绿眼睛的巨怪总是在晚上约他出去，对他完全随心所欲——难道他德拉科·马尔福就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了吗！他也有自己的安排，甚至那一堆等待他完成的事情事实上相当棘手。他不满地想，并不只是波特一个人忙得要命，他也很忙，甚至忙得真正意义上要付出生命，他甚至都不敢去想，如果他不能像主人说的那样修理好那些有求必应屋里的破柜子，他到底应该怎么办。
干脆不去和波特见面好了。德拉科瘪了瘪嘴，可是他已经用相当冷漠的态度面对波特、以示自己得不满很久了——一想到波特在白天破天荒地坐到他旁边盯着他看了很久，德拉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上勾起了一抹小小的微笑来。学院杯决赛就要举行，但德拉科不得不退出斯莱特林的队伍——但他已经不在乎魁地奇了。德拉科在心里对自己说，尽管在他不太成熟的时候，认为能和波特骑着扫帚在空中一决高下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他的思想完全离题了，从今天早上开始，或者是从很多个早上开始，他坐在有求必应屋里面对着坏掉的消失柜发呆，脑子里却在想着各种各样和波特有一点点关联的事，各种各样有关于波特的笔画缠绕着他。其实他也清楚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思念波特，思念得快要发疯了。
来不及想这些了。他扯下头上的毛巾，为自己系好斗篷，然后他顺着通道跑向公共休息室的门口。经过公共休息室的沙发时，本来坐在沙发上埋头看着自己掌心里杂志的布雷斯突然抬起头叫住了他。
“什么味道。”黑皮肤的男巫歪着头在空气中嗅了嗅，他看向德拉科的眼神明明带着笑意却意有所指。“橙子？”
德拉科刻意装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拜托，布雷斯，别和我说话。他急着赶去和波特见面，一刻也等不了的那种焦急。面上却假装若无其事，他硬生生转变了脚下的方向，走到布雷斯面前的空沙发上坐下。
“你身上有一股甜腻得让人恶心的味道。你把从庄园里带出来的古龙水换掉了。”布雷斯嘲弄地看着他，然后慢悠悠地说，“别坐在这里。你不是要出去吗？”
“哦，哦。”德拉科敷衍地回答道，他站起来，走到门边的时候突兀地想道，我每天都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见到波特，这多奇怪啊。
哈利把莉兹从女孩自己的专属餐椅上抱了下来，感到自己的腿上放在一个存在感很强的小手，莉兹最近学会了扶着他的大腿找好重心。然后那像小钩子一样的手离开了他，哈利分出一部分注意力放在看护女儿的魔法上，自己则是转身把桌子上的碗放进洗碗机里——就像是做梦一样，莉兹在哈利空旷的客厅里走来走去。起初她是摸索着站了起来，后来哈利用自己的魔法包裹着她，让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摔倒在冰冷的地板上，于是她开始放心地迈开小腿闯荡，再后来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起来。“砰砰砰”哈利听到地板发出声响，知道她从客厅的这一头跑到餐厅的另一头，直到摸到通往花园的那扇小门，再折返回来。
其实莉兹的胆子很大——她就像那些矗立在哈利头顶的头发一样永远生机勃勃，有着发泄不完的精力。哈利不会像德拉科一样严格地管她——他甚至采购来羊毛地毯铺在地上，让女孩跑累了就放肆地直接躺在地板上，任她在柔软的地毯上滚来滚去——但是不要被德拉科看到，那个在马尔福庄园长大的纯血男巫不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像一只野生小猫一样表现得毫无教养。
他照看莉兹有一段时间了，不是像一个幼儿保姆，而是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照看莉兹。一想到这里哈利不由体会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自豪——主要是德拉科给了他这样的机会——哈利想，德拉科因为他珍视女儿，所以愿意把莉兹交给他照顾。这一切在哈利看来简直就是德拉科在送给他这世间最好的礼物，因为对他而言照看女儿本身就足够让他感到幸福了。
他这些天生活得很规律，清晨德拉科把莉兹送到他这儿来，自己则去上班。然后他的生活助理艾伦会来帮他照顾莉兹，在家里的时候，他整天和女孩黏在一起，偷偷用魔法帮助女孩尝试了很多她从未做过、或者从未独立做过的事。他们一起看电视、一起看书、一起去花园里晒太阳，一起等着傍晚太阳要落山时，德拉科从外面回来。他有时候把女儿抱在膝头做着，贴着女儿的耳朵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当他的嘴巴一张一合贴着耳侧上的皮肤上时，女孩好像明白了这是哈利正在说话。于是之后当哈利捉着她的手臂做出口型时，她也微微歪着头，好像在认真听着哈利在说什么一样。
这一切应该算作奇迹的。莉莎特·马尔福，莉兹，那个曾经被称为“怪物”的女孩，她总是焦虑，嫉妒不安，会无缘无故受到世界的恶意。也许是她的坏脾气正是她惊恐地冲虚无呼喊，因为不得不从小就接受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每天必须离开她一段时间去工作，来换取养育她的条件。
但是现在的莉兹好像不那么焦虑了，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哈利动用了一些魔法来帮助她体验这世间的一切，相较于麻瓜们来说，这就是在开外挂。但是，哈利撇了撇嘴，他想，谁又会说些什么呢。
莉兹只是一个麻烦的、需要人关注的小孩，这一点她和十岁出头的德拉科一样，她并不总是乖巧的，却一直是可爱的，总之她也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因为她的感官缺失，想要和她沟通就更加困难。当她犟起来非要抓着桌子的边缘站在旁边，就是不肯吃饭时，哈利也拿她毫无办法。他看着女孩的腿微微弯曲又猛地蹬直，口中还念念有词地发出声响——她自己听不到，于是听起来她像是在大喊大叫。
哈利怕她再一次把嗓子喊哑，但是当他上前想将女儿抱起来的时候，莉兹却不肯，她耍赖似的扭动起来，直到从哈利的掌心挣脱出来，然后跪坐在地上。哈利从高处低头盯着她圆圆的发旋，无奈极了。
最后还是德拉科摆平了闹起来的莉兹，他把女儿强硬地抱到餐椅上，当莉兹想要握住他的手时，他就把手抽了出来。重复几次之后，莉兹也意识到了父亲的愤怒和警告，于是不得不乖乖地张开嘴，哈利连忙盛满粥的勺子塞入她的口中。
哈利差不多花了几个星期才搞明白了他第一次独自照看莉兹那天，为什么莉兹表现得那么乖巧——尽管缺少视力和听觉，但是莉兹的智力并没有退化，她是一个相当聪明的孩子，并且有自己的办法分辨德拉科和艾伦。当她辨认出抱着她的人是艾伦时，她就会变得更加情绪化，哈利猜测，那是因为在过去很长时间里，艾伦的出现意味着德拉科已经离开她去上班了。父亲的离开，让莉兹就变得更加情绪化，甚至可以说是暴躁易怒的。
然而那天尽管德拉科并不在她的身边，莉兹却像德拉科就在她的身边一样安然，哈利想，难道莉兹是默认他会和德拉科待在一起吗？
总之，在搞清楚艾伦的存在会妨碍到他和莉兹相处之后，哈利勒令他兢兢业业的下属把育儿经验全部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他，然后告诉他，以后非需要处理社区工作、可以不用出现在他家了——艾伦听完，小心翼翼地看了哈利一眼，“薪水照常发吗？”
那是什么意思？虽然疑惑，但是哈利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
“天哪，那真是太好了，老大，我还以为我要被炒鱿鱼了。你知道，毕竟我们这里几乎没有什么要处理的工作……”
哈利正忙着拿手帕给莉兹擦嘴，因为女孩又趁他不注意偷偷自己喝水，结果把杯子完全倒扣在自己的身上。闻言，他回头瞪着艾伦。后者冲他傻兮兮地笑。
哈利抱着莉兹，站在这位哑炮助理旁边，看着他帮忙采购的生活用品，当艾伦从购物袋里拿出三包亲肤尿片时，哈利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惯会察言观色的艾伦丝毫不心虚地叫道，“这就是马尔福先生常买的，虽然四岁的孩子用尿不湿不太好，但是莉兹小姐的情况特殊嘛。”
“你为什么这么热心？”哈利凑过来看了一眼尿片的牌子，在默默记住的同时，还不忘警告艾伦。“你离我女儿远一点。”
晚些的时候哈利和赫敏还有罗恩通过双面镜更新了一下彼此的近况，尽管有很长一段时间，格兰杰和韦斯莱夫妇都是面带微笑地听哈利滔滔不绝地分享着一些生活中的小事。
“我猜她和小时候德拉科一模一样。”哈利兴致勃勃地说，起初有几分钟莉兹还乖乖坐在他腿上——但是她最近真的被哈利惯坏了，有了哈利帮她兜底，她几乎是一刻也不肯消停地、恨不得满世界摇摇晃晃，哈利认为这有助于女孩尽快掌握自己身体的协调能力——总之她从哈利的膝头溜走了。
哈利像往常一样用魔法和分出注意力照看她，一边听到罗恩隔着双面镜大叫，“你看看她那副生龙活虎的样子，我敢说她更像你一点，毕竟马尔福不会这么充满勇气。”
“她当然像德拉科。还记得吗？德拉科一年级的时候就和我一起去了禁林，他也是个闯祸精。”
“事实上，做出了养育他和哈利的孩子这样的决定的马尔福，相当的勇敢。”赫敏慢吞吞地说道。当她最初得知哈利和德拉科有一个孩子时，她对哈利不负责的行为是暴跳如雷的，但很快这位在魔法部身居要职的女巫冷静了下来，并且出乎意料地对哈利的感情选择表示了支持。令哈利有点儿惊讶的是，罗恩对此也没说什么——他还以为罗恩非常讨厌德拉科呢！罗恩只是说，他喜欢孩子。
尽管他的好友们不说，哈利也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们确实都为莉兹感到遗憾。赫敏主动花了几个晚上用魔法部的权限，去图书馆寻找可以让先天有缺陷的巫师恢复感官的方法，但是一无所获。
“哈利，”他听到赫敏在轻轻叫他，“教莉兹学一点手语吧。毕竟手语是世界上所有有缺陷的人交流共通的方式，已知这个世界上有142种手语，每个国家的手语也不尽相同，就像每个国家的人说不同的语言一样。”她顿了顿，“莉兹和我们没有什么不同，她只是说另一门语言罢了。”
罗恩在一旁叹了口气。
哈利沉默了一会儿，尽管他永远不会放弃让女儿看到和听到这个世界的一丝希望，但眼下的情况让他还是点了点头。
“我很高兴看到你好起来了，哈利。”末了，他听到赫敏对他说。
他要教莉兹学一点手语，于是他自己就得去看更多有关于手语的书。在这个周末的下午，天气少有的很好，天空中连一丝云朵也没有。莉兹说什么也不肯午睡，女孩在洁白的床单上扭来扭去，很快把床铺扭出几道褶皱。哈利明白女儿还不累，于是决定和她一起做一些别的事。他坐在床的中央，书摊开在他的膝盖上，他弯曲着脊椎垂着头看着。莉兹钻进他的怀里坐好，阳光顺着窗帘溜进房间，书上是跳动的光。
这时德拉科敲了敲房门，走了进来——事先说好，这不是哈利的幻想。他们两人之间也因为莉兹来往得更加密切，距离也在不知不觉中拉得更近。——哈利并不承认他和德拉科疏远了，恰恰相反他认为他们彼此太过亲密了，以至于像两根尖刺一样狠狠扎入了对方的心间，他们只是在摸索着他们彼此之间最恰当的距离。事情的起因是一次莉兹在疯玩之后靠着沙发睡着了，直到德拉科傍晚来接她，也没有醒过来。于是德拉科再一次允许她在哈利家里留宿，只是这个夜晚他没有拒绝哈利留他睡客房的邀请。
他和德拉科在这段日子里惊人的和平相处着。对哈利来说，德拉科是宽容的、体面的，他对哈利这个新手幼儿照看大多数时候表露出了理解和包容的态度。在有关莉兹的事上，德拉科很好说话，而且愿意去配合哈利。这让哈利很感激他。
总之，这个周末，德拉科也在哈利家里和他一同照看莉兹——德拉科不喜欢哈利过多地关注他，哈利也不敢在德拉科的注视下，在照看女儿这件事上有丝毫怠慢——他甚至比平时更加卖力。
德拉科走进房间，自然地拉开床铺旁边的椅子坐下。哈利抬头去看他，德拉科向后靠去，他还是穿着一件干净的衬衫，他把手搭在椅子的扶手上，敞开的袖口露出一截他白皙的手腕。阳光倾斜在他的发顶与发间，让他整个人闪闪发亮。也许是孕育过孩子，属于他的线条轮廓变得更加柔和。哈利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德拉科也许就是草原上的游牧，他是完全自由的，飘来飘去，他总是在不知不觉间出现到你的周围，以他为核心半径展开的土地都发出绿油油的嫩芽。
哈利突然感到脸热，他不敢再去看他眼中德拉科，于是慌忙低下头。
现在的意境太美好了。哈利想，也许他应该借着给莉兹讲故事的由头，读一些诗句给德拉科听。
他是个混血，就要给纯血巫师念一些麻瓜的智慧结晶，他念的认真也好不认真也罢，那些意识上思想上的缺憾，注定让那些从他嘴里讲出来的情节都是断裂的，就像被暴风雨卷走的一段段公路，就像他和德拉科之间突然被战争挖去很长一段时光。
然而他们的莉兹并不需要他给她讲故事。哈利慌忙低下头去，结果还是选择继续读他的巫师手语大全。
手语，是早在远古时期就存在于这世间的一种传达意愿的方式。一些约定俗成的手势，是几百年来这些特殊的人们联系世界上其他孤岛的纽带。哈利犯了难，他要教会女儿，就必须让她真切地感受到每一个手势背后的含义。比如那些清凉的液体是水，那些从天上掉落的也是水，又被叫做雨滴；他要教会莉兹区分食物，那些放入口中汁水四溢、酸酸甜甜的是橙子，清清脆脆的是苹果，讨人厌的、索然无味的是蔬菜；但是他要如何带莉兹捕捉那足以照亮整个世界的阳光呢？阳光是热的，却不仅仅是被晒热的滑梯，不仅仅是晾得干爽的被褥——他能用螨虫尸体的气味代替阳光的味道吗？
哈利最想教会莉兹的，是爱。但就连他自己在过去二十几年都没能搞清爱是什么。邓布利多给他讲他父母有关于爱的故事，世人说他依仗着爱打败了伏地魔，可是他最后落得个连自己的爱都握不住的下场。爱是什么呢？他和德拉科拉拉扯扯，磕磕绊绊地度过了霍格沃茨的时光，又隔着漫漫光阴追溯到现在，他们之间可以被承认是爱吗？他说他爱莉兹，那是一种他看女孩第一眼就从内心迸发的感情，莉兹就像是阳光一样，是对他来说是氧气一样德拉科的后代，他要如何教会莉兹什么是爱呢？
右手伸出，食指指指对方，是“你”，双手握拳，交叉胸前，是“爱”，哈利一边比划，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莉兹感受到他的胸腔震动，于是好奇地捉住他在空中飞舞的手，却不是阻拦他，她用自己的手掌轻轻握住哈利的小拇指，跟着哈利的动作晃来晃去。她感到有点开心似的，咧开嘴笑了。
哈利又将书翻了一页，他几乎一眼就看到了书上的一行小字，于是伸出右手，握拳，掌心向左，向上伸出拇指。“你做的真好。”他贴着女儿的耳朵说道。他的本意是给莉兹送上赞扬，就在这时一声粗重的呼吸钻入他的耳朵。
哈利抬头向德拉科望去，莉兹还在抱着他的手指摇晃。只见德拉科呆呆地注视着床上抱着莉兹的哈利，他慢慢卸力，让自己完全瘫在椅子上那样，看起来疲惫不堪。
“你怎么了，德拉科？”哈利出声问道。
“……如果你那时候在场就好了。”德拉科张了张嘴，那声轻不可闻的叹息飘入哈利的耳朵。
双手轻轻握拳，交叉放在心脏上方，就像紧紧拥抱对方一样，那就是所谓“爱”的手势。当他比划完了“爱”的手势，想要比划“你”的手势时，莉兹就会扑上来紧紧握住他的手。他和莉兹一样，当然会选择把爱献给德拉科。但是莉兹，德拉科不是爱本身。爱是属于你的能力，是在你的世界里的阳光。哈利却陷入苦恼，他知道莉兹一定能够感受得到他和德拉科对她的汹涌爱意，但他要如何才能向她阐释清楚呢？
爱确实让她可以放心地摊开在地毯上，噗噗打滚，然后咯咯大笑，但是爱不是小狗，也没办法取代德拉科看向哈利时眼睛里的东西。
哈利低头看着自己待着的女孩，轻轻叹了口气。
莉兹现在可以自己独立待着的时间越来越长，起初哈利几乎一刻也不能松开环抱着她的手，女孩喜欢被紧紧地拥抱，似乎那样才能让她明白自己是安全的。但是现在，她开始嫌哈利碍事，更加喜欢自己偷偷做一些小事——比如她对自己偷偷喝水这件事乐此不疲。在莉兹打碎了两个杯子之后，哈利给她搞了个摔不碎的杯子。
尽管哈利蛮对厚厚的手语教材，就像他过去在学校面对斯内普的魔药课一样伤脑筋，但哈利还是爱上了教莉兹区分各种各样的食物。
他拿来一个完整的苹果，一根胡萝卜，然后把书摊开在脚边，他跪在地上捉着莉兹开始今天的教学。他握住莉兹的小手先学习一次那个词语的手势，每做一次就给莉兹尝一尝食物的味道。然后就是一次又一次的温习，起初莉兹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口里哇哇大叫着就要挣脱开来，还是德拉科把她捉了回来。哈利试图让莉兹养成先做手势，再吃东西的习惯。
“别像训狗一样。”德拉科皱着眉头说道，最终还是没有制止他。
在他们一家三口一段时间的共同努力下，莉兹勉强记住了苹果的手势。
比起这个，发生了一些棘手的事，哈利如法炮制地想要用教给莉兹食物的方式教给莉兹区分“我”和“你”，他贴着女儿的耳朵说一遍，捉着女儿的手比划一遍，最后还要握着女孩的手，让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却发生了一些意外。当哈利向女孩提起“我要吃苹果”这个概念时，莉兹却拿起德拉科削好的苹果块放进了哈利的嘴里。
“错了，完全错了。”在一旁看着的德拉科比哈利还要抓狂，他走了过来，把自己扔进沙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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