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正如里约所说，阿加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都时不时能见到里约——里约总是在阿加莎不管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杀死多个女巫团之后出现在她身边，一如既往地先完成好工作再和阿加莎坐一会儿聊聊天。每当这个时候，里约都会多了解一点阿加莎的生活，作为听故事的回报，里约会在每次离开的时候给阿加莎留下一朵鲜花。
日子像沙漏中的细沙般流逝。"今天又读了什么有趣的书？"里约总是这样开启话题，阿加莎便会从紫袍中掏出一本破旧的典籍，兴致勃勃地讲解那些晦涩的咒语。有时说到兴起，她的眼睛会亮起幽蓝的光芒，指尖跃动着小小的魔法火花。里约就托着腮静静地看着，仿佛这是世间最精彩的表演。
通过这些零碎的交谈，里约渐渐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阿加莎：来自塞勒姆的女巫，生于一个飘雪的冬夜；她能用最简单的食材做出令人惊叹的佳肴；她收集了整整一屋子的兔子玩偶，却从不敢养一只真正的兔子，因为害怕自己漂泊不定的生活会辜负这份责任。最让里约惊讶的是，阿加莎对知识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求，她的黑袍内侧缝满了口袋，每个口袋里都塞着正在阅读的书。
然而每当话题无意间滑向"伊瓦诺拉"这个禁忌的名字时，空气就会突然凝固。阿加莎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指间的魔法火花"啪"地一声消散。她会猛地站起身，袍子翻涌如乌云，留下一句生硬的告别便消失在夜色中。
里约并不着急——尽管作为死亡女神，她的耐心本就是对漫长职责的麻木忍耐。可对阿加莎，这份等待却带着莫名的期待。她愿意坐在潮湿的沙地上整夜，只为听阿加莎讲述某个无聊的魔法实验，即使袍子被海水浸透也浑然不觉。作为死亡女神，她早已习惯了等待——等待生命走向终结，等待灵魂接受命运。但等待阿加莎时的感受是如此不同：那不是职责带来的麻木忍耐，而是一种带着甜意的期待，像是等待一朵迟开的花。
时间充裕的时候，阿加莎也会央求里约给自己讲故事，里约会尽量挑一些有趣的故事来告诉阿加莎——死亡要面对的生活有些时候太让人震惊，那种人性的黑暗、战争的残酷有时也会让已经历尽千帆的里约需要点时间来消化内心的不适感，她不太想让阿加莎知道自己在工作时有时也会感到恐慌和不适。阿加莎特别聪明，好几次里约都感觉到阿加莎想询问自己面对的最恐怖的死亡是什么，但她的聪明让她放弃了。如果阿加莎真的问了，里约可能只能选择逃跑，她没有准备好告诉阿加莎这些事情——人类不能知道神明的弱点——她也担心说实话会把阿加莎吓跑，目前来说她很享受阿加莎的陪伴因此她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有时候死去的女巫团身上会携带着魔法书，阿加莎会马上把书拿出来直接坐在尸体旁的土堆或者石头上，使用一个光明咒照亮书本随即开始阅读、学习。里约则会一边工作一边分神听着。
“bolo pato lota……”阿加莎嘴里念念有词，指尖对着月光比划着古怪的手势，活像只试图施法的黑猫。
“阿加莎，你念错了，是borro 不是bolo，念错了这个法术你只会变出青蛙而不是钱币。”里约无视旁边哭天抢地的亡魂，扭过头关心地纠正阿加莎的咒语。她走到阿加莎身后，下巴搁在对方肩头，手指点着泛黄的笔记本，“看这里的小勾，那个蠢货把'r'写得像'l'了。”
“可是笔记本上写的就是bolo。”
里约翻了个白眼（这是她新学会的表情，因为阿加莎喜欢这么做）：“阿加莎，你是选择相信我这个从宇宙诞生之初就存在的宇宙实体、最初的绿女巫，还是选择相信这个已经死在你手里的蠢货？”
“bolo pato lota……”阿加莎更大声地念着错误的咒语，又偷偷斜睨了里约一眼。里约的嘴嘟了起来，脸颊鼓鼓的，闷闷不乐地继续她的工作，看起来有些沮丧。
阿加莎突然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像变戏法似的踱到里约面前。她故作庄重地行了个夸张的鞠躬礼，摊开掌心时，一只戴着迷你王冠的青蛙正神气活现地“呱”了一声。“谨将此宝物献给尊贵的死亡女神，”她嘴角噙着狡黠的笑，“望您宽恕小人的不敬之罪。”
“我没有生气。”里约接过青蛙，指尖轻轻抚过它冰凉的背脊。小生灵的王冠是用蜘蛛丝编织的——典型的阿加莎式精致玩笑。当青蛙跳进草丛时，它头顶的银丝还在晨光中闪了闪。
“哦，你没有生气？那你为什么嘟着嘴？”
“只是...”里约的绿袍无风自动，“你不相信我。”她踢着脚边的小石子，这个动作让阿加莎想起被没收糖果的孩童。
“我想这是嫉妒，亲爱的。”
“亲爱的”这个称呼在阿加莎说出口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愣了一下，阿加莎慌张地揪着自己的裙子假装在去掉裙子上的线头，里约莫名有些开心但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过了一会儿，里约喃喃道：“我没什么好嫉妒的。”
“好吧，为了表达我的歉意，你可以随便问我一个问题，我一定知无不言。”阿加莎清清嗓子，又站直了。
“你保证？”
“我保证。”
“那么，你妈妈，伊瓦诺拉她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总是不肯说。”里约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她担心阿加莎会真的生气抑或是再次找借口离开。但让她没想到的是，阿加莎这次没有躲避，她认真地看了里约一会儿，叹了口气。
“好吧，当然，你想知道伊瓦诺拉做了什么。简单来说就是，从我记事开始，她就一直打骂我，因为一些小事，比如没有按时吃完饭、弄脏了桌子、没有主动洗碗、扫完地后依然还有些垃圾没有扫到。后来她当上了女巫团首领之后，可能是怕被人说虐待孩子，所以就只打那些衣服能够盖住的地方了。”阿加莎看似随意地用平淡的语气一口气说完这句话。她没想到的是，自己马上落入了一个有点过于温暖的怀抱，她感觉到里约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和背脊，像是在安抚一个哭闹的小婴儿。
阿加莎轻轻挣脱开，她不太习惯这样温暖的怀抱。
“这有点太热了，里约。”
“对不起阿加莎，我不太知道你们人类习惯的体温是怎么样的，我只是不想你感觉到冰凉所以试着用魔法加热了一下我的皮肤，真的很抱歉。”里约伸出手将阿加莎脸上的泪水抹去。直到这时，阿加莎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没关系的里约，实际上我有点喜欢这个拥抱，只是我不太习惯。”
“阿加莎，我保证，我一定会让伊瓦诺拉得到她应该有的惩罚！”
“我相信你，里约，我真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