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V · 七 · 林间小路
“梅多斯小姐,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吧”,看台很空,现在是短暂的中间休息时间,詹姆·波特坐到多卡斯的旁边,把他的扫帚丢到一边,大口吸放在杯子里的冰镇南瓜汁,扫帚是光轮1000,富家大少爷喜欢的高级货色,“你病好以后的训练心不在焉到了一种极致了”。大概是指在高空中游荡,在日常的,绕球场转圈飞的训练中掉队,在不是冬天的季节迟到早退。
“季节性抑郁,”多卡斯托着下巴,看魁地奇场地上长出的黄色樱草花。
“我的天啊,我从来不知道有人在五月,会发作季节性抑郁的”,詹姆在他边上往后薅了一把自己本来已经乱七八糟的黑头发。
“那么你现在看到了”,多卡斯知道自己非常不礼貌,但是她的确心情低落。
“五月是个多么美好的季节”,詹姆看起来简直不可意思,然后突然仰头笑起来,扭头看她,“来吧,跟我来,周末我们去霍格莫德?”
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知道不要把这种邀约当成一种约会,所以多卡斯在大厅等待的时候也没有当回事,很随便的短袖校服衬衫和到膝盖的格裙。詹姆那个时候也只是,小有名气,他真正成为全校一半少女的梦中情人是在五年级的第一场魁地奇比赛,打败斯莱特林以后脱掉上衣露出整齐的六块腹肌——从此以后他和小天狼星同时出现的时候会造成轰动。但这个时候他还只是穿着简单的夹克和浅米黄色的卡其裤子,在费尔奇那里交登记表的时候他不免感慨,“梅林,我都要以为我们在约会了”。
“是么”,多卡斯看了他一眼,“平时和我出去的人好看多了”。
“所以那个你喜欢女孩子的传闻是真得了?”他们落到了队伍的尾巴,格兰芬多的同学们超越过他们的时候难免不互相推搡,挤眉弄眼,然后被詹姆一个个摁脑袋,他追莉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事大家都知道,所以也不会真得因为他们出去了一次就怎么样。
多卡斯仰头看着队伍中间的位置,莉莉的红发在人丛中相当显眼,边上大概是罗瑟琳·弗洛比舍,玛丽·麦克唐纳出事后,她们作为麻瓜出身就总是呆在一起了,“至少我还和小天狼星在圣诞晚会上跳舞。”
“对啊”,詹姆把手插在兜里,“他居然去邀请你。”
“然后过了一个圣诞节回来我把头发剪了——受了重大刺激——发现了自己的取向。”多卡斯不得不复述一些离谱的猜测,并编得更有说服力一点,莫妮卡觉得去年的效果不错,让她今年又剪了头发,“在小天狼星的魅力下都不为之倾倒,那一定喜欢女孩子。”
“所以那是真的了?”詹姆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怪异。
“那不如干脆称我为心理性别为男的异装癖,”多卡斯耸了耸肩,掸了掸裙摆。
“我的天啊,”詹姆伸手到自己乱七八糟的黑头发里用力把它往后梳,显然意识到她在开玩笑了,“我真得还以为,你真得在为了自己取向的事在苦恼,还想把你叫出来就这种事情聊聊的。”他把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大步流星,“你知道,这只是一个小问题”。
对家庭温暖和睦,孩子做什么都会支持的,顺性别异性恋纯血统直男巫师来说,小问题。
詹姆并没有意识到她突然的沉默带来的意味,“所以你到底在苦恼什么?”
“只是你觉得我有苦恼”,多卡斯不得不指出这一点,“也是你约我到霍格莫德的。”
“好吧——那要不要,进去喝一杯?”詹姆·波特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尴尬处境,他们现在停留在三把扫帚的门口,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麻烦你要两瓶冰的带走可以吗”,多卡斯抱着胳膊看他,“我想在路上走走,你知道,季节性抑郁。”五月的天气热起来了,三把扫帚的通风不是那么流畅,里面挤满了周末出来闲逛的霍格沃茨学生,又吵有挤,如果见到了他们,议论也会非常厉害。
所以他们就,在路上喝着这种又冷又甜,但是泡沫丰富的饮料,细长颈的暗绿色玻璃瓶上很快凝结上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很快就拐上一条僻静的林间小道,这一块学生们活动得少的多,根据指示牌看通往最近的麻瓜村庄,但有很长一段距离,估计到天黑前也走不到。车前草在小道两边抽得很高,穗状花序呈现出一种浅粉色,林地里到处可以见到蓝花婆婆纳和亮绿色的疆南星,地上铺的碎石踩起来嘎吱作响。
小道拐进丛林的时候,边上就有一个幽静的池塘,边上丛生着垂柳,千屈菜和绣线菊,人影倒映在镜面一样的水面上,詹姆把夹克脱下来,搭在小臂,靠在高大的赤松树上仰头喝冰镇黄油啤酒,“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训练的这么,闷闷不乐了吗?”
多卡斯随便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你会带所有认识的女孩来,这个小水坑吗?”如果詹姆知道她其实只是因为不想在视线里看到小天狼星,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这是湖好吗?”詹姆显然相当不满。
多卡斯点头,“恐怕不行。”
詹姆摇头,“没救了——你知道吧,我那个时候向莉莉——伊万斯,表白失败了的那个周末,就跑到了这里,朝着林子深处,大喊大叫。”
“我以为你会脱衣服跳进去”,多卡斯看着清澈的湖水,至少在岸边这一部分看起来还是相当干净的,现在接近正午,阳光直射下能看到底下细细的白沙,有那么一两条纤细的鱼,像在空中悬浮着。
“那你可以试试”,詹姆打量了一下她,然后背过身去,“我保证不偷看。”
“波特,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多卡斯·梅多斯终于说了一些实话,“有的时候,有的烦恼,是无法直接而正常的纾解出来的。”她踢了踢边上的黄油啤酒瓶子,“因为知道不是理所应当,所以难以启齿。”
“那听起来放弃是个更好的选择,”詹姆把夹克铺到她身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总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正确之外,还有一些沉重粘滞的东西的”,多卡斯没有客气,但是给他留了一半的地方,詹姆没去坐,他选了她原来坐的那个地方,“在大多数情况下理智当然可以克服情感,但是在很多时候,情感会外溢,并且用更加畸形的方式表达出来,人没法阻挡不可遏制的激情。”就像被命运的长枪昆古尼尔锁定后,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离。
“我就觉得我陷入了不可自抑的激情中”,詹姆在解衬衫领子上的扣子,“但是我觉得我应对的很好。”不可救药的自信。
“你好烦”,多卡斯不得不指出,“因为负责心烦意乱的是别人”,莉莉,“你把选择权抛给了别人。”
“我以为这是一种谦卑的表现”,领子解开后他吐了口气,开始挽袖子,非常强烈的存在感,一刻都不肯停止制造一些小动作。多卡斯转头看他,詹姆长得一点都不难看,虽然很难说有小天狼星那种,强烈的意识到自己好看和严格的家教,带来的举止优雅。但是非常热烈真诚,甚至是,一种大动物的直觉,过去的一年他发育得很快,骨骼变粗,肩膀宽阔,但榛子色的眼睛看起来还像是某种温驯的动物。
至少是安全的,可以信赖的。
“有些人做某些事情可能其实只是觉得酷。”多卡斯把话题转移走了,她知道自己答非所问,但是这些话她一直想说,“或者为了融入环境和小团体,而去冒险,他们有的时候不是不知道好坏的”,只是沾了就无法摆脱。她在说尤里——这其实也是多卡斯烦恼的一部分,他最近写了很多信给她,非常焦虑,进入大学后他并不是那么适应周围的环境,而且他确信有一部分同学已经发现了他同性恋的身份,而他的情人,似乎打算分手。
“那就多跟我们玩,”詹姆拍了拍她的肩膀,咧嘴笑,“少和那帮拉文克劳鬼混,你都变得神神叨叨的了。”
“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邀请”,把他当成投射对象。
“你可以把这理解成一个邀请,”詹姆看起来似乎觉得自己解决了这个问题,站起来,在正午的阳光下浑身发光得伸出手。
多卡斯笑着,跟他握了下手,她知道他没有听懂她的话,但她也不介意这个问题,说到底其实还是在医疗翼过得那段日子太闲——她需要忙起来,找点事情做。
如果这个糟糕的故事还有那么一个后续的话,彼得·佩蒂鲁挂掉了今年的黑魔法防御术和魔咒学,需要在下个学期补考——多卡斯不可思议得看着他过分优异的占卜和变形术,和一塌糊涂,擦在及格线上的魔法史、魔药学、草药学和天文学。
“这是怎么回事?”她问詹姆,他、莱姆斯和小天狼星的成绩看起来都还可以,但詹姆的魔法史、草药学和天文学似乎和她印象里相比也有明显的下滑,小天狼星倒还是,算了,他不翻书不上课也能考得很好的,一种纯血家族的超前教育体现的优势(但这导致了斯莱特林们在学校开始自己的素质拓展研究)。
“一种,学习上的战术安排,”詹姆看起来对自己的成绩还相当满意,他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我们给彼得补得课还是相当有效果的。”
“明年就是O.W.L.s年了”,多卡斯不得不指出这一点,“而佩蒂鲁需要在暑假结束之后完成补考。”她还不如继续和拉文克劳鬼混,至少他们的O.W.L.s真题集,相当有用。
“我们会帮他的,对吧,莱姆斯”,詹姆眉飞色舞得一把搂过身边莱姆斯·卢平的肩,而他显然也有些无奈,但是宽容得看着自己的朋友,点了点头。至于彼得,大概因为无法接受这样的期末考试成绩,已经悄悄溜走了。小天狼星从不来看成绩,用他的话说,就那样。
“哟,鼻涕精——”詹姆显然发现了新的目标,“考得不错。”
莉莉·伊万斯大概已经和她的朋友在又一次爆发争吵后和好了,此时正在怒视着詹姆·波特,西弗勒斯·斯内普被她保护在身后,但他看起来也并不是太情愿享受这样的待遇,油腻的黑头发贴在脸上,显得鼻子更大了,新的争吵似乎正在酝酿中。
多卡斯拎着她的手提箱走了,她觉得再呆下去自己也会被卷进奇怪的动荡中,詹姆·波特当然是一个麻烦制造者,也是会灼伤人的太阳。很多东西就像初夏湖边水面折射的光芒,晃动而捉摸不定,一下子就会消失,但是命运的长枪贯穿的伤口却永远不会愈合——但她真的有正经事要做,亲爱的祖母写信召唤她回梅多斯家的老宅,她们两个人可能要花上整整两个月,翻修那栋漏水掉墙皮的房子,那是个好事情,至少祖母在身边的时候踪丝不是什么麻烦,可以随便使用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