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5
阿加莎猛地甩开手,步伐轻盈而迅速,宛如一阵幽灵之风,向前飘去。比利则紧随其后,一边回头张望那渐行渐远的里约,一边小跑着试图跟上阿加莎那几乎不落地的轻盈步伐。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洒落,斑驳陆离地照在两人身上,却似乎无法驱散阿加莎心头的阴霾。
“阿加莎!阿加莎等等我!你要去哪里?”比利试图伸手去抓阿加莎的衣摆但却捞了个空。
阿加莎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他的呼唤充耳不闻,她目光直视着前方却什么也没放在眼底,她紧抿着双唇,嘴角微微下垂,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眼珠迅速转动,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手指微微蜷缩着放在身体两边有些微微发抖。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与无助,与阿加莎平日里那强大而冷峻的形象截然不同。
“阿加莎!里约这是怎么了,她看起来什么也不记得了——她连我这个”破坏规则的人“都不记得了,她以前也这样吗?阿加莎,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把她弄失忆了?”比利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抛出,试图从阿加莎那里得到一丝线索。
阿加莎的靴跟突然剐蹭在岩石上,骤停的力道让碎石飞溅。比利猝不及防撞上她的背影,膝盖重重磕在石面,尘土在晨光中扬起金色的雾。
“你怎么忽然停下来?”比利拍拍身上的土嘟囔着站起来,一抬头就看到阿加莎对他怒目而视。
“我就不应该答应帮一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屁孩去找什么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托比!其次,怎么又说是我做了坏事?你怎么不觉得是因为我牺牲了自己救了你这个不该存活在世上的“破坏神圣平衡的小偷”而惹了里约生气导致她变成这个可怜的、愚蠢的天真模样?或者说,就是因为你破坏了平衡,导致我们可敬的死亡女神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阿加莎飘到比利鼻子前大声喊道,她的声音如同雷鸣般在比利耳边炸响,她每说一个词就推着比利后退一步,直到他的脚跟撞上树桩,让他踉跄着退后差点又摔倒在地。
“快走吧,再这样三步一摔跤,等找到托比的时候他骨头都能打鼓了。”阿加莎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靴跟碾碎了几片枯叶。走出三步又猛地转身,斗篷像乌鸦翅膀般"哗"地展开。“最后一点!我讨厌有人对我他爹的大喊大叫,我是死了不是聋了!明白了吗?”比利被钉在原地。他低头盯着自己鞋尖前的那道影子——阿加莎的斗篷边缘正在地上微微颤动,像某种濒死生物最后的痉挛。他咽了口唾沫,默不作声地跟上,把无数疑问和那只差点碰到幽灵的手指,一起塞回了衣兜里。
她到底怎么了?她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阿加莎想着,脑子里把所有知识都回顾了一遍却找不到任何能够解释里约失忆的原因。阿加莎心里其实不愿意相信里约已经失忆的事实,好吧,虽然她们确实在尼基死后一直在争吵、打斗甚至逃避对方(当然是阿加莎单方面的),但是她们确实不是“前妻关系”——理论上来说她们谁都没提过离婚所以她们的婚姻状况显然属于存续状态——能够成为死亡唯一的伴侣其实很让阿加莎为自己感到骄傲。
“不止失忆这么简单..."阿加莎的指尖突然掐进掌心。
"什么?"比利猛地刹住脚步,"你发现什么了?里约到底——该不会世界又要毁灭了吧?"他慌慌张张地张开双臂拦在阿加莎面前,活像只受惊的雏鸟。
阿加莎的表情凝固了。该死,她居然把心里话漏出来了。她深吸一口气,手指从眉心滑到嘴唇,这个习惯性动作总能帮她找回冷静的假象。
"听着,小崽子,"她一把拍开比利挡路的手臂,"里约她...见鬼的不对劲。失忆?那都是最不值一提的部分。"阿加莎的声音突然变得干涩,"她居然会疼——真正的疼。死亡女神,一个宇宙法则的化身,现在疼得发抖。不是我们以前——"
“阿加莎!这里还有人没成年!”比利马上捂住耳朵:“请不要给我更多心理创伤了好吗?谢谢!”
阿加莎的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空气:"里约只要试图回忆就会疼得发抖——除此之外,她看起来倒还像个完美的死亡女神。"她的语气里带着刺人的嘲讽。
“这就是你没告诉她你叫阿加莎的原因,艾格尼丝·奥康纳?”比利突然睁大眼睛,“她不是你的前妻吗,你还这么顾虑她的感受、担心她的状况?你不会还爱她吧。”
阿加莎的幽灵身躯突然实体化,一把揪住比利的衣领:“青少年你给我听好了:第一,不管是法律意义上还是女巫规矩上我们都没有离婚;第二,我不爱她但是不代表我对我的妻子毫无感觉,我死之前发生了什么你又不是没看到;第三,我是一个体贴的好女人;第四——”
她突然松手,幽灵般的指尖划过自己半透明的脖颈曲线:"我妻子确实辣得要命,这个理由够充分了吗?"
比利不可置信地想要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走吧,快离开这里,如果有一群人要抓鬼魂搞些奇怪的法术,我相信一定会有第二群甚至更多人想这么做,这里不安全。”阿加莎瞪了比利一眼,丢下他匆匆往前飘了。
阿加莎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新取的名字——"艾尔·利文斯顿",每个音节都在她苍白的唇齿间小心斟酌过。足够像"里约·维达尔"来满足她那点可悲的私心,又足够陌生不会引发疼痛。多么体贴,多么讽刺。
现在的艾尔穿着和当年一样的翠绿长袍,眼睛还是那种会让向日葵羞愧的暖棕色。当她用那种小狗般的眼神望过来时,阿加莎的幽灵之躯居然产生了心跳的错觉。
"见鬼。"阿加莎猛地闭上眼睛,阳光穿透她的眼皮,把视网膜染成血红色。她突然想起尼基死后第一次见到里约时,死亡女神也是这样穿着绿袍子,只不过那时她的眼睛里盛满的是愤怒和悲伤而非笑意。
(她的向日葵是什么时候变成荆棘的?)
她知道,自己必须放下过去,面对现实。可是,要做到这一点又谈何容易呢?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和挣扎,仿佛被无形的绳索紧紧束缚着,无法挣脱。
可是我不爱她。我真的不能再爱她了。
"我恨你。"阿加莎对着虚空低语,声音轻得刚出口就被风吹散。这句话她说了几百年,此刻却尝不出半点恨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