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邓布利多没有死。
被阿瓦达索命咒击中的那刻, 他仅仅感到一股强不可抗的力道打在突然发烫的胸口上, 让他不由自主地向后倾倒, 随而失重跌下天文塔。但他确确实实没有死。
与这个奇迹相比, 之后的一系列操作, 例如不漏痕迹减缓掉在地上的冲击力, 静躺屏息装死, 又或堪称完美地将一根枯木变形成他尸体的模样, 简直不值一提。
作为一名精心布局者, 邓布利多本以为自己已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尽了, 偏偏出了这么个意外。果然是人算不如天算。
虚弱的身体以及千钧一发的形势没有留给邓布利多太多时间去细细分析为什么他能侥幸存活, 当下之急是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隐藏起来, 好好琢磨下一步该怎么走。既然死神暂时还没有召唤他的意愿, 那么就应该好好把握这个机会, 把它利益最大化。
可是, 他能去哪儿呢？
留在霍格沃茨显然是不可能的。虽说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但眼下他身上所剩的魔力不多, 堪堪能支撑他不倒下, 若是要应付外敌内患实在有点勉强。按他的推算, 在不久的将来, 伏地魔便会开始寻找老魔杖。到时候被他发现自己没死, 甚至依旧还在霍格沃茨, 那么学校必定会陷入险境。他不能冒这个险。
同样道理他也不能去猪头酒吧或是戈德里克, 无论他弟弟阿不福思还是戈德里克居民因他而受到伤害都是他绝不愿意见到的。况且, 他没有死,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要不就去他那里吧。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再也挥之不去。老校长看了眼盘旋在头顶的凤凰, 叹口气, 妥协了。
纽蒙迦德位于奥地利阿尔卑斯山山顶, 常年积雪, 所以即便此时正逢初夏, 气温也低于零摄氏度。邓布利多挥别他的凤凰, 哆嗦着拉紧穿在身上的紫色长袍, 缓步走向耸立在不远处的漆黑堡垒。与福克斯的长途幻影显形耗尽了他剩下的最后一点魔力, 目前他实在是施展不出一个像样的恒温咒来驱寒。
多少年没有来了, 他不禁想着。自从他亲手把那人关进纽蒙迦德高塔顶层, 密密麻麻布下无数道防止他越狱的咒语, 他就再也没踏足过这里半步。其中缘由错综复杂, 既有探狱申请极为繁琐的因素, 也有大敌当前难以分身的困扰, 但抛开所有表面冠冕堂皇的理由, 邓布利多心里知道, 其实是他不敢来。
偶尔节假日通几封信, 寄点糖果和书籍, 他还能欺骗自己, 两人均已经放下过去, 如今只是少时相识的故人。可倘若那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邓布利多实在没有信心, 他能做到一边寒嘘问暖, 一边毫不心虚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不, 他不后悔曾经对抗他, 不惜以命相搏, 最后费尽心机把他关在了这里。当然, 他也没有后悔的立场, 当时情况下那是势在必行的事情, 但这不等于说他心里对他没有一丝愧疚。邓布利多盯着古堡大门上方, 在夜里也会闪烁发光的'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字迹, 自嘲地苦笑了声。
如果那人从来不曾遇见自己, 又或他没有鼓励他重塑世界, 建立巫师至上的制度, 结局会否不同？
邓布利多微微摇了摇头。现在多想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人生没有如果。
于是他从外衣袋里摸索出一柄魔法火炬, 随手点亮, 走进城堡。当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高塔的入口, 又拖着疲惫的身躯, 十分吃力地爬了三百多节台阶来到一扇锈蚀的铁门前时, 他显然已经透支了全部体力, 只能靠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粗喘几口气, 努力平息呼吸, 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狼狈。
缓过气后, 他整了整衣服, 伸出右手准备敲门, 可下一瞬间, 悬在在半空中的手臂又像被冻结般蓦然止住了动作。邓布利多突然觉得来这里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万一对方不想见到自己呢？
邓布利多盯着铁门, 好似能透过它看见里面日常思念的那个人。像他这样一个背负重任与罪责的糟老头, 能不能自私地恳求梅林怜悯他一回, 让他在人生寒风刺骨的尽头, 再享受一次夏日余晖和煦的拥抱？哪怕只有一天或更少。
过了良久, 他仍踌躇不前, 而被关在门另一端的囚徒却不知怎地察觉到了他的到临, 颇有些等得不耐烦地大声嚷嚷了句：“要进来就利索点, 否者就即刻给我离开这里。我可没兴趣和你玩什么心理游戏。”
囚徒是似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 苍老的嗓音略显艰涩、沙哑, 但这语气听在老校长的耳朵里却格外熟悉, 令他不自禁地勾起嘴角, 微笑了起来。看来半个世纪的监禁也改变不了他这位故人的暴躁脾气。这个发现出乎意料地抚慰了邓布利多的焦虑, 给予他勇气推开紧闭的铁门。
此刻他十分庆幸当初设置魔障时, 为自己留下了一条后路, 把自己排除在魔咒有效范围之外。不然以他现下的状态, 别说解咒, 就算想施展一个简单的“阿拉霍洞开” 也是难如登天。
铁门内是一间十几平米的石室, 除了一张简陋的硬板床和一个装水用的大木桶, 什么家具设备都没有。室内十分晦暗, 唯一的光源来自于一扇小小的铁栅栏窗, 施舍般容许一束细窄的光线通行。
一位发量唏嘘的老者盘腿坐在离窗不远处的石地上, 静闭眼睛, 微仰着头, 让不多的月光铺洒在他那张布满皱褶的脸上。如果不知道, 谁又能想到这位枯瘦到几近脱相的老头便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圣徒首领盖勒特·格林德沃呢？
“晚上好啊, 盖勒特。” 邓布利多故作轻松地说, “希望没有打搅你沐浴月光。”
“如果我说, 你确实烦扰到我, 你会立马从这里消失吗？” 老人没有睁开眼睛, 仅淡淡地问了句。
“别这么对待一个远道而来的故人。如果我没记错, 缺乏教养并不是你诸多缺点之一。” 邓布利多也没恼, 边说边自顾自在硬板床上坐下。
“你不会介意把床让给我休息一会儿吧？我现在冷得很, 如果能再借用一下你的毯子, 我会十分感激的。”
囚犯终于睁开了眼睛, 一双异瞳犀利地对上老校长的蓝眸。“你把这里当成是你学校吗？”
半世纪的禁锢带走了格林德沃身上许多东西, 唯独他眼睛里的光芒没有因岁月的洗涤而变得黯淡。真好, 邓布利多欣慰地想, 他总算没有杀死十六岁的盖勒特, 他在逆境中存活了下来。
“如果这里真是霍格沃茨就好了。那么我就可以让多比-我们学校第一个自由的小精灵-为我们准备两杯热可可。相信我, 在一个寒冷的夜里, 没什么能比喝一杯热可可让人更身心愉悦了。”
“我假设你时隔多年来到这里, 不是为了和我讨论热可可的益处？” 格林德沃盯着邓布利多阴恻恻地问。
“显然不是。” 邓布利多开心地回复道, “我是来借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