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兰朵 · 九 · Prophecies
今天晚餐的主菜是勃艮第红酒炖牛肉，小块的牛肩用红酒和碎香叶腌渍，再用煎过培根片、洋葱和口蘑黄油，混两匙橄榄油，两面煎好，和胡萝卜条、水和红酒，撒上盐、胡椒粉、香料、葱蒜，置入热烤炉，闷罐两小时。
可怜的老克利切至少花了两小时用心准备了这道菜，但是看起来桌子上的人并不关心吃什。雷古勒斯扶着额头，觉得不得不忍受贝拉特里克斯喋喋不休的炫耀实在是非常烦人的事——清洗了多少试图反抗的麻瓜种，威胁了多少在威森加摩或者《预言家日报》上反对黑暗公爵的人，她自己有多受黑魔王器重……直到阿克图勒斯终于开口“够了，贝拉，这会让我怀疑黑暗公爵的政治手腕的”，莱斯特兰奇夫人才在伯祖父素日积累的威严镇压下讪讪闭嘴。
不过至少黑暗公爵的崛起是有好处的，不是吗？
国际魔法合作司下一任司长有重新回到二十八家纯血手中的迹象，连魔法事故和灾害司这样在战后一直是麻瓜种的通天梯的位置都开始有了松动迹象，政治献金正为了布莱克家宝贵的票数流入他们的金库，沃尔布佳手上都多了一枚骨牌大的祖母绿戒指。
即使尤金妮娅·詹肯斯曾如此出色地处理了哑炮游行期间的纯血统骚乱，但也无法解决黑暗公爵崛起这项艰巨任务，哈罗德·敏坎的上位更是对古老家族的节节让步，换取他们至少在面对这件事的中立。
雷古勒斯非常想念罗伊娜，但是她毕业了，后申请去了伊法摩尼学习，——那里在和麻瓜的芝加哥费米实验室合作，建立巨大的环形电子对撞机，这是麻瓜高能物理的一项新成果，她希望可以学到一些东西，来推动她的算术占卜论文。
雷古勒斯坐在湖底的斯莱特林休息室的扶手椅里，观察着自己的同学们。
水晶天顶上泛绿光的灯把纯血支持者们的影子投射在黑色哥特式大理石的光滑墙面上，在那些雕花上变得弯弯曲曲——有得长着角，有得长着触须，有得有第三只手，有得纤细得让人诧异，有得又巨大的令人恐惧……斯莱特林们在兴奋得低语，黑魔王的势力范围又一次扩张，《预言家日报》上除了讣告以外已经很少刊载别的东西，社论那一栏满是亢奋激进的纯洁派言论，已经没有温和的亲麻瓜的人愿意发声了。
小艾弗里在跟他下一盘巫师棋，他们算是半固定的搭档，雷古勒斯能在三盘里赢下两盘，但是今天他不太想下了，于是国王很轻易地被主教将死在了士兵的堡垒里，他们握了手，雷古勒斯也就回宿舍了。
他摸出双面镜喊了罗伊娜名字，温和和稳定的金绿色眼睛出现在了镜子对面，
罗伊娜给他的感情始终如一而稳定：他们在情况允许的情况下每周都会抽出时间通话。
她谈论的东西简短而有趣：可能是纽约的纸杯蛋糕，潜水艇三明治，现代巫师艺术，也偶尔写巨大的红杉，印第安巫术，中央平原上的各种魔法生物……介绍在麻瓜世界里似乎也有类似纯血主义的东西，他们称之为“种族歧视”。
雪山上的鹰飞过另一个世界，给他带来和这个古老腐朽的世界完全无关的远方消息。
她谈论起每个月都会给他准备一件礼物，秋天的帽子、围巾、手套、斯莱特林配色的古董领带，到时候一起让密涅瓦在圣诞节寄过来给他，免得让它跨大西洋来回跑。雷古勒斯也准时在圣诞节的零点收到了这些礼物，附着一枚银丝编织成的枫叶胸针，大部分都是低调的灰色，没有什么标记和缩写，她的世界和他的是如此不同啊。
信用翠绿色的墨水和火漆，她的文法一向精准，用词也从不华丽，语句简短而有力。
罗伊娜给他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她终于成功召唤出了自己的守护神，她在用双面镜的时候跟他展示过了，银色的雕枭在肩头盘旋，雷古勒斯笑起来，“密涅瓦肩头的猫头鹰在黄昏起飞”。
她难得不好意思得抿嘴笑，露出左侧脸颊一个小小的浅窝。
雷古勒斯在暑假送别她前告诉了罗伊娜魂器的知识，她意识到存在又不存在的二相性是什么意思。伊法摩尼已经开始运用魔法计算机，巫师们在黄铜齿轮上镌刻咒语，在巴贝奇差分机的基础上造有霍格沃茨房间那么大的巨大计算机器，而罗伊娜的算术占卜公式被输入其中后，运作了一个月，最终在整座机器快报废前得到了足够的数据——也就是说，他们见到了未来完整的一种可能性，写结论的的打孔纸带在地上堆了大概有七部书这么厚的高度，一部是上一部的一倍厚的那种。
罗伊娜掩盖了这份数据，因为某些事情已经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了，拉文克劳的冠冕现在就摆在格里莫广场12号五楼雷古勒斯的案头，而不是等待救世之星来到那个房间。原计划她只会在这里呆半年，但是她发现或许自己需要再测试一两次——在混乱无序的结果里，她发现某些东西出现的概率过高了一点。
那个救世之星一会儿是男孩，一会儿是女孩，有的时候姓波特，有的时候姓隆巴顿，但是最麻烦的事情是，在所有存在救世之星的时间线里，雷古勒斯都死了。
罗伊娜在伊法摩尼的时间从原计划的半年变成了一年，在拿到的六份结果里，所有的未来中都没有雷古勒斯，这无疑是一个非常令人头痛的问题。所有的拉文克劳们都从学长学姐或者教授那里受过严肃的预言学教育，无论是占卜还是算术占卜，“预言学本质是阐释学”，只能无限接近结果，所以占卜的结果会含混不清，可以往多个方向解释，算术占卜的结果会详细确，但往往和实际发展背道而驰——因此，所有的论文要求都是“合理”而非“正确”。
而罗伊娜现在发现她的男朋友之死在大背景下都是合理的。
在某次夜晚的通话中，她问他，“你怎么看魂器？”
“邪恶的东西”，雷古勒斯的手放在白象牙的盒子上，他把冠冕放在里面，然后顿了一顿，带着点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我们可能有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罗伊娜发现自己的心皱缩成了一团，她最担心的那个可能难道要发生了吗？
“我父亲的状态不是很好，他们把他送进了圣芒戈”，双面镜的角度其实很多细节看不清，雷古勒斯大概刚刮完脸，无意识得在摸自己的颌角。
“所以，需要我做什么吗？”罗伊娜扶着额头看他，他还活着，还在跟她说话。
“没有事”，他笑一下，“只是觉得要跟你说一下。可能接下来我会去陪床什么的，多和他呆一段时间，毕竟以后可能都没有机会了”，暗示得很明显了，估计是无可救药的衰竭症状，她听他说过父亲的病弱，家里好像是母亲占主导地位。
“雷古勒斯”，她叹气。
他在双面镜对面疲惫的笑，“没有关系的”，罗伊娜一下子意识到，她说什么都没有用的。他对她好像总是这样的，一览无余，但是在镜子的另一边，界限分明。
雷古勒斯总是这样，一个人承担起大部分的责任，省心而听话的好儿子。
罗伊娜在1978年的夏天回来了，他们在梅菲尔找了一家麻瓜餐厅——在巫师世界熟人太多，而雷古勒斯现在身份太敏感。他固然曾经和她一起在拉文克劳公共休息室的毕业聚会中出现，但到底是惊鸿一瞥，洛夫古德总是疯疯癫癫，也没什么人相信他。沃尔布佳似乎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些什么风言风语，在餐桌上不经意得问起过他“拉文克劳的纯血女巫”。
“有一个，帮我完成了份天文学作业，要毕业了，就去道谢”，那时候他是这么回答的，真话中掺杂着谎言，本来就是欺骗的要素，更何况沃尔布佳对此似乎本来就不太确定。
雷古勒斯那天刚从食死徒的集会上回来，贝拉当场用钻心咒处决了一个软弱想要退出的人，他身上的腥风和疲惫还没有散去，即使是沃尔布佳也能发现他情绪的不对，轻巧得转换了话题，“今天晚上的虾似乎不太新鲜”。
西里斯的出走和奥勒恩在4月的去世让布莱克家的母子关系在不经意间发生了转换，现在站在上位的是雷古勒斯。加入了食死徒增加了他在家里说话的分量，而他现在是两代内唯一一位男丁和继承人，肩负起某种程度上的责任的同时话语权也增加了。
罗伊娜坐在他对面，一年过去了，她还没怎么变，穿着白色粗花呢的套装，黑色针织短袖内搭，别着黄金编织的胸针，看着温和又贵气，还是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
“你父亲怎么样了？”勒梅·博朗即使在巫师中也是知名的麻瓜研究学者，但是从来不对政治发表什么意见，他知名的只是——在麻瓜中工作，听说研究遗传，是一门危险的学问。
“去伊法摩尼了”，罗伊娜偏头看他，“和麻瓜那边芝加哥大学联合设立的访问基金，两年”。
“那就好”，他专心对付盘子里柔嫩的小牛肉，这间麻瓜餐厅的装饰品味不错，巨大的玫瑰色花岗岩柱子，黄铜烛台和花卉，新艺术风格的家具和装饰，简洁而有力。他们简单地谈论着分开后一年里的生活，大部分其实都在双面镜里说过，但是好像面对面再说一遍有其独特的意义。侍者推荐的配餐酒很好，和精灵的佳酿比也有风味独特之处，直到玫瑰色的红晕爬上罗伊娜的脸颊，雷古勒斯才意识到这好像是他们确立关系后第一次约会，在一间麻瓜的餐厅。
“我差点以为你要穿巫师袍来”，甜品上来的时候，罗伊娜讲话已经带点法国口音了，雷古勒斯心里想笑，他想越过餐桌上空吻她。
“你的建议总是有用的”，双排扣巫师袍第一颗扣子接了翻开，在下面穿西裤，勉勉强强可以当麻瓜服装用，除了看起来还是太长。
“雷古勒斯”，罗伊娜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我有一个知道答案的问题想再问你一遍。如果有一天，死是最好的出路，你会去做吗？”
“会”，年轻的斯莱特林看着面前的拉文克劳，带着点轻佻的笑容点头。
“还记得我和你讲过的故事吗？”罗伊娜眯着金绿色的眼睛，脸颊倚在手腕上。
“总是记得的”，雷古勒斯想到了那个列宁格勒的故事，她现在喝大了又像个俄国人。
“我不想被改变，我觉得我现在的想法是最好的”，她用叉子小心翼翼得划了一点奶油送进嘴里，“我知道你的想法是这个。解决方法应该接近于你可以不改变——但是试着隐秘得活下来，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舔了一下自己嘴角，“等一等，等一等总是有出路的”。
雷古勒斯已经开始吻她了。
他们在餐厅的后巷环抱了一会儿，夜晚的梅菲尔安静无人，路灯下的男女也并不引人注意，巫师世界的战争还没有影响到麻瓜，年轻的恋人们藏身在此，在寂静无声中分享对彼此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