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3
那好像是个梦,也是可笑,我已经三四年未做除那场血腥村庄之外的这样的梦了。
只是身旁并无她人,缓过来才想到我早已前往门派据点,浓重而又密集的罪业缠绕在所有长老身上,炊烟是弥漫,而我们是纵火中心。
“哟,醒了。”是求不得,“头几次看你睡的这么沉。
我没有理会他。此人看似轻浮不干正事,但不可否认的也是他见血不见完整人,我是被他捡回来的,受他所教,但是我知道他为何一直不愿告诉我一切事情的真相。
梨园,在我不告而别后,会归去何处,我又该如何寻她,她只说了一半话,剩下的我并不知道我该从何处拼凑。
“既然醒了,那就走吧?把那个地下的老窝端了。”
“你的刀,没钝吧。”
“嗯。”
我的刀从来没有钝过,至少在遇到她和知道一切之前。
既入三更天便杀天下人,痛苦的活着不如送他们往生极乐,我们是善行苦修者,了结罪孽承载余生。我们是恶行苦修者,杀伐果断开刃不留活口不顾雀生,那我到底是什么,是找寻自己的迷惘人吗,若是寻到了,我又会是谁。
窝点堆满了弃尸,皆是半练不成而没了意识行尸走肉的梦傀,他们留的不再是人血,长的面貌也不再是人。朝生暮落花在他们的身上开的妖艳,汲取着活气,但总觉得他们似乎妄图粘连我。
就像,曾经好像有那么几时被寄生其中。
那些墨绿色的血飞溅,沾染在红色袈裟上格外的醒目。直至内部深处还留存着未能及时从地道深处逃离的绣金楼卫兵,也算运气好,寻到了其他据点的消息。
桌台上密集肮脏的器具散乱,有些开膛破肚未来得及做成梦傀之人被随意扔在牢笼,就像是梦里村庄的地下室。
我只觉得眼前的一切有着跟我相似的气息,我不懂也没办法知晓。
“留下的案宗,要带回聚地吗。”
“你若想看,可以带回去。”求不得在擦拭他的刀柄,墨绿色的血比起常人更难清理,粘稠之余更是刺鼻,“反正没有下令说收缴一切,后续的事情看掌门。”
十八卷,共有十八卷卷宗记载着十来年前就已经开始在各地散落的梦傀据点。小的写着某地某树旁的枯井下方道路,大到东南角整个营地。
不,少了一卷,在中间跳过一卷的末尾,我看到了还有我长大的村子。
对这些,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如此莫名的想法想去探寻些什么。
任务的结束众人方可解散离开。
求不得告诉我,有些事情,一直莫须有无或许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一念离真,皆为妄想。
哪些呢,是像现在一样从头到尾皆为飘渺,就这样一辈子过下去吗。我似乎背负着很多事情,但是一切却不自知,我是她口中的恩人,她对于我来说又是什么。
若是真相亦如此,将从心还是从真。
再次路过那个破旧的凉亭,也真是天机不顺,阵雨席卷,雨水沾湿了我的全身,我也就当冲刷去梦傀存有的药熏味,那棵杏花早已盛开过,被多日雨水披打得散乱,唯独嫩叶丛中还留有几株完整的。
我折了下来,想赠予她,只是此时我该以什么身份去会见。
她去了何处,未曾说明,寻她也只是听闻音韵,并非难事,但她轻功胜于我,我能否再次追得上也都是另提别论,只是这花经不起狂风暴雨的拷打。
万事有始有终,我想我应该同她知晓一切。
十八卷中少了的一卷,就像是早有人有预谋,放下棋子一步一步引诱我去跟着她的步伐。
开封城内依旧喧嚣,但是没有那个清透的琴音。
这已证明她已逐步离开开封城内,若是运气好或许能在城外郊野碰到些许。
我由鬼市而出,走出口就是民不聊生处,角门里混沌肮脏,但带有一丝洁净的风靡,也仅是转瞬即逝,她也未曾在此处停留。
“少侠,两文钱换个千金难买的秘密,可要尝试?”
门栏旁坐着一人,一位乞丐。
我丢去了一小钱袋的铜钱。
“真有意思...”他咯咯得笑了,粗重沙哑的嗓音磨的耳朵感到不适,“为何不看看来时的起点呢...”
我的来时,她说我是在村子里找到的,那便应是我的第一步,只是我并不知道那个村在哪,跟着本能吗,亦或是找寻那个安稳的夜晚。
那只杏花能否等得住。
清河的野山多,草地覆盖原野,落了荒的村落有很多,有的早成了绿林贼人的营地,有的早已坍塌无人问津。
穿透一切的声音,莫不过于挑拨收走业障心魔的琴音,此时天刚拂晓。
就像我所愿一样,我想找到她,她回应了我。
她在一栋旧屋前,不过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她身边陪同着先前的师姐。
我已知没有近身慰问的理由,便在她客房前留下了那只有些掉了花瓣的枝头杏,以及几字问候。
见字如面,
一切安好,
你喜杏花,见谅来时路途匆忙,花有折枝。
我不知道该在什么适合的时间去见她,况且她同师姐在一起好像也是理所应当。直至她们离去,我也没有登门造访。
村庄角落旁堆叠着一栋长满苔藓野草的倒塌楼房,依稀能看到那个损伤半点的地下暗门。覆满一片融入原野的杂草中透出星点摄人心魄的蓝。
此地残有朝生暮落花,令人惊奇,不同于清心圃,它们在同我共振,坍塌的房屋下却是没想到留有地下通道。
一切都荒芜,几具空壳般遗落的骨架未曾移动,怕是在这守了很久。越是深入,阴霾般的雾气越是密集,幽蓝色的花散发着淡淡的光线,江湖侠士都说若受此花干扰过多,终会走向无我,失去自我。
我像着了迷,我停不下,石洞呈半塌形式,他的终点似有什么一直吸引我。
银白色的光点,在一朵巨大的朝升暮落花的中心隐隐发亮。
缺失的那卷卷宗,躺在进门时的桌板上,她在引导我去接手那些不明的事情。
全身上下似被攀上了寒菌,我动不了,只是感觉那道白光越来越放大,好像融入了我的体内,把记忆的缺失慢慢补存。
我是记得的。
我好像是记得的。
我曾经有个家,有爹有娘,日子温饱,生活愉快。难得的好日子,我们出了草野游玩被一窝子带着面具的黑衣人抓走了。
好多人,还有好多人,捆的捆,压的压,押送前头的全部被开膛破肚,全部都堆叠在牢里,浸在药里,到处都是死人,挺过第一节的都被炼成了活死人。
爹娘成了活死人。
我也要被做成活死人,可是我还不想去死。
爹娘被抓去前哭着对我说,要活下去,要看清自己。
我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摸到的铁锈匕首,甚至刀的样子都破损的看不出,就是个废铁废钢。他们被退回笼中时,闻到了人味,他们已经不再是我的爹娘了。
我只能向杀了他们,我不知道捅了他们多少刀,我全身上下都是绿色的汁液,我看不清,闻不到,从那时起,我是谁,我便已逐渐忘却。
那个大叔,是她的爹吧,我被他抓过去扔进全是朝生暮落花的药池里,应该也是快死了吧,浸泡完后的三日内就不再是自己了。
她出现了,她问我是哪里来的,是不是她爹救的,我已经没有记忆了,我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那你就做我的朋友吧!我爹对乡亲们可好了,你肯定也是被他救的!”
如她先前所说一样,我被当作掩饰的棋子被他们抚养长大了。
肺内涌上来了一股粗气,猛烈的咳嗽让我不断抽离脑中游离的记忆,口中涌上来的铁锈气让我意识稍有归来,体内如同灼烧一般挣开了侵入深处的寒菌。是什么,求生本能,我还不愿去死。
断离的痛处,是抽离的,哪怕一切都回到了该承载的地方,我也感知不到什么,我只知道这是我所受的,我可能早在十六那年从觉障林爬出来的时候就已经丢了心,或是这是为了活下去而付出的代价,我不知痛苦,我也不知极乐如何,只知道这样活着就够了。
我只得向外奔跑。
疏于察觉,被周边环境影响过深,我竟然不知道有人一直待在村落口。
若是她,两人都会很难堪吧。
命运就像玩弄人一般,看的开心了赏我心之所向,若是少了乐子便便不逢时将最不愿看到的送到在面前。
她的缎带在外 时时风吹飘舞,但是貌似再也没了初见时的轻盈,她背身后的琴,弹出的音色还如同先前一样吗。
我站在她身后,她并没有回头,也知道此刻无声无言是最好的交流。
对我而言她是谁,好像没有一个词一个字可以定义。
凡所有相...皆为虚妄。
那卷丢失的卷宗是她放的,从头到尾想让我回到当初,让我成为一个完整的人,都是她做的。
她痛苦吗。
无数言语无法出口,堵塞在喉口难以吐露。
“还愿意听我弹琴吗。”
她长吐一口气,像抛去所有不应在此时提起的曾经,杏眼已折腰,她看我的眼神像那完湾清泉水,澄澈而浅显,实则深不见底。
“好。”
花落非本意,为何有愧躬身对。
世人爱恨情仇我不知该以什么样的情绪去看待,我只知道若是人活着需要一个盼头一丝牵挂,那我留有的牵挂,也只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