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我们学校作为女校，大家都活得很随意。每天把自己打理得很精致的人也有，顶着一头乱翘的毛来上学的人也有，就像不同品种的植物有着自己独特的生长风格，每个女生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我因为兼职模特的习惯，喜欢给自己加一些时髦的小细节，比如手链、耳钉之类的，这种能够表达审美的细微之处会让我心情很好。但目前最让我大呼天才的搭配，还是范玉欣学姐。
玉欣学姐是交换生，交换期为三个月。因为时长并不长，所以并没有听学校的意见购买校服，而是借用丹尼尔已经毕业的姐姐留下的旧校服，外加在制服裙下多加一条自己澳洲学校的运动裤。既方便活动，又能应对教导主任“你怎么不穿校服”的追问，简直完美。我很喜欢这个跳脱的组合，尤其是在外形比较可爱的范玉欣身上，多加了一分帅气，像是恰到好处的甜咸搭配。
玉欣学姐就是这样的人。乍一看是甜美的长相，其实有着相当爽快干脆的性格。想做就去做，觉得有价值就会坚持，即使最终碰壁也是宝贵的经验。秉持着这样的理念，玉欣学姐来韩国高中交换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想来追星。
午休时间的社团活动室，玉欣学姐仰面躺在懒人沙发上，抱着手机嘟囔着。
“拼盘演唱会的票好便宜啊，Mouu也会参加，但是周五晚上在釜山……来得及赶过去吗？”
我铺了张瑜伽垫躺在地上，像垂死的鱼一样，勉力仰头对着范玉欣的方向：“你把下午的课翘了就铁定赶得上了。”
“惠仁坏孩子啊。”
“坐Ktx去釜山就得两个半小时，我们放学之后才去肯定不行啊。”我翻了个身，扯了个抱枕过来当枕头。
“那就去不了了啊～真是的，跨越半个地球来韩国，结果还是见不到Mango啊。”
“Mango是……”
“我担啦。”
“这个名字到底……”
芒果的英文都能当艺名，那我要是出道就叫榴莲吧。
“月底还有首尔大的校庆，但是禁止校外的人进入……”范玉欣的声音陡然增大，“真羡慕大学生啊！待在校园里就有偶像看。”
“呃，首尔大？”
金玟池那张学生证忽然出现在脑海中，以及那萎靡的证件照。
“借我的学生证吗？”金玟池指着自己，声音都吓走调了。
我正掏范玉欣兜里的钱包去结账，刚刚下单了一杯草莓芭菲给为作业劳苦的金玟池是也。
范玉欣双手合十摆出祈求的动作。
“拜托了拜托了我这辈子说不定就这几个月能一直留在首尔和Mango酱更是见一次少一次啊如果你让我见一次你就是我在首尔的恩人……”
说到最后竟然大喊一声“金恩人！”然后抬起双手，猛趴在了桌子上。
行大礼啊。而且金恩人是什么，金正恩吗。我顺便给自己点了一杯橘子拿铁，靠在吧台边上远远看着她们，甩着钱包上的芒果挂件。
金玟池尴尬摆手：“我们长得太不像了吧，万一被检查的人发现。”
“我可以带口罩，还可以化妆，拜托拜托。”玉欣学姐上下搓着手。
要和金玟池的学生证像的话，感觉要画一个黑眼圈出来啊。我望着窗外走神。
“拜托啦拜托啦，我下个月底就要回澳洲了……”
“欸，为什么？”金玟池愣住。
范玉欣忽然顿住：“啊，忘了解释了，我是交换生啊。”
“高中就出来交换，太幸福了吧——”
“我可是认真学了韩语，才能过来的啊。”玉欣学姐抱起手臂，有些骄傲的样子。
“看在交换生的份上，行吧。”金玟池忽然松口，“校庆当天早上，早点来我们学校门口等我。”
范玉欣尖叫着和她交换联系方式，边上其他桌的客人被吓了一跳。我缩了一下脖子，有种荣辱与共的羞耻感。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我赶紧划开锁屏转移视线，看见来自海粼nim的信息。
“有人说要加入我们社团，怎么办啊？”
因为太离谱了，实在很想见见要加入冥想社的本尊，于是飞快和咖啡店的校庆二人组告别，小跑着回了学校。爬上楼梯再拐弯，刚好看见姜海粼和一个背对着我的女生站在社团活动室门口。
我绕过女生走到姜海粼身边，结果发现她的脸上挂着一串泪珠。
“海粼学姐你说了什么啊，都把人家说哭了。”我吓了一跳，赶忙翻开双肩包找纸巾。
姜海粼难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用手肘戳了我一下。
女生接过我的纸巾，抽噎着：“不是、不是海粼同学的问题……”
姜海粼用钥匙把社团活动室的门打开，总之先把我们带了进去。我请女生落座懒人沙发，拉开遮光窗帘让夕阳透进来，再到零食柜里拿了三瓶可乐放在每个人面前。
“入部面试。”我拧开可乐盖子，“为什么想加入冥想社啊？”
“想要放下一些杂念……”
“啊？”
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啊，杂念咋能大到这种无法疏解的地步。我谨慎地品了一口可乐，等着她的进一步说明。
姜海粼替她开口：“她刚刚已经和我说了一遍了，所以在外面掉眼泪。“
在海粼学姐特有的平淡语气中，我飞快地摄入事件最核心的信息。追星，偶像恋爱。完毕。
从初中开始一直喜欢到现在的偶像，今天早上忽然爆出恋爱新闻，被拍到和女友的2shot照，且据说已经交往一年。于是从早上就开始一直心神不宁、失魂落魄，中午朋友请了最爱的蜜瓜面包都没能好好吃。
我挠挠下巴：“这个……总觉得只能换一个偶像喜欢，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姜海粼：“嗯……如果吃不下蜜瓜面包，要不要换奶茶味的面包呢？那个里面还有黑糖珍珠夹心，我觉得很好吃。”
我拿胳膊肘拱了她一下：“不是面包的问题吧。”
“也不是偶像的问题……”女生捏着可乐瓶身，低着头，虎牙轻轻磨着下嘴唇，“好像是我自己想不通的问题。”
我有点没理解，伸出食指胡乱比划几下：“是、是哪一方面呢？“
“我不是喜欢他很久了嘛，至少有三年了。三年间他就像是我的朋友一样，我觉得我很了解他，知道他喜欢吃寿司，喜欢大海，讨厌冷色调的灯光，每个月要去一次植物园……我以为我很了解他的。每天课间打开手机就可以看见他的消息，新的综艺，新的vlog，新的照片，这种即时的感觉，好像我在参与他的生活一样。”
塑料可乐瓶被捏紧的声音噼啪噼啪地响着。
“但是，看到早上的新闻，我才忽然发现，其实他离我很远吧。”
我和姜海粼对视一眼，她低下头，好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情况对于天天打游戏的猫来说确实有点超纲了。于是我起身去零食柜给女生又拿了一袋薯片，希望薯片能超越言语表达我对她的安慰。
女生轻声道谢，接过薯片，忽然：“完蛋，他喜欢吃烧烤味薯片。我怎么看什么都能想到他？”
“因为你确实之前很喜欢他嘛。”姜海粼拍了拍她的肩。
她把头埋进臂弯里，声音断断续续：“我以为……我喜欢到可以支持他寻找自己的幸福，恋爱也没关系……但是为什么到头来我却有种被抛下的感觉呢……”
偶像行业好像从底层来说就是这样残酷的东西，制造陪伴感，制造亲密，但到头来偶像从来不可能真的作为朋友一样认识我们。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女生，又想到刚刚咖啡店里眼睛发亮的范玉欣，忽然有些恍惚。
“同学，你喜欢什么味道的薯片？”
姜海粼忽然问道。
“啊，我吗……我喜欢原味的。”
我刚刚给她拿的是蕃茄味。跑去重新拿了一袋原味的给她，她道谢，把蕃茄味还给了我。我撕开红色的外包装，捏了两片，再递给姜海粼。
姜海粼伸手接过，说：“现在我俩记住你喜欢原味的啦。”
我好像明白了姜海粼的意思，接着问：“你喜欢寿司吗？”
女生愣住，眨眨眼：“我更喜欢烤肉。”
“大海呢？”
“比较喜欢山顶滑雪场。”
“冷色调的灯光？”姜海粼接下去问。
“写作业的时候，冷色调比较容易冷静。”
“植物园？不过一般人好像对这个比较无感吧……”我小声嘟囔着。
“这个我倒是很喜欢。”
“不好意思。”
我点头哈腰地认错。
“我明白了，我要去加入田径部！”女生猛然站起来。
我：“忽然？而且为什么是田径？！”
“我小学很喜欢跑步，感觉被强风吹着的时候烦恼也会被吹跑。时间间隔太久，我都忘了，刚刚和你们一问一答才忽然想起来。”
姜海粼点点头：“那很好呢。”
送她到门口，她对着我们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陪我聊天，我好多了，下次请你们吃面包。”
我慌忙摆手说不用不用这么客气，姜海粼在边上眯着眼睛，好像社交能量已耗尽，省电模式开了。
“学姐，在想什么？”回到社团教室收拾可乐瓶，我边垃圾分类边问。
姜海粼：“在想范玉欣。”
差点把瓶子捏爆，我转头看她，她还是像水龙头拧在最小档位一样不紧不慢：“我之前问过，她们学校还可以去瑞士或者加拿大交换。放弃那两个选首尔真的好吗，如果碰上和这个女生一样的事情。”
“这个，可能她本人自己目前也不知道答案吧。”
我仰头把瓶子里剩的最后一口可乐吞下，把瓶身丢进垃圾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