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阿加莎听着浪花拍打海岸的声音陷入回忆，里约撑着脑袋侧身凝视她。手指不自觉地穿过阿加莎银白的发丝，熟练地分开那些纠缠的发结——这个动作熟悉得仿佛已经重复了千万次。海风带着咸涩的气息拂过，里约的指尖在阿加莎的发间流连。每一次梳理都带着莫名的熟悉感，指节偶尔蹭到耳后的肌肤，引来对方细微的颤栗。这样亲昵的举动，显然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界限。
里约隐约觉得她们之间应该不止是朋友。但作为宇宙实体，她清楚地记得那条铁律：绝对不允许与凡人相恋。这个认知让她困惑地蹙眉——也许阿加莎是她的宠物？就像多年前养过的那只小翼龙。
里约注视着阿加莎失焦的瞳孔，那对蓝色的眼眸倒映着海浪却空无一物。她突然确信——阿加莎知道那个困扰自己的鬼魂是谁。这个认知让太阳穴突突跳动，"艾格尼丝"这个名字在脑海中掀起剧痛的风暴。手指在银发间无意识地收紧。里约感到胸骨内的压力越来越大，仿佛有无数记忆碎片正在试图冲破禁锢。她的指尖开始痉挛，缠绕的发丝被扯成紧绷的弧线。一滴冷汗顺着鼻梁滑落，在下巴处摇摇欲坠。
阿加莎突然吃痛地"嘶"了一声。里约想要松手，却发现指节已经僵直。当她艰难地一根根掰开手指时，看见几根银发闪着微光飘落在地。"啊！你在做什么！"阿加莎捂着后脑转身，怒意却在看清里约面容的瞬间凝固。死亡女神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眶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阿加莎的指尖先于意识行动，已经捧住那张布满冷汗的脸。
"别再想了。"她将里约按进自己肩窝，声音比海浪更轻。绿袍裹住颤抖的身躯，阿加莎的手掌顺着对方脊椎缓缓抚下，像在安抚受惊的动物。里约的下颌硌在她锁骨上，呼吸带着潮湿的痛楚。潮水渐渐退去。在规律的涛声里，里约的颤抖终于平息。
"艾格尼丝，你的拥抱很有用，"里约的声音闷在阿加莎肩头，幽灵的躯体没有温度，也闻不到记忆中的气息。她缓缓直起身，指尖在离开前无意识地勾了下阿加莎的紫袍的滚边，"如果能有实体，效果应该更好。"
“艾尔，作为死亡女神，我想你有更好的办法来帮我解决这个问题？”阿加莎迅速掩盖了自己不愿承认的小失望，她还想再抱久一点，但里约确实给了她一个很好的提问机会，她不想放过。
“其实这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里约歪了歪头，盯了阿加莎一会儿然后问：“你有爱的人吗？他们爱你吗？”
阿加莎瞳孔骤缩。这个问题的杀伤力远超任何魔法，她后退半步，袍子在沙滩上拖出凌乱痕迹。"这跟实体化有什么关系？！"声音里带着被戳破心事的尖锐。
“艾格尼丝，我不是想冒犯你，只是方法是这样的：你需要获得你爱的人的眼泪，然后在一年中月光最强烈的那个晚上喝下它，并且那天晚上整晚都不能下雨，喝完之后你得在月光下一直醒着默念咒语直到第二天阳光升起。艾格尼丝，你必须确保你爱的人爱你，否则是无效的，你们之间的爱不仅会重铸血肉，而且会决定你能恢复多少力量——如果它很强大，那你甚至能够得到比原来更多的力量。”
“咒语是什么？”
“那很简单，‘让我回来’，这就是咒语。但是艾格尼丝，重要的是你有爱的人吗，他们爱你吗。”里约顽皮地眨眨眼，脸上写满了好奇。
“我从来不担心这个问题。”阿加莎翻了个白眼。
里约脸上闪现了一丝嫉妒，但是她一瞬间就把它掩盖掉了，她嘟囔了一声“好的，很酷”打算站起来离开，心里却震惊自己竟然对阿加莎有爱人这件事感到嫉妒——首先，她不爱阿加莎，她不应该感到嫉妒；其次，她不能爱凡人，她更不应该对凡人产生这种感觉。
阿加莎没注意到里约的情绪，她现在忙着思考如何瞒着里约来得到她的眼泪。阿加莎怕里约知道自己变成现在这副脆弱的模样和自己有关之后会永远消失离开，那她就永远无法重获身体了。
“再见艾格尼丝，职责在召唤。”里约找了个借口离开，阿加莎没有和她打招呼让她有点难受。显然，阿加莎已经沉浸在“复活大计”里了，或许阿加莎正希望自己能赶紧离开，这样她就能去找自己的爱人而不是在这里被迫陪着废物一样的自己——对于一个宇宙实体来说，不管是无时不刻存在的头疼、失忆的大脑、还是因为回溯记忆而产生的另一种疼痛，其中任何一种都是她巨大的弱点，而她现在一下拥有了三个弱点，那按神的标准来说真是和废物没有区别。
里约在心里叹了口气，她决定找个时间回一趟家，和父亲以及兄弟姐妹们聊聊。自己的状态似乎越来越不对了，她迫切需要知道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隐约觉得家人们都比现在的自己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即使现在的自己记忆缺失，她还是对父亲冷漠、失望、愤怒的眼神有着深刻的印象，模糊的片段中，母亲悲伤的目光一直凝望着她，兄弟姐妹在一旁低着头避开父母的视线没有一人敢望向她——死亡女神自诞生以来从来没见过这个场面。
里约抬手轻挥，沙滩上的袍子应召而起。一道幽绿的光芒闪过，附着在衣料上的沙粒簌簌落下，袍角重新泛起光泽。她将外袍裹紧，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寂静的海滩上格外清晰。转身的瞬间，一句低语随风飘散："Te veo querida."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雾气般消散。衣角最后扬起的弧度还停留在空气中，像一道未完成的告别手势。
她消失的速度太快，错过了阿加莎惊愕地回头和无声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