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19
圣诞节前的一个晚上,西弗勒斯提着一个小箱子,跟着哈利走进了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作为晚会的装饰,天花板和墙壁上挂着翠绿、深红和金色的帷幔,房间里拥挤闷热、被天花板中央挂着的一盏华丽的灯照得红彤彤的。房间的角落里传来一阵一阵的歌声,几个老男巫正抽着烟斗谈话,一些家养小精灵端着巨大的盘子在人群中穿行。
“哈利,我的孩子!”哈利和西弗勒斯才踏进办公室,就被斯拉格霍恩叫住了,“进来,进来,有这么多人要让你见见呢!”
斯拉格霍恩抓着哈利的胳膊把他领进人群,哈利拽住西弗勒斯,西弗勒斯拽住自己的箱子,一个接一个有些艰难地从成年人的中间挤了过去。
斯拉格霍恩充满热情地把哈利介绍给了一大群看上去像是社会名流的巫师,可怜的哈利立刻就被这群衣冠楚楚的家伙吞没了——西弗勒斯无情无义地及时松开了拽着哈利的手,在小格兰芬多控诉的眼神里后退一步,消失在了昏暗拥挤的房间里。
矮个子的男孩不引人注意地穿行在三三两两交谈的人群中间,迅速地发现了斯内普——和正在被他灌酒的斯拉格霍恩。
“……我明白你的来意,西弗勒斯……事实上,经过这几个月的教学,我其实还挺喜欢小斯内普先生的……”斯拉格霍恩的脸上泛着红光,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打着嗝说,“哦……这酒显得稍微有些烈了,或许是你们年轻人中间现在流行的种类?我得说味道不坏——小斯内普先生是个很有天赋的学生,而且和他们年级最有名气的哈利·波特也保持着牢固的友谊,这非常难得,考虑到他是如此的像你……不用担心,我想这孩子以后会有出息的……”
“我只是代我们临时外出的校长来向你表达感谢,霍拉斯,为你愿意在霍格沃兹面临教职工人手短缺的窘境时,暂时中止悠闲的退休生活回到学校来,并没有别的意思。”斯内普不动声色地说着,从袍子里取出两个小罐子推到斯拉格霍恩面前,“为此,我奉命带来了一些东西:菠萝蜜饯和蜂蜜公爵的糖果——校长的礼物,以及角驼兽角粉末——谨代表我个人对你慷慨相助的感谢。”
“哦——当然,当然——”斯拉格霍恩的目光落到那个装着珍贵魔药材料的罐子上,红彤彤的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变得更加亲切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西弗勒斯,不管怎么样,孩子总是最重要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你尽管放心好了,现在是和平年代……我对学生们的关心就像你对他们一样,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斯内普没有纠正斯拉格霍恩的误解,他挂着虚情假意的笑容,又在两人的杯子里斟满了酒,和前任斯莱特林院长轻轻碰了碰杯,看着胖老头再一次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干了。
“有些过于烈了……但不能不说的确是瓶好酒,这一定是你的私藏……”酒瓶里的最后一点酒也被倒进嘴里,斯拉格霍恩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原谅我不能继续陪你坐在这里了,西弗勒斯,还有这么多客人等着我去招呼呢……”
斯内普及时地起身告辞,他的黑眼睛往斯拉格霍恩身后一扫,正看见西弗勒斯往人群里钻的背影。
西弗勒斯重新找到被名流们淹没的哈利,拽着他的手腕把他拖出来,看也不看绿眼睛里仿佛被抛弃的哀怨,说:“去找斯拉格霍恩闲聊,跟在他身边,正常表现自己,让他继续喜欢你——不要提起任何与你的任务有关的事。”
可怜的哈利又被无情地推到成年人的社交中心去了。
晚会在午夜前结束,各种社会名流顺着魔药学教授办公室的壁炉离开,少数的几个在校学生也很快回去寝室,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在空荡荡的帷幔和装饰品中间,斯拉格霍恩的兴致依然显得高昂极了,抓着一直跟着他的哈利滔滔不绝地谈论着他正在魔法部任职的某个学生:“如果你以后想进入魔法部的话——你一定可以的,哈利,你有与生俱来的天赋和声望——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斯拉格霍恩明显已经有些醉了,哈利被他拉着坐到沙发上,西弗勒斯在确定房间里已经没有第四个人之后,往办公室的门口悄悄扔了个锁门咒,然后适时地加入两人的谈话,解救哈利于半醉的老头手中:“斯拉格霍恩教授——”
“你会是我最出色的学生之一,哈利……哦,西弗勒斯……”
“很抱歉打扰您,教授,但我和哈利都有一些魔药方面的问题想要请教您——毕竟在魔药方面,您是学校里最有资历的一个了。”西弗勒斯说,看了一眼哈利。
“呃——没错!斯拉格霍恩教授!我们有一些问题!”哈利赶紧回答。
“好学的孩子……”斯拉格霍恩红光满面地笑起来,“说吧,哈利,有什么需要你们的教授解答的?”
“关于月长石的粉末,我注意到斯内普教授最近在研究它和一种特殊的蛇蜕之间的相互作用。”西弗勒斯说着,从他带来的小箱子里取出了一小块绿幽幽的蛇蜕,斯拉格霍恩的目光立刻就黏在上面不动了。
“这个是——”斯拉格霍恩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双手有些颤抖地接过了这块蛇蜕,“难以置信,完全的难以置信……我只在最偏门的书中见过关于它的记载,在我漫长的生命里,我几乎以为它的存在只是一个传说……如果我的知识没有欺骗我的话——这是——蛇怪的蛇蜕!”
“哦,听上去它似乎很珍贵?”西弗勒斯语气平静地说着,从箱子里拿出了另一块更大的,“事实上,我看见斯内普教授整个材料柜里都装满了这东西呢。”
“——整个材料柜!”斯拉格霍恩看上去已经兴奋得快要昏过去了,西弗勒斯又从箱子里摸出一瓶酒,把酒倒进斯拉格霍恩手上的杯子里,帮他送到嘴边——斯拉格霍恩一口就把酒喝干了——西弗勒斯及时又为他添上了一杯,“哦,这个味道——这瓶酒一定是从你父亲的储藏室里拿的吧,他可真是偷偷藏了不少好东西——”
“您能喜欢真是太好了,我从斯内普教授那里拿了不少呢。”在哈利目瞪口呆的注视里,西弗勒斯一口气从那个施了无限延展咒的箱子里掏出了五块蛇蜕和三瓶酒,和第一次掏出来的东西一起整整齐齐地摆在了桌上,然后再一次为斯拉格霍恩续了杯,“您的魔药课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如果能有办法感谢您,我会感到非常荣幸的。”
“这可真是……”斯拉格霍恩又一次喝完了杯子里的酒,为了平复激动的心情,他醉醺醺地、不受控制地搓着手,“我简直无法想象,对角巷的市场在见到蛇怪的蛇蜕后会产生多大的震动,绝对的有价无市……孩子,你父亲那里……”
“斯内普教授才不会发现呢,他的柜子里有太多这东西了——而且他每天做研究都会浪费掉至少一大块。”斯拉格霍恩搓手的动作停止了,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让他的眼珠显得更加外凸了一些——西弗勒斯假装什么也没察觉,继续往他杯子里倒满酒,说,“斯内普教授根本不打算卖掉它们,他之前在研究蛇蜕和流液草之间的作用,现在在研究和月长石的——所以我来请教您了,它们之间可以发生什么作用呢?”
“浪费掉……”斯拉格霍恩心痛地把酒喝完——他已经醉到开始口齿不清了,“那还是把……把蛇蜕交给我吧……我会让它们发挥出……嗝……应有的价值的……”
“我当然相信这一点……”西弗勒斯冷静地观察着斯拉格霍恩的状态,最后给他斟了一杯酒,然后冲哈利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自由说话了,“但我和哈利其实更多是想向您请教月长石的用法,教授。”
“——是的!”哈利说。
“月长石的用法……”斯拉格霍恩反应有些迟钝地把目光从蛇蜕转向西弗勒斯,过了一会儿,又移回了哈利脸上,“请原谅,西弗勒斯,你和你的父亲长得太像了,总会让我想不起今年到底是什么年份……还好还有哈利在这儿……月长石的用法……”
“月长石是缓和剂的配料之一,我听说我们在O.W.L.考试中经常会遇到它。”西弗勒斯说,“我们在研磨石粉时要注意什么呢?”
“研磨石粉时……要用小银刀把石块先切成薄片,再切碎……与其说是磨成粉,不如说是切成非常非常小的丁,才能发挥月长石全部的功效……”斯拉格霍恩慢慢地回答。
“天哪,可是小银刀那么软——”哈利皱起了脸,“怎么可能切得碎石头呢?”
“以你的操作当然可以做到,哈利,就算有什么意外,不是还有我么?”西弗勒斯忽然一反常态地、温和地对哈利说道——而哈利惊恐的反应就好像西弗勒斯刚刚在他眼前被灌了迷情剂一样。
“你当然可以,孩子,我绝对相信这一点……”斯拉格霍恩迷迷糊糊地说,“多么令人怀念啊,西弗勒斯……你……不对,是你父亲……当年也是这样和莉莉相处的……一对令人叹息的好朋友……莉莉,和哈利一样的好孩子,谁会不喜欢她呢……”
“你总是提起我妈妈,教授。”哈利忍不住问,“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非常勇敢……非常活泼……令人羡慕的天赋,正直的品格,我见过最棒的女孩儿……”斯拉格霍恩说,“小时候和西弗勒斯是好朋友,就像你们一样,全校都知道……可惜后来……后来……哎,和平真好,不是吗?我不用再担心学生之间对立的危险立场,也不用担心你们两个也会在长大以后绝交了……”
斯内普和我妈妈以前是好朋友?哈利的脑袋上冒出一个疑惑的泡泡,西弗勒斯立刻接过了话题:“——可是莉莉·波特死了。”他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黑魔王杀死了她和她丈夫,在哈利只有一岁的时候。”
“哦……”斯拉格霍恩明显地打了个哆嗦,脸上露出一种恐惧的表情,目光落到了哈利的身上,“那真是一件可怕的事……非常、非常可怕……”
他用颤抖的手把酒倒进嘴里,好像想借此舒缓缩成一团的心脏:“我不该在孩子面前谈论这个的,哈利……你可能都不记得这些了……”
“我的确不记得,那时候我太小了。”哈利回答着,像西弗勒斯所要求的那样,依照自己的内心说了下去,“但是后来我了解过不少,从我教父、还有其他人那里——我爸爸先死的,伏地魔杀了他,然后跨过他的尸体朝我妈妈走了过去。”
西弗勒斯及时地轻声补充着:“整个魔法界都传遍了这个故事,我想你也知道这些。”
“不……我不知道。”斯拉格霍恩虚弱地说。
“我想伏地魔是想杀死我,但是我妈妈拦在了他面前,她也被杀死了,她用她的生命保护了我,发现她的人说她就倒在我的婴儿床旁边……”哈利的绿眼睛慢慢变得雾濛濛的,继续说。
“够了……快停下……哈利,我只是一个可怜的老人,我不要听这个……”斯拉格霍恩的泪水从眼眶里流下来,他颤抖着把手举在面前,好像这样就能挡住那些他害怕的东西,“战争结束了,神秘人已经死了,这样的悲剧不会再发生……”
“伏地魔还没有死!”哈利冲斯拉格霍恩喊道,“他在上个学年还想闯进学校偷魔法石,他差一点就复活了,他差一点就杀死了我!”
斯拉格霍恩看上去惊恐极了:“是……是吗……我完全不知道……没有听说过……”
“我认识的人越多,我知道的被伏地魔害死的人就也越多,韦斯莱夫人的哥哥们就是被伏地魔害死的!”哈利继续说着,一点儿也不管斯拉格霍恩虚弱的抗拒,“我教父的弟弟也是因为伏地魔才会死,他为了偷走伏地魔的魂器,死了十几年才被我们发现……”
斯拉格霍恩的身体猛地抽动了一下,肥胖硕大的身材似乎在恐惧中枯萎蜷缩了起来。
“魂……魂器。”他嗫嚅着重复这个可怕的单词,额头上的汗珠和脸颊上的泪水混在了一块儿。
“你知道魂器,不是吗?邓布利多向你询问过这个。”西弗勒斯适时地轻声说。
“……邓布利多告诉你们了?”斯拉格霍恩苍白地颤抖着,徒劳地摇着头,“不,我不知道……邓布利多已经拿到我的记忆了,那足够证明我什么也不知道……”
“你知道,并且你没有把真正的记忆交给邓布利多。”西弗勒斯用一种笃定的、不容置疑的口吻打断了他,“你知道黑魔王关于魂器的秘密,现在,你还知道了黑魔王确实制作了魂器,这也是他至今还没有完全死亡的原因。”
斯拉格霍恩看上去好像是刚刚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他几次想站起来,脱离这个令他不安的境地,但都因为醉酒而失败了。
“因为魂器,黑魔王还有归来的可能,你很清楚这一点。”西弗勒斯说。
“他不会的——”斯拉格霍恩嘴唇发抖地说,“十几年都过去了,他不会再回来了……现在是和平年代……”
“可伏地魔本来会在上个学年复活——就差一点儿。”哈利说,“如果我妈妈的魔法没能保护我的话,我当场就已经死在那里了,你根本就不可能见到我,现在也根本不可能有和平了。”
“邓布利多不会让他复活的!”斯拉格霍恩叫着。
“——所以邓布利多需要你的记忆,教授。”西弗勒斯语气平稳地说,“邓布利多当然不会让他复活,但他需要你的帮助。”
“我只是——我只是一个老教授,已经退休的那种——我对参与到战争里面不感兴趣……”斯拉格霍恩努力地试图把自己缩进沙发的缝隙里,“我什么也不知道,何况……何况那没有什么用处……”
“如果邓布利多教授需要它,那它一定很有用,邓布利多会知道它的用处的。”哈利说,“你说你喜欢我妈妈,难道你不想为她报仇吗?对杀死她的那个巫师?”
“我——”
“不需要你参与战争,不需要你冒任何风险,只是一段短短的记忆,就能保护你现在所看到的这片和平——除了我们,没有人会知道这件事。”西弗勒斯说着,又往斯拉格霍恩的嘴里倒了一杯酒,“你曾经的学生因为战争死了多少?现在他们的孩子又到上学的年龄了,这些孩子们又变成了朋友——你还想回到那些担心学生立场的日子里去吗,斯拉格霍恩?你还想看见新的一批学生继续因为这些东西相互攻击、决裂、然后死掉吗?”
在斯拉格霍恩充满恐惧的注视里,西弗勒斯慢慢地把他的脸凑得更近了一些,在昏暗的灯光下,黑眼睛的男孩看上去和二十年前的那个没有任何区别——西弗勒斯轻声细语地说:“曾经有一些学生在你的注视下走向黑暗,还有一些学生在你的注视下走向死亡……现在你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了——你会选择改变这个悲剧,还是放任它再次发生?”
斯拉格霍恩含着泪水的目光在两个孩子中间转移,从西弗勒斯的脸上,转到哈利乱糟糟的头发上,又躲闪着凝视他的眼睛。哈利知道,他的头发遗传了他爸爸,他的眼睛就像他妈妈。
“希望你像我妈妈一样勇敢,教授……”哈利说。
斯拉格霍恩举起胖手,用发抖的手指捂住脸。
“我觉得不光彩……”他从指缝间小声喃喃道,“我为——为那段记忆显示的事情而感到羞耻……我想我那天可能造成了很大危害……”
“你把记忆交给我就一切都抵消了,”哈利真心诚意地说,“这是非常勇敢和高尚的事。”
斯拉格霍恩和两个孩子对视着,办公室里沉默了很久。西弗勒斯在桌子下面按住了哈利的腿,于是没有人打破这片寂静,只有魔法蜡烛燃烧的声音。
最后,斯拉格霍恩很慢很慢地从兜里抽出魔杖,将杖尖抵在太阳穴上,抽出一缕长长的银丝般的记忆。斯拉格霍恩把它放进一个小瓶子里,用颤抖的手塞紧瓶盖,递给了哈利。
“非常感谢您,教授。”
“你是个好孩子,哈利。”斯拉格霍恩说,泪水顺着他肥胖的脸颊流进了胡须里,“你有她那样的眼睛……看了这个之后别把我想得太坏……”
他歪倒在沙发上,还流着泪的眼睛慢慢闭上,睡着了。
哈利睁大眼睛观察了一下斯拉格霍恩,然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哇哦,记忆!”哈利把装着记忆的小瓶子举到眼前,惊奇地观察着,“我们成功了?”
西弗勒斯迅速地收拾起了办公室里的残局,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把他带来的东西收得干干净净,然后冲睡着的斯拉格霍恩一挥魔杖:“一忘皆空。”
明天,斯拉格霍恩只会以为自己喝了太多酒,在宴会后躺在沙发上睡着了,他不会记得任何与两个男孩在宴会后的谈话。
“对了,西弗勒斯,”哈利突然想起了什么,“斯拉格霍恩教授说,斯内普和我妈妈……”
“闭嘴,波特。”西弗勒斯面无表情地把喝空的酒瓶、没被打开的酒和蛇怪的蛇蜕全都仔仔细细地收回随身的箱子里——连最小的蛇蜕碎片也没有放过,一边语气冰冷地说,“不许说话,不许问任何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