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期未有期
那天上午，当面对陪审团的沉默和空缺席位时，艾达·罗才意识到，James Barnes并没有请辩护律师。但那一刻，她的愤怒实在没能盖过记忆中巴恩斯中士开着她的车来医院接她出院的那个春夜时，她对他所产生的一切笼统的感情。
距一审还有 3 天
不健康的性关系。
睁开眼睛，看见那张曾出现在博物馆里的脸，艾达先想到的总是这个。
Barnes中士的铁臂还放在她胸脯上，有些收着的重量，同皮肤有些差异的温度倒是缓解了出租屋内的闷热。夏天很难过，她微微起身把长发拢起来扫到一边，露出纤细得能被一把折断的颈子。当她活动双臂时，光裸的、泛着冷光的背便涟漪一样泛起两片薄薄的蝴蝶骨。她很小声地叹气，想起她曾经有一间冷气充足，位于曼哈顿的公寓，那是一栋复式小楼，装潢现代，乌木桌椅沉沉，夏凉冬暖。
五年前，她住在那里，五年后，她回来，很多事情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她自认为起身的动作很轻微，但Bucky还是醒了。他条件反射一般绷紧了身体，意识回复的瞬间又放松下来。你在布鲁克林，你旁边的人是Ada Law，一个害处不大的女人，他这样对自己说。
他躺着，余光瞟见艾达，便很容易在天光下发觉她似乎又瘦了。这女人酗酒、嗑药，还有严重的饮食失调问题，令他不由得想，这女人比他更需要心理医生。
艾达站起来套了一件他的衬衫——谁能想到她现在竟然穷到没有新衣服穿，像她这样过惯了舒服日子的人，如今很难不将每件事都同过去进行对比，然后得出悲观的结论。她随意把长发盘起来，这才回头看Bucky：“我记得你每周这个时候，要去找心理医生？”
“是。”Bucky说，但他并没有坐起来，仍然躺着，看有着几条无伤大雅裂缝的天花板——他并非租不起更贵些的公寓，但享受于他而言毫无必要，忽然有人同居是个意外，就连娇贵的断头牡丹本人也说，寄人篱下，她可以将就。
艾达在熟练地用粉底遮盖颈上的淤青，意识到Bucky在看她，于是毫不客气地将粉底液递向Bucky。但Bucky在前一刻已经转移了目光，他的目光凝固在罗艾达放在一边的狗牌上。
那不是他的，原本归属于Steve Rogers，那位著名的美国队长，他最好的朋友。现在在罗艾达手里。罗艾达自述，是著名的美国队长叛国事件之前，Steve给她的。
“分手礼物？谁知道呢。”她是这样说的，有时候她提起Steve的时刻多得过分，有时候她又讲得含糊。
最开始的时候，Bucky甚至以为艾达在开玩笑，毕竟她总是那样，在她的只言片语里，半个曼哈顿的上流人士她都曾交往过。她确实是个漂亮的女人，但这也不足为信。但后来，Bucky找到了一些旧日的花边小报，发现她说的竟然都是真的。彼时艾达是曼哈顿很出名的模特，在某个模糊的介于成年与未成年之间的地带就已经拍些性感的杂志封面，那时她就在与某些上流人同游，照片见报多次。后来她又与解冻的美国队长恋爱，狗仔拍到他们一起去看画展，罗艾达无意看向镜头，面容上是飞扬的神采，而Steve压着鸭舌帽，只能看见嘴角一点弧度。
她在曼哈顿的公寓楼也很出名，那是在数次袭击当中处于最危险地带而毫发无伤的神奇建筑。她告诉Bucky，这要归功于袭击曼哈顿的那个英俊的反派。
“也是前男友？”Bucky当时这样问。
“一夜情。”罗艾达当时在梳头发，垂着眼睛，漫不经心。
Bucky回过神来，看见罗艾达还向他伸着手，手里是粉底液，她向他眨眨眼睛，柔软的声音里带着困倦的娇气：“帮帮忙，Buck，你这儿没有镜子。”
他熟稔地接过来，用完好的那只手，站在她身边瞧她漂亮的颈项。他其实很想说别这么喊我，但不知道为什么又忘了。艾达抬起下巴，没完全盘好的头发松散地坠下几缕，Bucky的手指缓慢地抚过她颈上的瘀伤，一些昨夜乃至前夜的画面在他的思维里快速地过筛。
很难说清为什么，不健康的性关系，但比心理医生强一些。艾达用她的需求纵容他在床上当回一个冷酷的士兵，他用上那只金属的手臂掐她的脖子，但她只说“可以更多”，只说，杀了我。
有人开始敲门，Bucky和艾达同时紧张了起来，Bucky活动了一下他的金属义肢，艾达则茫然弹起来。她看到Bucky去开门，门外是警察，他们礼貌地出示了证件，然后提醒Bucky，是时候去看心理医生。
Bucky朝艾达看了一眼，艾达又在朝他眨眼睛。他于是出门，装作屋子里没有另一个人的样子。尽管他们两个都知道，Bucky自愿处于监控之下，那些相关的决策者，也不是不知道艾达在这里。
烁灭之后的世界乱七八糟，政府自顾不暇，鉴于她几近毫无威胁，只是一个落魄的模特，没有人会费心来阻止她与Bucky同居这样的小事。
艾达听见他们走远才爬起来，短信的提示音同猫叫声一起响起来，她一边向猫粮袋走去一边打开手机。
From拍拖對象巴恩斯：记得喂猫。
为表友好，他在末尾加上了微笑的表情。
白猫Alps围着艾达在她脚边来回活动，她撕开猫粮袋子，在喂食器里倒满，水也加满，这才去穿裤子。
To拍拖對象巴恩斯：喂了[图片]
艾达给他拍了一张Alps的高冷背影，然后复制了他的微笑字符，给他发回去。
：）
扔下手机，她开始感到疼痛的感觉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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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在哭，红蓝白的盾牌从电视里飞出来，艾达打赌盾牌插在了墙上，猫粮没有了，她想，我该把这东西拿下来给Alps当食盆。
对，Alps，艾达想，我要先问过她的意见。
于是她开始在屋企寻找Bucky的白猫，但天旋地转，她怀疑这栋楼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飞进了宇宙。
Bucky大约在下午两点回来，她看了看表，但她把脑子完全扔进了酒精里，手机上的数字在闪，在笑，她完全看不出现在到底是几点了。
然后，手机也不见了，室内唯一不到处移动的东西只有灰白条纹的沙发，艾达只好紧紧抓住沙发的边缘避免摔倒，但是沙发的高度太高，她不能坐上去。
她感到很沮丧，捂着脸哭起来。
Bucky出现在门前，他的手里提着从楼下汉堡店买来的套餐，看见罗艾达躺在沙发下面挥舞双手，脸上还带着某种迷幻的微笑，也并不觉得惊讶。桌上还放着买酒和阿片药物剩下的几枚零钱，Bucky在抽屉里给她留了一百块，她几乎全部用掉了。
在认识的第一天，艾达就同他坦白，她药物成瘾的问题很严重。
为什么？
艾达解释说，你知道的，年轻时候，那种所谓的上流社会。后来戒了，后来......那五年嘛，她垂下眼睛，什么都不剩了。
从那些旧报纸杂志里，Bucky知道她过去生活优越，是个意志力薄弱，每次失恋都被拍到痛哭的女人。但他理解她，一觉醒来，天旋地转，这感觉并不好。
Bucky放下纸袋，走过去，看她到底嗑到了什么程度，她磕太多了，发热又发冷，一边笑一边哭，不愿把手从脸上放下来。当Bucky将手放在她小臂上试图安抚她的时候，她的声音却使得他也不安起来。
因为她在问他为什么，她说，你下班回家不带盾牌了吗现在，steve？
Steve狗牌的链子从她手心里垂下来，随着她哭泣的幅度左摇右晃，但她不愿意放下手，她又在笑了，说，我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欸。
接下来是大段大段的广东话，Bucky显然没有听明白艾达在讲什么。他叹了口气，只是觉得很累，他轻易地搬动她，将她搬上沙发，然后自己坐在她身边。他手里拿着那个小笔记本，steve探索新世界时候留下来的那个，盯着其中一页，感到大脑一片空白。
艾达不再说话了，她靠着Bucky，Bucky也顺势靠着她。他顺手打开了电视，情景喜剧里的罐头笑声响起来，艾达发出一声并不清晰的抱怨；“这又有什么好笑的，steve？”她把双手放下来，放在膝盖上，盯着Bucky，眨眨眼睛，似乎像是突然从地狱回魂那样意识到了什么，然后，她带着一种可以称之为恶毒的微笑说：“你知道我们都回不到过去的生活里了，对吧，Barnes.”
Bucky应当感到沮丧的，然而他没有。他从冰里解冻出来，但是他的情绪却好像没有，瓦坎达修好了他的脑子，又似乎没有。他总是在不该冷静的时候很冷静，比如现在。他知道艾达只是想激怒他，这样他们不健康的性关系就可以继续延续下去，她获得她想要的那种余震不断的疼痛，而Bucky就会忘记建议她戒断的事情，因为第二天起来，疼痛总会使她看起来很正常甚至于面上有些星光，好像置身于她的曼哈顿神奇建筑当中。
不过，就好像她所尖锐地指出的这样，他们都回不到过去的生活里了。
Bucky于是侧过身去开始吻她，她嘴里还有劣质酒的味道，一点泛上来的药物苦味，这让Bucky的胃跟着烧了起来，这感觉却很好，他开始忘记并不愉快的心理咨询，还有一些别的事情，他在赎罪时碰到的那些人让他不可避免地回放那些过去，那是他的错。
Alps走到离两个人不远的地方，冷冷地看着他们两个，然后响亮地发出猫叫。Bucky分了神，他漂浮起来的感情又很沉重地坠下去，他拍拍艾达紧紧捉着他肩膀的手，放开了艾达的嘴唇。
“是的，Ada，我知道。”Bucky仰躺在沙发上，艾达又恢复了靠着他的姿势，发热的前额渐渐恢复正常温度，Bucky看她一眼，看到她濡湿的睫毛，语气不由得软化了。
他说，是的，Ada，我知道你喂了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