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 · 一 · 和解
雷古勒斯在阴尸群里逃出生天以后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梦魇药水的副作用开始逐渐展现,每天灼烧的感觉定时造访,罗伊娜接手照顾他,在剑桥的房子里给他做全套俄式病号饭:早餐是加牛奶的粥、煎蛋、黑面包、一小块奶酪和果酱还有一杯红茶;中饭和晚饭有沙拉、主菜和汤,雷古勒斯看起来在这段时间对卷心菜、罗宋汤和燕麦饭都产生了心理阴影。
长时期的幽居毕竟还是无聊的,现在他们躺在一起了——“战争使人精神紧张”,罗伊娜在雷古勒斯身边笑,在她还是一个人照顾他的时候,某次在他身边睡着了,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躺在他床上,以后就一直这么做了。雷古勒斯身上那股带着龙涎香味的气息她之前一直以为是什么海洋调的香水,但是后来发现就是他本身的气味,或者腌入味了,咸腥而清新,她偶尔会想,他像生活在海洋上的一堆泡沫里。
雷古勒斯伸手过来抱她,他总是小心翼翼得,只是揽着她腰,努力不碰到其它地方,起居室房间的墙壁上贴着深蓝色的墙纸,用金粉描绘出某种热带植物盘绕的上升的藤蔓。
“你最近怎么样?”她问他。“还好吧”,他看起来也有点,焦躁,“不太想死——但是看不出来我活下来和没活下来有什么区别”。
“你为什么这样想?”她猜他大概有什么,难言之隐。
“像我父亲最后那几个月”,他埋头在她身后叹气,“眼看着衰败下去,从身体里溃烂。”
“你现在想做些什么吗”,她伸手背身摸摸他头。
“不知道”,他闷闷得,“我是个布莱克——看起来天生就要站在伏地魔那一边,但是我叛逃了,我也绝对不想做西里斯那种。”完全的人生迷茫。
“要不要,试着和你家里人谈谈?”罗伊娜问他,“你妈妈,失去了两个儿子了。”
“在现在这种形式下,她什么都不知道是最好的”,他闷闷得靠在她肩头。
罗伊娜和他商量后最终还是决定私下里把这件事告诉小天狼星,他过来看他,笑得牙不见眼,说一些只有他才会说的疯话,“雷尔,我没想到恋爱还会对你有这么积极的影响,早知道。”
“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恋爱?”雷古勒斯盯着他看,灰眼睛对着灰眼睛。
“现在还没到时候”,小天狼星看起来犹豫了一下,“我又没那个心思。”
“啊,很忙”,雷古勒斯看了他一眼,卷着毯子背朝着他,不想和他说话。
邓布利多默许了他的隐藏,不过他总是怀疑他在暗地里还有什么计划,他可以感觉得到老校长某些被隐藏起来的心思,身为斯莱特林他也天然不太信任他。大部分时间雷古勒斯都抱着《尖端黑魔法揭秘》和罗伊娜商量魂器的事情,他们坐在有玻璃穹顶的藏书室里,夏天的白日很漫长,碧绿色的树叶在他们头上厚厚得积累,有松鼠在上面跑来跑去。战争影响着每一个人的生活,但是罗伊娜依然平静而稳定,雷古勒斯好奇的问她这样平静的力量来源,她难得笑起来,带点怀念的神情。
罗伊娜已经改穿耐脏的深蓝色亚麻曳地巫师袍子,以便随时往口袋里塞下她的论文,兜帽里露出一绺在外面的银色头发, “外祖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向我传授这些关于战争的经验,我没想到真得有用上的这一天。”她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伸手指试图抚平衣摆上的褶皱,“事实上,你吃到的某些豆子罐头,可能就是她留下的。”
她的中间名是亚历克斯-罗克姗娜,正是来自她的母亲和祖母。罗克姗娜,巴克特里亚语里闪耀的小星,亚历山大的第一个妻子,据说他在穿过整个伊朗高原,攀过堆积着白雪的兴都库什山后,一见面就爱上了她。罗伊娜的灵魂来自高加索的雪山和西伯利亚的原野。
小天狼星结束任务的时候会兴致勃勃得带雷古勒斯出去玩,大意是“体验麻瓜生活”,他很难理解雷古勒斯因为不能使用魔力,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就着餐桌中间单只长蜡烛微暗的火光,和罗伊娜断断续续的讲话,喝凉的红菜汤,搭配着土豆泥或燕麦饭,吃一点简单的煎猪排、肉丸子或者肝泥饼的乐趣——即使罗伊娜会依据他的喜好给他加一个鸡腿。
坐在麻瓜的酒吧里,在西里斯的强烈推荐下一起分享搭配啤酒的烤肉套餐的时候,雷古勒斯见到了多卡斯。
西里斯给他展示过凤凰社的合照,那个女孩子站在他身边,笑得风轻云淡,食死徒都知道她,格兰芬多的执剑人,西里斯·布莱克的搭档,某种意义上简直像反抗者的精神领袖。很多人都想杀死她,但是找不到她在哪里,但是现在他知道了,她藏在麻瓜人丛中,不和任何凤凰社之外的巫师接触,那自然不会有人知道她的行踪。
当然,在雷古勒斯看来,西里斯的脸色不太好看,因为多卡斯在和身边的漂亮男人聊天,他们坐在吧台的最里面,栗子色鬈发的女巫穿着宽松的驼色船领针织衫,领子大到露出一侧黑色的肩带,穿紧身牛仔裤的腿漂亮得交叠在一起,黑色亮面过膝靴的鞋跟勾在吧台高椅的踏脚上。
“这就是麻瓜种的忠贞吗?”他猜西里斯和多卡斯睡过,某次任务结束后他把她带到剑桥房子里来过一次,他看到过多卡斯在单独相处的时候玩西里斯的头发。
“我又没有要求过她的忠贞”,西里斯非常不耐烦的回答,喝了一大口啤酒。
“啊,我没想到你的生活这么放荡”,和女孩子保持开放式关系,这实在是有点惊人,但是如果是西里斯,好像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你说我现在去问她要不要和我交往怎么样?”西里斯突然问他。大概是因为看到那个男孩子伸手把多卡斯的一缕鬈发挑到耳后,而多卡斯在他胸前张开拇指和食指,看起来是在测量宽度,但是挨挨碰碰的。
“你想去就去吧”,雷古勒斯感到很无奈,不是说现在还没有恋爱的心思吗,到底还是占有欲和控制欲作祟。
多卡斯在和帕里斯聊天,他们都在RSC的巴比肯剧院工作,她在剧院后台,主要在道具服装上帮忙,这点上变形术和无声咒帮了大忙,她的工作效率总是很高,设计师和版师也会放心把实际制作和修改的事情交给她这样一个新人来办,演员们也很乐意和她沟通——帕里斯是男主演之一,他们本来在说安灼拉肋骨服上的盘扣掉了,要她重新修一下,一路就聊到了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帕里斯很漂亮,“是个可爱的年轻人,但厉害起来也很吓人。他美如天使,是安提诺乌斯再世”,和他的谈天也很愉悦,比如他们发现都在小时候被逼着学过小提琴。多卡斯咬着玻璃浅口酒杯的边缘想,剧院里的姑娘们引用《罗密欧与朱丽叶》描述他:“从年轻的帕里斯的脸上,你可以读到用秀美的笔写成的迷人诗句;一根根齐整的线条,交织成整个一幅谐和的图画;要是你想探索这一卷美好的书中的奥秘,在他的眼角上可以找到微妙的诠释。”是美人,还是有灵魂的美人。
和麻瓜们生活在一起让多卡斯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没有失常,她属于巫师的那一部分已经完全被卷入战争的洪流中了,不知到要飘往哪里去。但是和麻瓜们在一起让她感到自己还像个活人,只是在后台忙忙碌碌,递递拿拿,和不同的人聊天就很快乐,她可以安慰自己或许巫师世界也不过是需要她参与的一场戏。
然后某个令人烦恼的巫师情人就跑过来了,“多卡斯,我有话要跟你说”。
她不得不和帕里斯道声抱歉,站起来跟他到角落里去,小天狼星比她高得多,他们现在转到了吧台的另一边,不知道他又有什么问题要问。
“所以,你要和我交往吗?多卡斯”,男人身上雪松木的香气一阵阵传过来。
“不好”,多卡斯想了想,即使他们该做的都做了,她目前也没有什么别的做这种事的人,她还是不想和他恋爱,这又算什么呢,小天狼星·布莱克对一个麻瓜种女孩子的怜悯?
“你不喜欢我吗?”黑狗看起来非常惊讶。
“喜欢的啊”,多卡斯伸手摸他下颌,她尤其喜欢这里的折线,“我也知道你喜欢我啊,那为什么突然过来找我说要交往”,她还是觉得对两个人都没什么约束的情人关系比较好。
“做这种事情还需要理由的吗?”他扶住她的髋部,他们现在贴在一起讲话。
“那么,你对交往的定义是什么?”多卡斯叹口气,在他浅灰色的眼睛里看自己的影子,“这是一种排他的行为,不能随时随地的想断就断,还附带着后面同居—结婚的可能,你对接下来的步骤做好准备了没有”,有必要对他进行一下恐吓,她不和没可能建立稳定关系-结婚的人交往,更何况是可以预见会带来不断麻烦的他。
“你当然可以搬过来和我一起住”,傲慢而理所当然,“而且当然不会有别人了”,他盯着她看,像盯住猎物的狗。
“好吧——但我还是要回去,把我的天聊完”,神明操纵着有翼飞马,燃烧的战车横行过天宇,那她还有什么办法呢?他显然还有话说,但是她瞪他,他瞪回来,多卡斯开始笑,“十五分钟,我保证十五分钟内结束”。
现在多卡斯把鬈发别到耳后,继续回去和面前高额头、相貌端正的年轻人聊天,雷古勒斯端着那杯麻瓜大麦啤酒花发酵饮料,“你谈得怎么样?”
“成了啊”,西里斯坐下来开始喝啤酒。
“你总能得到女人”,雷古勒斯点点头,他手里这杯麻瓜饮料麦芽味浓郁,带着一点坚果味,口感有点苦,“原来这就是麻瓜种的思维方式”,西里斯在污染自己的血统上一向天赋禀异。
“我建议你不要这么想”,西里斯看起来有点,尴尬,“她和普通的女孩子,不太一样”。
“人们总是这样描述自己喜欢的人”,雷古勒斯觉得自己现在可以把握自己兄长的思维方式了,只要是对他最没有好处的,就是他会去做的。
“所以你要见见她”,西里斯开始笑,“见到她你就懂了”,雷古勒斯觉得今天的麻瓜生活体验有点过量,这个酒吧里人也不多,但是他还是想回去洗澡。
多卡斯坐了下来,她要的是橙汁加苏打水,很好,没有更多的麻瓜啤酒了,现在他们尴尬的面对面坐着,也不知道说什么,雷古勒斯想了个开场白,“你好,我是雷古勒斯,他的弟弟”。“你好,我是多卡斯,现在可能是他的女朋友了”,多卡斯的手交握着放在桌子上,她长得不难看,纤细笔直的鼻梁,浅琥珀色的眼睛,可惜脸有点短,眉毛有点杂乱。
西里斯显然非常疑惑为什么场面会变得这么尴尬,但是雷古勒斯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向他解释这件事情,“如果没有什么其它的事情,我想我应该回去了——你们大概有很多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