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哈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那天晚上，他上床睡觉时，慌乱的心揪得紧紧的，一夜都没能睡安稳，知道当自己醒来时，一切都会变得不同。
他关掉手机。他不得不这样做，毕竟当他清醒时，有不下一百条的短信在等着他。 有些，不出所料，是来自罗恩和赫敏，他也该回复他们，但大多数来自和他同校的学生，更糟的是，还有些来自完全的陌生人。数以百计的假账户在社交平台上冒出，都以不同形式的“哈利·波特” 为用户名，而汤姆仍没有对此作出回应。他什么也没说。
所以，是的，哈利关掉手机，回到床上，嚎啕大哭。半小时后，他的父母进入他的房间 —— 他们的动作安静犹豫，像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 哈利觉得自己被完全抽空了。
“我相信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他的父亲强颜欢笑道。
“不会的，”哈利嘟囔着，掀开羽绒被的一角，把脸露出，让他们能看见他，“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了。他们会取笑我，会纹上假灵魂印记，然后对汤姆说他们才是他的灵魂伴侣，而不是我。如果他爱上了他们中的一个人怎么办？”
哈利的眼火辣辣的，他紧紧地闭上眼，把泪水憋回去，但这只让他感觉更糟。他颤抖着抽泣了一声。
“哈利，”莉莉坐在床边，抚摸着哈利的头发，她冰凉的手令哈利觉得安慰，“宝贝，事情会解决的，好吗？也许不是现在，但最终会的。”
“我只是不明白，”哈利哭诉道，“他为什么会取下腕带？他小心翼翼那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会突然这样让大家都看到？”
“他看起来喝醉了。”
“他以前也喝醉过，”哈利指出，“为什么是现在？”
莉莉叹气。“我不知道，”她说，“也许他厌倦了伪装。”
*
汤姆从未回复过哈利的信，哈利努力让自己不太过沮丧，因为一定有大量的粉丝邮件突然涌入，都声称是来自哈利·波特。在谎言的汪洋中，汤姆不可能知道谁是真的。
尽管如此，每次邮递员来送信时，哈利总会屏息以待，但没有信是写给他的，这让他很伤心。
现在，学校也变得奇怪起来。人们会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或是在过道低声议论他。那些以前从未想和他有任何关系的孩子，突然都想成为他的朋友，甚至高年级的学生也会在休息时间接近他，问他到底是不是汤姆·里德尔的灵魂伴侣。
不得不向罗恩和赫敏解释一切是最难的。他们尽力帮他避开人们的目光和流言，但很显然他们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他们有权这么想。他们此前从未对他藏起过自己的灵魂印记，他们一起聊过汤姆，陪哈利一起看过所有的采访，从未抱怨过哈利奇怪的痴迷。至少，他们理应早于其他人知晓真相。
“我只是不明白，”赫敏说，“你从没说过，甚至从来都没有暗示过。你是爱他还是恨他？”
哈利把短促尖利的笑声咽回，说：“有时，两者都有。但不管怎样都无所谓，他都不知道我的存在，他可以拥有任何他想要的人。他和许多人约过会，而我……我从来都没和任何人约过会。”
哈利努力让自己显得对此不那么沮丧，但赫敏一直都擅长捕捉社交暗示，也总是那个会把事情挑明的人。罗恩的洞察力要差得多，但他尽力了。
“但，你可以的。”
“嗯？”
“只要你想，你就可以和人约会。”赫敏仔细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抗议。
“哦，伙计，你当然可以，”罗恩补充道，“特别是现在。我非常确定在这一切发生之前秋对你有好感。而且，这可不是我告诉你的，但金妮一直迷恋着你。”
赫敏翻了个白眼。“罗恩，他是同性恋，”然后她停顿了下，挑眉转向哈利，“你是吗？”
哈利耸肩。他的脸涨得通红，当他开口说话时，他没有看向这两个人：“我不知道。”
“嗯，”赫敏说，“如果你不知道，那你确实需要有一些经验。你想让我为你安排一次吗？”
“啊，天哪，我真不想我的朋友不得不替我安排约会，这太可悲了。想象一下当我见到汤姆时，我会告诉他我有过的唯一一次约会是我的一个朋友替我安排的。”
“想象一下见到汤姆，然后对他说你比他年轻7岁，还没有和任何人约过会，”罗恩说，“这铁定不会把他吓到。”
“我讨厌这样说，但罗恩说得对，”赫敏又道，“而且说真的，哈利，你也需要有这样的经历。当你见到他时，你需要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对抗他。”
“说得好像我能见到他一样。”哈利抱怨道，但他明白他们的意思。他让赫敏安排他和金妮约会，只为了看罗恩不自在的样子。
*
也许他这样很卑鄙，因为他多少在利用金妮，但他知道金妮也多少在利用他。他们都想有一些经验，而且他们是朋友，能在一定程度上理解彼此。金妮确实喜欢他，而他也喜欢金妮。尽管吻她时并没有激发他曾听说过的火花，但那感觉很好。
有一天，金妮对他说：“你觉得你会爱上我吗？"
哈利不得不考虑一下。他的人生被爱包围，以至于他分辨不出爱的感觉。爱就是他生活的一部分，如呼吸一般自然。他知道，如果他的父母被伤害，他会伤心；看到他们伤心，他会难过；要是他们离开了，他就会想念他们。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吗？想象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并为此担惊受怕？
要是金妮离开了，他会想念她吗？如果她受伤了，他会为此难过吗？他感觉并不比他对其他人的感情还深，没有他对罗恩的深，但他绝不会想和罗恩约会。
“我不知道。”哈利最终说，因为“不”有些残酷。很显然，这不是金妮想要听到的回答。
“好吧，”她说，“那我认为也许我们该分手了。”
“你想分手？”
“不完全是。但我不想和对我的感情没有我对他深的人在一起。我认为在我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前，我可以和其他人约会，但也许我没办法这么做，也许我不适合这么做。我认为对我来说，也许非一即零。”
哈利眨眨眼，非一即零，多么奇怪的概念。
*
罗恩一周没和他说话，但他最终出现在了哈利的门前。
“对不起，我犯傻了。”他说。在接下来的一小时里，他们玩了马里奥卡丁车，还以彼此的嘴为目标互扔葡萄。
在晚饭后 —— 在哈利家过夜的朋友都会受到他父母的款待 —— 罗恩转向他，叹了口气。
“你真不喜欢她？”他问。
“我喜欢她，”哈利承认，“但不够深。”
“至少现在你该知道自己是双性恋了？”
“是的，”哈利告诉他，“我喜欢女孩，喜欢胸什么的。”
罗恩皱起鼻子：“你只和我妹妹约过会，别说这样的话。”
尽管哈利仍很不快，但至少网上不再有汤姆的新照片流传。当汤姆终于在一次采访中提及他的灵魂印记时，只让哈利的心情变得更糟。他那时在学校，赫敏在图书馆找到了他，把她的手机塞到了他眼前。
“我做错了，”汤姆对全世界说，“我不该喝到神智不清的地步。我想对我的灵魂伴侣道歉，对我给他带去的痛苦道歉，我希望他能原谅我。”
哈利皱起前额，他心情低落，流露出的痛苦让赫敏和罗恩一声不吭。汤姆的表态完全是准备好的套话，很假。在哈利看来，这很显然是汤姆的公关团队让他道歉，塑造一个良好的形象，谴责自己的酗酒。即使他真有歉意，哈利也看不出来。
“很好，”哈利嘟哝，“谢谢。”
赫敏叹气，在出去时拍了拍哈利的背，然后她又犹豫着回头看向哈利。哈利独自一人伤心地坐着。
“我有个想法，”她隐晦地说，“我能那么做吗？”
哈利已经受够了谜语[2]，只耸了耸肩：“随你。”直到后来，他才希望自己当时能加上一句：“不离谱就行。”
*
第二天，德拉科在男厕找到了他。哈利洗完手转身，迎面就是德拉科那张怪脸，他尖叫起来。
“什么鬼！”
“相信我，我也不想这么做。”德拉科说。
哈利翻了个白眼：“你在做什么，马尔福？”
很长时间里，德拉科一言不发，令人不安。哈利不自在地晃了晃身子，考虑是否要穿过德拉科，冲向出口，但德拉科表情中的某种东西让他定在原地，他有种感觉，他想听德拉科把话说完。
“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什么？”
不，哈利想。
"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不，滚开，”哈利怒斥，“你个白痴，你不该问别人这个。”
“我不是在问，”德拉科的说话方式就和他本人一样欠揍，“波特，你就不能信我这一次？我保证我没有心怀叵测。”
哈利没问'心怀叵测'是什么意思，很确定问了只会得到德拉科的嘲笑。他怀着只对马尔福才有的谨慎，掀开了自己的袖子。他不该相信德拉科 —— 从相遇的那刻起，他们就是对头，而且和罗恩不同，哈利认为这和罗曼蒂克一点也扯不上关系。
“快点，”德拉科做作地叹了口气，“我很忙，波特，没时间整天闲逛。”
“我们才14岁，”哈利怒视，“怎么，放学后你有游泳课？有图画书要读？”
“至少我能阅读。”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烦人？”
德拉科坏笑着说：“当然。好了，你到底给不给我看？”
尽管德拉科就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哈利想，但他的问题不在于此，德拉科的问题在于他表现得就像在这个世上他就该享有特权，比谁都要高贵。德拉科挑眉，催促哈利，仿佛哈利给他看就只是个时间问题。
尽管德拉科傲慢自大，但哈利信任他。在这件事上，哈利信任他。
“好吧。”他咬紧牙关，把手腕怼到德拉科眼前，等着德拉科发出刺耳的笑，或是拉紧呼吸。他在沉默中颤抖 —— 这沉默似是没有止尽，最后，他保护性地将手腕内转，交叉双臂，要求道：“怎么？”
德拉科捏着自己的鼻梁。“天哪，”他说，“唯有你，波特，唯有你。”
“德拉科，你到底想要什么？”
“没什么，”德拉科快速地说，“听着，我……我这样做不是因为我喜欢你，好吗？我讨厌你。”
“好的。”哈利翻了个白眼。即使大多数时候德拉科都是个白痴，但他通常会表现得比这更有头脑。也许听他把话说完终究是值得的。
“我做这件事只因为我厌烦了你悲伤的样子。”
“好的。”
“这意味着你未来欠我一次，对吧？”
“等下，稍等一下——”
“给你，”德拉科递出一张小纸片，当哈利没有立刻接过时，他夸张地叹气，然后把它塞进哈利的手里，“就……别告诉任何人，好吗？”
就这样，他转身离开，甚至都没上厕所，这意味着他只是跟在哈利身后进了这里。跟踪狂。哈利眯眼看向小纸片，努力从德拉科花哨的笔迹中把字辨认出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这是一个照片墙账号。
@沃普尔吉斯_汤姆
*
过了一周，哈利才向这个账号发了一条信息。老实说，他把这事给忘了。纸片就放在他的桌上，藏在他堆积如山的作业下，直到周末他才再次看见它。
当他查看时，账户资料是保密的。德拉科到底在搞什么鬼？这是什么恶作剧吗？他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德拉科会这样大费周章地拿他取乐，尤其是在学校这么做会容易得多。
而且，这个用户名也很怪，特别是结尾的那个名字：汤姆。德拉科是不是给了他一个汤姆超级粉丝的账号？那也太残忍了。
最后，他咬牙发了条信息。
你是谁？
惊讶的是，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回复。这个人一定在线。
哈利？
是的
他的名字就在他的资料里，这不是什么秘密，说明不了什么。
哈利·波特？
你就不能告诉我你是谁吗？德拉科什么都没对我说，我真的很困惑:/
信息气泡弹出，说明另一个人正在打字，但在几分钟后哈利还是没有收到回复，这令他厌烦。他关上手机，下楼，去找些东西吃。如果德拉科要做一个故作神秘的混蛋，那无论这个账号属于谁，这个人也一定是个像德拉科一样的混蛋，至少他不会就这样等着被人嘲笑。他给自己做了一碗汤，带着它上楼，坐在床上吃。
在他回来后，只有一条信息在等着他，一个图片信息。哈利困惑地皱起前额，怀疑在他心中堆聚。他真心希望等着他的不会是一张屌照，那样他很可能会杀了坑陷他的德拉科。
他打开应用，点开信息。
汤从他手中滑落。
*
这个夏天很快就过去了。在假期开始时，哈利总是有许多计划，许多他想要去做的事。他会和罗恩赫敏一日游，和家人一起去海滩郊游。但当假期真的到来时，他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忧郁地看着窗外灰色的天空。英国的夏日从来都不是那么得令人愉快。
在有阳光的日子，哈利会去罗恩家。罗恩家总是很忙，如果他们三人溜出去一会儿，他的父母不太可能会注意到。莫丽和亚瑟既要应付双胞胎最新的恶作剧，又要帮珀西申请大学，往往会有些焦头烂额。
哈利一开始担心再见到金妮会很尴尬，但他第一次露面时，她只是笑着问他过得怎么样。她现在正和迪安·托马斯约会，他们不是彼此的灵魂伴侣，但他们也都还没遇见自己的另一半，都很高兴暂且成为对方的非一即零。
哈利认为这有些蠢，非一即零可不是这样的，但他闭口不说。如果这意味着他能不受过去嫌隙的影响，成为金妮的朋友，他就会抓住这个机会。
在哈利15岁生日那天，他带着罗恩和赫敏走到韦斯莱家后的野地那。高高的草丛让他觉得安全私密，有它们围在周围，他才能倾诉。
"我需要告诉你们一些事，"他说，"我一直在和汤姆交流。"
罗恩眨眼："汤姆？汤姆·里德尔？"
"就是他。"
"怎么会？"
赫敏咳了声，她承认道："德拉科可能……是受我促使。"
"是你？"哈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感觉自己从来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他会哭出来，"你做了什么？"
"抱歉，"她急忙道，"我只是知道汤姆和德拉科的姨妈约过会，我想德拉科也许可以向她要汤姆的号码。要是没有照片这件事，我就不会去找他。他已经知道了，哈利，我发誓他已经知道了，不然我是不会这么做的。"
赫敏咬着唇，低着头，她涨红了脸，眼里闪烁着泪光。在这一刻，喜爱满溢哈利的心，他不禁抽泣了一声，扑向赫敏，用手臂紧紧搂住她的脖子。
"谢谢你，"他轻声说，"谢谢，谢谢。"
哈利把一切都告诉了他们。他是怎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给汤姆发信息的，汤姆又是怎样回了一张照片给他。照片里汤姆举起的手腕紧贴着脸，哈利的名字就斜斜地勾在上面，哈利看得说不出话来。他也回了一张照片，同样的姿势，汤姆的名字就横跨在他的手腕上。在那之后，他们就没停止过交谈。
"那么……你们做了些什么？"罗恩最终问。
"什么意思？"
"就一般来说，"罗恩耸肩，"我不知道。我猜要是我，我只会很怕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赫敏捣了他肚子一下，罗恩大声地抱怨起来，他说的话造成的那一点紧张感立刻就消散了，又重回了平日里轻松愉快的氛围。
但哈利无法止住思考这个问题。
*
因为事实是，他不知道他和汤姆在做什么。他真的不知道。他们每天都会聊天，一聊就是好几个小时。他们会谈学校、工作、音乐、电视节目和他们喜欢的书。他们聊起初恋（当哈利不得不承认他的初恋是汤姆时，实在是很尴尬），谈到哈利毕业后想做什么。他们聊过家庭，汤姆告诉了他他从未对公众说过的事。他对哈利的信任沉重得令人震惊，哈利对此思考过久时，就会喘不过来气。
哈利发现汤姆在孤儿院长大，那不是什么好地方。汤姆写歌是为了将心中的愤怒、苦恨以及被厌弃的感觉发泄出来；他开始唱歌是因为他的音乐老师说他有一副好嗓子；他开始录视频是因为他想找到离开孤儿院的方法，而没人会给15岁的他一份工作。
到17岁时，他有了足够的钱和知名度，可以自己搬出去住。然后他有了一个经纪人，之后就是家喻户晓的故事了。
哈利也把他的情况告诉了汤姆。他是怎么发现汤姆，怎么变成他第一个评论人的。在这之后，汤姆过了一会儿才回复他，哈利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知道。这些年你一直知道，但你从来都不说。我本可以在15岁的时候就有灵魂伴侣陪在身边，但你决定保密，让我孤身一人。
愧疚在哈利的心中翻搅。他的心情很糟，汤姆对他的愤怒是他应得的。
但汤姆从未对他发过火。汤姆对他总是和蔼可亲，乐于助人，耐心十足。因为在他眼里，哈利是个孩子。
他们从未谈过关系，也从不提及爱情，或是他们本该如何爱着彼此。哈利从未提起汤姆公开的恋人，汤姆从未问过哈利有没有和人交往。他们从未说过见面，也没计划过未来。哈利想知道汤姆是否想要孩子，他希望汤姆也会问他这个问题。
但他们从没谈过这些事，所以哈利不知道他和汤姆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