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兰朵 · 四 · Whalesong
城堡里总是下大雨,潮湿的雨,温暖的鼠尾草和藿香的气息,雨珠落到皮肤上,自然蒸发的时候就像一个冰凉的吻,雷古勒斯听见巨大的潮水声音,拍击在礁石上,拍击到城堡墙壁上,整座岩石城堡都在颤抖和呻吟。
他走在塔楼和塔楼之间,他听见鲸鱼的歌声,潮水随着鲸歌越来越大,巨大的浪头拍在整面墙上,冰凉的海水从箭孔里把他右半边身子全部泼湿,那该死的海水也是鼠尾草和藿香味的。他觉得自己一半在水里一半在火里,只能紧紧抓住墙壁上的凸起,以防被潮水冲走,但是手不断地打滑,两只孔雀蓝的海蛇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他的手臂,冰凉而滑腻。
他面无表情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半个身体都在被子以外,开始给衣物和毛毯施清理一新。
又是平平无奇的一天,雷古勒斯觉得自己不过是见色起意,正常反应。
布莱克家族是一个有着早婚早育和近亲结婚传统的家族,博洛克斯十三岁的时候和伊尔玛生了沃尔布佳,西格纳斯十三岁的时候就和德鲁埃拉生了贝拉特里克斯,安多米达十八岁的时候就未婚先孕和麻瓜种私奔,相比之下西里斯和雷古勒斯的出生简直晚的不像话——这也让西里斯十三岁的时候就在墙上贴满麻瓜比基尼女孩子海报的行为变成了一种隐晦性的威胁。
今天上午是魔药,下午是占卜,雷古勒斯也要面临自己的O.W.L.s了,野心支撑着少年人前行,他必须要在每一步做出对自己和背后的家族最合适最有利的选择。
布莱克已经衰弱了,或许西里斯不知道,但是雷古勒斯知道,或者、感觉到。固然出众的魔法天赋还在随着血液传承,尊贵的姓氏还保有着威森加摩的世袭席位,古灵阁里的黄金还在闪闪发光,但是这个古老而庞大的家族已经连续两代缺乏男丁,也没有在魔法部工作的强力者。黑魔标记在左臂隐隐发烫,他是那些人中最年轻的一个,不成器的兄长终于被完全放弃以后,年少的布莱克渴望证明自己。
黄昏的时候,雷古勒斯从占卜塔上下来,想着或许可以检查一下自己的邮件,斯莱特林的地窖并不能快速地接收到信件和包裹,他也的确有一些不方便在长桌上看的消息。
在猫头鹰棚遇见了罗伊娜,她在给自己的雪枭喂一些生肉,夕阳的余晖照在她的脸上,让希腊雕塑一样的侧脸和雪白的额头看起来有点暖意,“密涅瓦肩头的猫头鹰在黄昏起飞,可以看见整个白天所发生的一切,可以追寻其他鸟儿在白天自由翱翔的足迹。”她抚着猫头鹰的背跟他说话,左侧脸上还是有一个浅窝,“这是个适合独处和反思的时间”。
“又是一段很拉文克劳的发言”,雷古勒斯想了一想。
“拉文克劳也很乐意倾听其他学院的观点”,罗伊娜笑了一下。
“那么,凭借理性能在每个时候都作出正确的选择吗?”简直有点糟糕的问题,在斯莱特林眼中这显然是一个不证自明的答案。
“按道理来说我应该回答你,能”,罗伊娜的神色看起来很为难,“你提出这个问题的前提,肯定是理性是能让利益最大化的那个。但是我想问你的是,非理性是什么?”
“失控,疯狂”,比如西里斯的生活,雷古勒斯想,他从被分到格兰芬多起就开始做一些看起来对他完全没有好处的事情。
“现在问题来了”,罗伊娜继续往下讲,“你把不能带来好处的那一部分定义为失控疯狂,然后,压抑它们,或者对这样的人扣分,关禁闭,总之是让他们沉默——让他们沉默对你有好处吗?”
“我想没有”,雷古勒斯想了想,格兰芬多们违背秩序,但好像也就是在城堡里游荡罢了。
“现在你还敢相信自己的理性能给你带来最大的好处了吗?”金绿色的眼睛盯着他,“理性真得能判断什么样的东西能带来最大的好处吗?”
“我不知道”,雷古勒斯觉得自己陷入了更糟糕的迷茫中,他发现现在自己曾经只怀疑过理性能带来最正确的选择,现在已经连理性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麻瓜研究读书小组的下午茶饮料是苹果李子梨的干果煮出来的水,罗伊娜为每个人额外准备了一个蜜渍小饼,她觉得一些俄罗斯风味的饮食能够帮助参与者更好的理解文本。多卡斯·梅多斯也在,她来得稍微早了一点,在开始之前叼着一根甘草魔杖在写作业,今天的主题是《安娜·卡列尼娜》,大概是她比较感兴趣的书。
罗伊娜在去马尔福家的婚礼的时候见到过一次梅多斯老夫人,穿着墨绿色的套装,带了一个小小的银质手袋,和一对纤细的金色咬尾蛇的耳坠,蛇眼是细小的绿宝石,和她的绿眼睛很配,美人老了也是美人,罗伊娜很容易得就能在她脸上找到多卡斯纤细笔直的鼻梁。她和隆巴顿家的老夫人呆在一起,大概是这些态度相对温和中立的小家族有自己的圈子。
她很意外多卡斯也有巫师血统,在拉文克劳的切切查查中一般她被当成麻瓜种来看。博朗们虽然研究麻瓜,常年呆在麻瓜的大学里教书,却又很少和麻瓜通婚,对于麻瓜而言大学教授似乎也是另一个族群,纯血巫师藏身于其中也并不显眼。罗伊娜并不能搞不懂多卡斯,她的身份看起来太过于复杂了,不是麻瓜种,不是混血,更不像是纯血。
拉文克劳一向搞不懂格兰芬多,毕竟格兰芬多前任笑话是一个在拉文克劳的公共休息室经久不衰的主题——比如“如何区分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开始感情的时候鲁莽一点的是格兰芬多,维系感情的时候忠诚一点的是赫奇帕奇”。
今天分享的这本书很简单,无法抑制的激情让安娜·卡列尼娜选择出轨,也让她从此不被自己原先所处的社会所承认,最后她跳轨自杀。
在座的成员里格兰芬多认为安娜缺乏面对任何一种生活的勇气,赫奇帕奇认为安娜对丈夫和情人都不够忠诚,斯莱特林不能理解安娜为什么不去做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大部分的拉文克劳则保持了沉默,主要是在批判安娜没有自主性,如果追求的是智慧而非爱情就没有这样的烦恼。
多卡斯没说话,她在这个学年开始的时候出了大名,在分院仪式后拔出了格兰芬多的宝剑,挫败了了斯莱特林的穆尔塞伯和罗齐尔试图对格兰芬多的一年级新生周围放毒蛇的尝试,那时候女生级长莉莉·伊万斯就在旁边。这个除了和西里斯·布莱克接触比较多以外没有什么瞩目之处的女孩一下子成了众目睽睽的中心,但是她好像除了在格斗中拔魔杖的速度比较快,并没有太符合“被格兰芬多承认的人”这个标准的表现。
“E perché tanta angoscia hai diviso?”(你为什么要分担这么多痛苦)在大部分人收拾东西的时候,罗伊娜小声得感慨。
“Perché un dì...nella reggia,mi hai sorriso.”(因为在那时,你对我笑了)多卡斯看了她一眼,那是《图兰朵》里卡拉夫王子和侍女柳儿的对话,王子询问侍女为什么对老可汗不离不弃。在巫师学校里了解麻瓜歌剧的人可不多,罗伊娜对她产生了更大的兴趣。
“所以,你对安娜的观点是什么?”罗伊娜问她。
“她一直在做对自己觉得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多卡斯耸耸肩,“结婚时选择的对象,出于激情的出轨,不离婚在道德上惩罚自己,作为情妇出席上流社会的宴会,最后跳轨也是”。
“听起来她简直野心勃勃”,罗伊娜有点想笑,像个斯莱特林。
“什么都想要”,多卡斯朝她眨了眨眼睛,“她比柳儿幸运多了,不是吗?”
“所以,你也是因为一个微笑吗?”罗伊娜觉得自己的确还是多话得像一个叽叽喳喳的拉文克劳一样了,“还是比微笑更多的东西?”
“我会在王子敲锣准备答题的时候就跑掉”,多卡斯开始笑,“爱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她回答的是图兰朵的那个问题,“我发现,拉文克劳们对我和西里斯的关系总是有一些误解”。
“我们总是搞不懂格兰芬多的”,罗伊娜觉得坦诚承认这一点为妙。
“我们去做一件事情,只是因为应该去做,柳儿对老可汗忠心耿耿,在格兰芬多眼里只是责任”,多卡斯抿了抿嘴唇,“或许比喻不太恰当,但反正就是这样。剑在我手里,那我就要做执剑人该做的事情,剑离开了,那我就卸下这个位置”。
“格兰芬多都不会去问为什么吗?”罗伊娜叹气摇头。
“世界的本质是混乱而无序的”,多卡斯笑着看她,“爱也是非理性而疯狂的,不然卡拉夫王子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图兰朵,把自己的生命交到草菅人命的公主手里?”
“那么,你追求的东西是什么?”既然不是单方面的爱,不是义务。
“稳定和平衡”,很难想象一个看起来很轻盈,认为世界的本质是混乱和无序的人会去追去这个,但是她浅琥珀色的眼睛里看起来情绪相当正常。
“什么是稳定和平衡?”既然世界的本质是混乱和无序。
“追求稳定和平衡的过程”,典型的哲学答案。
罗伊娜发现一件很好玩的事情,格兰芬多的生活看起来动荡不安,实则都遵循某些明确的守则,只是蠢一点的那些不能解释为什么要这样去做,聪明一点的那些倒也都能说出冠冕堂皇的道理。
毕竟他们甩拉文克劳的时候总是很有一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