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V · 六 · 昆古尼尔
多卡斯四年级的下半学期中旬进医疗翼呆了一个半礼拜,对于她这样一向康健的人来说,一生病就会非常点难熬。庞弗雷夫人认为是一种肺部真菌感染症状,需要静养,补充营养,她自己知道可能是因为发育阶段身体在激素影响下的某种不适应,在魁地奇球场上上空又吹了太久的冷风,结果就是在魔药课上差点咳嗽到当堂吐出来,到医疗翼的时候已经开始全身忽冷忽热,意识不清了。——但她这段时间身体是确实不太好,年前还感冒了一阵。
好在和赫奇帕奇的最后一场比赛还在一个月以后,詹姆特地为这件事来看她,安慰她准备比赛还远远来得及。
住院在霍格沃茨有时候是非常快乐的事情——庞弗雷夫人保证她这样的情况很好解决,每年初春都有那么一两个类似症状赫奇帕奇这样进来,大概是因为在温室这种潮湿温暖的地方站立时间过长,不能适应外面的环境,“比格兰芬多的常见症状好解决多了,全身百分之八十的烧伤,孩子,你可千万别去学你那些学长们。”
对多卡斯而言可能最开心的莫过于不用上课,虽然她还是咳嗽得很厉害,吃不下东西,但至少可以睡到九点再慢腾腾得爬起来,小精灵们会把麦片粥和柳橙汁准备在床头。随手翻点喜欢的杂志和小说,吃完午饭,又能闭目休息两三个钟头,听着上下课的钟声发呆,或者看着窗外绵延到远房山脉的禁林,看成群被惊起的渡鸦盘旋一阵又落下,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到某些有翼神奇生物从绿海中探出头来。
朋友们当然会来探望,事实上多卡斯觉得探视自己变成了一种新鲜的课外娱乐活动,开始那几天床头有着舍友们的巧克力、鲜花和卡片。
后来她精神好一点了她们下课后就来,带点水果或者点心一起分掉,顺便唧唧喳喳谈论新发生的事情,在这种时候可以名正言顺的不做功课,大家也乐得轻松。
安提戈涅也来,不过是常选一两本书给她,《高文爵士和绿衣骑士》这种令人愉悦的中世纪骑士文学,看起来不是很费神而愉悦。
偶尔,玛丽·麦克唐纳也来看她——她、多卡斯、莉莉·伊万斯和罗瑟琳·佛罗比舍是格兰芬多这一级的麻瓜出身,经常有联系,之前还给莉莉组织过十五岁生日派对。她来的目的是给多卡斯带古代魔文的作业批改结果,这门课相当复杂而繁重,错过了一节之后很难跟上。
她进来的时候多卡斯正在赶这周的作业。把古代如尼字母拉丁化,另一只手疯狂翻动一本词典,嘴里叼着魔杖指挥语法书。
还顺手在词典里发现了有一个词由“受伤”“生气,难过”“章节”组合,意为“抠书本者”,她觉得这很适合自己,但还是应该先专注课文,“梅林,这个卷舌音应该怎么发。”
玛丽把作业递给她,“或许你应该多接吻。”
“接吻哪里有古代魔文好玩,这句我快抠出来了”,多卡斯还在晃她的羽毛笔,嘴里叼着魔杖让她的发音有点含混不清,某一瞬间她的魔杖突然掉下来,“等下我说了什么?”
“你说接吻哪里有古代魔文好玩”,玛丽很漂亮,金发,狐狸一样末梢上挑的绿眼睛,和莉莉站在一起也不逊色。她在三年级的时候就跟拉文克劳的七年级奎利纳斯·奇洛约会,现在对方留校当了麻瓜研究的助教,两个人也正在继续交往着。
多卡斯放下羽毛笔捂住脸,“梅林,如尼文难道也致人疯狂吗?”
“至少从我的体验来看,不会”,玛丽笑着看她。
“那我对发现我没做作业的恐惧大概战胜了我天生的欲望,太不幸了。”多卡斯看起来惨兮兮的,玛丽只是笑着把作业地给她,“时间到了——我要把你的作业拿走。”
“拿去吧”,多卡斯叹口气,她知道玛丽会委婉的拒绝让她晚上再来一次的请求的,作业完成了八成也行吧,能在奥罗拉教授那里交差了。
她还是喜欢古代魔文课的,这个学期的课程内容是《埃达》,一部古代斯堪的纳维亚长诗,不过是巫师中流传得如尼文版本,记叙着北欧德鲁伊们眼中的开天辟地、神的产生、神的谱系、神的故事和日常活动和人类的起源。古代魔文特别是如尼文带来的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体验,长诗有更精妙的结构和神奇的固定音韵格式,每次翻译带来极大的痛苦的同时,成功抠出一句话的时候,的确会带来美感的体验。
长诗中有大量的爱情内容——但是作者并不重视爱情的内容,而更关注如何更优美的表达,他似乎认为句法的结构越精密复杂,其中的感情就更为深重——所以多卡斯每次翻完都只能感觉到晕乎乎的。
她的健康状态还是不太好,所以在吃完晚饭后就晕乎乎得睡着了,直到被人声吵醒。
相当嘈杂,好像一下子往清静的病房里塞进了超过两倍探视限额的人,多卡斯还没换睡衣,所以直接挥魔杖把围帘掀开了。她的困意一下子被消解了——大概人丛中小天狼星也没意识到她会把帘子拉开,他们就这样直直对视着。
多卡斯在医务室的病床在窗边,另外两张还空着,其中一张上现在躺着人,围着人,靠墙那张空得床上可能也坐满了人。庞弗雷夫人在照顾躺着的那个病人,格兰芬多的级长们都在,还有几乎上下两级麻瓜出身的同学,小天狼星在里面看起来特别,突兀,庞弗雷夫人检查完开始驱散人群,最后还是留了几个人。现在多卡斯看清隔壁那张床上躺着谁了,玛丽闭着眼睛,盖着一件格兰芬多的袍子,脸上还带着泪痕,嘴唇毫无血色。庞弗雷夫人在给她检查身体的时候她蜷在那里,一直在颤抖,莉莉握着她的手,不断在安慰她。
小天狼星犹豫了一下,跟莉莉解释了一下,就走过来。
多卡斯抱着被子坐在床上看他,四月初的天气还有点冷,他就穿了一件衬衫,大概玛丽身上那件袍子就是他的——然而他看起来绝对不需要那件校袍,小天狼星整个人看起来就几乎在燃烧。灰眼睛在黑暗里有一种灼烫的光亮,这种光亮是多卡斯在三年级下学期就曾经见到过一次,但是这次和上次相比看起来更烫,更亮,情绪接近于愤怒,奥丁的长枪名叫昆古尼尔,一但掷出就一定会命中目标,地上的人称它在空中发出的亮光为闪电。
他低声和她解释,“斯莱特林那群人,对她用了黑魔法——就在她胸前,刻了‘泥巴种’。”
多卡斯捂住了嘴。“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觉得自己快吐出来了,平时学院之间关于血统论的争执和斗殴也最多不过是把对方的头变得有两个大,大部分的当事人也不过是要在医疗翼住一个晚上罢了。
“他们想这样做还需要理由?”,小天狼星扯了下嘴角,多卡斯不知道说什么,只是盯着他眼睛看,柔和而不解,但他不再像往常一样能给她一个,机智而才华横溢的答案了,小天狼星再勉强得笑了下,拍了拍她的床头柱,“你早点休息——”
玛丽的遭遇让所有的格兰芬多都几乎陷入了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中,这件事被视为对学院的侮辱,因为他们坐视自己的同学,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某条密道里,直到被路过的劫道者们发现。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原因——奇洛在改作业的时候给了几个选麻瓜研究的斯莱特林T,因为他们从来不上课,而这几位纯血家族出身,只想混学分的同学发现了玛丽在和奇洛约会,于是决定给她点颜色看看。而他们甚至不谨慎到在第二天的早餐桌上吹嘘这件事。
劫道者们以他们的方式解决了这件事,主使者穆尔赛伯和克拉布被用咒语倒吊起来,小天狼星和詹姆脱掉了他们的裤子。事情最后混乱到成为一场格兰芬多和斯莱特林在早餐桌上的大斗殴,低年级学生也互相投掷杯子和盘子,反正多卡斯在医疗翼的整个早上就跟着庞弗雷夫人忙忙碌碌得给学生们处理伤口。
彼得的眼眶青了一只,带着碎裂眼镜的詹姆拍着他的肩喊他“我们的英雄”,然后回头眉飞色舞得和给庞弗雷夫人递白藓的多卡斯解释,“他往鼻涕精头上扣了一瓶南瓜汁。”
莱姆斯温和得笑着,他在背后扶着彼得,让他庞弗雷夫人搽药的时候不要乱动,“彼得很勇敢”,守规矩的同学显然也赞同这场报复。多卡斯和他对视一眼,知道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是总可以出出无处发泄的怒气。
“小天狼星呢?”多卡斯看了一圈。
“斯拉格霍恩办公室,从今天起关禁闭到学期结束,看他有什么想法。”詹姆的神态显然有点沮丧,“我还没去海格那里,希望他不要让我再去喂鸡了,给鹰头马身有翼兽清扫粪便也好。”
玛丽在医疗翼只呆了一个晚上,但多卡斯清楚得意识到,在玛丽被家里人带走后她身体开始好起来了,某种迫切的,想要康复的想法。但是这种想法表现为,第二天晚上,她失眠了。那并不是非常好过的时间,她必须在不惊动隔壁办公室里庞弗雷夫人的情况下,点着魔杖上的灯光一再阅读朋友们送来可以消遣的读物和卡片,终于迷迷糊糊得睡了过去——然后半夜惊醒了。
莫名其妙的惊醒,床周围的帘子沉沉得垂着,夜光闹钟显示这是一点一刻,她最多也不过是睡了一个小时,但为什么会醒过来?多卡斯抓着被子,感觉到自己背后的皮肤一阵阵的发紧,睡衣黏在身上。
某种流水一样的织物从虚空中落下来,小天狼星·布莱克把手指竖在嘴唇上,示意她禁声,多卡斯抱着被子看他,用眼神示意疑惑。他声音压得很低“我不放心,顺路过来看看。”
“老海象让你干什么?”这时候她不介意用一些,劫道者们喜欢的绰号。
“切了一桶的鼻涕虫”,他摇摇头,“那个简单,就是不断得跟我喋喋不休实在是受不了。”
她抱着被子,叹气,但,还在看他,小天狼星显然被她看得奇怪起来,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多卡斯摇了摇头,把不该有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他显然只是无聊,或者在干完一场大事后迫不及待的想找人分享,又或者干脆只是想要夜游,那么闯进医疗翼乱跑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为了昨天的事情,连麦格教授都特地在下午来跟多卡斯谈过,让她这样的麻瓜出身同学安心在学校里继续学习。
小天狼星好像是从暑假开始留得长发,现在黑色的长发已经披在肩上了,他这么深邃浓烈的人在夜色里看难得起来温柔许多。四月夜晚的天气并没有白天那么和煦,但他还是只穿着长袖的校服衬衫,灰眼睛在黑暗里有一种灼烫的光亮。这种光亮是多卡斯所熟悉的,她昨晚就曾见到的光亮。“我继续睡觉啦?”多卡斯低声问他,随手从抽屉里抓一个巧克力蛙给他,“你也早点回去吧——没什么人会特地跑到医疗翼捣乱的。”
小天狼星把巧克力蛙拿到手里,显然不是很高兴得勉强笑了一下,看起来把隐形衣拉上的时候还想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帘幕动了动,多卡斯知道他离开了,倒在床上,把被子拉过头,决定他要再来也不要醒过来了。
奥丁的长枪名叫昆古尼尔,一但掷出就一定会命中目标,地上的人称它在空中发出的亮光为闪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