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月亮与黑犬
1.
这是1973年的夏天。
夏季的风带来了热浪,也为这一座隐没在玫瑰花丛和百合花丛中的庄园送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请邓布利多先生稍等一下,米朵这就去请纽特主人。”家养小精灵恭敬地为邓布利多送上一杯红茶,并体贴地为他加上了两大茶匙的蜂蜜。
邓布利多笑着点点头,他在客厅中转了一圈,然后在一处铺着针织毯的沙发上坐下。
“嗨,邓布利多!”闻讯而来的纽特匆匆忙忙地出现在客厅的角落,他头上还沾着几片槐树叶子和不知名的鸟雀羽毛——一看就是刚从后面的玻璃花房里赶来的。
“纽特,好久不见。”邓布利多和蔼地对他笑笑。
“也没有很久吧?”纽特一边清理自己的头发一边走过来,他问道,“有什么事吗?如果你要找忒修斯的话——那我只能告诉你,忒修斯不在家。他去魔法部了,你知道的,他大概要晚点才会……”
邓布利多打断他的话,“我是来找你的,纽特。”
纽特有些惊讶。这么多年过去了,伦敦的这座庄园来来往往这么多访客,就没有多少人是来拜访他的。他现在几乎是半隐居的状态,平日里只参加一些非去不可的活动,连忒修斯都请不动他。邓布利多会为了什么事情来找他?
像是看出了纽特的疑惑,邓布利多回答他,“你知道,西尔瓦努斯总是那么粗心而草率。他前不久来信告诉我,他在火龙的领地受了伤,虽然并无大碍,但恐怕下个学期难以前来继任他的保护神奇动物课教授一职。因此,纽特,我想请你来霍格沃茨代课,只要一学期就好。”
纽特有些心动,霍格沃茨——他和忒修斯永远的家,他自然愿意为霍格沃茨贡献自己,正如忒修斯为魔法部贡献他的力量那样。但一想到忒修斯,纽特又有些犹豫,“邓布利多,抱歉,你知道的,我已经不年轻了,而且忒修斯也不愿意让我去霍格沃茨任教……”
邓布利多朝他眨眨眼,“只是一个学期而已,纽特,只是一个学期。而且只是代课,你可以联通斯卡曼德庄园和办公室的壁炉,我会给你这个权限的。忒修斯不会说什么,我保证,我会说服他的。”
这真是……一个诱人的条件。
忒修斯不愿意让他去霍格沃茨任教,主要还是担心没有时间和他相处。要知道尽管巫师的寿命很长,但他们也相伴着走到了麻瓜口中的中年时期。如果联通了壁炉,就不会有缺少相处时间的顾虑了……而且,纽特是真的很想重回霍格沃茨。
纽特的嘴唇上留下了他思索时的齿痕。
邓布利多耐心地等待着他权衡利弊,终于在半晌过后,他听到了纽特微弱的回应,“就一个学期,阿不思。”
邓布利多知道事情成了,只要纽特答应,忒修斯那边根本不会阻挠什么。这位睿智的老人脸上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就一个学期,纽特。”
2.
纽特是在图书馆遇到那个孩子的。
由于忒修斯在傍晚的时候送来了他的守护神,那一匹漂亮的雪狼蹭了蹭纽特的脸颊后口吐人言,忒修斯的声音十分抱歉地陈述他要加班并且会尽量快点解决完回家的事实。所以就算已经临近午夜,纽特还依然完全没有顾虑地在霍格沃茨闲逛。
但一个人呆在霍格沃茨确实有点无聊,特别是来上班之前忒修斯还抱着他不肯让他走,恳求他晚上早点回来——这样的戏码每天都会上演,现在却又是忒修斯要加班而回不来。纽特难免有些生气,却又有些担心,令忒修斯不得不加班的事情说上一句棘手也不为过。纽特实在很怕忒修斯出现什么意外。
这样胡思乱想也不是办法,纽特察觉自己必须做点什么转移注意力,同时在心里嘲笑自己——才离开忒修斯半天就不自觉的想他了,能不能有点出息啊纽特·斯卡曼德!想起玻璃花房里的那群带着翅膀的小精灵莫名其妙地不再胡乱飞舞,纽特拎着一盏提灯,决定去图书馆里寻找解决的办法——顺便消磨时间。
静谧的夜晚,只有星星在闪烁,乌云掩映着月亮,让月光柔和地倾洒在纽特的身上。他走过一排排书架,快速地浏览着书脊上烫金的花体字,提着灯寻找自己想要的查询的有关资料。
他轻轻地走着,一时间,图书馆里只留下他细微的脚步声。
随着这一盏灯带来的这一团亮光,黑暗随着纽特的步伐出现了缺角。而此时,微光也带来了另一道细微的响动。
纽特举起提灯,“谁在那里?”
“……”书架后面传来了书本掉落的声音。
纽特快步走过去,他突然有些怀念上学时躲避教授巡夜的时光——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在霍格沃茨里抓学生违反宵禁规定。
他看到一小团黑影。
“你是……?”在灯光下,纽特看清了那一团黑影,那是一位瘦小的男孩,从他身上穿的校服可以看出,他是一位斯莱特林。
黑发男孩抿了抿唇,从地上捡起散落的书本。他低着头,对着脚,像是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一般,扭扭捏捏地开口,“……抱歉,教授。”
纽特故作威严,“你叫什么名字?”
黑发男孩撇撇嘴,纽特看到他藏在袖子下面的手掌上留下了几个半月形的指痕——这个男孩远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
良久,那一道稍显稚气的声音才响起来,“雷古勒斯,雷古勒斯·布莱克。”
布莱克?纽特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他好像很久之前听忒修斯说过这个姓氏,是什么时候呢?好像是忒修斯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参加布莱克家小儿子的满月礼的时候,又好像是忒修斯带着他一起出席布莱克先生和他夫人的婚礼的时候——奥赖恩·布莱克和沃尔布加·布莱克是堂姐弟,纽特知道的时候还惊讶了很久。
总之,雷古勒斯·布莱克,他好像是布莱克家的小儿子吧?纽特从记忆里搜刮出满月礼上见到的那个牛奶般的小团子,和面前那个勉强到他腰间的、紧张地发抖的小萝卜头对照了一番,叹了口气。最近几年,预言家日报上关于布莱克家的消息还真是挺多的,连纽特这种不喜欢看报的人都从忒修斯嘴里听到过。不仅有布莱克先生身患重病卧病在床,更有布莱克家的长子加入格兰芬多后被布莱克夫人除名。想来作为幺子,雷古勒斯也很不容易吧。
看着雷古勒斯因为教授长久不出声而难以自抑地颤抖起来,脸颊也憋得通红,纽特那被忒修斯既诟病又赞叹的母性完全爆发了出来。
纽特微微蹲下身,以便视线能对上雷古勒斯的目光,“我可以……叫你雷古勒斯吗?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会在这里?”
雷古勒斯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睛,嗫嚅道,“当然,教授。我……在看书……忘了时间了,教授……可以不扣分吗?”
纽特一下子就心软了。他觉得自己果然是当不了一名严肃的教授的,这群小孩子,实在是太懂的利用自己的优势了!
他摸了摸雷古勒斯的脑袋。不出意外,他和忒修斯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因此纽特对其他小孩总是格外有耐心。“好的,雷古勒斯。但这毕竟是宵禁时间,作为惩罚,你下个星期来我办公室替我抄一些文件吧。现在,我会送你回斯莱特林休息室。”
雷古勒斯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但他在被纽特牵住手时又出声道,“可以……不回地窖吗?”
纽特愣了一下,这还真是一个特殊的请求。他从没听说有人会不想回到自己的寝室!
雷古勒斯显得有些抗拒,他低着头,还固执地站在原地,而他的脚尖正在地上划来划去。纽特想了想,觉得这也没什么大碍,于是便对雷古勒斯说道,“那好吧,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在我办公室里休息一晚。”
雷古勒斯这才笑起来,“谢谢您,斯卡曼德教授。”
纽特一手牵着雷古勒斯,一手擎着灯,他的声音簌簌地落在这一小片光阴里,“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叫我纽特。还记得吗?我和我哥哥在你刚出生的时候还抱过你。”
出乎意料,雷古勒斯立刻回答他,“是斯卡曼德先生吗?”意识到面前的这位也是一位斯卡曼德,雷古勒斯立刻改口,“我是说,是忒修斯·斯卡曼德先生,那一位法律执行司司长吗?”
纽特点了点头,没想到有一天他能从其他地方听到他哥哥的大名——特别是自他们结婚之后。但令他欣慰的是,他哥哥的大名果然还是与法律执行司司长牢牢地联系在一起的。
“您和您哥哥的关系真好。”雷古勒斯发出一声不符合年龄的叹息,他的手紧紧揪着自己的校服,“我和我哥哥就一点都不一样。”
纽特笑了一下,想起自己青春期时和忒修斯之间的争吵和疏远——前两天忒修斯还拿这件事情刺他!他耸耸肩,“这需要时间去和解。不过,总会变好的,顺其自然吧。”
雷古勒斯低下头,“您说的也是……”
接下来,两人便不发一言,在提灯的照耀和烛光的指引下回到纽特的办公室。
刚打开办公室的门,纽特就听到了一道沉稳有力的男声,他很快就意识到这是他哥哥的声音。
“忒修斯!”纽特走进去,不出意外地看到忒修斯坐在属于他的办公椅上。
他哥哥看上去有些疲倦,原本正支着头假寐。听到开门的声音,便立刻坐直身体,对他的小月亮问道,“你去哪了?怎么还不回家?”
“不是你说要加班让我晚点回去的吗?我就去图书馆了。”纽特有些高兴,话语里也带着调皮的尾音。经过他粗略地观察,他能看出忒修斯身上并没有伤痕——至少没被衣服覆盖到的地方没有。
“虽然说我要加班,但我也没让你半夜不回家啊,我等你等了好久。”忒修斯的语调里竟然带着一丝委屈,但当他的目光触及到跟在纽特背后的那个身影时,他的声音又一下子严肃了起来,“这位是……?”
纽特急忙拉过雷古勒斯,对自己的哥哥介绍道,“雷古勒斯,雷古勒斯·布莱克——我第一次抓到夜游的学生!”
忒修斯忍着笑意,他从纽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诡异的骄傲和自豪,仿佛能抓住一个夜游的学生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但他很快正了正神色,“布莱克?布莱克家的幺子?”
雷古勒斯有些惧怕,他怯生生地抓住纽特的衣袖。他还是一个小孩,虽然之前有被奥赖恩·布莱克带着见过这位优秀的法律执行司司长,但现在他的父亲可不在这里。
纽特拍了拍雷古勒斯的肩膀,对忒修斯轻嗔道,“你吓到他了。”
忒修斯挑眉,还好他和纽特选择不要孩子,不然他的家庭地位得低到哪里去!
忒修斯看着纽特轻声细语地哄着雷古勒斯,将他带入办公室旁边的房间——那是一间休息室,但纽特几乎没有用过。
过了一会儿,纽特才从里面走出来。他顺手关上门,手上还端着一个留有奶渍的空杯子。
忒修斯问他,“他睡着了?”
纽特点点头,笑道,“他是个挺可爱的小男孩。”
忒修斯抿了抿唇,“布莱克家最近不太平,布莱克先生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布莱克夫人的精神状态也不对劲。你喜欢的话可以在学校多照顾他。”
过了半晌,忒修斯才用极轻的声音问纽特,像是害怕惊扰到一个美妙的梦境,“你真的……不想要小孩子吗?我是说,不管是领养还是生子魔药……只要你愿意的话……”
纽特有些诧异,他将手上的空杯子放在桌子上,然后坐在忒修斯身上,搂过他丈夫的脖颈,抵着他的额头——这是纽特独创的忒修斯安抚方式,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实践,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
“我当然不需要……”纽特喃喃道,“只要你就够了,忒修斯。”
3.
在霍格沃茨当代课教授的这段时间,纽特久违地找到了新的乐趣。
教一群学生、看着他们求知的眼神,向他们讲述自己对神奇动物的研究和旅途中的冒险,这真的让人很有成就感。
如果他们不问纽特诸如“和自己哥哥在一起感觉怎么样?”“亲兄弟结婚会不会很奇怪?”“只有纯血才会近亲通婚吧?”此类的问题,那一切都可以用完美来形容。
就连偶尔邓布利多路过向他打招呼时,都会赞叹,“我应该早点请你来当保护神奇动物课的教授的。”
纽特羞涩地笑笑,虽然当教授令他感到很愉快,但有收获就意味着有付出——他最近实在是缺少时间关心庄园里的动物和忒修斯了。忒修斯虽然有些闷闷不乐,但他无论如何都支持自己的弟弟,因此他只是变得每天早上更加黏糊、每天晚上要得更多罢了。
捶了捶因为长时间弯着或者是其他不能说的原因而显得有些酸痛的腰,纽特直起身,宣布道,“这节课到此结束,下课了孩子们。”
格兰芬多的学生一哄而散,其中就有雷古勒斯的哥哥西里斯·布莱克,那位传闻中和布莱克家断绝关系的原·布莱克家的长子兼继承人。他和他的好朋友们大笑着走在一起,不知忧愁。
下一节课是斯莱特林的保护神奇动物课,纽特注意到雷古勒斯在离场地不远处撞见了西里斯。西里斯显得很不屑,他对雷古勒斯说了什么,纽特没听见,但他看到雷古勒斯在西里斯走后还低着头站在原地,形单影只。
斯莱特林的学生三三两两地从他身边路过,这衬得雷古勒斯愈发孤独。纽特叹了口气,他正打算走上前去安慰他,就看到雷古勒斯晃了晃身体,像是回过神那般继续向前走。
纽特知道自己不应该干预,但在上课的间隙,他还是走到雷古勒斯的旁边,低声问他,“或许你需要一些帮助?”
但雷古勒斯摇摇头,他抬头用清澈的眼眸看向纽特——这个眼神令纽特无端地想起了自己曾养过的一只猫狸子。他说,“谢谢你教授,但不用了,我……我可以的。”
倔强而固执的孩子。纽特这样评价,他已经看到雷古勒斯眼底的狼狈和不安,但他体贴地为他隐瞒,“好吧,如果想喝一杯热牛奶,就来我的办公室吧。”
雷古勒斯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
纽特得到了想要的回答,正准备去检查另一边不得要领的斯莱特林时,他听到雷古勒斯细声细气地说,“谢谢你……纽特。”
“不用客气。”纽特隐蔽地朝他眨眨眼,“毕竟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
——这句话可不能让忒修斯听到。
4.
从那之后,雷古勒斯就成为纽特办公室的常客。他好像对斯莱特林的休息室有些抵触,有事没事都会来纽特这里。
纽特知道雷古勒斯的想法,进入斯莱特林,是家族对他的期望。他肩负起原本在他哥哥身上的重担,成为布莱克家族的继承人,自然不能让父母失望。或许雷古勒斯原本并不愿意进入斯莱特林,但谁知道呢?纯血家族总是耳提面命自己的子女“一定要进斯莱特林”,西里斯已经使布莱克成为纯血世家中的笑话了。
纽特也很欢迎雷古勒斯前来做客。他向雷古勒斯介绍了皮埃罗——皮克特的曾曾曾曾孙子,它和它曾曾曾曾爷爷一样害羞。他还与雷古勒斯分享了忒修斯特制的小饼干——当然没有告诉忒修斯。
雷古勒斯很乖巧,也很安静。他有时候会向纽特借一些深奥的藏书,在纽特的许可下随意地翻动;有时候又安安静静地坐在纽特为他准备的沙发上,嘴里嚼着一块又一块小饼干。
这样简单的时光有多久没有体验过了,雷古勒斯不知道。自从西里斯被分进格兰芬多,他和父母在餐桌上大吵一架又不欢而散后,父亲便被气得住进圣芒戈,母亲也有些不正常起来。在他接到霍格沃茨的来信时,沃尔布加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一定要进斯莱特林!不要学你的哥哥,格兰芬多的蠢狮子!一定,我是说一定!一定要保持布莱克家的荣耀!”
母亲歇斯底里的话还回响在耳畔,西里斯的嘲讽也在脑海响起——“哈,什么都听妈妈的小弟弟,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是懦夫吗?一点主见都没有!你就把布莱克家看得这么重要?”
雷古勒斯忧愁地叹了口气。他自然要选择守护自己布莱克家,毕竟……这是他的家啊。
“怎么了?为什么叹气?”纽特捕捉到空气中快要消散的尾音。他将桌子上的瓷碟推向雷古勒斯。
还好,在这里还可以暂时摆脱现实……斯卡曼德教授真的是很温柔的一个人,看来他和他哥哥在一起过得很好。雷古勒斯这样想着,朝纽特摇摇头,嘴角牵起一个微笑,“我没事……纽特,只是,斯卡曼德先生做的小饼干真的很好吃。”
但你的悲伤都写在脸上了啊。纽特第一次体会到青春期时忒修斯对他的无奈感。为了照顾雷古勒斯的心情,他只好假装自己没看到,“那就多吃点吧,我明天让忒修斯再做一点。”
雷古勒斯乖乖地拿起一片香甜的曲奇,尽管他已经有些饱了,但他还是将那块曲奇塞进了嘴巴里。“……教授,我可以问问你,跟自己哥哥结婚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
纽特想了想,像是回忆起什么甜蜜的内容,盯着自己左手上的戒指笑起来,“和自己哥哥结婚……其实和不结婚也没什么不同。因为世界上最了解对方的人就是彼此,所以恋人还是兄弟,并不会带来多大的变化。如果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忒修斯婚后有了更多理由可以黏我了吧……当然我也很依赖他就是了。”
雷古勒斯的眼里闪过一丝羡慕的目光,快到纽特无法捕捉。他又问,“那你和斯卡曼德先生之间,之前是不是有过隔阂?”
纽特坦然,“当然有啊。但我与他是共生的,离开了对方,我们就不能称之为我们了。在经历了很多之后,我才意识到,比起克制,更重要的是珍惜。毕竟傲罗这个职业,你永远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个最先到来。”
想起很久以前,母亲给他讲格林德沃的故事的时候,曾顺嘴提了一句忒修斯·斯卡曼德,雷古勒斯了然——“斯卡曼德先生,就是那位法律执行司司长,他在战场上差点失去性命,也因此得到一枚梅林爵士团的二级勋章。”
一匹洁白的雪狼带着珍珠般的烟雾出现在纽特身边,亲昵地蹭了蹭。纽特止住话头,他知道这是忒修斯叫他回家的信使。于是他打了个响指,一杯盛满热牛奶的玻璃杯出现在雷古勒斯手边。“喝了吧,雷古勒斯,愉快的时间总是如此短暂。”
雷古勒斯点点头,面露不舍。
纽特也有些不忍。
像是察觉到了纽特的想法,雪狼张开嘴,忒修斯的声音传出来,“如果你想的话,我的月亮,你可以带那个孩子来斯卡曼德庄园做客——当然是在那位小先生同意的前提下。”
纽特眼睛一亮,“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去斯卡曼德庄园?”
雷古勒斯有些犹豫,“我可以吗……?”
“当然!”纽特站起身来,拉着雷古勒斯的手走进壁炉。
“斯卡曼德庄园!”他洒下一把飞路粉,翠绿色的火焰霎时腾空而起,吞没了纽特和他的访客小先生。
5.
那天之后,连忒修斯也和雷古勒斯熟悉了起来。
这里的熟悉是指忒修斯不再以看布莱克家继承人的眼光看雷古勒斯,而雷古勒斯也不再用对待法律执行司司长的态度对待忒修斯。
纽特领着雷古勒斯在他的玻璃花房里度过了无数个午后,和嗅嗅、鸟蛇、蒲绒绒一起。他曾注意到雷古勒斯对一窝刚出生的猫狸子面露渴望,但当纽特问雷古勒斯要不要养一只的时候,雷古勒斯又摇摇头,拒绝了他。
而忒修斯虽然不会外露他的情感,但他总是那样可靠。忒修斯总是像对待一个成熟的大人那样尊重雷古勒斯的意愿,连小饼干喜欢什么味道都要问他一嘴。他博学多闻,不管是在魔法上还是在生活中,都能给雷古勒斯带来建议和指点。
他们给予了雷古勒斯最大的包容和自由。
很难说清为什么如此。也许是因为他们已经不再年轻,对每一位小辈都不自觉的带上和蔼。但纽特知道这是不同的。他对待雷古勒斯,像是对待自己最好的朋友,又像是联系彼此熟知的一家人。
雷古勒斯每年都会收到来自斯卡曼德庄园的圣诞礼物,当然他也会为他们准备一份带着槲寄生的贺礼。自从三年级纽特卸任保护神奇动物课教授一职后,雷古勒斯还得到了斯卡曼德庄园的门钥匙——纽特告诉他可以在霍格莫德使用。于是每当霍格莫德周,雷古勒斯便会离开人群,触动那一小枚绿宝石吊坠,然后出现在斯卡曼德庄园。
雷古勒斯也会给纽特写信。随着时光的飞逝和身体的抽条,他的花体字也越来越工整好看,就像他逐渐摆脱青涩一样。
纽特对此非常欣慰。每当阅读雷古勒斯信件上的坦诚的文字,纽特的唇角总会出现一缕微笑。
他和雷古勒斯的通信与交流一直保持着。那两只猫头鹰携带着彼此的信件,穿过空中的云彩,甚至穿透黑暗,为彼此带来曙光。
忒修斯这样评价他们的关系:“像是父子,却又不是,但他总归是一个孩子。”
在纽特和忒修斯的照顾下,雷古勒斯能在愈加严重的压力之中寻到一丝喘息的机会,继续做一个小孩子而不是继承人,这让他无比珍惜斯卡曼德庄园和庄园里的两个温暖的人。他的面具和伪装在纽特的微笑和忒修斯的小饼干中融化,他的心中始终保持着一丝纯真和炙热。
这样的日子在黑暗来临之前是如此的熠熠生辉。
6.
时光如水,缓慢而不容置疑地涌过。
黑夜好像慢慢降临了。纽特敏锐地发现预言家日报上出现Dark Lord的次数越来越多,忒修斯加班的日子也越来越多。雷古勒斯长得快和纽特一样高了,但他越来越安静,他的脸上逐渐出现了成熟稳重,以及暗流下的疯狂。
那一天纽特受邀来拜访邓布利多,他察觉到雷古勒斯有些不对劲,却无从下手,于是打算乘此机会和邓布利多聊聊。
霍格沃茨里,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之间的矛盾好像更加尖锐了。这其中涉及到了根深蒂固的偏见,背后的家族和利益的纠缠,还有日积月累下来的鸡毛蒜皮般的小事,都在推动这座伊甸园朝着崩塌的方向发展。就连邓布利多对此都有些无可奈何。
纽特走在昔日的校园里,他看见昔日教过的学生对彼此恶言相向,但还好没有发展到举起魔杖的地步——虽然纽特知道这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他漂亮的绿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哀和惆怅。
路过黑湖时,纽特看到几个格兰芬多围着一位斯莱特林。他本来是不想管的,毕竟这一路上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发生。但一道人影改变了纽特的选择,使他控制不住地朝人群中走去。
“先生们,也许我能有幸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纽特分开众人,从地上拉起那一位斯莱特林。
其中一位格兰芬多——戴着眼镜的那个,好像叫詹姆·波特的,他笑嘻嘻地开口,“没什么,教授,我们只是在进行一些友好的交流。”
纽特盯着他看了半晌,才转过头问那一位有些阴沉的斯莱特林,“是这样的吗,斯内普先生?”
还没等斯内普说话,詹姆·波特的好友西里斯就插嘴,“教授!你为什么要问那个鼻涕精?”他的脸上出现嫌恶,“斯莱特林里出了好几个'那位大人'的追随者,他们都该被丢进阿兹卡班!斯莱特林都是一群懦夫!渣滓!就没有一个好人。”
见那几个格兰芬多都点头附和,纽特难得严肃起来,“我倒是不知道,现在霍格沃茨里的学院偏见这么严重。斯莱特林里有坏人,自然也有好人,怎么能因为几个特例就否定所有人?我曾经认识的一位斯莱特林,一位优雅的漂亮的女士,她就是我见过最勇敢、最优秀的人。”
见那几个格兰芬多低下头,纽特又特别地对西里斯问道,“还是说,你的意思是,你的弟弟雷古勒斯也是你口中的小人?”
西里斯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纽特,“教授,这就与您无关了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已经不是我们的教授不能给我们扣分也没资格再教训我们了吧?”
纽特淡淡地点点头,“是,我确实只教过你们一学年,我现在也不是你们的教授,但我可以将这件事情报告给麦格教授,相信她会做出公正的决定。”
西里斯咬咬牙,不发一言。
纽特又说,“你们已经是有自我判断能力的人了,谁是谁非,谁黑谁白,这个问题还用我来说吗?就我刚刚看到的那样,这位斯内普先生好像没有哪里惹到你们吧?还有布莱克先生,你弟弟好像也没有哪里对不起你吧?你知道你家里现在的情况吗?你知道你弟弟承受的压力吗?你知道吗?”
西里斯阴沉着脸。
纽特知道自己也不能再说什么了,他毕竟没有这个身份。正好这时,雷古勒斯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纽特便把斯内普的手放在雷古勒斯伸出来的手上,嘱咐他,“他的脚踝好像脱臼了,你先把他带去庞弗雷夫人那里吧。我还有事情,等下会来庞弗雷夫人那里找你”
雷古勒斯点点头,拉着斯内普的手换了个姿势,用肩膀去支撑斯内普的重量,以便他受伤的脚能放松一下。他有些不放心地回过头,小脸上带着关切地看了纽特一眼。
就在这时,西里斯突然出声,他盯着纽特,咬牙切齿道“凭什么让他带走鼻涕精?就凭你是纽特·斯卡曼德吗?那个跟自己兄弟睡了的人?”
一时间,雷古勒斯和纽特都愣住了。
但雷古勒斯很快反应过来。他只是身体微微一僵,没有其他的反应。因此除了靠着他肩膀和脊背的斯内普,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情。斯内普虽然有些诧异,但他没有对这一位学弟、他的好友说些什么。
纽特也反应过来,他并没有生气,只是轻笑了一声道,“怎么?我跟我兄弟结婚让你很不满吗?”
西里斯突然噎住,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鹅那样大张着嘴,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些气音。
他的伙伴们在他身旁,都用诧异的眼光看着他——这不像是正常状态的西里斯会说的话。
连西里斯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低下头,呐呐道,“我只是觉得……那很怪……”
雷古勒斯听不下去了,他带着斯内普逃似的离开这里。
而纽特只是笑笑,他看出西里斯眼里连他本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对雷古勒斯的在意——明明是对着纽特说话,但他的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雷古勒斯身上。对着这些年龄比他小太多的孩子,纽特从气头上下来后,总归还是包容宽和的。
他摇摇头,说道,“任何事情都有存在的理由,我和我哥哥结婚自然是因为对彼此的爱。我曾经也抵触、逃避这份爱,但如今这份爱是我所有的勇气和安全感。在我差点失去他之后我意识到了这一点,因此我用婚姻将他绑在我的身边。”
纽特想了想,对着已经抬不起头的西里斯补充道,“我想,布莱克先生,在你不知道某些事情的原因前,你最好还是不要表示质疑。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麦格教授,但希望你们能有所反思。希望下一次不要被我撞见你们在做坏事。”
虽然说不会告诉麦格教授,但纽特坐在邓布利多的办公室,喝着过甜的南瓜汁时,纽特还是对邓布利多描述了他所遇见的场景。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纽特这才注意到他的老师的鬓发已然全白。邓布利多说,“很抱歉,纽特,我会处理这件事的。”
纽特点点头,他总归还是相信邓布利多的。
邓布利多沉吟片刻,又道,“你知道Dark Lord吗?”
纽特挑挑眉——这个表情跟忒修斯如出一辙,“我知道,我在预言家日报上见到过这个名字,他最近好像风头很盛。”
邓布利多:“实不相瞒,他原本是我的一位学生。自他学生时代起,我就察觉了他内心深处的邪恶——尽管他抑制的很好。但现如今,他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强大,许多纯血家族都对他宣誓效忠。我有充足的证据可以证明他和最近死灰复燃的邪恶有关系。但我已经无法控制他了。”
纽特有些不赞同,“你不能在一个人的学生时代就对他下这样的定论。”
邓布利多接受了纽特的指责,“是,这件事情我也有错。他还在霍格沃茨上学的时候,我无数次的想将他引回正道,但权利和欲望终究迷住了他的心智。”
纽特喝了一口南瓜汁,沉默半晌,才道,“你想说什么,邓布利多?”
邓布利多的眼睛在半月形的镜片后面微微眯起,他想了想,还是对自己曾经最爱的学生叮嘱,“你哥哥现在很危险,汤姆——也就是Dark Lord,他的下一步应该就是魔法部。你最好让你哥哥尽快避开风头,法律执行司司长的位置实在是有太多人觊觎了。”
纽特郑重地点头,“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忒修斯的。”
邓布利多叹息道,“多劝劝他,这不是件小事。”
能被邓布利多说上一句不是小事,那就可以说是天大的事情了。纽特将这件事情牢记在心,然后拜托邓布利多,“好的,阿不思,我会的。另外……我想拜托你和雷古勒斯谈谈,我觉得他有些不对劲,但他也不说,我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邓布利多的半月形眼镜反着白光,形成一片光斑遮挡着他的眼睛,“纽特,你要知道一个人的选择,往往会带着他的家族和他的家庭背景。这不是你能掌控的。”
纽特低下头,“我知道……但,我觉得我和他很有缘……说我过分善良也好,说我母爱泛滥也罢,总之我不希望他受到伤害。”
见到纽特如此恳求,邓布利多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既然你如此坚持,那我会找他谈谈的。”
“谢谢。”
7.
雨下得很大,狂风携带着雨水撞击着玻璃窗,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道蜿蜒曲折的痕迹。闪电划破夜空,刺破了一瞬黑暗却又在刹那间被黑暗吞没。窗外的栎树和榆树在疾风骤雨里弯了枝头,树叶被打得哗哗作响。
但这一切都没有影响到斯卡曼德庄园内部的温馨和明亮。
忒修斯坐在那个铺了针织毯的沙发上,阅读着一份预言家日报。报纸上用加粗的黑体字赞美着Dark Lord和他的下属们带来的荣耀。但从忒修斯紧皱的眉头看,这件事情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纽特就坐在他哥哥对面,他在整理一些文件和研究手稿,以便能起草他的新书——《神奇动物在哪里》第三十四版。
黑夜中,只有壁炉里的火焰在噼啪作响。
那天和邓布利多谈了之后,纽特回到家跟忒修斯转述了他的意思。意料之中,忒修斯没有答应。
忒修斯对他说,“现在的局势确实不怎么安全,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要肩负起法律执行司司长的责任。我的小月亮,你不用担心,我保证我每一天都会好好地回来见你。”
那时的纽特信了忒修斯的话,但邓布利多的叮嘱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疑虑,“忒修斯,你最好是。”
作为一位正值黄金年龄的魔法部官员的伴侣,纽特支持着他的丈夫,却也为他担心不已。
忒修斯低下头吻开纽特紧皱的眉心,搂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让他放心。末了还笑他,“怎么以前都没见你那么关心我?”
纽特叹了口气,“因为你之前在我面前差点死掉啊!不要再有第二次了。忒修斯,我会受不了的。”
忒修斯怎么回答他的?纽特有些记不清了。他看着面前依旧散乱的手稿和忒修斯揶揄的目光,只能认命般地重新整理。
漂浮在空中的茶壶自动为忒修斯的茶杯续上一杯红茶。忒修斯接过后抿了一口,问,“在想什么,阿尔忒弥斯?在想那个孩子吗?”
纽特点头,闷闷不乐道,“他已经很久没来了。”
纽特知道自己没资格去在乎和置喙,雷古勒斯毕竟姓布莱克,他代表的是布莱克家而不是斯卡曼德。但他总归是纽特照顾了许久的孩子,这么多年的相处,他几乎是被纽特看着、从一个小孩长成一位优秀的青年的。
曾经,雷古勒斯几乎在每个霍格莫德周都会来拜访斯卡曼德庄园,几乎每个月都要给纽特写上十几封信。但如今,自从布莱克先生和布莱克夫人死后,纽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雷古勒斯,也没有收到他的信了。
尽管没有表露,但纽特知道忒修斯也有点想念那个孩子。从他时不时地烤出雷古勒斯最喜欢的小饼干就可以看出,他期待着雷古勒斯的到来。
忒修斯朝他举起茶杯,安慰着他的伴侣,“没事的阿尔忒弥斯,也许他只是不方便。”
但作为魔法部的一员,忒修斯的消息渠道宽泛而灵通。他清楚的知道,布莱克家的幺子已经代表布莱克家对黑魔王宣誓效忠。
邓布利多曾告诉过他,这是雷古勒斯自己的选择。忒修斯知道这是家族给予雷古勒斯的责任,他无话可说。
然而暴风雨的夜晚总是适合发生什么,平静的氛围很快便被一道急促的敲门声打破。
纽特诧异地抬起头,这样的天气,还有谁会来拜访斯卡曼德兄弟?他和忒修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发现了惊疑。
忒修斯示意他的小月亮乖乖坐下,他自己则站起身走到门边上,按下门把。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是雷古勒斯!
纽特连忙上前,手里还攥着一条针织毯。
雷古勒斯看起来很狼狈,他的头发因为大雨的原因,湿漉漉地粘在脸颊上,像是瓷器上的裂痕。他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像是垂死的人一般毫无血色。忒修斯半抱着雷古勒斯——他这才注意到雷古勒斯瘦了很多。关上门,忒修斯将他放到沙发上。
“雷古勒斯,雷古勒斯!你还好吗?”纽特用手里的毯子裹住瑟瑟发抖的雷古勒斯。他轻轻拍了拍雷古勒斯的脸颊,想唤醒紧闭双眼、像是陷在梦魇里的雷古勒斯。
忒修斯端着一杯热茶站在纽特身边,面带关切地看着他。
良久,雷古勒斯才睁开眼睛。他哆嗦着双手接过忒修斯递上的茶。壁炉里燃烧的火焰和身上柔软的针织毯令他缓了过来,雷古勒斯突然伸手揪住纽特的衣袖,急切地说道,“明天……明天!明天一定不要让忒修斯去魔法部!黑魔王、他——他准备对魔法部下手了!”
他手里的热茶泼洒在地毯上,在上面留下一道难看的深色痕迹。
纽特将他搂在怀里,安抚他,“嘘……嘘……雷古勒斯,没事的,我知道了。你现在很安全,我和忒修斯都在这里。”
雷古勒斯拉着纽特衣袖的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了。他仰起脸,那上面全是水,不知道是雨还是泪。
“可是……可是我、我……”雷古勒斯说不下去了。
忒修斯坐在纽特身边,宽厚的臂膀将他们两个人都拥进怀中。“让我猜猜,雷古勒斯,黑魔王是不是想让你对付我?”
雷古勒斯瞪大眼睛,“你都知道?”
忒修斯点点头,他知道自己会被黑魔王盯上,但没想到被派过来的会是雷古勒斯。作为魔法部里声望高、又不服黑魔王的刺头,忒修斯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这下,连纽特也担忧地看着忒修斯。
忒修斯一边安抚纽特,一边关注雷古勒斯的情况,可谓是格外忙碌。他说,“照黑魔王说的去做吧,雷古勒斯。刚好我能借此离开魔法部。”
纽特制止他,“不行,万一你受伤了怎么办?你不记得我说过的话了吗?”
忒修斯无奈道,“你说的话我永远都记得,阿尔忒弥斯……只是,这刚好能让雷古勒斯完成他的任务,也刚好能让我借此退休罢了。”
雷古勒斯窝在纽特怀里,他的眼睛瞪大到吓人的地步,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般。他还在瑟瑟发抖着,喉咙里抽搐着,发出一些哽咽的声音。
纽特叹息一声,“这对他太残酷了,忒修斯,对你也是。你的安全和他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所以……再说吧。”
但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会按照忒修斯说的那样发生。
只是心照不宣。
8.
哒、哒、哒——
在狭窄的走廊里,忒修斯不断地奔跑、逃亡。他身后跟着无数红红绿绿的魔咒。
一丝不苟的西装变得散乱,外套已经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忒修斯的鬓边垂落着一缕头发——纽特早上刚用发胶将它抹好。
事到如今,忒修斯还有心情自嘲,岁月不饶人,他的体力确实有所下降了,跑这么几步就跑得气喘吁吁。在急促地奔跑和剧烈地呼吸中,忒修斯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从原本的一群人跟着到现在只剩下两个追兵了。该说不愧是曾经的傲罗头子吗?
“昏昏倒地——!”一道声音响起。
“除你武器!”另一道令他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没有一道魔咒击中忒修斯。
忒修斯叹了口气,他知道这是雷古勒斯替他拦了一下。
又拐过一个角落,他身后只剩下披着斗篷、戴着面具的雷古勒斯了,而忒修斯面前也只剩下一堵墙壁。
忒修斯知道时候要到了。
虽然很对不起他的小月亮,但忒修斯还是仰起头,转过身面对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孩子——也许现在叫他青年才对。
“动手吧,雷古勒斯。”忒修斯张开双臂。
雷古勒斯缓缓地举起魔杖。
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他几乎要握不住手里的魔杖了。
忒修斯注意到雷古勒斯的小臂上,那个黑色的印记。
他安慰道,“没关系的,只要你念个咒就可以了。”
雷古勒斯发出一声响亮的抽噎。
忒修斯能想象在面具背后,是一张怎样的、混杂着悲伤与泪水的脸。
雷古勒斯的魔杖依旧颤抖着指向忒修斯,但他突然垂下手,魔杖顺着垂手的力道落在地上。
“我做不到!我……我不行……对不起……”雷古勒斯捂着嘴哽咽道,他有些庆幸自己带着面具了。
忒修斯又叹了口气。“雷古勒斯,当小月亮第一次带你回来的时候,我曾认为你是一个麻烦。因为你姓布莱克,身体里流淌着布莱克家的疯血。但后来,你的勇气和冷静又让我对你改观了。小月亮很喜欢你,我虽然感到嫉妒,但不可否认,我也对你抱有同样的情感。如果我和小月亮有孩子,那他身上一定会有你身上的所有特质。你父亲和母亲的事情,我很抱歉。不要苛责自己,斯卡曼德庄园永远有一杯属于你的热牛奶。”
雷古勒斯哭了起来,他披着斗篷的身体摇摇晃晃,像是突然没了力气一般。
忒修斯从地上捡起雷古勒斯的魔杖,将它递向他,“动手吧,雷古勒斯,他们要追过来了。”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温暖而有力。
雷古勒斯低着头,他听到了一阵散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于是他接过魔杖——
“昏昏倒地!”
忒修斯被击中了,一道紫色的光没入他的胸口。他重重地倒在地上,却对雷古勒斯露出一个鼓励般的笑容。
另外几个披着斗篷的人终于赶到了这里。他们看到忒修斯倒在地上,对雷古勒斯表示赞许。
“黑魔王会赐予布莱克家荣耀的。”他们说。
雷古勒斯的手藏在宽大的斗篷下,攥紧的拳头泄露了他的愤怒和悲哀。
那几个披着斗篷的人对忒修斯施了几个咒语,眼见着忒修斯身上突然绽开几道又长又深的伤口——他的西装都被他的血染红了——雷古勒斯急忙拦住了他们。
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够了,斯卡曼德先生的辉煌已经落幕,不用在他身上多费心思了。”
一个女声质疑道,“可是……”
雷古勒斯沉声道,“主人让我来负责这件事情,你们难道想违抗主人的命令吗?”
那几个披着斗篷的人互相对视几眼,不甘心地走了。
雷古勒斯跟在他们身后,在即将离开时,他隐在面具下的嘴唇蠕动了一瞬,接着,昏迷的忒修斯便从冰冷的地板上消失了。
只留下一滩血迹,昭示着这里曾发生了什么。
9.
预言家日报上,除了日常称颂Dark Lord之外,还出现了一行消息。
“忒修斯·斯卡曼德,法律执行司司长遭受袭击受到重伤,因伤而宣布放弃司长一职。巴蒂·克劳奇有望继任。”忒修斯躺在圣芒戈的床上,扬了扬手中的报纸,“巴蒂·克劳奇?魔法部这次的眼光还挺不错的。”
“是吗?”纽特从忒修斯手中夺过那一份报纸,将他的手按进被子里,“斯卡曼德先生,容我提醒你,你现在可是个病号!预言家日报上写的东西可不是你该关心的。”
忒修斯迅速从纽特脸上偷了个香,失笑道,“我这不是被斯卡曼德太太照顾得很好吗?”
纽特叹了口气,“好好歇着吧你。”
天知道忒修斯带着几道骇人的伤口,突然出现在斯卡曼德庄园时,纽特心里的苦涩和恐惧。像是噩梦重演,纽特一边掉眼泪一边迅速为忒修斯做了止血、撒了白鲜,并带着他幻影移形到圣芒戈。
幸好,忒修斯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只是看起来非常吓人。忒修斯也向纽特表现自己现在并无大碍。但纽特还是为此和忒修斯冷战了三天。
“不知道雷古勒斯怎么样。”纽特坐在忒修斯床边,一把小刀自动在空中削着苹果。
“怎么?”忒修斯有些不满,“我现在吃不到你就算了,难道连你亲手削的苹果都吃不到了吗?”
纽特戳了戳忒修斯绑着绷带的腰腹,听着他的痛呼满意地笑道,“在解开这些东西之前,你想都别想。”
忒修斯有些无奈,他把玩着纽特的指尖,宽慰他的伴侣,“你放心吧,阿尔忒弥斯。雷古勒斯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他会好好的。我已经听说了,因为击倒忒修斯·斯卡曼德——也就是我,黑魔王已经在他们的内部聚会上大加赞扬了雷古勒斯许久。”
纽特还是不放心,“但是……我总觉得他最近怪怪的……他好像在瞒着我们什么事情……”
10.
为了心里这点提心吊胆,纽特来到了格里莫广场12号——他拥有这里的门钥匙,一枚雕刻成犬型的黑曜石。
迎接他的是浑身颤抖的克利切。
“斯卡曼德先生……克利切这就为您去请雷古勒斯少爷!”克利切一边发着抖,一边用它牛蛙般的声音说道。
纽特察觉到不对,“等等,克利切,发生了什么?”他注意到克利切身上的伤痕和眼底的神经质,怀疑克利切曾深陷危险并且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克利切……克利切不能说……黑魔王……雷古勒斯少爷不让……斯卡曼德先生!救救……救!”克利切网球大的眼睛里蓄满了眼泪。他在对抗脑海里主人对它下达的命令,他在对纽特求救。
纽特蹲下来,控制住想往墙上撞的克利切,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雷古勒斯少爷……他、他——”
“克利切!”
雷古勒斯从楼梯上走下来,腐朽的木板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他阻止了克利切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雷古勒斯。”纽特站了起来。
雷古勒斯站在楼梯的最后一阶,像是刚遇到纽特时的那样,低着头,对着脚,像是一名等着挨训的学生——尽管纽特已经不是他的教授了。
“对不起……忒修斯的事情……”雷古勒斯的声音细若蚊吟,他不敢面对纽特。
纽特压下心中的疑惑。他看着他曾经的学生,看着他手臂上的黑色印记。他有些无奈,有些心痛,却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他只能张开双臂——向他哥哥曾做的那样。
“来吧,抱一下,会让你感觉好很多。”他说。
纽特的怀里跟炮弹似的撞进来一个人。
他能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布料弥漫出一大团水渍,后背上的衣服被人攥在手里,揉得皱巴巴的。
雷古勒斯的爆发是无声的,是沉默的,但也是剧烈的、汹涌的。哪怕他哭得抽搐起来,他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他实在是压抑的太久了,积压许久的情绪一下子跟火山爆发那样喷涌而出。在他父母的葬礼上,雷古勒斯没有流泪,在哥哥的质疑和敌对中,雷古勒斯也没有哭。但在拿魔杖指着忒修斯时,雷古勒斯哭了,在纽特的怀里,他哭得快要昏死过去。
这位布莱克家的新任家主,从他父母手里接过重担时实在太过年轻。在风雨飘摇的黑夜里,没有人能将他罩在羽翼之下,他只能独自前行。
纽特长叹一声,像哄小孩那样轻轻拍着雷古勒斯的后背。
他们抱了很久,久到雷古勒斯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才轻轻推开纽特,抿着嘴对他说谢谢。
纽特爱怜地看着他,对他许下自己的祝愿,“雷古勒斯,不管如何,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你的父母会在天上看着你的。”
雷古勒斯扯起嘴角,笑开了,“教授,这样的话哄小孩都没人信了。”
怎么不信呢?我和忒修斯也会看着你的啊。纽特这样想,却没有说出来。
有些事情,留在心里就好。
回到斯卡曼德庄园,纽特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叫出米朵——他们家的家养小精灵。
“米朵,你去跟着克利切,不管它去哪里都要跟着,如果牵扯到了雷古勒斯,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一定要带他回来。”
米朵恭敬地答应了。
“一定一定,要带他回来。”纽特郑重地命令道。
11.
又是一个暴雨的夜晚。
纽特的臂弯里躺着一只嗅嗅,它的脚蹼舒服地张开,纽特一边细声哄它,一边挠它肚子。忒修斯则坐在一旁,十分羡慕地看着那只嗅嗅。
作为一名退休傲罗,忒修斯最近实在有些无聊,他好像除了折腾纽特就没别的事情好做了。为了避免一把年纪还下不来床的命运,纽特只好让忒修斯帮他一起照顾他的神奇动物们。
玻璃花房里,超出寻常的广阔空间和与外面完全不同的明亮阳光令这里像是一处世外桃源。事实也是如此,忒修斯因伤退休再加上纽特隐居,他们好像已经和外面的风风雨雨没什么关系了。
“之前跟你说的,搬去多塞克郡的想法,你觉得怎么样?”纽特问道。
忒修斯自然没什么异议,“已经找好地方了,随时可以搬过去。”
纽特轻笑起来,“记得把玻璃房也搬过去。”
忒修斯站起身,从背后环住他的伴侣,轻轻吻上他的侧脸,“当然,阿尔忒弥斯,如你所愿。”
纽特咯咯笑起来,他的脸上是数十年如一日纯真和细腻,连那片星辰般的小雀斑也在忒修斯的呵护下变得更加璀璨可爱。
在一排排试管架、烧杯和玻璃量具中,在稻草和春百合的香气里,纽特转过头回应他的丈夫。
他们接了个吻。
纽特怀里的嗅嗅不满地蹬蹬腿,打断了两人的亲密。忒修斯无奈地戳了戳他的脚蹼,“可恶,如果它是我下属,我一定会开除它!”
对丈夫这样孩子气的一面,纽特失笑道,“那还好它不是……你说是不是呀甜心?”
忒修斯撇撇嘴,纽特嘴里的甜心永远不是叫他的,他已经习惯了。
正打趣着,空气中突然传来一身炸响,两个家养小精灵拖着一个人出现在玻璃花房里。
忒修斯放开纽特,循着声音前去查看。
“梅林……!”他瞪大双眼。
纽特急忙将怀里的嗅嗅稳妥地放回铺满金加隆的洞穴,跑到他丈夫身边。
“梅林!”他说了和他丈夫一样的话。
只见米朵和克利切一左一右地拽着雷古勒斯,它们的状态看起来都不是很好,浑身湿漉漉的。克利切受了很大的惊吓,网球般的眼睛瞪得更大,像是要从眼眶里掉出来一样。米朵还镇定一些,它的手上抓着纽特给雷古勒斯的那个门钥匙,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白。而雷古勒斯,他的状况几乎可以用“极差”来形容。
雷古勒斯昏迷着,嘴唇弥漫着不详的黑色,脸上则泛着浓重的青灰色。他在痛苦的抽搐,像是溺水的人那样浑身颤抖。他蠕动着嘴唇,不断吐出“救……”“不要……”这样的字眼。他身上湿淋淋的,和两只家养小精灵一样,精致而名贵的衣服就像是枷锁那样沉重地挂在他身上。
米朵强打着精神,向纽特鞠躬道,“尊敬的纽特主人,米朵完成了纽特主人的命令,带回了布莱克先生。”
克利切则哐哐撞墙,涕泪横流,“对不起,对不起!雷古勒斯少爷不让克利切说!雷古勒斯少爷……救救他!救救雷古勒斯少爷!”
忒修斯和纽特对视一眼,纽特了然地去安抚克利切和米朵,顺便询问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而忒修斯则走上前,去检查倒在地上、浑身痉挛的雷古勒斯的情况。
他挥了挥魔杖,装满薄荷水的瓷壶和瓷杯飞到他的手边,留下满满一杯薄荷水。忒修斯掰开雷古勒斯的嘴,正打算灌进去,便发现了他口腔中残留的黑色魔药。
“这是……阴尸的气息。”前傲罗头子如是说,他打了个响指,一瓶装满蓝色液体的玻璃瓶便从木柜中飞出来。忒修斯放下装满薄荷水的陶瓷杯,转而拔掉玻璃瓶的木塞,将这些缓和剂小心地喂进雷古勒斯口中。
雷古勒斯像是累极了,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睁开,但他颤抖的身体却平静了下来。他脸上的青黑色还没有退却,忒修斯只能从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看出雷古勒斯还没有死去。
纽特带着一个金光闪闪的挂坠盒走了过来。
忒修斯连忙从他的月亮手中夺过那个挂坠盒——这上面的黑魔法气息就像是沸腾的水那般强烈。
纽特关切地问,“怎么样了?”
忒修斯摇摇头,“不容乐观,阿尔忒弥斯。我想……我们需要尽快将这件事情告知邓布利多,这不是我们该管的了。”
纽特抿着嘴,思索道,“那这个挂坠盒呢?听克利切说……这是雷古勒斯宁愿牺牲也要得到的东西,好像对黑魔王来说非常重要。”
忒修斯作出决定,“一起交给邓布利多,这个挂坠盒上面有很强的黑魔法气息,我想……只有他知道怎么毁掉它。另外,我们也需要通知西里斯·布莱克,这毕竟是他弟弟。”
纽特点头应下了。
忒修斯笑道,“好像每一个暴雨的夜晚都会发生什么,我的月亮,我想我们需要带着雷古勒斯去一趟霍格沃茨——圣芒戈已经不够安全了。”
于是,历史自这里走上另一条岔路。
12.
雷古勒斯做了很长一段梦。
他梦到了已经死去的父母。沃尔布加挽着奥赖恩的手,不复她死前疯狂的样子,而是高贵矜持,是位永远的贵妇人。
“永远纯粹,”沃尔布加这样嘱咐她的幼子。
“布莱克家的辉煌会在你身上重现。”奥赖恩这样嘱托他的继承人。
他又梦到了邓布利多教授。邓布利多一如既往,花白的鬓发沉淀着岁月的馈赠。他带着印着星星的蓝色帽子,眼睛在半月形眼镜后面微微眯起。
“斯卡曼德先生非常关心你,他让我来跟你聊聊。”邓布利多说,“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布莱克先生?你确定你要作为凤凰社在食死徒的卧底吗?没有人会记得你的功勋,甚至在战争结束后,你可能还会因为手上的标记而进入阿兹卡班。”
他梦到了纽特和忒修斯,这对黏糊糊的夫夫连出现在他梦里都是黏糊糊的样子。他们好像离不开彼此,这时常让雷古勒斯流露出羡慕的目光。
“雷古勒斯,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他们笑道。
黑夜在他们身后变得明亮起来。
他最后梦到了西里斯,他的哥哥——他最重要的人。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西里斯的样子了,只是偶尔在食死徒内部聚会时,听他们抱怨西里斯的不听话。西里斯·布莱克,一名年轻气盛的傲罗,作为凤凰社的一员冲在最前线,和躲在黑暗中的他完全不一样。
西里斯还跟年少时一样英俊帅气,令人移不开目光。他的半长的头发散乱着,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恍若太阳般的笑容——
“为自己而活。”西里斯说。
黑夜因为他的到来而破碎。
雷古勒斯陷入了梦中的万花筒,他眼前飞快地闪过一幅幅画面,有黑夜里的图书馆,有冷清的地窖,有压抑的餐桌,有温暖的玻璃房,还有凉风吹过的黑湖。
很漂亮,很短暂。
——正如他的人生。
雷古勒斯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空气,他的身体还无法控制的痉挛着——长时间抽搐的副作用。
“你醒了?”纽特就坐在他的床边,见状,急忙用沾满水的湿棉签湿润雷古勒斯的嘴唇。
“我……我在哪里……挂坠盒……我、怎么样了?”雷古勒斯急切地询问,他脸上还残留着视死如归的悲壮,也难免的流露出软弱和惶恐。他的声音干哑而撕裂,许久未饮水的喉咙因为他的撕扯而发出一阵“嗬嗬”声。
“它现在被保存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是邓布利多的声音,“雷古勒斯,感谢你做出的选择和贡献。”
雷古勒斯一下子垮了下来,倒在床上——他这才发现这是保护神奇动物课教授的办公室,他曾经来过无数次的地方。“那就好……教授,一定要毁了它!”
邓布利多将手搭在雷古勒斯的肩膀上,他注视着这位布莱克,“雷古勒斯,你做的很好。尽管这有些不合时宜,但我想请你回想一下,你知道伏地魔制作了多少这样的东西吗?”
雷古勒斯虚弱地摇摇头,“我不知道……他从来不跟别人说,我也是注意到克利切的异常才发现了这个挂坠盒的。”
邓布利多有些失望,但他还是为雷古勒斯的勇气而赞叹,“很勇敢,雷古勒斯,就像你的名字一样。好好休息一下吧,你需要治疗和静养,我想霍格沃茨和斯卡曼德庄园能为你带来温暖和安宁”
雷古勒斯腼腆的笑笑,这样的羞赧、青涩让他又像是一个刚成年的男孩了。
“忒修斯呢?”邓布利多匆匆离开后,雷古勒斯扭头,他注意到纽特身边并没有那个黏糊糊的身影。
纽特削着苹果,头也不抬道,“他在跟你哥哥聊天。”
13.
“所以,西里斯·布莱克?”忒修斯朝呆坐在一旁的西里斯伸出手,“忒修斯·斯卡曼德,你大概听说过。在魔法部,我还见过你,哦对了,还有你的父亲。”
西里斯有些心不在焉,但他还是握住了忒修斯的手,“西里斯·布莱克。”
忒修斯知道他在想什么,西里斯还太过年轻,什么情绪都被他写在脸上——他的脸上就跟调色板一样,交织着惊讶、诧异、激动、疑惑……还有隐藏很深的关心和担忧。
于是忒修斯选择先出声,作为傲罗,跟人“谈心”可以说是他的本职工作。“西里斯,或许我可以这样叫你?雷古勒斯他是个挺好的孩子,我想……你应该学着了解他,而不是直接否定他。”
西里斯有些恍惚,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假的挂坠盒。“我不知道,斯卡曼德先生,我不知道。”
如果说昨天有人告诉西里斯,他的弟弟不是一个胆小鬼,不是斯莱特林里的懦夫,不是布莱克家疯狂的血统论维护者,那西里斯一定会嗤之以鼻。但手心里,被挂坠盒的尖角硌痛的皮肤告诉他,这一切都是真的——斯莱特林里也有拥有狮子心脏的人。
他好像第一天认识他的弟弟。西里斯这样想,不过也差不多。毕竟在他的记忆里,雷古勒斯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喊哥哥的小不点,是他和父母之间的调停者。雷古勒斯就像创口贴,拼命维护这个千疮百孔的家。是什么时候渐行渐远的?西里斯也忘了。继承人和他的弟弟是两条不同的路,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也是。他再也没有正眼瞧过他弟弟,他弟弟也不再跟在他的身后。他有了自己的好友,而他弟弟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温暖和执着。
“斯卡曼德先生,”西里斯茫然地重复,他实在想不到,他的弟弟,一个食死徒!居然会毅然决然地背叛他的主子!“我不知道……”
这件事情带给西里斯的震撼是很难用言语表达的。当他从纽特口中听到雷古勒斯只身前往岩洞、喝下那些令人感到生不如死的药水后还要牺牲自己来换取那个对黑魔王来说非常重要的挂坠盒时,西里斯觉得自己的世界观都好像在破碎和重组。
而当他从纽特手中接过那个假的挂坠盒,并发现了里面那张堪称遗书的纸条时,心里的惶恐不安和隐秘的骄傲又告诉他,他其实一直都记挂着他的弟弟,哪怕之前的雷古勒斯在西里斯眼里一直是一个胆小鬼。
“你弟弟,他绝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回忆里,纽特深深地看了西里斯一眼,“他是我见过最勇敢的斯莱特林,想想吧。面对黑魔王,还要兼顾自己的家族,他还能秉持心中的正义,雷古勒斯做得比你更好。”
西里斯当时没有回答纽特,他盯着那个假的挂坠盒,突然非常庆幸。于是他低下他骄傲的头颅,向纽特道歉了,“抱歉教授,为我曾经的出言不逊。谢谢你对雷古勒斯的照顾,布莱克家会永远记得您。”
纽特摆摆手,“学会成熟一点,西里斯。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而现在,靠坐在保护神奇动物课教授办公室外的墙壁上,西里斯还在反复咀嚼这件事情。实在是太震撼了,剧烈的冲击和不真实感令西里斯感到难以消化。
“我的弟弟,纽特,他之前是你们的教授。”忒修斯说,“他告诉我,他曾对你说'任何事情都有他存在的理由,在你不知道某些事情的原因前,你最好还是不要表示质疑'。我想,你并没有听进这句话,不是吗?”
西里斯摇摇头。
“作为哥哥,我只能告诉你,弟弟是出生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空间的你。他就是一面镜子,他反映着你,你也照亮着他。”忒修斯叹了口气,“你应该看清你的心,你也应该认清你的弟弟。如果需要的话,我建议你找邓布利多谈谈。我和纽特的情感问题就是他帮忙解决的。”
西里斯迟疑道,“可我……我并没有……不、我不是,我不爱……”
那句否定的话卡在他的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西里斯惊疑不定。
忒修斯用一种“你看我说的对吧”的眼神看他。
西里斯害怕了,他猛地站起身,撂下一句“我去找邓布利多教授!”后便离开了。
从他急匆匆的脚步来看,忒修斯知道,邓布利多又需要为他的学生解决情感问题了。
14.
不知道那一天西里斯和邓布利多谈了什么,总之等雷古勒斯能站起来走动之后,西里斯和他之间的氛围就变得尴尬而暧昧。
岩洞里,那个玻璃器皿中的魔药差点要了雷古勒斯的性命,无数阴尸爬上岸来,试图将虚弱而痛苦的雷古勒斯拽下冰冷的湖,成为它们的一员。幸好米朵及时出现,和克利切一起利用门钥匙带走了雷古勒斯。但这还是让雷古勒斯孱弱了许久,邓布利多勒令他卧床静养一段时间。
西里斯自告奋勇地申请来照顾雷古勒斯,但不论西里斯怎么做,雷古勒斯对他都是淡淡的,脸上挂着社交微笑。他好像经过了这次的事情以后,就断绝了自己的念想。
现在是西里斯不愿意放手了。
照顾雷古勒斯的日子就像是回到幼时的格里莫广场12号,西里斯重新了解了他的弟弟。在他脑海中,雷古勒斯原本小豆丁一个的形象也被更换成现在这样有些阴郁却难掩俊秀的青年。他又单方面的和他弟弟熟悉起来,他知道雷古勒斯口味上的变化,知道他想养一只猫狸子,知道他喜欢用上等的丝绸来制做他的衣物。
西里斯知道了雷古勒斯的坚持。在某个瞬间,他看向正安静地阅读一本黑魔法书的雷古勒斯时,他的心脏突然重新跳动起来,像被施了塔朗泰拉舞咒一样跳得飞快。
西里斯突然意识到了那些被他扫进角落里的情感。
尽管那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但它们依然存在。
纽特领着忒修斯赶到时,就看到雷古勒斯和西里斯之间的手处于要拉不拉的状态。
纽特看得都有些着急。
但他还是出声打断他们,“邓布利多说,特里劳尼作出了她的预言——拥有征服黑魔头能量的人走近了,出生在一个曾三次击败黑魔头的家庭,生于第七个月月末。如果没记错的话,波特夫人的预产期就是七月月末吧?”
西里斯连忙收回手,点点头,“是的。”
忒修斯沉声道,“邓布利多要求波特夫人和波特先生立刻前往戈德里克山谷,签订赤胆忠心咒,由布莱克先生担任他们的保密人。”
西里斯愣了一会,回应道,“好,我会做到的。”
“那我们走吧。”忒修斯拽着西里斯的手臂,触发了邓布利多给的门钥匙。
在戈德里克山谷,西里斯趁着间隙来找忒修斯,毕竟某种意义上说,忒修斯算是他的前辈了。
“斯卡曼德先生……呃……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西里斯问道,“您是怎么爱上另一位斯卡曼德先生的呢?”
忒修斯看了他一眼,说,“怎么爱、为什么爱,这些都是最没用的问题。布莱克先生,你要知道,爱是不能被控制的。当我被纽特吸引时,爱就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我和他之间有亲密无间的日子,也经历过隔阂和疏远,这都是爱的一部分。爱会让你克制,爱也会给你勇气——”
“——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法。”邓布利多在一旁插嘴。
忒修斯看出来,西里斯心中的摇摆不定,而邓布利多也朝他眨眨眼睛。估计西里斯已经从邓布利多那里知道了雷古勒斯加入食死徒的真相——作为凤凰社的卧底。
忒修斯叹了口气。
西里斯静默了半晌,才问道,“您是如何做一个哥哥的呢?我想,我确实是很不称职的哥哥。”
忒修斯道,“没人规定要怎么做哥哥。你这样不负责任、不顾一切地追求自己的自由,其实也是雷古勒斯的榜样,他会学着你去追求他所追求的东西。而我,事实上我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哥哥,阿尔忒弥斯总是诟病我对他的掌控和独占——尽管这出自于我对他的爱。我和阿尔忒弥斯之间会发生争吵,但包容总是很有用的通行证。我想,你应该去找到和他之间相处舒服的方式,这比问我更有用。”
“我该……我该怎么办……”西里斯的脸上难得的出现茫然。
忒修斯拍了拍他的肩膀,“拿出你之前一往无前的架势来!雷古勒斯曾因为你身上的骄傲和勇气而爱你,那他就会因为这些而爱上你第二次。西里斯,你要知道,爱是不能被控制的,你和雷古勒斯都一样。不管是表达还是压抑,爱始终存在。”
西里斯眼睛一亮,“谢谢您,斯卡曼德先生。”
忒修斯笑了笑,“不必客气,毕竟我之前也给了雷古勒斯很多建议。”
——其中包括让他远离你的建议。忒修斯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15.
这是1980年的夏天。
像是时光回到了原点,夏季的风又为这座开满繁花的庄园送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访客。
忒修斯任劳任怨地开门,“所以是谁……雷古勒斯?你怎么来了?”
雷古勒斯敲开门后,定了定神,他平静却语速飞快地说道,“是西里斯。他和詹姆·波特更换了保密人,也就是说保密人从西里斯变成了小矮星彼得。但小矮星彼得背叛了波特夫妇,将戈德里克山谷的住所告诉了伏地魔。西里斯虽然察觉到了不对但他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现在西里斯说想要赎罪,他想去抓住小矮星彼得然后去阿兹卡班自首。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但我来的路上已经通知了邓布利多教授,希望能来得及。”
纽特瞪大眼睛,“更换保密人?他们怎么想的?”
忒修斯叹息着摇摇头,“格兰芬多啊……”
纽特站起来,他放出自己的守护神——一只可爱的巴吉度猎犬。忒修斯也放出自己的守护神。漂亮的雪狼舔了舔旁边的猎犬,两个守护神相携着去寻找西里斯了。
“我们现在赶紧过去吧。”忒修斯握紧自己的魔杖。
纽特点点头,牵上自己丈夫的手。
雷古勒斯认命地自己施了一个幻影移形。
他们跟着守护神,在一条街上找到了西里斯,还有小矮星彼得。
那个胆小的男人见状不妙,变成一只老鼠窜了出去。
“除你武器!”
“速速禁锢!”
前傲罗头子宝刀未老,很快地发挥自己的作用。
纽特放出一只蜷翼魔,将被牢牢束缚住的小矮星彼得裹进蜷翼魔的翅膀中。
西里斯疯狂地扑上来,魔杖正对着忒修斯。“放开他!我要杀了他!这个叛徒!这个懦夫!”
忒修斯也将魔杖对准他。“我想,你需要冷静,布莱克先生。”
一道石化咒,很快便让西里斯无法动弹。他变成一个雕塑倒在地上。
“跟邓布利多说明这一切。”忒修斯低着头看他,神情冷漠而严肃。“想想你的弟弟,想想你的教子——他叫哈利是吧?你就这样来躲避这一切?你知道失去父母没人庇佑的人会怎么样吗?你的责任呢?你的承担呢!”
“你太鲁莽了,西里斯。”纽特摇摇头,“我曾以为你成熟了一点,现在想想,也许是我错了。”
西里斯唯一能动的眼睛,勉强转向他哄了很久、粘了很久的弟弟。
雷古勒斯远远站在一旁,抱着手臂,一脸不愉。
他好像连话也懒得跟他哥哥说,见邓布利多幻影显形而来,确定这里不会有事之后,便后退了几步,很快就离开了。
西里斯知道自己完蛋了,前功尽弃。他脸上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
“西里斯?纽特和忒修斯?”匆匆赶来的邓布利多神色凝重,“我想我需要听到解释,以及我们得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历史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轨道。
16.
“后来呢?后来怎么样啦?”一个黑色头发,绿色眼睛的小男孩趴在纽特膝头,歪着头问道。
“后来?后来不就是你吗波特?”一个铂金色头发的小男孩轻轻推了哈利一把。
“你说什么!秃头!”
“你怎么能叫我秃头!你这个疤头!”
“秃头!”
“疤头!”
眼见着两个小孩子半句话不合就吵了起来,纽特失笑着伸手将他们分开。“后来,后来就是现在呀。”
“啊?我还想再听听西里斯的故事呢。”哈利有些可惜,他的绿眼睛雾蒙蒙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有什么好听的?你教父,鲁莽的西里斯,养育了同样鲁莽的傻宝宝波特!好了,讲完了!”德拉科做了个鬼脸,惹得哈利闹着要去打他。
“都给我坐好!不坐好就没有小饼干吃!”是忒修斯的声音。
一听到忒修斯的声音,哈利和德拉科立刻停止打闹,像模像样地端坐起来。
纽特笑起来。
忒修斯端着一盘饼干走进这个玻璃花房,他低下头吻了吻纽特的脸颊,将最上面那一块饼干喂给他后,才将手里的瓷盘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哈利发出一阵嘘声。
德拉科则看得满脸通红。
纽特笑道,“还是你有办法,忒修斯,我总是治不住他们。”
忒修斯眨眨眼睛,“所以你有我帮你呢。”
他清了清嗓子,问哈利,“今天的魔药喝了吗?”
哈利吐吐舌头,但还是乖乖回答,“喝过了,西弗的魔药实在太难喝了……”
德拉科哼了一声,“你懂什么,波特,西弗勒斯都是为了你好。”
纽特慈爱地在哈利的额头落下一吻,“等你的伤疤不痛了,你就可以不用喝药了。”
哈利捂着额头,瞪大小猫般碧绿的眼睛,“啊……那它能不能明天就好呀?”
忒修斯摇摇头,无情的打击他,“怎么可能,至少还得喝上个五六年才行。”
铃兰和蔷薇的香气在空中弥漫,混杂着小饼干的甜蜜。纽特靠在躺椅上,几只猫狸子在他的双腿间跑来跑去。忒修斯则从他手里接过那一本故事书,继续给哈利和德拉科讲故事。
这两个小孩子托着脸,听的津津有味。
1980年的那个七月月末,那天晚上,在西里斯的恳求和纽特的劝说下,邓布利多作出决定,将哈利交给西里斯抚养。但同时,每个月哈利都得去他姨妈家居住三天,以维持身上的血缘魔法。
西里斯接受了这个决定。他带着哈利回到格里莫广场12号,布莱克家的老宅,和他的弟弟以及忠心耿耿的克利切生活在一起。
虽然克利切还时不时地抱怨,走廊上母亲的画像还时不时发出谩骂。但西里斯并没有在意,哈利和雷古勒斯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是的,雷古勒斯。
前不久,西里斯和雷古勒斯刚举行婚礼——哈利当了他们的花童。而哈利波特则在这场婚礼上遇到了德拉科马尔福,面对着稚嫩却硬装成熟的德拉科,哈利笑嘻嘻地握上了他的手。
手心里怎么全是汗,哈利在心里默默吐槽。
这场婚礼很简单,他们只邀请了好友和师长。邓布利多带着几个魂器被摧毁的消息来到了格里莫广场12号,他还要继续寻找剩下几个,时间还长,总能被他找到的。也许在找完之后,没事可做的邓布利多会去继续他的黄昏恋,但谁又说得准呢?卢平也来了,他有些虚弱,但纽特推动的狼人登记册和相关的反歧视法案让他得以喘息。卢修斯一脸不耐的和纳西莎一起出席这场婚礼,在雷古勒斯的影响下,他们虽然没有选择正义的一方,但至少保持中立。一同到来的还有西弗勒斯·斯内普,他阴沉着脸,盯着哈利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绿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
欢声和笑语,鲜花和阳光铺满了前路。
不再会有黑暗降临。
“叮咚——”门铃声响起,唤回了纽特的思绪。
忒修斯匆匆放下书本,匆匆跑出去,他说道,“我去开!”
德拉科和哈利对视了一眼,一同大笑。
进来的是雷古勒斯和西里斯。
穿着一身黑西装的雷古勒斯越来越成熟稳重了,他日常紧绷的脸放松下来,嘴角牵出一个柔和的笑容,“我来接哈利和德拉科,麻烦你了,教授。”
不管过去多久,雷古勒斯还是喜欢称纽特为“教授”。
他身后的西里斯,虽然脸上还带着冲动,但他已经学会了克制。西里斯挠挠头,在一脸严肃的忒修斯面前显得有些拘束。
“为什么不留下来用个晚餐呢?”纽特问道,“忒修斯打算做小羊排,你们真应该尝尝看。”
“好耶!小羊排!”哈利先欢呼起来,“我要吃!忒修斯做的!小羊排!”
雷古勒斯摇摇头,无奈地笑道,“亲爱的,我要把你和小龙送去马尔福庄园,卢修斯和西茜该等急了。”
德拉科撇撇嘴。
哈利立刻眨巴着绿眼睛,撒娇般地看着纽特。
纽特败下阵来,“叫卢修斯和纳西莎一起过来吧。”
忒修斯挑挑眉,这和他原先设想的烛光晚餐一点都不一样!
雷古勒斯说,“这,不太好吧……?”
但纽特已经挥起了魔杖,熟悉的巴吉度猎犬带着一团白色的珠光出现在空气中。它欢快的跑动了一圈,携带着主人的口信跑向了马尔福庄园。
多塞克郡的这一座小小的庄园,今天迎来了许多访客。这里充满了小孩子的咯咯笑,也有大人无奈却带着幸福的叮咛。
多塞克郡的这一座庄园非常热闹。
并且会永远热闹下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