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 · 五 · 梦乡
寄寓在雷古勒斯的女朋友家无论对小天狼星还是多卡斯而言,都是非常新奇的体验——大部分原因是剑桥太特殊。但又或许是因为身处在战争中的人其实已经无暇顾及战争的进度,但他们的1979年下半年确实有几分宁静的意味。
某种意义上这里确实是不用担心食死徒的地方,可能是因为过分的地广人稀,掌握了幻影移形的黑巫师也不会为大片荒芜葳蕤的草地和其中漫步的牛群停留。
剑桥保持了它在数次战争中的格调,像一个透明的泡泡,把所有人包裹在里面。
罗伊娜 博朗的家在整个剑桥镇的边缘,远离过分喧嚣的国王学院和卡姆河岸这样的风景胜地。她的父亲为剑桥大学的霍默顿学院服务,可能是为数不多在麻瓜中有正经工作的巫师,而他的麻瓜研究资深学者的身份也确实为他带来了麻烦,而机敏的拉文克劳早就远赴新大陆当交流学者去了。雷古勒斯的女朋友博朗小姐本来也要去,但她最终为了自己的男朋友回来了,感谢她的悉心照料和提供庇护,两个本来在此时该回归永恒宁静的人还要承受小天狼星布莱克和他带来的喧嚣。
这栋小小的乡间别墅自然呈现出许久没有人居住的样子,前院的迷迭香、紫蓟和千屈菜可能已经长到几乎令人无法忍受的地步,破坏了碎石地面的干净整洁,灰黄的砖石墙面上密密麻麻攀援的橘红色凌霄花垂落,遮住了一楼的百叶窗和后面人的活动——二楼的窗户自然是上了护窗板,表示主人出门远游未归。而不那么引人瞩目的半地下室,则是病人修养专用的房间,先属于雷古勒斯后属于多卡斯,编织出渡鸦图案的镂空白蕾丝窗帘低垂,住在这里的人可以在清晨或者半夜稍微开一点窗,在半地下呼吸新鲜空气和阳光。
小天狼星和多卡斯走在乡间路上的时候总会抱怨,“那些麻瓜们骑得是什么奇怪的两轮工具?”
“我都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吐槽起。”大病初愈的多卡斯显然得到了一个难得的假期,和她新升任的男朋友比起来明显因为充足的修养而面色红润,“戈德里克山谷没有自行车吗?”
“我一直以为那是一种马戏团表演的道具。”小天狼星摸了摸下巴,他好奇今晚自己能不能睡上一场好觉,而不是被闯入带来紧急任务的守护神叫醒,这几乎成为了和轮盘赌一样有趣的事情,很不幸他确实是在长久的战争中被异化麻木了,“但是这里的麻瓜们把它当成了一项严肃的交通工具。”
“其实骑扫帚和在壁炉里走来走去才不正常。”但是多卡斯看起来已经意识到在伦敦的地铁之间穿行和在壁炉之间通行其实没什么区别,都又脏又热又呛人,也要在不同的道路里转接,这让小天狼星非常欣慰,“所以准备待多久。”
“呆到穆迪和邓布利多发现我旷工为止。”小天狼星对此表示一种很乐观的态度,反正罗伊娜的反追踪咒笼罩着整栋房子,连布莱克的血统魔法都能够干扰的那种。
“那可怜的雷古勒斯又要在阁楼里自闭了。”小天狼星亲爱的女朋友在下午的阳光下看起来很美丽,路边高大的水青冈投射下难得的阴凉,窄窄的河流反射着粼粼的日光,溪水毛莨在墨绿色的水底舒展着纤长的枝条,白色的花朵浮在水面上,多卡斯在边上轻轻哼歌,“姑娘,姑娘,他死了,一去不复来;头上盖着青青草,脚下生石苔。”她总是会有一些时候有蛮不在乎的神情,这是他爱惨了她的地方,浅琥珀色的眼睛和栗子色的鬈发,她什么都知道但又什么都不知道——多卡斯永远在等一个答案。
“我觉得无论是他还活着还是我还活着对他都是一件好事。”小天狼星把手插在口袋里轻哼一声,在这里的学生中他并不突兀,都有着窄脸,长发,穿白底浅蓝细条纹的衬衫,牛仔裤,高而削瘦,顾盼生辉,卓尔不群,不守规矩,恐怕最大的区别是某种稀有的堂皇光彩,那是多卡斯跟他描述的,而小天狼星对此很是得意。
“哎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能正常一点。”多卡斯说这种话的时候显然也没有想让他们正常的意思,“其实我昨天还拉雷古勒斯去看戏了的。”小天狼星在路边看到了海报,正是本地戏剧节的尾声,一般都在饭后开始一路演到深夜,和他们住的地方到底还是有点距离,而雷古勒斯大概是不那么放心多卡斯的安全而自告奋勇陪护,他总是容易想得太多。
“然后呢?”小天狼星真得想笑,雷古勒斯和麻瓜戏剧,那些无休止的,吵吵闹闹的宫廷阴谋、凶杀和通奸?他的道德卫士兄弟恐怕会因为无法忍受而跳起来。
“他评价还可以吧。”多卡斯看起来也很想笑,“然而他其实在观察周边的人,回来以后第二天吃早饭的时候有和我们谈。”
“嗯哼?”小天狼星嗅到了有趣的信息。
“演戏的地方在三一学院的草坪——自然会有很多三一学院的学生。”剑桥所有学院中最有钱也最排外的那个,但也会为了这样的活动开放一段时间,“他们在讨论学院的话剧社团在其中挣到了多少钱,然后顺便猜他是哪个学院的。”
“斯莱特林。”小天狼星毫不迟疑的回答,然后和多卡斯同时大笑起来,他们在初秋金黄色的旷野里,鸽子和渡鸦在枯黄的草地上蹦跳着啄食,无论如何都是英格兰的好天气,这么连续晴朗的秋天可是相当少见,“所以你在想什么?”
“啊,我在想人在演戏的时候在想什么。”多卡斯的回答总是出人意料,“他们呈现出来的显然是平时不示与人的那一部分自我。”
“这很有意思。”小天狼星的手碰到了牛仔裤口袋里的魔杖,“魔法总是不会骗人的。”
“看戏的人和演戏的人还是建立了短暂的一段亲密关系的。”多卡斯抓着他的小臂,她深棕色的靴子在碎石地面上轻快地踩着,“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释放一部分的自我,电影、戏剧、文学在这种程度上是很像的。”
“其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天狼星表示自己跟不上,但他确实喜欢陪着多卡斯做这些,然而毕竟凤凰社全职战斗员不是那么有空,多卡斯大部分时间也是一时兴起,大部分时间他也只是把它当成繁忙的巫师生活中喘口气的调剂。
“没什么。”多卡斯在笑,阳光把她侧脸和鬈发勾出一道毛茸茸的金边,看起来更加流丽了,小天狼星喜欢她这个低头的若有所思角度,“其实我不太喜欢剑桥。”
“我以为你会喜欢的。”小天狼星有点轻微的吃惊。
“这里的人像生活在梦境里。”多卡斯的神色很坚毅,“金色梦乡。”
“我听过那首歌。”詹姆的唱盘收藏,小天狼星轻轻哼那个调子,“金色的梦乡覆盖你的眼帘……曾经有那么一条路可以回到故乡。”*
“你看,人们惧怕离开这里,宁可忍受很多本不必要忍受的东西。”多卡斯在笑,合拢双手手指捂住口鼻,这让她琥珀色的眼睛看起来更加明亮,在下午的日光下呈现出熔融的金色,“孤立、隔离、阶层分明,但又同质化严重。”
“快去和雷古勒斯说。”小天狼星笑,“这就是纯血巫师的世界。”
“纯血巫师的世界是很好的。”多卡斯挽着他胳膊,她其实在女孩子中算是高挑的了,但是在他身边还是显得娇小,可爱,小天狼星心里想恐怕没有人会这么形容多卡斯,但是在他看来她确实是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天真,也正是因为这份天真让她看起来迷人。
“我不那么认为。”小天狼星在苦笑。
“不要告诉我你觉得你现在的样子都靠得是自己的努力。”多卡斯在笑,“当然我可以这么说。”
“我就不能说吗?”小天狼星在笑,他低头到她耳朵边,“我偶尔觉得自己很坏的。”显然是有效果的,多卡斯正在试图满面通红的跳到一边,但忘记了还挽着他胳膊,两个人在田野上拉拉扯扯了一阵,惊动了在干草地上的鸽子扑簌簌得扇着翅膀飞起来。
“你知道我爱你。”多卡斯在用手把两鬓的鬈发向后压,她的眉毛浓密,眼睛明亮。
“我也爱你。”他把她拉进了一点,留恋得把玩她背后的栗色鬈发,“你在说,爱人的时候就会把一个人想得比原来的好。”
“每次看到你这么聪明的时候总会忍不住生气。”她盯着他眼睛,叹气。
他低下头,用额头碰她额头,“我都知道,我都知道。”他曾经对她很坏,确乎如此,特别是比较过到她曾经托付给他的是什么,现在托付给他的是什么时候,小天狼星犹豫了一下,蜻蜓点水的碰了碰她嘴唇,重新把她揽到胸前,“放心吧。”答应她的了就会做到,曾经他觉得不可能的事情也未尝不会有转机,幸运之神终于向他眨了眨眼,而他肯定要抓住这缕闪光。
“你知道什么?”多卡斯在他胸前笑,“不要回答,我就是问问。”
“比你想的多。”小天狼星觉得自己想放声大笑,他确实不想告诉她他知道什么。
但小羊确实是很可爱的,不是吗?她在他身上赖了一会儿,发出了一些音调不明的呢喃,他很愉悦的伸手在她下巴和后颈上流连摩挲了一阵,两个人都获得了相当程度的满意。毕竟寄居生活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避人耳目,或者说,不给人造成打扰,而雷古勒斯总是脸色阴沉得把做好的避孕魔药丢给他们,仿佛真得目击了什么不堪入目的现场——天可怜见他们真得没有在那栋房子里做什么。
“我不像我自己了,小羊。”小天狼星在他们重新回到那个拥抱姿势的时候这么说,他们在路边的树荫下停留,牛群懒洋洋的趴在面前的干草地中央,“我从来没有,这么放松。”
“因为你在梦里啊。”她在他身上笑,“泡泡里的金色梦乡。”
“不要吓我。”小天狼星在叹气,用下巴摩挲多卡斯头顶的鬈发,“好啦,回家吧。”他们站在田野里,距离城镇很远,可以遥遥望见圣玛丽教堂的高塔,这个时候应该有一点钟声,但很可惜没有到整点,但无论如何,剑桥就是这么个地方,空旷,寂寥,安宁,祥和。
“曾经有一条路,可以回到家乡,曾经有一条路,可以回家。”多卡斯挽着小天狼星的手臂,很轻松地在路上走着,哼得是那首披头士的歌。
“不要搞得这么不祥。”现在轮到小天狼星苦笑了,“虽然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
“我是一直觉得,接受对未来的不可知和不可预期,总是一件好事。”多卡斯还是很轻松的态度,“我现在真得很快乐,真得,很快乐。”
“我知道。”小天狼星在笑。
因为他也很快乐。
只要翻过前面那道短墙就是博朗家的后院,卡姆河的支流在他们的脚边蜿蜒流淌,在树荫下有粼粼的闪光,软绵绵的浮萍像丝绒一样聚集在水面上。水岸边杂生着荨麻和开紫红色花的千屈菜,悬钩子的果实看起来红艳诱人,生活在剑桥的人们仿佛和战争之间隔着整整一个光年的距离,享受着安宁的金色梦乡。
* Golden slumbers fill your eyes……Once there was a way, To get back homeward
* Once there was a way, To get back homeward. Once there was a way, To get back h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