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2】
华盛顿，宾夕法尼亚大道，新古典主义风格的白色宫殿内，灯火通明。宽阔的回廊中，人影交错，身着西装或军装的政要们步履匆匆，低声交谈。
艾瑞克只穿着一身皮夹克，配上高领毛衣，从微雨的街头闯入这座权力中枢，与这里的一切显得格格不入。
可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对此投来异样的目光。当他踏入通往椭圆形办公室的走廊时，哪怕是总统的贴身保镖，也未曾多看他一眼。
“查尔斯，我好像发现了一种新能力。”
查尔斯当然知道他又起了玩闹的心思，却还是顺着问道：“哦？是什么？”
“隐身。”
艾瑞克随意地勾了勾手指，悬浮在他身侧的“绝密”文件夹缓缓漂浮，径直在保镖眼前晃了一圈，然而对方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看看这个能力有多美妙。”他笑道。
查尔斯在脑海里轻叹了一声：“做点正事，艾瑞克，小心我直接让他给你一拳。”
艾瑞克故意撇了撇嘴角，装出几分无辜的神情：“好吧。”
文件夹在半空中转了个圈，乖顺地跟在他身后。
前方便是美国政治的核心。椭圆形总统办公室的大门在走廊尽头静静伫立，深色的木纹映着灯光，沉稳而厚重。艾瑞克停下脚步，略微侧头。
耳畔是查尔斯的声音：“进去之后，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要是出现了意外情况，你就只能靠你自己，小心点。”
“保证完成任务，Captain。”艾瑞克轻笑一声。
椭圆形办公室内，第35任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翻阅着CIA送来的最新情报。
今日上午，一名可随意变换身形的变种人潜入国家安全局，盗取了一份涉及总统安保的绝密文件。
CIA证实，此人曾与牛津大学教授查尔斯·泽维尔合作，并在古巴导弹危机爆发前与中情局有过接触。
但在那场风暴之中，他们究竟扮演了何种角色，至今仍是未知数——莫伊拉探员的相关记忆已被完全清除。
查尔斯·泽维尔。
肯尼迪的笔尖顿了顿，目光在这个名字上稍作停留。
就在这时，门锁无声地转动，办公室大门毫无阻碍地缓缓开启。
艾瑞克迈步走入，旁若无人地踏上柔软的蓝色地毯，身后的门随即合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办公桌前的人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瞬，随即又落回文件上，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我想我并没有约见过你，先生。”
看似云淡风轻，然而艾瑞克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左手正缓缓探向桌下。
警报按钮，毫无意外。
不过——多亏这些政界人士都有戴手表的习惯。
“总统先生，请放心，我并无恶意。”
艾瑞克步履从容地上前，而肯尼迪的左手也逐渐从桌底移回。
腕上的金属手表如同枷锁，禁锢住他的动作，肯尼迪眉头微蹙，目光沉了一瞬。
黑色文件夹缓缓飘起，翻开的页面稳稳悬停在办公桌上，正好调整到最适合阅读的高度。
“我们是一类人，总统先生。”艾瑞克浅浅一笑，“如果您愿意仔细看看这份文件，我想您的手腕也就不必再难受了。”
肯尼迪缓缓抬起头，目光审视地打量着他，片刻后，嘴角微微一扬，勾起一点意味难明的浅笑。
“兰谢尔先生，或者说——万磁王，幸会。”
肯尼迪的语气不疾不徐，面色更是未起半分波澜，似乎只是在与某位老朋友寒暄。
艾瑞克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直觉告诉他，这位总统先生比他想象的更难对付。
“古巴事件，多谢你的相助。”肯尼迪淡然说道，目光落在被束缚的手腕上，“现在，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了吗？”
艾瑞克轻轻松开了对金属的掌控，身形一动，落座在对面的椅子上。
肯尼迪翻阅文件的速度不算快，每一页都细细扫过。随着内容逐渐明晰，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原本从容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些许。
“您的国家安全局似乎对您不太忠诚。”艾瑞克找准机会，适时开口，“暗杀自己的总统，就因为您也是变种人？”
肯尼迪合上文件，若有所思地盯着桌面，指腹在封皮上摩挲了一下，然后，他忽然低笑了一声。
“那看来，我确实该好好感谢你，兰谢尔先生。”他缓缓道。
而他抬手轻揉额角的动作让艾瑞克的神经瞬间绷紧。
查尔斯？
没事的，他读不到你。
查尔斯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语气笃定。
艾瑞克目光微敛：“总统先生随意闯入他人意识的习惯，可不太礼貌。”
肯尼迪微微一怔，神色有些夸张地惊讶起来。
“兰谢尔先生，实在抱歉。”他缓缓靠向椅背，“你也知道，拥有这样的能力，总是会想着让事情变得更……便利一些。”
他抬起手腕，指了指皮肤上依旧未消散的压痕，耸了耸肩：“我们算是扯平了。不过，我确实很好奇，为什么我无法读取你的思维？你似乎也没有戴屏蔽装置。”
艾瑞克未置可否，只是轻轻一笑，随即话锋一转：“总统先生，您应该知道，我算是救了您一命。”
“理当报答。”肯尼迪轻轻挑眉，手指叩了叩桌面，“只是我不知道你喜欢些什么。金钱？美人？还是权力？”
艾瑞克神色未动：“你就只能给这些东西？”
肯尼迪的笑意收敛了一些，眼神终于带上几分认真。
“看来兰谢尔先生的格局，比我想象得要大。”他缓缓向前倾身，目光微沉，“说说吧，你想要什么？”
“您也是变种人，应该比谁都清楚，我们如今的处境。”
艾瑞克的语调更冷了一分，一字一句道：“歧视？那算是最轻的。只要显露出能力，我们就会被驱逐，被欺辱，甚至被抓捕，被当成实验对象。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们害怕。”
“您作为总统，难道会对自己的同胞坐视不理吗？”
肯尼迪的神色终于变得凝重，沉默片刻后，他叹了口气，缓缓道：“我一直都不知道这些。”
他顿了顿，眼睫垂下，语气低沉：“……对不起。”
艾瑞克冷笑一声，坐直身子，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他：“既然现在您知道了，您难道不该做些什么吗？”
肯尼迪重新挂上那副游刃有余的笑容：“我可以加强监察，确保任何政府机构不得再对变种人进行抓捕和实验。”
“然后呢？”艾瑞克的指尖轻轻叩在桌面上。
肯尼迪的眸色微微一凝，反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艾瑞克眯起眼，语气低缓：“您有没有想过，人类对变种人的恐惧从未消失？而恐惧，最终会演变成仇恨。”
他停顿片刻，唇线微微绷紧，“最彻底的解决方式，莫过于让变种人掌权。而您的位置，恰好是个开始——”
“艾瑞克！”查尔斯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艾瑞克眉头一皱。
“美国总统是变种人，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去统治世界！”查尔斯的语气里透着一丝急切。
肯尼迪静静地端详着他，眼里甚至浮现出一丝玩味的笑意。
“兰谢尔先生，你的胃口倒是不小。不过——”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微微闪烁，“泽维尔教授似乎有不同意见。”
艾瑞克警觉地绷紧身体。刚才他的话语被查尔斯压制……
不妙。
“我读不到你，恐怕是因为泽维尔教授在暗中帮你，没错吧？”肯尼迪笑得轻快，像是刚发现一个耐人寻味的秘密。
艾瑞克脸色微变。
“泽维尔教授，您隐藏得很好。”肯尼迪交叠着双手，语气颇为愉悦，“只是刚刚您反驳的声音，可能稍微大了一点点。”
而就在这时，查尔斯的声音突然从艾瑞克的脑海里消失了。
他心头一沉，试图再次联系查尔斯，却听不到任何回应。
与此同时，肯尼迪的脸色也在顷刻间发生了变化——他眉头紧皱，眼底掠过一丝痛楚，右手撑住额角，神色间似有挣扎。
空气骤然凝滞。
艾瑞克心下一紧，目光冷了几分。
桌上的金属制钢笔缓缓升起，在空中旋转，尖端对准了肯尼迪的脖颈。
下一秒，肯尼迪倏然睁开眼。
与此同时，查尔斯的声音重新回到了艾瑞克的意识里，带着一丝平稳的笑意：“没事的，他的能力，我能克制。”
艾瑞克这才稍稍松开指尖，钢笔应声落下，在桌面上敲出清脆的一响。
肯尼迪盯着那只钢笔，片刻后轻笑一声。
“泽维尔教授，或许我们可以一起谈谈。”他看了一眼腕表，语气轻松了些，“感谢你们的情报，明天我就不出门了。现在——我们还有足够的时间。”
“艾瑞克，闭上眼。”查尔斯轻声道。
艾瑞克没有犹豫，顺从地合上眼帘。
刹那间，意识深处的世界翻转错位，等他再度睁开双眼时，四周已然换了模样——
一间宽敞的会议室，四周的线条简洁利落，墙壁一片素白，带着近乎冷峻的秩序感。
艾瑞克微微侧头，查尔斯就坐在身旁，静静地看着他，朝他轻轻点了点头。
而在会议桌的另一侧，肯尼迪正悠然靠坐在椅背上，嘴角微微翘起，像个颇有兴致的主人。
“欢迎来到我的精神图景。”他轻笑道，“两位，红酒还是香槟？”
他抬手一挥，桌面上浮现出三只精致的高脚杯，琥珀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泛着微光。
查尔斯浅浅一笑，依旧维持着礼节：“香槟就好，谢谢。”
“我想要威士忌，查尔斯。”艾瑞克不紧不慢地开口。
他很快便察觉到身旁投来的目光，艾瑞克侧过头，对上查尔斯带着警告意味的注视。他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撇了下嘴角，还顺带冲查尔斯眨了一下眼。
查尔斯没好气地轻哼一声，最终还是垂下眼睫。片刻后，一杯加冰的威士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艾瑞克手边。
艾瑞克端起杯子，微微一笑，抿了一口，温度和烈度都恰到好处。
“您的能力确实惊人，泽维尔教授。”肯尼迪挑眉，语气意味不明，“在我的领域里也能运用得如此自如——”
“不过是些小技巧罢了。”查尔斯适当示弱，语调谦和，“如果您的思维设了防，我自然也无法轻易做到。”
真会说话，查尔斯。艾瑞克在心灵连结里调侃道。
有时候真想让你闭嘴。查尔斯回得毫不客气。
肯尼迪若有所思地端起酒杯，“泽维尔教授，您为什么不亲自前来？我们可以面对面交流，是距离太远了吗？”
“并非如此，我就在这附近，只是行动不便。”查尔斯的语气里的恼意还没散去，“我的腿出了点意外……友军误伤。”
空气瞬间安静了一拍。
艾瑞克的指尖在杯壁上停顿了一刻，眼神微不可察地一滞。
查尔斯看着他，终究还是心软了，低声解释：我们不能让他知道主脑的存在。
艾瑞克收敛神色，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肯尼迪似乎对查尔斯的回答感到满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那么，让我们开诚布公地谈谈吧。”肯尼迪放下杯子，“尽管你们的意见有所不同，但我相信，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保护变种人免受伤害，不是吗？”
“没错。”艾瑞克的指节轻叩着杯壁，“总统先生，您身居高位，见过太多事实。人类并不可靠，唯有变种人掌权，才能真正确保我们的未来。”
查尔斯微微摇头：“我相信，变种人和人类可以找到和平共存的方法。总统先生，您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吗？”
肯尼迪低笑一声，视线在他们二人之间游移，似乎饶有兴致地权衡着什么。
“二位的观点都很有意思。”他的语调轻缓，“但你们想如何达成目的呢？”
艾瑞克的神色一沉，语气也变得凌厉起来：“至少，我们得先提高变种人的社会地位。”
他盯着肯尼迪，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总统先生，您愿意做到什么程度？”
查尔斯警觉地看向艾瑞克，而肯尼迪的话音缓缓响起。
“自当尽力。”他说得滴水不漏。
“如果您愿意公开您的变种人身份——”
肯尼迪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查尔斯偏过头，手肘撞了撞艾瑞克的手臂。
“他只是随口一提，总统先生，您不必放在心上。”
艾瑞克眯起眼睛：“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总要隐藏自己。”
“这不是隐藏自己的问题——”
“二位，请暂停一下。”肯尼迪忽然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他的目光在艾瑞克和查尔斯之间游移，后微微一笑：“如果想要真正提升变种人的地位，我这里或许有个更有效的提议。”
艾瑞克抬起眼，肯尼迪正直视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试探。
“——战争英雄，你们觉得如何？”
空气一瞬间沉静下来。
艾瑞克下意识地侧头看向查尔斯，而查尔斯已是眉头深锁，显然对这个提议毫不认同。
肯尼迪继续道：“越南战争已经持续两年了，说实话，形势并不乐观。我们迟迟无法取胜，而这对于美国的军事威望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
他的语调几乎是循循善诱：“如果在这场战争中，有一位变种人建立了无可辩驳的战功，成为英雄，成为象征……你们不觉得，这比任何谈判都更能改变人们的观念？”
艾瑞克微微垂下眼，沉思了片刻。
“……确实是个方法。”
“艾瑞克！”查尔斯骤然抓住了他的手臂，力道比他自己意识到的还要紧些。
肯尼迪似乎毫不意外，微笑着往后一靠，语调愈发从容：“不仅如此。如果这件事进行得顺利，我还能提供一个更长远的机会。”
他抬起手，一片精确绘制的地图浮现在会议桌上，世界版图徐徐展开。
“印度洋中心，有一个小岛。”他的手指轻点，画面放大，显示出那片被群岛环绕的地貌，“靠近塞舌尔，名义上属于美国，但从未开发，也没有常驻居民。”
肯尼迪停顿片刻，目光意味深长地落在艾瑞克身上，唇角扬起一抹笃定的微笑。
“如果一切顺利，我可以将它作为嘉奖，提供给变种人，作为所有人的居所。”
艾瑞克的目光微沉，盯着那片地图上的岛屿。
“我们会拥有自治权吗？”
肯尼迪点头，“它可以成为美国的一个自治州。”
艾瑞克的嘴角轻轻扬起，“有意思。”
“它叫什么名字？”
肯尼迪微笑：“基诺沙。”
——查尔斯，这是个好机会。
——但那可是战场，艾瑞克……如果肯尼迪反悔呢？
——至少，无论如何，变种人的地位都会有所提升。
——我们再考虑考虑，谈一个更稳妥的条件……
——这已经是最划算的交易了。
艾瑞克没有再犹豫，直接开了口：“好，我同意。”
“艾瑞克！”
艾瑞克缓缓伸出手，勾住查尔斯的指尖，指腹轻轻摩挲了两下。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肯尼迪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这件事，我一个人去就够了。”艾瑞克缓缓说道，“不要再牵扯其他变种人。”
查尔斯的手指微微一紧。
肯尼迪怔了一瞬，随后笑了起来：“……非常好，二位。合作愉快。”
艾瑞克低声道：“合作愉快。”
肯尼迪点头：“半个月后，会有人来接您，兰谢尔先生。”
他走出白宫的时候，天上飘零的雨丝已然停了些许。冬日将至，微风带着淡淡的潮湿气息拂过街道，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
艾瑞克依旧拎着那本黑色的绝密文件夹，只是里面的内容已经与先前截然不同。
这小小的纸页，沉甸甸地攥在他掌心，似乎承载着整个变种人族群的命运——以及，他们的未来。
查尔斯自始至终没有再开口。
艾瑞克抬起头，望向依旧阴沉的天幕，轻轻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