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多塞克郡的四季
1.春
人间的春天似乎都是一副模样,生机勃勃,莺飞草长,新盛开的鲜花和新冒芽的枝桠,树丛里星星点点的山茱萸和大团大团红杜鹃,一定要听到野山雀和布谷鸟的声音才算到了四月。
多塞克郡,是坐落于英国西南部的一座小城,拥有狭长的海岸线和丰富的物产,上古的遗迹令这里深受麻瓜研究者的喜爱。忒修斯早早地在这里买下了一座小别墅,本打算作为结婚礼物送给纽特,让他能在乡下放松一番。谁能想到这份礼物在一切都结束的之后才被送上,作为他们两个的退休之礼。
纽特和忒修斯是在一个春天里搬到多塞克郡来的。
这座庄园,土地辽阔却久无人烟,杂草长得比墙角的矢车菊还要旺盛,蔷薇花爬架都生了锈。尽管忒修斯已经提前让家养小精灵来修理过,但还是有些地方年久失修,落满灰尘。
忒修斯有些不高兴,狠狠地拧着眉头。
纽特安抚他:“没关系,这里很美,我很喜欢。”
他们没有选择使用清理一新,而是选择自己动手打扫他们未来的小家。尽管魔法能带来便捷,但在经历了死亡、硝烟、失去和获得之后,亲自动手带来的成就感和期间的亲密碰触是任何魔法都无法比拟的。现在的纽特只想要忒修斯的陪伴。
他们修理了坏掉的电视机,以便收听麻瓜的天气预报和每日新闻。门口的信箱也被忒修斯重新上了漆,偶尔会有猫头鹰落在信箱上,丢下几封来自伦敦的信。谷仓和畜棚也被重新修理好了,谷仓还是空空荡荡的,但畜棚已经迎来了第一批住户——几只绵羊和几头牛,鸡和鸭被分开圈好,成天在里面咕咕叫。
更别提庄园后面的玻璃花房,光洁得在太阳下发亮,宛如水晶制造的宫殿一般。忒修斯对玻璃花房施了空间咒,恰到好处的拟态魔法令这里成为纽特饲养的神奇动物的新家。他将纽特在斯卡曼德庄园里的研究室也一起搬了过来,再在这里放上一块陨石——这块陨石来自一颗恒星,能永恒地为这座玻璃花房提供光和热,令这里四季如春。
在整理好一切后,纽特依旧兴致高昂,他向忒修斯提议要办一场温居派对。面对自己的弟弟,自己心爱的伴侣,忒修斯自然是一口答应。
于是他们让猫头鹰和守护神请来了居住在伦敦和纽约的亲友,告诉他们派对的时间和地点。忒修斯还抽空烤了一些蔓越莓曲奇,在晚饭结束后硬拉着害羞的纽特一起拜访附近的几户邻居。除了几位独居的老人,这附近居住的其他几户人家都是有儿有女的大家庭。虽然是麻瓜,但他们和这里的气候一样温和绵软,同时又十分热情。他们对这两位新搬来的、衣着光鲜的先生非常好奇。
派对正好撞上复活节。邓布利多一踏进这座庄园时,就看到纽特在布置草坪——他从玻璃花房里找出鸟蛇的银蛋壳,和渡渡鸟、恶婆鸟的蛋壳一起涂上各种颜色后放在草地上。
“纽特!”邓布利多先打招呼,“好久不见,看起来你过得很好。”
“哦嗨,邓布利多!”纽特抬起头,他脸上晕红,笑容比四月的阳光还灿烂许多,“好久不见啦!忒修斯和雅各布在厨房里烤小饼干,你可以在这里等一会儿或者跟我一起去后院摘樱桃——忒修斯说他需要一些樱桃来做布丁。”
邓布利多笑起来:“那就让我也体验一番摘樱桃的感觉吧。”
樱桃树挤挤挨挨,枝繁叶茂,一颗颗橙红色的樱桃在枝叶的掩映下就犹如一颗颗星子散落其中。这些樱桃树还是忒修斯买下这座庄园的时候栽的,如今已经有一人多高了。
纽特发现自己忘带篮子了,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抱歉,我想我们只能用手拿着了……嗨,明明忒修斯还提醒过我。”
“不嫌弃的话可以用这个。”邓布利多摘下自己的帽子,将它翻过来递给纽特。
“谢谢,教授,你总是能帮我一个大忙。”纽特仰起头,拉下一根枝条,用拇指轻轻摁着樱桃梗将这些红色的果实摘下来。
“看来,你已经适应了这里的生活。”在摘樱桃的间隙,邓布利多出声道。
“是啊,尽管才来没多久,但我想我是属于这里的。自由和郊野才是我的归处,更何况这里还有忒修斯在呢。”纽特说道,“我很喜欢,你真应该去看看我养的小羊羔,它们很可爱,在忒修斯的照料下非常健壮。哦,对了。如果你需要的话,它们中的幸运儿还可以出现在你的圣诞餐桌上。”
“我想我可能没有这个口福。”邓布利多失笑着摇头,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玻璃瓶,“一瓶治疗用的魔药,效果比白鲜要好很多,忒修斯的旧伤……”
纽特从他手里接过那个小瓶子,瓶子里的液体是闪烁着荧光的绿色,像是生命的颜色。他明白了邓布利多的言下之意:“多谢。”
邓布利多朝他眨眨眼睛:“不必客气,非要谢的话,不如今晚多给我切几块苹果派,我非常想念雅各布的手艺。”
纽特耸耸肩:“他会很乐意的。”
他们最终带了一大捧樱桃回去,那片占地面积很可观的樱桃林都被纽特薅秃了一半。邓布利多不得不对自己的帽子施一个空间扩展咒,就这样,这些樱桃还是冒起了一个小尖尖。
忒修斯看到时都惊讶了一瞬,他正和附近的几位邻居一起喝着啤酒和果汁——准确的来说是忒修斯在喝果汁,而他们的邻居在喝啤酒,因为纽特觉得忒修斯有必要戒酒。
“怎么摘了这么多?”忒修斯快步上前,从纽特手里接过那个装满樱桃的帽子。
“可以送一些给邻居。”纽特笑道,“不过可能不好解释。”
“这倒没什么……”忒修斯沉思片刻,竖起一根指头,说道,“就算你摘了这么多,你今晚也只能吃一个樱桃布丁。”
“啊……为什么……”纽特不高兴了,他的情绪如今都写在脸上,在他最亲近的人面前暴露无遗。
“听话,我的小月亮,这是为了防止你到现在这个年纪还要喝小宝宝喝的蛀牙药水。”忒修斯低下头,在纽特脸上落下一个安抚性的吻。
他们一起走进小别墅,出来的时候只剩纽特一个人,他手上还端着一个装满了樱桃的玻璃碗。
他在梧桐树、蔷薇花架和百合花丛边上的木桌前落座。
彩灯从梧桐树上垂落,幽幽地照亮这一方小天地。他的新邻居和他的老朋友们围着这张铺着格子餐垫的木桌,有说有笑,巫师和麻瓜也能交流的很投机。奎妮和蒂娜挨着坐,她旁边还有一个空位,纽特知道那是留给雅各布的。邓布利多坐在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旁边,他是一个木匠,他们正在为纽特准备的两种啤酒哪种更好喝而争论不已。
甫一落座,纽特就被打趣得红了脸。
“说实话,我之前都没见过同性伴侣,特别是跟你们一样恩爱的同性伴侣。”一位女士笑道。
“可不是,忒修斯连喝啤酒都不敢!”这是已经跟忒修斯混熟了的农场主,他还带来了一盘酱卤牛肉,摆在白色餐盘上的酱肉闻上去就令人食指大动。
“他甚至只敢喝果汁!”农场主的妻子——伊娃毫不留情地吐槽,“他还问我小羊羔的饲养方法,明明他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
纽特很不好意思地将装满樱桃的玻璃碗往前推了推:“大家先吃点樱桃吧……”
还是雅各布端着一盘苹果派出来为纽特解了围。喷香的苹果派,仿佛空气中都溢满了苹果的清甜和小麦粉的醇香。网格状的酥皮呈现金黄的色泽,仿佛能往外淌出蜜来。
他把餐刀递给纽特,示意他:“由主人先来切。”
纽特也不推辞,用这把餐刀切了一块大的放到自己旁边的陶瓷盘上,又切了一块差不多大的放在邓布利多递过来的盘子上,然后才将剩下的都平均分了。
雅各布发出一阵嘘声:“兄弟,你果然还是对忒修斯最好。”
“我只是怕他来晚了吃不到。”纽特理不直气也壮,他知道他哥哥会为他撑腰。
穿花裙子的女士吃了一口苹果派,立刻对其中的美味赞不绝口,她和雅各布探讨起“如何让果派更好吃”这个话题。奎妮在一旁听得咯咯笑,歪着脑袋靠在雅各布的肩膀上。蒂娜正在享用今晚的主菜——意式水煮鱼,小番茄和绿橄榄激发了鲟鱼的鲜美,蛤蜊和咸水虾带来海的腥甜。用黑胡椒调味,再加一点罗勒碎,白酒和橄榄油一起炖煮,能让舌尖品尝到海水和鲜鱼的味道。纽特终于吃上了一口心心念念的酱卤肉,伴着生菜沙拉一起,酱料的浓香以蔬菜的清爽做为结尾,再合适不过。
再合适不过了,这样的日子。
远离纷争的日子。
平凡的日子。
有忒修斯的日子……
“在想什么?”忒修斯长腿一迈,挨着纽特坐下。他将托盘里的一份份布丁分发给众人。
“在想你。”纽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奖励你多吃半个布丁。”忒修斯一愣,随即真心实意地笑起来,这个笑容在看到面前装得满满的餐盘时变得更大了。
纽特立刻用银勺子从忒修斯的盘子里挖走半个布丁,末了还说:“你可别反悔。”
樱桃布丁,纽特在春季最喜欢的甜品。用樱桃和焦糖一起熬成樱桃酱,再撒一点青柠檬汁和白兰地提味。布丁液用牛奶和鲜鸡蛋搅和在一起,加入砂糖粉后冷藏凝固成樱花的形状。
一小口布丁很快融化在纽特的舌尖,只留下一股绵延的奶香。纽特幸福地眯起眼睛,甜味在他的唇齿之间跳跃,樱桃酱则让春天在他的唇舌上盛开。
像猫狸子一样。忒修斯托着脑袋,凝视着他的弟弟。尽管已经看了几十年,但忒修斯就是跟看不够似的。连纽特都习惯了他过于灼热的目光,能在他的注视下熟练地做自己的事情。
“说起来,你们的樱桃如果摘太多吃不完的话,不如试试酿樱桃酒。”伊娃提议道,她是个很精明的女人,酿酒的技术在多塞克郡十分有名。“虽然对你们这些男士来说可能不够烈,但对于我们这些女性来说却刚刚好,口感绵密,还有股清甜的味道,度数也不高。”
一说到度数不高,忒修斯一下就来了兴致。他朝纽特眨眨眼睛,纽特也立刻理解了他的意思。
正好摘了很多樱桃,纽特一边喝着黄油啤酒,一边想,既然忒修斯允许他吃一个半的樱桃布丁,那他就允许忒修斯喝自己酿的樱桃酒吧。
隔天,纽特和忒修斯立刻开始着手酿酒事宜。一个是前法律执行司司长,一个是享有盛名的神奇动物研究专家,两个人的行动力都很强,凑在一起研究了一番,立刻明白了要怎么做。
纽特翻找出家里几个废弃已久的玻璃罐——原来是用来偷渡鸟蛇的罐子,但在忒修斯当上法律执行司司长后就再也没有用过了。用清水将它们冲洗干净,连同红红的樱桃果一起摆在桌子上。
忒修斯为酿酒这件事情还特别写了一封执行计划书——这让纽特不禁开始怀疑自己要求忒修斯戒酒的决定是否正确。
“我们要先选果,必须得是熟透的樱桃,不能破皮也不能有霉烂。然后再将这些樱桃去梗去核,榨成汁后还得过滤。”忒修斯琢磨道。
“好吧,那我们开始吧。”
尽管在派对上已经送掉了一部分樱桃,但现在堆在纽特面前的数量还是十分可观。纽特挑出来一些残次品,想了想,去掉其中隔夜发霉的樱桃后,将因为熟过头而绽开的樱桃往忒修斯嘴里塞。
“唔……”忒修斯僵了一下,樱桃汁在他的嘴巴里爆开。他甩干净手上的水珠,从面前的樱桃小山上挑了一颗又红又大的樱桃,捏着樱桃梗递到纽特嘴边。
纽特顺从地低下头,伸出舌尖舔了舔,才卷起那颗樱桃咽进嘴里。
熟透的樱桃,甜得刚刚好,汁也恰到好处的多,和樱桃果酱是不一样的味道,却一样能带来春天的气息。
没过多久,纽特就有些累了。这样机械性的重复劳作令他感到无趣,虽然忒修斯就站一旁陪他,但他还是想快点结束这件事情然后去照料他的小羊羔。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还在认真挑选的忒修斯说:“我觉得,我们还是用魔法吧。”
忒修斯挑眉:“最开始不是你说最好不要用的吗?”
纽特已经抽出了自己的魔杖:“该用的时候还得用。”
“好吧。”忒修斯也抽出了自己的魔杖。他的杖尖喷涌出一团浓雾,裹挟着桌子上的樱桃果。这些红色的、珍珠般的果实穿过这团浓雾后,便变成了许多粉色的汁液。半透明的樱桃汁在前法律执行司司长的控制下尽数流进敞口玻璃罐中。
白色的酵母粉洒进玻璃罐里,很快融化在樱桃汁中。排净干净里面的空气,木盖子自己将玻璃罐封好。
纽特凑上去亲忒修斯的嘴角,作为感谢——他们之间已经几乎不说“谢谢”这个词了:“哥哥,晚上让你做你一直想做的那个。”
“那个?”忒修斯笑了,“你可别反悔。”
纽特在忒修斯怀里笑得浑身发抖:“你干嘛学我说话?”
“什么叫学你说话?”忒修斯故作疑惑,“我只是发表我的看法,鉴于你之前经常反悔,这次说什么我都不会放过你。”
“真的吗?”纽特睁大眼睛,掩映在天真下的是猫儿般的狡黠。
“等晚上。”忒修斯意味深长。
他先用一个吻堵住弟弟的嘴唇。
“没想到……法律执行司司长也自愿辞职,陪我来这里。”纽特搂着忒修斯的脖子,额头抵着他的额头。他看着随手被忒修斯放在一边的魔杖,那漂亮的玳瑁手柄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光泽。
这根魔杖,原本用来追捕逃犯、击杀恶徒,作为法律执行司司长的象征,一度作为头版头条在预言家日报上出现。现在却用来清理猫狸子的毛发,用来催生后院的蔷薇花,用来做这些最简单不过的家务。
纽特低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也到了该退休的年纪了,我的小月亮。”忒修斯搂着纽特的腰,笑道,“再说了,时间过得是这样的快,如果我还在魔法部工作,我们还能有多少在一起的时间呢?每次我去上班,我的心都留在家里,和你在一起。我很想你,每时每刻。”
纽特红了脸,牵起的嘴角泄露了他的好心情:“你最好一直待在我身边,不然,我不能保证我会对自己做出什么事情来。”
忒修斯叹气:“好吧,我这辈子算是栽你身上了。”
“你到现在才发现?”
春季,是希望的季节。不论是向阳而生的绿草,还是努力攀爬的紫藤萝。新抽出的嫩芽和绒鸟褪去的羽毛,乱飞的柳絮和花丛中翩跹的蝴蝶,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行人,这是春天。
生命在这里复苏,生机也就此萌发。樱桃林里的青涩果子在时间的作用下染上红色;封存的玻璃罐里,樱桃汁正在静静发酵。每个夜晚,纽特养的几只猫狸子都吵的得人睡不着觉;每天早上,前法律执行司司长的眼睛四周都是一圈乌青。纽特看见了总是笑他,却每每被气急败坏的忒修斯抓住,吻到快要断了气。
这是新的开始,也是永恒的归处。
这是期待的季节。
2.夏
既然住在海边,那夏天就是海的季节。
海风带来海水的咸湿,也吹散了天幕上多雨的云。春季悄然退去,只留下逐渐攀升的温度和潮湿的空气。阳光穿透云层,如同锐利的剑,它久违地照耀着多塞克郡,也照耀着这一座开满繁花的庄园。
梧桐树边的躺椅上,树影斑驳,撒下一片阴凉。连遮阳伞也不需要,洋桔梗和三色堇已经带来了足够的香。忒修斯正躺在树荫下的那张蓝色折叠椅上,享用着春季里他们酿的酒。
前几年酿的樱桃酒毫无疑问的失败了。这两个结婚多年依旧热恋的傻瓜,沉浸在甜蜜的吻里,忘了将这几个玻璃罐搬进地下室。阳光不仅滋生希望,也诱发着霉菌的生长。于是一天一夜过去,玻璃罐里的桃红果汁便泛着一股霉败的青色。
但忒修斯并没有气馁,他能抓住穷凶极恶的逃犯并将他们扔进阿兹卡班,没道理在这样一件小事上折腰。在某一个夜晚,他和纽特带着一盘洋梨塔,又去拜访了住在平原另一端的农场主一家,并在农场主的妻子——伊娃的指导下完成了第一年的酿酒工作。
没过两年,忒修斯就对这酿酒的流程驾轻就熟,酿酒的步骤就跟魔法部的法律一样记在他的心上。他们酿过葡萄酒,葡萄是邓布利多寄给他们的莫尼耶皮诺,带有黑醋栗和李子的香气。但由于成酒的酒精含量太高,这种细腻的、充满果香的酒便被纽特明令禁止。忒修斯为此还大呼可惜,却又拗不过自己的伴侣,只能遗憾放弃。
于是他们还酿樱桃酒。如今忒修斯手里的这杯樱桃酒,被他称为“春酒”,原材料是上一季的樱桃、草莓和天使之吻——忒修斯坚持在酿酒的时候让纽特吻一吻木盖,他宣称这能增加酿酒的成功率。酒曲是农场主的妻子赠给他们的乔迁礼——到现在还没有用完,酵母自然也要买最好的。浅桃色的酒液浅浅地装满一个玻璃杯,甜得恰到好处,细腻的果香和冰块的清凉即使在夏天也能感到春的气息。
纽特就坐在他的身边,整理一些从玻璃花房里获取的资料和手稿。他又接受了默默然图书公司的邀请,准备开始撰写《神奇动物在哪里》第四十版。这次他准备写一些在这几年里遇到和救治的神奇动物——大多是一些海洋生物。
酒液在玻璃杯中摇晃,冰块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喝着樱桃酒的忒修斯自然惬意。然而即使有浓郁的树荫,也依然阻挡不了酷暑的炎热。坐他旁边的纽特看起来就要热上很多,汗珠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脸都蒸红了一片。忒修斯见状,抬抬手招来一朵云。这朵灰蒙蒙的云带着风飘在纽特的头顶,为他带来一丝凉意。
“忒修斯,你挡到我的阳光了。”纽特嫌弃不已。
“我只是怕你热。”忒修斯耸耸肩。
“我看你就是想捣乱。”纽特丢下羽毛笔,将手里的羊皮纸放在旁边的纸堆上。他走过来和忒修斯躺一块,“挤一挤,我怕你也热。”
“这样明明更热。”忒修斯被迫往旁边让了一个位置。这把宽大的躺椅,即使有扩张咒的加持也难以承受两个人的体重,这让它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纽特的手臂挨着忒修斯的胸膛,他哥哥的心脏就在他的手掌下跳动。忒修斯侧了侧身,铁臂箍着纽特的腰肢。他和纽特最大限度地贴在一块儿,连湿漉漉的汗和黏糊糊的呼吸也一起共享,不留一点缝隙。
那朵忒修斯招来的云悄然散去,树影落在两个人的身上,破碎成大片光斑。午后的阳光惬意至极,纽特趴在忒修斯的身上,几乎要闭上眼睛睡着了。
“很困?”忒修斯有些担心地摸了摸纽特的额头,“让你别吃冰淇淋,你偏要吃。”
“……又不是冰淇淋的错。”纽特瞪了他一眼,却懒洋洋的没有动弹,“我们昨晚四点才睡的!”
“我的错。”忒修斯立马认错,他打了个响指,玻璃杯里的樱桃酒立刻变成了琥珀色的花茶。“消消暑吧,我带你去海边走走?”
纽特没有从忒修斯手里接过那杯花茶,而是就着他的手啜饮几口。琥珀色的液体已经放凉了,除了红茶的醇厚,仔细闻还能闻到樱花的香气。直到纽特停止了饮水的动作,忒修斯才放下手里的玻璃杯。
“好呀。”纽特笑起来,任由忒修斯替他抹去嘴角的水渍,“我们一起去游泳吧。”
夏天,自然是要来海边的。
多塞克郡拥有着狭长的海岸线,这条海岸线还是麻瓜世界里的珍贵遗产。从炙热的沙漠到热带海域,从远古的森林到恐龙横行的泥沼,这条海岸线历尽了时间的洗礼,礁石和浪潮是它的赠礼。
纽特站在沙滩上,他的旁边有贝类动物留下的小圆孔。潮水涌来,带走了它的痕迹,也温柔地漫过纽特的脚踝,轻轻地抚摸亲吻他的脚背。他像个孩子一样,一个个地翘起脚趾。浪花洁白地盛开,沙砾和贝壳碎屑悄悄地随着潮汐离去。海水溅上他的短裤,只留下星星点点的痕迹。
“阿尔忒弥斯!”忒修斯已经在海里了。海水没过他的腰,浪花拍打着他的脊背,水珠缀饰着他的胸肌,他的皮肤在太阳下呈现出好看的浅古铜色。
纽特眯着眼睛看他——阳光实在有点太大了,忒修斯的轮廓在他的眼里模糊破碎,像是由像素构成的白点。这令纽特没由来的心慌。
“忒修斯!”纽特连忙回应,他大步跑向忒修斯的方向,脚下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
“我的小月亮,你怎么这么着急?”忒修斯拥住气喘吁吁的纽特,上下抚摸他的脊背以帮他顺气。
“没事……”纽特摇摇头,他身上的花衬衫都湿了彻底,湿漉漉地黏在身上,“我只是……想快点跟你呆在一起。”
忒修斯笑了起来:“拉着我的手吧……对了,你要吃鳃囊草吗?我有准备这个……”
“不用,今天就是普通的游泳,好吗?”纽特勾上他哥哥的小指,和他一起潜下海去。
靠近岸边的海域,是珊瑚礁的天地。这里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千姿百态的珊瑚,它们和海绵、海葵等软体动物一起构成了海底的瑰丽森林。有鱼群在珊瑚间穿行,它们的鳞片反射着太阳的光斑,尾巴像是氤氲在海水中的薄纱。礁石的缝隙里掩映着贝类生物和螺类生物,一些软甲动物在阴影里吐着气泡,昭示着自己的存在感。
海底和海面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景,这里更加神秘,也更加美丽。海底深蓝而且静谧,连光也刺不破这样的宁静。纽特的手腕被忒修斯攥在手心里,他几乎被他哥哥带着在海里游弋。忒修斯表示他负责游泳,而纽特只要负责看就行了。
“唔……”
一只幼小的马头鱼尾海怪在纽特面前一闪而过,他想让忒修斯看看这种分类为XXX的神奇动物,可他刚一开口,空气便化作一串气泡往海面上涌去。
忒修斯注意到了纽特的小动作,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叹息般的笑容,但他也无可奈何。于是忒修斯只能拽着纽特的手腕将他拉向自己,然后捧起他的脸,给予他自己口腔里的空气。
纽特终于想起自己还是一个巫师,他牵上忒修斯的手,同他十指相扣。食指在忒修斯的手背上轻轻点了点,他的声音便立刻在忒修斯的脑海里响起——
“你为什么一直都不用上去换气?”
纽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疑惑。
忒修斯的声音也在纽特的脑海里响起,他指了指自己的脖颈,褪去忽略咒和混淆咒后的皮肤上出现几道裂缝——即使是在海底昏暗的光线下,纽特也能辨认出那是鱼鳃。
“我吃了鳃囊草。”
怎么会有这种人!纽特狠掐了一把忒修斯的手掌心——虽然这样的力道对忒修斯来说不过是挠痒痒。他明白了忒修斯的意思——根据纽特以往的经验看,忒修斯吃下鳃囊草就意味着他在海底的旅程都不要想着上去换气了。
他们在海里巡游,像是这片领地的国王和王后。鱼群从他们身边游过,有几只大胆的还被纽特用魔法抓住了——他打算将它们带回去喂养他的马形水怪。
忽然,纽特和忒修斯相牵着的手动了一下,并且在纽特的脑海里还传来了忒修斯的闷哼声。纽特有些惊讶,他立刻要求忒修斯停下来,绕着他为他做检查。
“我没事,阿尔忒弥斯,不用担心我。”忒修斯的声音响起来,他的声音有些低哑,听起来很不对劲。
纽特上上下下检查了一番,他看上去非常紧张:“还是让我检查一下吧……哥哥,我不放心。不知道你是不是被什么生物袭击了……如果是的话会很难办的……”
忒修斯叹了口气,气泡顺着他的嘴角逃逸。他按住纽特的肩膀,朝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手掌里,一只小小的水母在散发着微弱的荧光。
纽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他的手颤抖着从忒修斯手中轻轻捧起那只水母。
“我还从没有见过这种水母!”
他的声音非常激动,音调都比以往高上不少。
纽特仔细地端详着手里蔫巴巴的水母,估计刚刚是被忒修斯用魔法击落,它的伞状体都有些破损和卷曲——要知道前法律执行司司长的一击可不是那么好挨的。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水母光滑的外伞面,观察着它半透明的触手和缘膜,他这才惊讶地发现这只水母的触手是分叉的,在他的拨弄下能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居然是还未被发现的神奇动物……”纽特的声音都颤抖起来,“梅林!我的新书里一定要有它!忒修斯你快回想一下你是在哪里被他蜇的?快带我去看看!”
忒修斯知道自己和纽特的游泳之旅要提前结束了。
上了岸,纽特小心地操控着一团漂浮在空中的水球,这团水球里有好几只水母——这些水母的移动速度很快,所以忒修斯后来又帮他抓到了几只。他看起来已经心满意足了。
“我们回去吧?”纽特问道。此时已经快要傍晚,红霞映满天空,他们在海底和鱼群一起花了太多时间。
然而忒修斯还没有满意,于是他念了一个无声咒,这团水球便自动地跟在纽特身后:“我还想再走走……”
纽特有些犹豫。
忒修斯继续加码:“拜托了阿尔忒弥斯,我都被你的新宝宝们狠狠地蜇了一下,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可它们明明没有毒囊啊,纽特在心里默默地叹气,却还是默许了丈夫幼稚的举动。
他主动牵上忒修斯的手:“那我们再走一下吧。”
忒修斯听着这个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终于心满意足。他调整了一番手掌的姿势,让纽特的手能包裹在他的手掌心里。忒修斯总是这样,想永远牵着纽特的手,永远地包裹着他,为他遮风挡雨。
黄昏下的海岸线,像被镀上一层金。海平面从靛蓝色过渡到金黄色,间或闪动着耀眼的白光。粼粼波光随着浪花翻涌破碎,化成珍珠回赠大海。在天的尽头,也是海的尽头,那里涌起阵阵红浪,橙黄色和橘粉色一起为浪花涂上颜色。好像心事也被一起涂抹,纽特的绿眼睛里都泛着笑意。
“这么开心?”忒修斯有些惊讶地侧过脸。他的头发凌乱地往后散,光裸的上半身在夕阳的照耀下往下淌水,水珠顺着他的人鱼线流进他湿漉漉的裤子里。
“新研究对象……”纽特还沉浸在思索中,他身上的花衬衫被换了下来,现在穿着忒修斯原来穿的白衬衫——忒修斯怕他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尽管如此,那件白衬衫还是湿淋淋地贴着他的皮肤,从前面看几乎是半透明的样子。
他们两个好像都忘记了速干咒的存在。
纽特弯下腰,捡起几块贝壳和被磨得光滑圆润的碎玻璃,他打算将这些带回去给嗅嗅筑巢。泰迪的孙女又生了一窝,里面有一只纯黑的嗅嗅,看上去和泰迪一模一样。
忒修斯笑了:“我都贡献了我的梅林二级勋章给它,让它拿去筑巢了。你怎么这么喜欢它?”
“它比较不一样。”纽特也笑起来,海贝上泛着青色和粉色的珠光,他的眼里也涌起一丝怀念。
时间长了,纽特送走了很多很多神奇动物,他也送走了很多人,有他的敌人,也有他的朋友。但还好他找回了忒修斯,还有忒修斯在他身边,永远陪着他。
纽特开始规划起来,一想到他养在玻璃花房里的宝宝们,他总是充满干劲:“这些水母……嗯……我得先单独把它们隔开研究一下,隔天我们得去镇上定做一批玻璃缸,网格状,大概得有个五六英尺才行……”
纽特说着说着,又说到一边去了:“还得再做几个玻璃罐,酿酒用的罐子不够用了。算了,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去镇上吧,家里的罗勒碎快用完了,还有黑胡椒也是。还有给雅各布他们的回礼……什么时候再请他们来吃饭吧……”
忒修斯耐心地听着,也不出声打断他。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纽特身上,像是夕阳的余晖一般。纽特,他的伴侣,在他眼里是这样可爱,从神奇动物的研究到日常琐碎事情的安排,他都能给忒修斯带来惊喜。尽管自己的生命里,只有最开始的八年没有纽特的陪伴,但忒修斯仍是觉得不够。
永远不够。
他想和纽特永远走下去。
察觉了身边人的静默,纽特掀起眼帘看向忒修斯,他眼里有些疑惑,好像在说,“我是不是说得太多了?”
忒修斯摇摇头。
这很好,他的弟弟对他敞开心扉,无论有什么事都对他分享。这是几十年下来,忒修斯用日复一日的陪伴和鼓励浇灌出来的果实。
他们站在海边对视,海风轻轻拂过,雾蓝色的眼睛里,有爱意缓缓淌出,流进了绿色的湖里。
纽特闭上眼睛。
忒修斯低下头,凑上去吻他的月亮。
落在脸颊上的雨滴打断了即将到来的吻。
纽特睁开眼睛,抬起手探了探,几滴水珠吻了吻他的手掌。
“下雨了。”
这是一场太阳雨,而且还不小。在金色的霞光下下,雨势很快变大,细细密密的,几乎织成一道雨帘。
忒修斯一甩手里的魔杖,漂亮的玳瑁魔杖就变成了一把透明小伞。
他半弯着腰,对纽特伸出手:“May I?”
“Of course。”纽特自然而然地搭上自己丈夫的手。
牵手,扣住,他们亲密地依偎在一起,继续在雨里漫步。
夕阳下的沙滩上,两串脚印一深一浅,却紧密地挨着,两个人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很长。这两道影子在尽头交融,影影绰绰,不分你我,就好像本该如此。
3.秋
多塞克郡位于温带海洋性气候区,全年温和多雨,秋冬的降水量略多于春夏。连绵的秋雨像是湿黏的银灰色蛛丝,网住了秋的世界。
天幕是阴沉沉的灰白色,簌簌的像是墙上的白粉。云层厚厚地堆积,北风呼啸而过,伴随着平原深处传来的猫头鹰的咕咕响。草已经转入忧郁的苍黄,山毛榉和榛树的叶子也变的枯黄。庄园里最大的那棵梧桐树的叶子萧萧落下,在雨水里化为一地泥泞。墙角的灌木丛上挂满了紫色的浆果,蓝色的杜松子散发着清香,醋栗红得发黑,显然是熟得过头的模样。
纽特在自己的蓄棚里,照顾几只生病的绵羊。他养的小羊越来越多,羊圈越来越大。经年累月,纽特不得不多训练几只燕尾狗来替他放羊。
蓄棚里热而潮湿,空气里散发着汗味和泥土味,不那么好闻,但纽特并不在意。煤油灯的火苗在风中飘摇,小羊在他身边咩咩叫,纽特的目光时不时地放空一瞬,他在想——
“为什么忒修斯还没回来?”
纽特叹了口气,他抚摸着一旁啃着干草的母羊,挤出一抹微笑,“抱歉,又说了奇怪的话,你可能也听不懂……他是我哥哥,明明前几天才来信说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羊拱了拱纽特的手掌,眼睛里是和他一样的迷茫。
在夏末,纽特和忒修斯一起参加了木匠和花裙子女士的婚礼——他们俩在纽特的乔迁派对上结缘。那原本是一个阴雨天,但纽特为他的邻居们念了一个无声魔咒,于是这便成为了一场晴天里的完美婚礼。
他和忒修斯坐在长桌边上,身上难得又穿起了正装。百合花的香气弥漫着礼堂,白纱和香槟色的丝带从天花板上垂落,在光晕里,纽特看到两位新人交换了戒指,他们脸上的表情混杂着欣喜和感慨。新娘的脸上挂着幸福和期待的笑容,新郎的目光里也带着珍视和尊重。
纽特有些惆怅,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雅各布和奎妮的婚礼远得好像发生在上个世纪,他们的孩子都到上伊法魔尼的年纪了。而他和忒修斯的婚礼好像还历历在目。那是一个温柔的雪夜,忒修斯走过开满白蔷薇的拱门,向纽特献上他的承诺与责任,纽特则收下他凝萃心血的戒指。他们在梅林的见证下交换了一个吻,宣誓永不分离。
在牧师宣布新郎可以亲吻新娘的时候,忒修斯也低下头,虔诚地吻了吻纽特的额头。他笑道:“还记得吗,阿尔忒弥斯?我感觉我们的婚礼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当然。”纽特靠着他哥哥的肩膀,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抬起手,一道金光从他的指尖窜出,消失在这对新人的指环上——梅林将会替他祝福这对伴侣。“我怎么会忘记?”
我怎么会忘记你向我走来时的笑容,怎么会忘记你我的鼻尖厮磨时的触感,怎么会忘记我们一起许下的誓言。
那已经牢牢地刻印在我心里。
连同你一起。
婚礼结束后,在夏季的尾声里,忒修斯收到了一封意外来信。那是来自魔法部的邀请——拜托他赶往伦敦为他曾经的下属们做一些指导。
忒修斯有些不愿意。这封信上没有写明日期,忒修斯有些担心自己会滞留在伦敦。
但纽特同意了这件事情:“你应该去的,忒修斯。”
“可我……”
“他们也同样需要你的帮助。”
“……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忒修斯叹了口气,将他的弟弟搂进怀里,埋首在他的颈窝,委屈得像只大狗,“记得要想我,好吗?”
“记得替我向邓布利多问好,顺便问问他今年还想不想吃小羊排。”纽特羞涩地笑起来,任由忒修斯抱着。只在忒修斯快要松开他的时候,他才小声地说道:“注意安全……”
让纽特说出“我会想你的”这种话,还是太超过了。他不善于这样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情感,便只能将未尽的牵挂和担忧都揉碎了掺杂在这句“注意安全”里。这是他们都能明白的情谊。
于是纽特送走了忒修斯,在枝叶茂密的梧桐树下。他将手提箱递给忒修斯,看着他触发一枚门钥匙,然后消失在原地。
从记忆中抽离,纽特又一次叹气。他送忒修斯去伦敦的时候还是夏季,现在连秋天都已经过了一半了。独自呆在多塞克郡,他有时候忍不住给忒修斯写信,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再附带一些庄园里的浆果或是不知名的野花。他不知道忒修斯在看到这些信时,脸上会是什么表情。只是希望忒修斯在看到寄来的三色堇标本时,能够明白他隐晦的想念。
在庄园里,总是有些无所事事。外面的天气阴沉沉的,这令纽特开始想念和忒修斯在一起的夏季。阳光,海风,冒着冷气的樱桃酒和挂着水珠的玻璃杯,还有留在沙滩上的两串脚印。就连他梦里的时间都回到了夏天。
早上一醒来,纽特就感受到被褥另一端的冰冷,上一个早安吻还是在很久之前。他推开了衣柜的门,柜子里他和忒修斯的衣服挂在一块儿,只能从颜色上区分衣物的主人。纽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才将柜门轻轻合上。他又跑到客厅,预言家日报每天都有送来,但最近几天的报纸都叠在一块儿。他最终走进自己的玻璃花房,这里是完全属于他的领地,连忒修斯都只是这里的访客。他准备开始写他的《神奇动物在哪里》第四十一版,第四十版卖得很好——多亏了那只蜇了忒修斯的水母,它们是一种全新的神奇动物。
纽特摊开一张羊皮纸,拿起羽毛笔在上面写写画画。他从莫特拉鼠背上的海葵肿瘤能否抵御恶咒和厄运,一直写到软爪陆虾和龙虾过于相似是否会影响当地的麻瓜。
没过一会儿,他就放空自己的脑袋,任由羽毛笔自己顺着他的意思在羊皮纸上滑动。他难得的在写书的时候偷懒,因为他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相框上——相框上的忒修斯正举着一只小羊,对他笑得很傻。
纽特想起来,他今晚还要帮助一只小羊分娩——这只小羊还是去年春天他和忒修斯一起在集市上买回来的。
他又想到助产工具,一些麻瓜的注射器和针头,是忒修斯在去年的万圣节上替他赢回来的。多塞克郡每年都会举办一个有关南瓜的评选赛,获胜者可以获得一份礼物,南瓜也将被雕刻成南瓜灯在广场上展示。去年,是忒修斯的南瓜拔得头筹——即使不做傲罗,他也是一位很出色的农夫。就算没有魔法的帮助,他们的南瓜还是长到了五百磅。
那场比赛纽特本没想参加的,但某一天他们一起去农场主的家里做客时,伊娃告诉他今年的奖品是动物的分娩工具。纽特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但他也只是有些感兴趣罢了。作为神奇动物研究专家,他自己一个人就能熟练地帮助动物分娩,更别提他还是一位巫师。
但忒修斯注意到了这件事。他将去年夏天和秋初的时间都花费在照料南瓜藤上,最终赢回了那一套工具。
用忒修斯的话来说,这就是“你可以不用,但不可以没有。”
南瓜藤,对了,还有南瓜藤!纽特一下子想起来。忒修斯走之前还拜托他照料田里的南瓜,而他完全忘了这件事情!纽特腾的一下站起来,羽毛笔“啪嗒”一声掉下,在羊皮纸上溅起一大团墨水印。
这张羊皮纸不能要了,就算没有这团墨水渍也不能要——那上面写满了忒修斯·斯卡曼德的名字。
纽特光是扫了一眼那张羊皮纸,就红了脸。
他总是在想,为什么他生活的每个角落都有忒修斯的存在?答案自然已经在他的心里——除了青春期的误会和逃避,战争中的失去和获得,他们一直在往彼此的生命里留下这些不起眼的痕迹,直到爱让它们变得璀璨。
外面还下着细密的小雨,纽特就这样跑了出去。
雨滴缠绵地落在他的头顶,茶棕色的发丝上凝结着一颗颗水露,像是被珍珠点缀。纽特心念一动,一道无形的膜将他的身体和雨幕隔开,身上的水滴也簌簌落下,一切都变得干爽起来。
在那棵有些枯黄的梧桐树下,南瓜藤恹恹的,呈现出衰败的深绿色。南瓜花已经谢了,一颗小小的南瓜垂坠在藤蔓的尽头,伴随着几片蔫巴巴的叶子和新芽。
纽特知道,今年的冠军忒修斯是别想拿了。
他抿着嘴蹲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试管。里面封存的魔药是橙黄色的,伴随着大块白色颗粒。他打开试管,将试管里的魔药尽数倾倒在南瓜藤上,这些橙色液体一接触南瓜藤就立刻发出滋滋响,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那颗小小的南瓜也立刻变成了原先的三倍大。
“阿尔忒弥斯,你这是在做什么……?”
一道不应该出现的声音响起来。
纽特惊讶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忒修斯含笑的眼睛。他整个人都愣在原地,半晌后才微不可闻地、颤抖地说:“你怎么才回来……”
“抱歉,魔法部那边的事情有些多,我来晚了。”
忒修斯朝他的丈夫张开双臂,但纽特仍旧蹲在原地。于是他只好自己走上前去抱起他的伴侣。
“有想我吗,阿尔忒弥斯?”忒修斯笑道。他看起来很憔悴,他下巴上新长出的胡茬扎着纽特的额头,眼眶熬得乌青却依旧溢满浓情。
“没有。”纽特趴在忒修斯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露水味和尼古丁的气息。像是终于找到归处的倦鸟,汲取自己最熟悉的体温。
忒修斯没有戳破纽特的谎言。有时候别扭也是如此可爱。
这对久别重逢的恩爱伴侣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在别墅里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痕迹,伴随着疲惫的身体和力竭的喘息。纽特在沉沉睡去之前还不忘勾着忒修斯的小指,叮嘱他:“明天早上记得叫我起来……”
忒修斯吻去纽特脸颊上的泪珠,心情十分愉快:“我已经定好闹钟了。”
“晚安,忒修斯……”
“晚安,我的月亮。”
第二天一早,当阳光久违地照射在纽特的脸上时,他才迷茫地从睡梦中醒来。他睁开眼睛,花了几分钟才彻底清醒。
旁边被褥上的凹陷已经凉透,好像昨天的愉悦只是一个美丽的梦。纽特又开始心慌了。
“阿尔忒弥斯,你想吃煎蛋还是培根?算了,两个都要好了。”
忒修斯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听不真切。
纽特的回答是跑下楼的脚步。
用完早餐,纽特拽着忒修斯穿过枯黄的草地。阳光倾落,驱散了连绵的阴雨和湿气,连这些干枯的草也开始散发出清香。几只山雀飞落,叽叽喳喳地在草地上跳跃停留。
畜棚的屋檐下有一个小小的鸟窝,用树枝和泥土构成精巧的纺锤形。忒修斯惊讶地指着那个鸟巢:“我上次来的时候还没有的。”
“你上次来都是多久之前了?”纽特反问他。
他拉着忒修斯走进畜棚,里面的湿气已经散去,干燥的泥土味和动物身上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羊群在羊圈里挤挤挨挨,像是田野里团簇的棉花一般。只有一只被和羊群隔开,单独的关在一个小栅栏里。这只小羊的腹部圆润而下垂,蹄脚不安地在地里拱着,一看就是要分娩的样子。
纽特走过去,挠了挠母羊的后脑,这令它的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咕噜声:“昨晚就应该来的,嗯……因为一些事情,错过了……不过今天也来得及。”
忒修斯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好女孩。”纽特半趴在母羊的身上,手在它身下摸索,他拿出来一看,发现已经是一手水,“已经开始阵缩了,很快就好。忒修斯,帮我拿那只注射器过来。”
忒修斯依言走过去,将手里的注射器递给纽特。他挥动自己的魔杖,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便和畜棚隔开,温度也变得适宜且干燥。
“无菌环境。”忒修斯耸耸肩,“虽然我也没见过这个。”
母羊的产程在半个小时以内,这位曾经为麒麟接过生的神奇动物学家处理麻瓜的动物也是手到擒来。要知道阿尔忒弥斯可是丰产与新生的女神。小羊羔的嘴端很快就露了出来。纽特一手托着它的头部,一手攥着它的前肢,顺利的将这头羔羊带到这个世界上来。
“它是什么时候怀孕的?”忒修斯一边称量羔羊的体重,一边问道。
“你还没走的时候。”纽特在为这头初生的羊羔消毒它的脐带。它身上的粘液已经被母羊舔舐干净了,此刻正瑟瑟发抖地缩在忒修斯的掌心。
纽特指了指羊圈的另一个角落,那里也有一头羊被隔在栅栏里,咩咩地哀叫:“那头公羊干的好事。真是太过分了,这可是我最喜欢的小羊!我们之前一起在集市上买的。”
忒修斯笑了,“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你作为神奇动物学家,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总有例外。”纽特嘟哝着,开始处理母羊的伤口,“我打算把那头羊送给邓布利多,刚好可以做他圣诞晚餐的主菜。”
忒修斯笑得更厉害了。
那头羊最后还是作为他们结婚纪念日的主菜被端上餐桌。忒修斯精心制作的小羊排,只选取羊生上最嫩的部位。用蒜、冰糖和樱桃酒腌过,肉质细腻爽滑,入口还带着一股酒香。
那个南瓜,因为忒修斯觉得使用魔药是作弊的行为,所以没有被送去参赛。在秋季的结尾,也就是万圣节上,他们将这个南瓜挖空,在上面雕刻出各种奇妙的花纹,做成糖盒放在庄园门口——忒修斯还往里面添了很多蜂蜜公爵出品的牛乳糖和巧克力。
“Trick or treat!”几个小孩子跑过来,拎着几个南瓜提灯和格子布拼成的袋子。
“嗨,斯卡曼德先生们。”伊娃向他们打招呼,“没想到你们今年居然没有参加评选赛,白白让我捡了漏。”
“你的南瓜确实长势喜人。”忒修斯笑道,他的弟弟正在往孩子们的布袋子里装糖果。
“看来你们已经习惯了多塞克郡的生活?”伊娃挑高眉头,“你们来的时候,我还挺怕你们会不适应,这里跟伦敦应该有许多不同。”
“是。”忒修斯点点头,他的目光追随着他的伴侣——纽特正被一群小孩子围着,缠着这位好说话的叔叔要更多的糖果。“这里跟伦敦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但对我而言也并无什么不同。”
伊娃看了看他们的别墅。那里灯火通明,时不时的飞过几只蝙蝠,偶尔还传来一声嘹亮的龙吟。骷髅头装饰着门扉,破损古旧的魔法书在草坪上堆积,伊娃好像还看到几道形状奇怪的动物影子在玻璃花房旁亮起。
“这也太逼真了,还好没有万圣节最佳装扮的评选。”伊娃摇摇头,“不然冠军肯定是你们。”
纽特和忒修斯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绽开一个笑容。
4.冬
尽管在地球仪上,多塞克郡处于一个较高的维度,但因为温带海洋性气候的影响,在这里下雪的概率比在同纬度的其它城市要小得多。冬天的雪似乎在落下的那一瞬间便被海风撕碎了,撒进咸湿的风里,只留下被薄纱笼着的天空和较平时更低的气温。
纽特喜欢雪,尤其是雪夜。在月光下,地面上的积雪宛如一层流转的亮银,街景就像是麻瓜电影里的场景。色彩的饱和度和对比度在这里碰撞,像是将锐化拉到最大。脚步匆匆的绅士淑女,举着黑伞面色低沉,就像英国永远晴不了的天气。
今年的冬季下了一场大雪,就在现在,就在多塞克郡。庄园里的梧桐树被雪落了满枝,樱桃树上的透明冰凌像是一颗颗特殊的果实。这场难得一遇的大雪还正好撞上圣诞节,节日彩灯混合着红的、绿的、黄的色彩,冬青、雪松、香椿木被彩带捆扎成一个个花环,和纷纷扬扬的雪花一起装饰着这座静谧的庄园。
该冬眠的都去冬眠了,该去上班的还在上班。温暖的别墅里,只留下忒修斯一个人无所事事地窝在沙发里。面对着壁炉里噼啪作响的松木,他黯淡着神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事情好像跟几年前的秋天完全反过来了。
今年秋天刚开始的时候,纽特就收到了邓布利多的来信——他拜托纽特到霍格沃茨担任代理的保护神奇动物课教授,只有一个学年。在这之前,邓布利多已经多次提出想聘请纽特担任保护神奇动物课教授,但都被纽特拒绝了。而这次,听说只代课一个学期,纽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前来拜访的邓布利多,忒修斯想拦都来不及。
于是只好这样,忒修斯继续呆在多塞克郡,而纽特则在多塞克郡和霍格沃茨之间两头赶。幸好邓布利多还允许纽特连通庄园和保护神奇动物课教授办公室的壁炉,不然,忒修斯觉得他很可能会向邓布利多申请黑魔法防御课教授一职。
不过这样的话,可就苦了霍格沃茨的那些学生了。
圣诞节的早上,纽特起得很早。经历了平安夜的肆无忌惮,纽特下床的时候都有点腿软,要不是忒修斯及时扶了他一把,他很有可能就此跌倒在地。但纽特还是强撑着打理好自己,然后跟还躺在床上的忒修斯告别:“抱歉,忒修斯,今天晚上有圣诞晚会。乖乖在家里等我,我会尽早赶回来的。”
忒修斯侧躺着,被子只勉强遮住了他的胯部,露出结实又好看的胸肌和腹肌,上面的抓痕和牙印看得纽特一阵脸红。
“三强争霸赛?”他对纽特这个学期忙碌的理由有所耳闻,“早点回来,礼物等你到家了再拆。”
纽特点点头,急匆匆地消失在壁炉里。而忒修斯仍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起来做自己的事情。
家里只有他一个,那圣诞节也不过是普通至极的一天。客厅里的那棵圣诞树在昨晚被纽特装饰好了,几只可爱的嗅嗅玩偶,成串的彩球和玻璃灯,红绿相间的彩带在枝叶间绕着圈。树顶的星星几乎要碰到天花板了,而树下各式各样的礼物盒也堆成一座小山。忒修斯挥挥手,将这些礼物盒都分门别类地堆到一边——他现在可没心思去拆这些东西。
那要做什么呢?圣诞节,本来就是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忒修斯只想跟纽特呆在一起,但他的伴侣在临走前又命令他乖乖在家里等着。那忒修斯就只能一个人在家里,看看预言家日报,顺便处理一下魔法部送来的信件和文件。
他也去过玻璃花房。那里的动物都已经跟他混熟了,见他进来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和泰迪长得很像的那只嗅嗅已经做母亲了,皮克特的曾曾曾孙子见到他倒是吱吱叫了两声,忒修斯也笑着和它打了个招呼。
好像被主人遗忘在家里的狗狗。忒修斯叹了口气,翻看着自己珍藏的纽特相册。上面不同年纪的纽特有的在笑着看他,也有的红着脸避开。在节日的氛围下,忒修斯越看越心焦,叹的气也越来越多。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蔓延,像荆棘一般狠狠攫住他的心脏。这样自欺欺人的办法好像根本无法缓解忒修斯的思念。
一直到晚上,草草地用完圣诞晚餐之后,忒修斯枯坐在沙发里放空自己的脑袋——据说这样可以让时间过得快一点。他心心念念了一天的壁炉终于升腾起绿色的火焰。
纽特穿着一身漂亮的巫师袍,伴随着飘落的雪花,出现在渐渐熄灭的火焰中。
“好冷……”纽特瑟瑟发抖,嗓子里夹带着浓重的鼻音,“邓布利多居然让礼堂里也飘起雪花,还好我提前溜回来了。”
“阿耳忒弥斯!梅林,快坐在这里先暖暖吧。”忒修斯终于抬起头,他被纽特脸上不自然的红晕吓了一跳。他连忙站起来,将膝盖上的毛线毯子披到纽特身上。
“我去给你做碗热汤。”
“要奶油蘑菇汤,牛奶多放点。”纽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嘟哝道,“我还想吃威士忌布丁和火鸡肉!我晚上基本没吃什么东西。”
“好的,好的。”忒修斯一口答应。
他立刻转身走进厨房,顺便操控自己的魔法让壁炉里的活烧得更旺。噼啪作响的松木散发出针叶的冷香,填满了洋葱、土豆、西芹的火鸡在烤箱里滋滋冒油。忒修斯一边处理银锅里的奶油浓汤,一边用漂浮咒送出去一个燃烧着蓝色火焰的威士忌布丁,那盛着奶黄色布丁的托盘就像只蝴蝶一般落在纽特的掌心。
甜甜的布丁,入口是温凉的,伴着威士忌的辛辣,像是团火一路烧到纽特的喉咙口。他看着忒修斯的背影,突然起了点恶作剧的心思。
毫无防备的前傲罗头子,还将后背毫无保留地对自己伴侣敞开。他专心致志地熬煮奶油浓汤,菌类特殊的鲜香中和了牛奶的黏腻,为厨房添上了一份恰到好处的温馨。
“嘶……!”忒修斯突然打了个激灵。他浑身僵直着,无可奈何地说道,“阿耳忒弥斯,把你的手拿出来。”
“怕你热。”纽特分外无辜地说。他的手就贴在忒修斯的脖子上,趁此机会还在忒修斯的喉结上作乱。那里的皮肤哪能成熟这样冰冷的刺激,一下就起了一大片小疙瘩。
“别闹。”忒修斯搅拌着锅里的浓汤,看似游刃有余,其实他的喉结正在纽特的掌心底下不安地滑动,“马上就好了,你先坐回去,然后我们一起吃吧?我晚上也没吃什么东西。”
纽特笑起来,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他侧着头亲了亲忒修斯的后颈,选择和他一起处理圣诞节的晚餐。
那只火鸡凉了又热,和奶油蘑菇汤一起摆上餐桌,忒修斯又另外做了几道菜。他们始终还是在圣诞节的晚上一起用了圣诞晚餐。
“要来拆礼物吗?”酒足饭饱之后,纽特终于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做。
“当然,就等你了。”忒修斯笑道,“你想自己拆,还是我替你?”
“你替我吧,反正都一样。”纽特窝在沙发上,捧着一杯热巧克力。
忒修斯自然是不会拒绝。他拍了拍手,圣诞树下被分类放好的礼物盒就一个个地跳出来,在纽特面前排成一排,像是接受检阅的士兵一般。烫金的、珠光的、雪花纹的包装纸自动剥落,露出里面精心准备的礼物。
礼物大多是送给他们两个人的,也有送给他们个人的。伊娃送的礼物就是给他们俩的——一条由秋季收获的羊毛织成的毛毯。而忒修斯曾经的下属,则送了纽特盖好章的出境审批,只要纽特自己在上面填写目的地就可以了。邓布利多准备了两份礼物:一份给忒修斯,里面是一本古老的魔法书,另一份送给纽特,里面是一颗如尼纹蛇蛋。雅各布的礼物是他亲手烤制的面包礼盒,各种各样,装了满满一大盒。
忒修斯的礼物纽特自己打开看了,在他离开家之前。那是一对漂亮的对戒,由蓝宝石和绿宝石共同铸造——忒修斯每年都会送他一对不一样的戒指,纽特这些年攒下来的戒指用来装饰面前的圣诞树都显得绰绰有余。
纽特对自己收到的礼物十分满意,尽管听起来很没有新意,但他知道这都是忒修斯的心意。他指着地上最后那个礼物盒问忒修斯:“为什么不拆我送你的礼物?”
“我得自己拆。”忒修斯回答他,取来那个礼物盒,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放着的是一个精致小巧的金铃铛,上面刻满了漂亮的符文。用一根金色的细长链子串起来,上面还镶嵌着大颗大颗的红宝石,使这个铃铛变得神秘而具有特别的吸引力。
忒修斯有些疑惑地看着纽特。
“我去对角巷的时候,意外买到的炼金产品,和福灵剂有相同的功效。”纽特含糊着说道,“晚上用。”
忒修斯挑起一边的眉毛,盯着他头顶开始冒烟的爱人,轻轻笑了。
“晚上用?”这三个字在忒修斯的舌尖,被他用极尽缱绻的语气说出,倒显得格外暧昧。
纽特红着脸点头。
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在身体上放开一点又怎么了!
拆完礼物,他们俩都安静下来。忒修斯坐在纽特对面,壁炉里的火光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他看上去像在沉思,但他的目光又牢牢地钉在纽特身上。而纽特啜饮着杯子里的热巧克力,看上去也是心事重重。
一时间,好像房间里只剩下这团明亮的火,和爱人之间流淌的蜜。
忒修斯在凝望着他的月亮。纽特身上还穿着那件漂亮而隆重的巫师袍,头发也精心打理过了。是,圣诞晚会,三强争霸赛的特定环节,今年在霍格沃茨举办。他的爱人,优秀的神奇动物学家,第一个抓住格林德沃的巫师,他被邓布利多以代理保护神奇动物教授的名义请过去指导霍格沃茨的学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连忒修斯也提供了不少帮助。他的月亮,忒修斯心口一酸。他无法想象纽特在舞池里的样子,一想到那样耀眼的、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样子会被别人看去,忒修斯的心里就充满了嫉妒。
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但时间也无法磨平他对纽特的爱。他脸上长满了雀斑的弟弟,他的月亮,他对梅林宣誓过的伴侣,他此生唯一的挚爱。
忒修斯的脸上隐约地露出一个笑容。回忆起匆匆而过的这些年月,忒修斯可以坚定地说自己从未后悔。和纽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铭记,他只需要珍惜当下的每分每秒,而不需要回首过往的遗憾。
♪For I was born to glory in your kiss
Forever yours
I was blessed with love to love you
Till the stars burn out above you
Till the moon has bought a silver shine♪*
曼妙的旋律,在房间里缓缓流淌。
纽特轻轻抬起头,正巧对上忒修斯微笑的双眸。
“跳支舞怎么样?”忒修斯柔着声,向纽特伸出手。
“我可不想穿拖鞋。”纽特示意了一番自己踩在沙发上的、只穿了一双袜子的脚。
这么回答就是同意了。忒修斯心里了然,捞着纽特的腰肢将他抱起来。他让纽特踩在他穿着毛绒拖鞋的脚上:“我抱着你就可以了。”
纽特咯咯笑着,搂着丈夫的脖颈,在他耳边轻轻吐气道:“我一直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问我要不要跟你跳舞。”
“那我的邀请应该还不算晚。”
“恰到好处。”
他们抵着彼此的额头,在圣诞树下转圈。他们的手指相扣着,呼吸交缠着,他们在看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
纽特凝望着忒修斯,他的哥哥,他的伴侣,他永远的保护者和掌控者。尽管巫师的衰老比麻瓜更缓慢,但忒修斯的鬓边已经沾染白霜,眼角也因为岁月的流淌而刻上细纹。好像什么都变了,但又什么都没变——忒修斯雾蓝色的眼睛里,凝着一池亘古不变的湖,他眼里的温柔和爱几乎能将纽特溺毙其中。
纽特自然也心甘情愿地在他雾蓝色的湖里沉没。
忒修斯抱着纽特,在房间里旋转。他看着怀里乖巧的弟弟,心念一动,带着纽特缓缓地旋转到槲寄生花环边。
羊毛地毯和毛绒拖鞋轻轻摩擦,发出落雪一般的簌簌响声,但这样的声音带来的不是寒冷的冰雪,而是黏糊糊的甜。
在那株挂满了白色果实的枝蔓下,忒修斯低下头,噙住纽特的嘴唇。而纽特也仰起头,微微松开牙关,配合着他的伴侣。
他们在槲寄生下接吻。
这是斯卡曼德先生们的圣诞传统。在听说了槲寄生下接吻可以使爱人们相伴到白首之后,忒修斯便一直保留着这项活动作为他们的圣诞必做项目。他常常想,他和纽特已经无数次地在槲寄生下接吻了,那么他们是不是可以在无数个宇宙里相遇、相爱、相伴?在梅林也无法掌控的时间和空间里,他们是否会无数次地在槲寄生下拥吻,在下辈子、下下辈子里,也一直爱着对方。
铛——铛——铛——
远处广场上,圣诞的钟声敲响了十二下,雪花纷纷扬扬,伴随着烟火在空中绽放。街道上的每一栋房子都亮起了彩灯,花火映照着这座璀璨的小城,它在夜空中盛开又凋落,为夜幕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也为远处玫瑰般的地平线嵌上一抹金色。
庄园里,房间内,高高的圣诞树下。树上的灯球在同一时间亮了起来,针叶间有小小的仙子飞舞着洒下亮闪闪的仙尘,彩带上的暗纹像活过来了一般流淌。树顶上的星星闪闪发光着,和针叶间的小小烟火一起,照耀着树下的那对有情人,那对交颈的鸳鸯鸟。
“Merry Christmas。”忒修斯低下头,亲吻纽特的额头。
“Merry Christmas。”纽特的脸上绽开一个比花火还灿烂的笑容。
又是新的一天。
生命是一条静静的河,有幸能与你共游。
生活是一首悠长的诗,有幸能与你共奏。
end.
*《No other lo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