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马琳想不清楚，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脑海中先划过的到底是陈玘的脸，还是要他的血浇灌的血藤花。
不愿承认。自己在所谓的天禧星面前还有一丝隐秘，这会让感情不够圣洁么？这会让血藤花枯萎么？因为没有完全的心甘情愿？
马琳这么多年因势利导，一个算卦之人竟被卦所困。什么天意？他卖血藤串起家——戴手上有活络血脉之效，后来又做血藤丸，化瘀之药在十里八乡竟是有治病之奇效。
按照那一道道死规矩，这可都是违命之事。
更深露重，月色添凉。月光东西流转，马琳一抬头竟是天色微亮。隔壁一阵喧闹声，扰的他抬头来。却说墙那一头，许昕正臭着个脸发脾气，无非是方博从晕症中恢复，正问为何又去邱贻可家云云。方博虽然吃了个蘑菇心情糟糕，但是脑子里总有几根筋是活络着的，只说自己帮他配药。
“你你你…你干啥？”
然后又是几下意味不明的声音。听着似乎是许昕在笑，吐字慢慢的，“你…个老鼠精。”
“说谁老鼠精呢！我呸！蛇精！”
然后又是几下意味不明的声音。总之听上去像嘴被捂上了，有所动作了。马琳想了想这层关系：自己作为长一辈的，又作为明面上支持天禧星事儿的，看这俩活宝因缘际会地厮混，自己倒是喜闻乐见，听这响动想拍手叫好，这如何是好？
他头便更疼了。拿起竹竿子往楼房顶上重重敲了个三下，动静倒是没了。
陈玘天天在家里饭也不用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活的是退役之后没有的滋润。心里倒是空着的，邱贻可要带他出去走动，陈玘又有些没了话。
要他想通也是快的，新世界但还是一些旧的人，也算是幸中之幸。渐渐的也肯在村里走上几遭了。令他诧异的是熟人真不少，好像只缺了他。
月满则亏，月末上山。听说昨夜又有人犯了妖性，冲撞了村里的姑娘。家家户户门口又都放起了水盆子，面桶子。
陈玘问起来，邱贻可解释说，村民觉着水可以防妖的入侵，所以放在门口驱邪。
那只是和门神一样的作用心理作用罢了，邱贻可道，妖真正怕的是水底有血藤的湖泊。血藤亲水，又和水底的血藤相勾连，而其他妖也无法相救，自然无法逃脱。
“但我好像就是从那里爬上来的…”陈玘心里犯嘀咕。
“我原先以为你是，那晚上才没让你过切。你既然不是，当然也就不得虚火这个咯！”
“什么虚火？”
邱贻可拍了拍脸，“忘了你听不懂四川话咯，我说你用不着怕这个的了。”
陈玘嘀咕着说，也是，但是你那天晚上兽性大发的样子，谁看着不怕？
邱贻可脸皮子一抖，蹭着他手臂，搂着说，“你莫生气嘛！我那时…那是没有办法，你说怎么办呢？”
陈玘呵呵一笑，怎么办？要么换个老公，要么让我捆你一回，你自己选一个吧。
眼见着没反应，陈玘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又加一个码，要么我找老马去了。邱贻可心里倒是犯急了，你怎的揪着个老马不放？那天马琳看见陈玘也是转身便走，他心里便直打鼓，如今陈玘也是三番两次提起……
邱贻可犟劲犯了，“算了，你月末跟我上山吧。”
“上山？什么山，黄山还是华山？”陈玘真是烦透了他说几句打哑谜的话，没法沟通！
“做什么？带你瞅族中人。把什么时候办婚礼定下来了，总得给你个…名分嘛！”
族人？前同事大开会啊！陈玘好一朵交际花，也真是左右为男。
“我没答应啊！”
“哦…”邱贻可像是面露抱歉似的，“说的晚了！”
陈玘心里越发毛了，也无奈。眼前这副一模一样的皮子，这个从小完全生长在不一样的地方的邱贻可，又是不是他。
他注定是回不去了，虽然身边都是故人。带着一些前世的目的去交一些前世的朋友，却依旧是孤魂野鬼，妖是身体的非人，而他的灵魂也非人，已轻轻浮起，慢慢飘零回荡。
“血藤嗜血不嗜茶，缠人先要惑心麻勒……”
上山的日子，陈玘躲在邱贻可身后，共骑着马上山。“你不能带我飞上去吗？你不是妖吗？”陈玘小声道。
便听着这几个小孩唱个没完，还有刀剑似的。手上拿着木棍子挥舞，嘴上叫着什么打死你这个妖道！另一个也骑马背上的，半俯过身去与之缠斗，“嘿嘿哈哈”嘴里叫个不停。
但小孩一看到真的妖道倒是吓得没影了，邱贻可从不潜藏，出门的时候脖子上那根项链就是呈三股树藤编织状，在物理上起到吓退敌人的作用。
陈玘心想，这招我熟啊！心理战嘛！游戏没少打！
“莫道花开似雪葩，水下白骨笑哈哈……”走出一段距离了，还是能听清他们的歌谣。陈玘纵使胆大，也不由得打了个冷战。邱贻可反过身拍，其实是揉他的大腿安抚，然后一拍马屁走得远了，却还总感觉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你们在这里算是…异类？”陈玘不知用什么词汇能小心的修饰歧视。邱贻可又软下声音说“莫得事…一直是这样的。”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单！……”
陈玘的所有情绪，终于在看到单明杰那一刻爆发了。几天前他们还坐在会议长桌的隔壁，有说有聊的，太熟到无需任何眼神交流或者探听即可意会，他们曾经这样存在。
但单明杰现在，只是眼底默默流过河流。看着他，似是很奇怪的，但又没立场开口询问。河流的面上是薄冰冻住的，不会主动搭茬。
“善什么？”邱贻可正从几个兄弟的怀抱中挣出来，和几个人寒暄了一番，扯着这个愣头愣脑的陈玘给大家介绍，陈玘晕乎乎的，有的人叫弟妹，有的人叫嫂子，陈玘看着自己曾经的朋友们，一时间竟是悲从中来。
“杰哥，这是弟妹。”邱贻可介绍着。陈玘勉强笑笑，也竟不怎么说话。邱贻可只当他是怕生了。
单明杰反常地开口问了一句，“刚刚是叫我吗？”
陈玘反常地想起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眼前竟都是妖。
“没啊…”陈玘勉强笑笑，“你好你好。”
几个人径直走到主厅坐下，就看见王励勤些许黑着脸，他很少喜怒形于色，或是没什么冲突。果然是马琳又拿着那几个血藤的产品在摆弄，跟个江湖游医坑蒙拐骗似的，嘴里说着什么，“有钱为什么不赚？”
“那为什么你还信天禧星的？你到底信不信规矩？”
马琳脸又黑了，不欢而散，死脑筋！无话可说！不如去找王皓！转头他看见了阎森，过来了，一张圆脸，性子倒是极刚的，空荡荡的右小臂下，王励勤的右臂正温柔地揽着他的腰，空荡荡也被一种实心填满。
陈玘往外面望去，几个小辈也陆陆续续来了。陈玘正在张着眼望他的小龙人，他妈的，他该不会是龙的初始形态，龙蛋吧？结果很不意外的先看见了脸黑一点的张继科。邱贻可也在张望，张继科先看见了，就很远地朝他打了一个响指。
这是个圆桌，其中正位是八卦中之“艮”，妖发乎山土，邱贻可竟是应和上的正位，但却没有坐在上位。
陈玘心里暗笑，王主任不愧是王主任，妖族开会也要老成持重，步入正题。
王励勤早就看着了陈玘，欲言又止。马琳就马上提出，开会前先让邱贻可来介绍一下。
这种场合提一些私人感情，让邱指导也有几分不适应，也就带着羞，站起身时手还扶着陈玘他右肩。
陈玘心想，你不要过来啊！
所有目光都汇聚在他身上，陈玘低着头更是羞赧了起来，心中更是奇恨无比。我操，他俩到底脸红什么？精神焕发啊！
马琳越发的面无表情。直到邱贻可说完了来龙去脉，说出那句今日就去祭告祖宗时，马琳笑的有几分锐利，“那这位陈小姐，是否命系血藤？”
言下之意是，外族人非妖，如今也能通婚了？
邱贻可笑笑，“那族内以前还讲求尊卑，你是在质疑谁呢？”马琳同邱贻可，同发于山土，王励勤却发于坎，指水滨，但他可是族长以下的前几把交椅的领头鹅啊！若不是破旧立新，又何以做得上主位？
“那可以比吗，”马琳道，“八卦之内自可以调和，而这位，陈…小姐，根本就是人族，似游离于五行之外。”
“外面的情势大家也不是没看见，”王励勤道，“若可以与他们通婚，也未尝不可。就不要老…顽固了。”
马琳一愣，时间过得真快，王励勤原来这样钻牛角尖的人，如今却……他倒是好了，天遂人愿，自然是希望大家各得其所。
“前几日不是又有伤人的事了…”下面窃窃私语。
“这发起来了，又不是能控制自己…”
方博嘟囔了一句，“别说了！许昕肯定是最疯癫的。”许昕瞄了一眼马琳，本想掐他脸上的肉，奈何这么多人，改成了掐大腿肉。
“啊！”
“博儿，你又咋了？”邱贻可看似埋怨，“不舒服去休息会儿。”
王皓也忍不住说话了，“再不成，灵气越来越外露，真要闭关去了。”
“闭关了也好…”单明杰说。
“我可是著名的王皓！”王皓有点急了。
王励勤觉得有些头疼，“那就严加监控，立规矩。”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啊？”马琳道，“血藤性本恶，在座的或许能管住自个儿，但许多人有一点点恶，被血藤放大了，只要顺着本性就能作恶，那那那…？再者，大家仗着有一些不同于世俗的东西，有点子骄傲，肯定就……”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
他们在人世间，除了禁湖中的血藤无法清理，人世间的血藤都被他们吸引了去，哪会伤及百姓。那如果他们不在……
马琳劈开一掌，血藤露，所有人都听见令人震惊的嘶嘶声，他的血藤粗壮逶迤，盘根错节，竟是深红到一种地步。
“马哥…”王皓脸上的血色像是过渡到了血藤上。
“你看嘛，有进展。”
邱贻可笑着去看，“你又是何苦呢…”你是相信实践，还是相信只有书上有的血藤花。
马琳这是每月展示练功成果？这也太勤奋了，马哥不管到哪里果然都是出类拔萃啊！陈玘心里啧啧称奇。
陈玘清了清嗓子，想着这草班台子他也来凑一脚，“大家千百年都这么过来了，咋可能因为你们不在就生存不下去了！别担心，回去洞里再修炼修炼？”邱贻可拍了他两下，示意他别说了。邱贻可转头向几位示意致歉。
“血藤花有一天会发现的，那时候我们变成了人，才能有救。”马琳说，“总之，我…说完了。”
却说又是一阵唇枪舌剑后，邱贻可直打哈欠，说这些人真是啰嗦，都没讲到点上，就带着陈玘从侧门出了主厅。陈玘才发现原来路的两边到处都是藤蔓，只是太过紧密而显得像围墙，看不出血藤所起所止，只是蜿蜒盘旋。
邱贻可带他向围墙深处走去，地上处处有荧光状的亮字标识的名字，这是冢，但又似是活物，盘动的藤蔓有红色的枝叶，包裹着不可名状的生命。
陈玘做势要拜，邱贻可拦住他，自己低头轻声，“列祖列宗在上……谨以虔诚之心，携陈氏前来……愿祖宗庇佑，赐福新人……”尊重了便是合适了，邱贻可很自信。
陈玘听着越来越不对劲，等到出了内院觉得不会惊扰了，才悄声问邱贻可，“所以，你可以有几个老婆。”
“我只娶你一个。”
所以你可以纳妾啊！这是封建社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