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序
*
盖勒特·格林德沃在十六岁离开戈德里克山谷后去了德国,奥地利,捷克,波兰,法国。他独身一人,四处游历,此时巫师世界骚动不安,政治败乱,而麻瓜的世界惊心动魄的变革正在疯狂地捶打着横亘在巫师与麻瓜之间的大门,撬动起统治者有意制造的和平假象。盖勒特实在是天生的演说家,组织家,行动家。他立刻把握住机会,传播欲望,制造骚动。他注定要成就一番伟业。他的姓名要载入史册,令人们为之震颤。
最初的时候,他在街头发表演说,进入小酒馆煽动醉汉,放大群众心中对保密法的不满和抱怨,使得他们心中充满憎恨和狂热。这种巧妙地煽动人心的做法使他在短短的十年间便笼络起一批忠实、可靠、能干的信徒,构成他的党羽。
他受到千百万人的欢呼爱戴。他讲话时优雅迷人的声调,蛊惑人心的说辞,俊美倜傥的外表给他带来大批跟随者。他从未像这样踌躇满志。
玩弄人心是如此简单,早在他十三岁时在德姆斯特朗求学时便已学会。他在德姆斯特朗里的摆弄的那套权力游戏放在社会上也同样适用,退学后回到德国之初,他便派遣一只只猫头鹰送信给他在德姆斯特朗的旧日仆从,巧妙地劝说他们相信并支持他的理念,使他们成为了他的第一批信徒。这为他在德国起势埋下了深厚的根基。革命像风暴一样飞旋进每个国家的魔法世界,长达百年历史的保密法构筑的宏伟殿堂摇摇欲坠。几年之后他的势力以德国为中心,向周边国家辐射,直到最后欧洲像玩具一样落入他的掌心,任由这顽童随心所欲地戏耍。
在他声名鹊起之后,那些不满现状、工资低微、受到麻瓜世界日益庞大的威胁的巫师全部把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他一遍又一遍呐喊着响亮的口号:“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对他们许诺要成就巫师的辉煌,许诺打击贪得无厌的麻瓜,许诺整治藏污纳垢的魔法部,将社会的附赘悬疣扫荡一空,建立起更为高效的权力系统。
几乎欧洲大陆上各个国家的纯血拥趸者都被他讲述的巫师们扬眉吐气的金碧辉煌的梦想吸引,贡献出家族金库供他使用,去构筑新世界的巨大地基。如此巨额的金钱资助对他而言是如虎添翼。他在一周之内跑到二十几个国家逐城造势,鼓动群众,使懵懵懂懂的市民转为狂热的支持者。而他的反对者公然诋毁他,管他叫暴君,独夫,疯子,狂徒。他仅仅只是投去轻蔑的一瞥,对流浪狗注定失败的愤怒的狂吠无动于衷。
他的羽翼已初具规模,接着是一连串扩大权力和排除异己的措施。他的手下四处实施暴行,破坏各国魔法部,闯进那些反对党的家中暗杀掉他们全家,连宠物都不放过,末了将尸体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纵起大火烧毁,再将骨灰投入海中。他们不配有墓碑供后人怀念。
被施下夺魂咒的高官安插在各个权力角逐场,连接这些傀儡的丝线汇聚成一束,牢牢地握在他的手中。
他陶醉地欣赏着自己制造的这一切,年少时的理想在眼前一步一步地实现,所有事物看起来都是那么完美,但他依然会在深夜感到绝望和深入肺腑的愤怒,那狂暴的情绪裹挟着火焰席卷他的身体,原因却只有一个:发誓要永远和他在一起的阿不思·邓布利多背弃了他。邓布利多的背叛像苦涩的胆汁,哽滞在他的喉头,难以下咽。他久久地憎恨、咒骂他,这个可耻的懦夫;叛徒的名字却违背他的心意,在深夜里从他的舌底溜出,让他不得安宁。
他躺在漆黑的沉默里,睡意来袭,他的身体不断地下降、下降,回到了一个温暖的夏日夜晚,他那时还年少,怀里搂着另一个人,他们正在亲密无间地交谈着,话语的尾音都在向上扬。他努力去辨认那个人的脸,然而只能看到一片朦胧的、白茫茫的雾气。那个人在他怀里,低下头,摆弄着两个大拇指,脸上挂着腼腆的微笑。他想起来那个人是特别喜欢做这种小动作的,他略微思考的时候总是低头玩着自己那双修长漂亮的手,然后再抬起头对着他柔软地微笑。
他的喉咙突然泛酸,一股冷冷的无可避免的逆流冲遍了全身。他想去伤害他,双手扼住那脆弱的咽喉,无视他微弱的挣扎,直到再也听不到一丝呼吸;他想看到血流从他的前额上的巨大伤口里滑落,让鲜红的色彩弄脏那张脸;他想剜出那双浸满了海水的蓝色眼睛,丢在泥污的地上把它们踩得稀巴烂;但他仍然想去吻从指间滑落的他的红色长发,吻他在思考时微微蹙起的眉,吻他白皙的额头,吻他那双像蝴蝶一样美丽的手。
烛火中摇曳的红色头发和模糊不清的面容在他失神恍惚间化成一阵巨大的白风,把他吹回了凛冽的午夜,他冻得浑身抽搐起来,梦中的笑语变成一千把刀子落下来,插在他的身上,他的血液近乎排空,每一个匕首制造的伤口都是阿不思嘴唇的形状。
他半夜从宅邸的大床上惊醒,落地窗外漆黑一片。他探手抚向自己的额头,触到一片湿润。他出了一身冷汗。血盟紧贴着他的胸膛,随着心脏剧烈的搏动而震颤,银制的冰冷外壳已染上他的体温。两滴年轻的小小血珠仍然在层层银丝的包裹之下翩翩旋绕着,互相追逐、嬉戏,和多年前它们从手掌上的狰狞伤口中腾空进入魔法的漩涡时没什么两样。
昔日的我们早已不复存在。多少个和今夜相似的夜晚里,他搂抱着另一个人低声诉着爱语。而现在数不清的战争和暴行堆积在他身上。在深不见底的寂静中,他握住血盟,把它放近唇边。
“阿不思...阿不思。”他几不可闻地呢喃,心里泛上一股几乎叫他作呕的柔情,轻柔地一下一下摩挲着血盟的雕花外壳,仿佛是在触摸那人温热光洁的肌肤。他的心脏突然绞紧又突然胀开。暴怒的雷霆骤然间击中了他,他像是从一个幻梦里重重地跌倒;他几乎窒息地咆哮道:“你明明发誓过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你这叛徒!懦夫!!伪君子!!!只会躲在学校里可笑地教书,却不敢出来面对我,是吗?!!”他重重地将血盟摔在地上,气急败坏地甩出一打不同的恶咒,试图将它毁成碎片,叫那里头的他和阿不思的血液灰飞烟灭。但这只是徒劳无功。血盟静静地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而它周围被炸得一片焦黑。那两滴血依然年轻气盛地旋转着,嬉戏着,而它们早在一八九九年的夏末就应当腐败,招来嗡嗡飞舞的、美丽的绿苍蝇。
午夜梦醒之后他肃清叛徒的手段变得更加残暴,雷厉风行。腥风血雨在各地扫荡,揪出来的卧底被各种严酷的刑罚拷打,最后折磨至死。甚至连最忠诚的那些信徒们对他的盲目崇拜中也掺上了丝丝畏惧。巨龙、狼人、妖精和巨人乃至吸血鬼,所有那些曾被麻瓜迫害驱逐的黑暗魔法生物聚集在他的麾下,恐怖的氛围和死亡的阴影笼罩在反对的呼声之上。
现在他已执掌大权,欧洲在他的羽翼下瑟瑟发抖。他的名字曾使一座座城市成为无人的荒漠,然而又有千万人听到他的名字便欢呼雀跃;他的名字如尖刀刺穿了厚重的历史,然而人们深知他的名字会在岁月中不朽。巫粹党是他的信徒的统称。世界是他的舞台,如雷贯耳的群众呼声,崇拜欣喜的表情,摩肩擦踵的人潮出现在台下,所有人都望着台上的君王,为他的一举一动倾倒,渴望听清楚他惑人心魄的话语。而他的目光在台下梭巡,试图在其中找到那双曾经摄取他心神的蓝色眼睛;但在这一整出夺权的夸张华丽的戏剧上演的过程中,他始终未能如愿。
麻瓜的世界越发动荡,他将精锐的巫师军队派到德国,意大利,叫他们参与战争,尽可能多地屠杀麻瓜。德国麻瓜充当着侵略者,昨天缔约,今天就撕约,一辆辆坦克轰隆隆地驶向他国,奥地利,捷克,波兰,法国,希腊,英国,西班牙......统统被拖进战争的泥沼。麻瓜们死伤惨重,而他们死得越多就对巫师越有利。大批他的头脑发热的拥趸哼着巫师优于一切的歌谣,在血腥的战场上用魔杖削骨肉为泥。要保障巫师们的安全必须先将麻瓜摧毁。
他向希特勒暗示去导演这样一场六百万冤魂齐齐起舞的歌剧。当野蛮的屠杀政策通过傀儡传到他的耳朵里时,他满意地笑了,漫不经心地想,真是帮了他的大忙。麻瓜们最好一直自相残杀,这就省去了他亲自动手的力气。当然,世界上所有的麻瓜不至于都被屠戮殆尽。新世界总是需要牲口和奴隶来为巫师服务。群氓爱暴君胜于爱圣人,爱奴性胜于爱自由。他将用铁腕去统治这些臣服于他膝下的无知、孱弱的羔羊。
他建起了坚固的监狱,里面关押着麻瓜、巫师中的反对者。每天都有人在监狱里死去。惨叫声不绝于耳,蛆虫爬满腐臭的血肉。他的下属建议他去监狱巡视并安抚一下那些犯人,当然,并不用当真去关怀囚犯,只是做个样子,好在外界炒作起关心人民的噱头。他去了,在监狱里缓缓踱步,看着那些狱卒拷问囚犯,那些可怜可鄙的失败者。他们隔着监牢的栏杆冲他大声叫骂,吼声和各种淫词秽语从那些肮脏的嘴里吐出来。“把他们的舌头拔掉,”他愉悦地向随从下令,享受着自己制造出的这一片混乱。监狱的铁窗外大雨滂沱,闪电如长矛般耸立在遥远的穹顶之上,发出隆隆的咆哮。而监狱里囚犯刺耳的惨叫声与外界大自然发怒的吼声回荡在一起,构成粗噶的乐章。他不想再费心施舍给那些可笑可鄙的囚犯们哪怕一个眼神,便将目光投向铁窗之外的雨帘。
突然之间闪电冲进他的大脑,霹雳当空炸响。那个咒语。那个阿不思与他共同创造出的咒语,赠我雷声,还一直没有派上用场哪。这段时日他开始遭受挫败,起义的呼声一波接着一波,愈涨愈高昂,严厉的镇压已经开始不见效果。
他知道这一连串挫败的背后定是受人指使,阿不思的面庞又开始频繁地出现在他的梦里。梦中的阿不思很年轻,年轻得令他几乎要大叫起来,恶意地盘算着如何玷污他的阿尔的纯洁无瑕的肉体,他在梦里伸出一只手,想要抓住那把红铜色的干爽顺滑的头发,把他拉近自己;但他的手里空无一物。阿不思微笑着转身远去了。不甘、恼怒和羞辱的感觉充斥着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