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12
【12】
他们无法确定已经过去了多少个日夜。
头顶的灯光永远惨白,不知疲倦地照耀着这间囚笼。食物都只通过玻璃管道冷冷地送进来,刻意打乱了作息,不让他们有对时间的任何感知。
唯一能用来勉强计时的,是每天按时送进的药品:
新的绷带、药膏、消炎药,还有装在玻璃针管里的抗生素——甲硝唑,大概每八小时静脉注射一次。艾瑞克只能靠它推算着时间的流逝。
“应该是第五天了。”又一批药物送来时,他轻轻叹了口气,熟练地拆下右臂上的绷带。
灼伤过的皮肤已明显愈合,结痂基本脱落,只留下浅红色的新生肌理。
“恢复得不错,可以不绑绷带了。”查尔斯仔细察看着,干净的手指轻柔地触过新生的皮肤。
他放轻了语气,“呼吸还会痛吗?你的肺部伤损有些严重。”
“还好。”艾瑞克轻轻吐出一口气。
查尔斯的触碰引起一阵酥痒的颤栗,他望向那双专注的蓝眼睛,再一次燃起了想亲吻的冲动。
查尔斯放下了手,倾身向前凑得更近了些,嘴唇红润润地在艾瑞克眼前晃过。
他吻了上去。
那一刻的感觉,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样令人沉醉。
他捧着查尔斯的后脑,贪婪地汲取着那熟悉的温度。柔软的舌尖交缠,仿佛蜜糖般甜美。他细细地去品尝、铭记,而查尔斯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环上了他的背,顺着脊柱一路下滑——
他却在临近失控前被推开。
“这房间一定在被监控着,艾瑞克,”查尔斯低声道,呼吸未稳,气息却还贴在他唇边,“每一刻。”
“说不定浴室里没放监控呢?”艾瑞克轻叹着,“我想他们应该没有这种癖好。”
查尔斯没回答,两人只是对视了一瞬,随后几乎在同一秒再次纠缠到一起。艾瑞克吻上他的耳垂,逼出一声浅浅的喘息。
艾瑞克顿了顿,低头贴近他的颈窝,随后一手揽起查尔斯的膝弯,将他整个人抱起,走进了浴室。
浴缸里没有水。艾瑞克小心地将查尔斯安置下来,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
他顺势在查尔斯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随后,他脱掉上衣,显露出左肩尚未拆除的绷带,然后跨入浴缸,伏身下来,覆在查尔斯身上。
你确定吗,艾瑞克。查尔斯的思维传来,声音带着一丝犹疑。
只能这样了。艾瑞克回道,呼吸有些压抑。
他牵过查尔斯的手,轻轻放在两人之间,宽阔的脊背遮住了一切动作。
查尔斯的手里握着那只玻璃针管——
抗生素,在艾瑞克抱起他时便被顺手藏进了袖口。
下一秒,细小的碎裂声几乎不可闻地响起。
艾瑞克用力掰断了针管,微黄色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他打开水龙头,一切都随着温热的水流消逝。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查尔斯皱着眉望向他,眼睫轻轻颤动。
艾瑞克抬手扯松了左肩的绷带,那里有些深的创口也已经起了些新肉。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半截断裂的针管,玻璃锋利得像一片亮光。
他眨了下眼,咬紧牙关。
——随后猛地将尖锐的碎片刺进未愈的伤口深处。
他强忍下一声痛呼,粗重的喘息从胸腔里滚出,他的左手死死撑在查尔斯身旁,全身止不住地发抖。
查尔斯抱紧他的背,神思紧绷,竭力在意识里为他分担那一阵阵疼痛。
针管终于被拔出,鲜血滴入水中,迅速被稀释得杳无踪迹。查尔斯迅速拉起他肩上的绷带,尽量不动声色地绑紧。
艾瑞克有些支撑不住,手臂滑落下来,伏进查尔斯怀里。查尔斯静静地抱着他,脸颊贴在他颈侧。他们紧紧相拥,只有喘息声在看似静谧的屋内交融。
好不容易熬过了最难捱的一阵,艾瑞克才稍微找回些力气,吃力地撑起上半身。
查尔斯的眼里满溢着一样的疼痛,他抬头,再次轻吻上那双唇。
他们静静依偎了片刻,艾瑞克才关掉水流,动作缓慢地抓过衣服穿上,迅速将那根断成两截的针管塞进外套口袋。
查尔斯早已浑身湿透了,艾瑞克微微咬着牙,将他抱起,小心地安置进轮椅里,用浴巾把他整个裹住。
“你可千万不能感冒了。”
他低声说,指尖轻轻揉着查尔斯的头发,微湿的卷发缠绕在他指间。
查尔斯仰头看他,湛蓝的眼睛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他没说话,只是垂下眼,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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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批药还没送来,艾瑞克就已经开始发热了。
创口没能及时清理,又浸了水,原本只是隐隐作痛的地方很快转为灼热的跳痛,似乎还渗出了水泡和血丝。
他的头脑有些发晕,四肢滚烫,干涩紧绷的嘴唇正被一点凉水轻轻润湿。
艾瑞克费力地睁开一条缝,查尔斯正放下水杯,又拧干一块冷帕子敷在他额头。
还可以吗?查尔斯的声音从脑海深处传来,夹杂着些压低的叹息。艾瑞克的意识略微清醒了些,抬手捏住他的指尖。
可以的。就现在吧。
查尔斯抽出水银温度计,一眼扫过读数,39度高热。他的眼神霎时紧缩,蓝眼睛里浮现出肉眼可见的惊慌。
查尔斯一转轮椅,疾驶向早就注意到的那只微型摄像头。
“有没有人在?他需要医生!”
查尔斯举起温度计,努力对准镜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意,“急速高热,你们知道的,可能是脓毒性反应,他会死的!”
他清楚,那头一定有人盯着屏幕,也许正在权衡,也许已经着手上报肯尼迪。
他们在赌——赌那边的反应速度不够快,赌他们还能挤出一点时间差。
“咳……咳咳……”艾瑞克适时地开始咳嗽,捂着心口试图压制,却止不住肺腑深处一波接一波的刺痛。
查尔斯立刻转回身,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声音低得发紧,“你还好吗?”
很有表演天赋,查尔斯。
艾瑞克的声音从脑海中轻轻传来,还带着一点虚弱的调侃。
他试图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剧烈的咳嗽紧接着爆发开来,肺叶像被撕扯着,身子不住地颤抖。
你也不赖,我差点以为你真的——
“艾瑞克!”
查尔斯的声音戛然而起,几乎是一声惊叫。
他死死盯着艾瑞克指缝间溢出的黏腻液体,暗红的。艾瑞克捂着心口,鲜血从掌心滑落,他低喘着气,唇角也被染上一抹红。
该死的。查尔斯慌了,彻底慌了,眼里的镇定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他扯过帕子,手忙脚乱地擦去艾瑞克嘴边的血迹,又握住他那只沾血的手,转头怒吼:
“他需要医生!听到了没有?!他要是出了事,你们也难逃其咎,找一个医生来,快点!”
查尔斯,别慌。我只是咬破了口腔,真的没事。
查尔斯倏地回头,蓝眼睛里还挂着未褪的水光。
艾瑞克冲他眨了下眼,嘴角翘起一个淡淡的笑。
查尔斯轻轻喘了口气,思绪中带着明显的怒意:
你这个混蛋——再敢干这种事之前能不能先跟我打声招呼?
艾瑞克点了点头,喉咙发烫,肺里仿佛燃着火。嘴里都是金属的涩味,他低低咳了一声,将即将失控的痛意压下去。
就在这时,门被猛地推开,三人冲了进来,头上全都戴着屏蔽装置。
为首的医生快步上前,走到床边,一管药剂直接注入艾瑞克的手臂。医生试了试他的体温,皱起了眉。
几乎同时,一枚细小的金属悄然飘起,悄无声息地掠向医生的耳后,在艾瑞克的操控下细细拉长。
锋利的金属边缘轻巧地插入屏蔽装置下方,轻轻一撬——
就现在,查尔斯!
医生的瞳孔微微一晃,眼神忽然柔和下来。他转过身来,神情严肃:“病人的情况很糟,必须立刻送医。再晚一步,会有生命危险。”
他身后的两人面面相觑,似乎还在犹豫。一人下意识扶了下耳后,像是在接收指令。
“药里含有镇静剂,很快就会生效,不会有什么风险的。”医生的语调温和,循循善诱着。
艾瑞克从善如流地闭上了眼睛。
“好吧,担架一会儿送来,但如果出了什么事——”
“我来负责。”医生果断地接过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