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
结果范玉欣的追星活动不知道为什么成了又一次社团聚会，大家都早早地出现在首尔大学那个奇异的三角形大门边上，等着金玟池出来迎接。
“这么多人她应该带不进去吧。”我喝着珍珠奶绿，刚刚在门口的贡茶买的。
丹尼尔化了妆，笑起来像大耳狗一样弯着嘴，唇蜜亮晶晶：“没事，我们等下在附近随便逛逛，等Hanni出来再一起去聚餐吧。”
我揪着海粼学姐的袖子，想让她给我尝一口她的奶茶。边上的范玉欣检查双肩包里的相机，小声念叨着储存卡、储存卡……
“珉池，这边！”
丹尼尔朝着一个方向挥手，我抬头看，穿着牛仔外套配卡其色工作裤的金玟池正向这边跑过来，腰间的卡其色大挎包鼓鼓囊囊，随着动作一蹦一蹦。她一脸吓一跳的表情，气喘吁吁地说“怎么有这么多人”。
“我们过来凑热闹，等下结束一起去聚餐吧～”丹尼尔揽着范玉欣的肩膀，把她朝金玟池那边推了推。
“噢，好啊。但是我和你们一起吃饭可以用社团经费报销吗？”
我摸摸下巴，思考了一下：“你也要加入社团经费小偷的行列吗？”
金玟池摊手：“也没有人真的管你们吧。”
嚯嚯，话是这么说。
“你那份让玉欣学姐给你报销。”我拍拍范玉欣的双肩包，后者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嘴，一心一意地捏着书包拉链上的橙色毛绒芒果挂件，一连串地说“可以可以可以”。
“我找了我朋友帮忙借了一张学生证，你等下就叫这个名字。”金玟池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证件递给范玉欣，“我和你一起进去，如果被查到别露怯，我帮你糊弄。”
范玉欣仔细端详着那张学生证，小声重复了几遍上面的名字，像是兔子在念咒。我凑过去看了看，那个证件照上的人倒是真的有几分像范玉欣学姐，估计是在借学生证上花了不少心思。
金玟池从大大的挎包里掏出一件衣服：“还有，这个。”
范玉欣接过，展开，是一件首尔大学的棒球外套。
“校服吗？”姜海粼好奇地探头。
“差不多吧，学校文化衫一样的存在……入学的时候爸妈非要买，但是买来之后我几乎没穿过。”
“如果是我的话我要每天穿着这件衣服晃悠，家门口卖炒年糕的阿姨说不定都会因为我是首尔大的给我多加一根火腿肠……”我念叨着。
“不，只会被亲戚问高中数学题。”金玟池皱着眉头，一脸愁苦。
“那你去网络上搜一下发过去嘛。”
东一句西一句说着，范玉欣已经套上棒球服，因为金玟池比较高的原因，外套在她身上稍微有点偏大。背上双肩包之后，看起来像个刚从图书馆逃出来的大学生。
“紧张啊！”范玉欣攥着拳头。
“紧张啊！”丹尼尔也跟着她捏紧拳头，激昂地重复一遍。
“走吧，早点进去占个好位置。”金玟池用大拇指比了方向，喊上范玉欣走了。
范玉欣和我们挥手：“等下见～”
丹尼尔垫着脚扬手回应，直到她们的身影没入人群中看不见，才转过来，像是掉了一口气一般，轻轻地对我们说：“走吧，我们去逛街。”
我觉得丹尼尔学姐是非常自然而透明的存在，就像SNS上会刷到的最典型的澳洲的照片一样，阳光，绿地，碧蓝的海，海湾里的悉尼歌剧院，白色凤头葵花鹦鹉，肌肉袋鼠，巨大蜥蜴，长毛蜘蛛。呃，学姐没有那么恐怖，但是有时候会想学姐是否真的能听懂人类的语言，就像和小动物交流的时候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只是在自言自语一样。
因为这样的缘故，丹尼尔在我心中总是有一些距离感。不是说觉得学姐不可信，而是担心我的忧虑她到底能不能理解。比如说雄性鸟类有了自己喜欢的雌性就去主动求偶，开屏啊跳舞啊唱歌啊都有，重点是知道自己的喜欢，然后就让对方也知道。但人类从喜欢走到告白，中间似乎要经历一阵只有自己知道的刀光剑影。那是对自己心灵的认知的雕刻，重新摸索出自己以及爱上的人的真正样貌之后，才会有那个抉择——要不要说出那句告白。
在澳洲干燥明媚的阳光下长大的学姐，会明白我的烦恼吗？
虽然我有想过和丹尼尔学姐倾诉一下我对姜海粼的奇怪心情以及讨论这是否是暗恋，但鉴于海粼本人还在边上，我慎重地重新抉择了话题。
“玟池姐姐后来有找你聊天吗？”
八卦不了自己，就八卦别人。
丹尼尔眨眨亮晶晶的眼睛，说：“有呀，我们上个星期还一起出门逛街了，她今天背的那个包包我也买了个不同颜色的。不过我和她说了我有喜欢的女生啦，她说做朋友就好了，她本来想的也是能成为朋友就好。”
身后的姜海粼被奶茶呛到，开始疯狂咳嗽。我转身去猛拍她的背，一边慢慢消化丹尼尔学姐半分钟里讲出的信息量。
啥东西。我从姜海粼的眼睛里读出了这几个字。
不知道。我努力把回答钉进瞳膜里，传达给猫咪。
“我们社团到底有直女吗？”情商板块被突如其来的出柜话语整卡机了，这句话从我的大脑皮层直接滑到了舌头上，就这么讲了出去。
姜海粼又开始咳嗽。
我一巴掌拍上她的背：“你现在啥也没喝是在咳什么？”
丹尼尔也伸手摸了摸姜海粼的肩膀：“嗯～这个嘛，我喜欢女生，hanni好像是双性恋，但是她说比较无所谓男生。惠仁和海粼也是……吗？”
我挠了挠后脑勺，想了想还是直接承认了。点完头之后，斜着眼睛偷看姜海粼的反应。
“咦，那是不是Mouu的海报？”丹尼尔忽然指着前面的咖啡店，惊喜地喊出声。
姜海粼快步走过去，认真看着海报：“真的是呢。粉丝做的应援吗？”
我掐了一把手臂，沮丧地跟了上去。走到海报前，忽然发现这几个人好眼熟。
“我好像上次在化妆室见过她们？”这句话以极不确定的语气从喉咙里飘出来了。
“啊！”丹尼尔拍了下手，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有可能呢，我之前听志媛姐姐说过，Mouu的妆面是院长负责的。但是我和她们的行程没有重合，从来没碰见她们。”
我咬着舌头尖，吞吞吐吐地说：“我记得她们其中……呃，有个女生……当时好像脾气不是很好欸……”
丹尼尔仿佛是感知到危险的西施犬，竖起耳朵：“谁？”
我伸手指了图上左边穿着黄色polo衫的女生。
丹尼尔捂住了嘴：“完蛋……”
姜海粼张口无言，过了一会儿，轻声地说：“好像就是范玉欣喜欢的那个人。”
我也吓了一跳，瞪大眼睛：“榴莲？”
“……”
姜海粼：“菠萝蜜吧。”
丹尼尔：“胡萝卜。”
“……”
我和姜海粼对视一眼，拽着丹尼尔走开了。
说到首尔能够散心的地方就会想到汉江，但是很遗憾，首尔大学离汉江好远。我和两个姐姐只好到处乱走，好不容易在累死之前找了个公园，占了一把长椅，大呼小叫地叫唤起来。
“其实我觉得不和玉欣学姐说就好了，反正她也就在首尔待这么几个月，回澳洲之后离这边很远，根本不会知道榴莲的那些事情。”
丹尼尔学姐揪着下巴上的皮肤：“但是，但是不会觉得被骗了吗？真心喜欢的偶像是坏蛋欸。”
“坏蛋什么的……可能她在玉欣学姐的眼里能一直维持着好蛋形象？”
“但是她本质上还是个坏蛋啊！”
我和丹尼尔一来一回吵着，边上灌木丛里冒出一只橘色猫咪，路过我们面前。姜海粼伸出手招了招，猫咪居然真的跑了过来，蹭着姜海粼的小腿。
我俯下身子薅了一把猫咪尾巴，轻声尖叫着：“海粼学姐你其实真的是猫咪吧——”
橘猫回过头来作势要啃我，吓得我飞快缩回手。
姜海粼噗嗤一下，说：“那你是仓鼠吗？”
是天敌的话，我难道没有机会了吗？感受到生物学上的隔离，作为李惠仁正在体验青春期的第一次五雷轰顶中。
“不管说不说，范玉欣应该都会有自己的考虑吧。她知道之后可能也还是会继续喜欢Mango，或者我们不告诉她，她可能也会因为其他事情而脱粉，这都是她自己的决定。”
姜海粼一边摸着猫，一边说出了有些高深的话。
我用门牙磨着嘴唇肉：“但是，玉欣学姐是为了Mango才从澳大利亚来韩国的，如果告诉她，你跨越半个地球也要来见的人可能是个大坏蛋，这太残忍了吧。”
“Hanni是个很强大的人。”丹尼尔用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戳了戳我的肩膀，像是蝴蝶玩闹一样，“既然她能下定决心从澳洲过来，一定也能接受这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虽然刚刚的玉欣学姐套着金玟池的大号棒球服，非常瘦小的样子，我却忽然想起她在学校里蹦蹦跳跳的自在身影。裁短的百褶裙，宽松而柔软的运动长裤，在社团活动室随意做出一些舞蹈动作，洒脱又自由。
玉欣学姐其实很像海豚，在海浪里奔走跳跃，总是带着微笑，矫健、乐观，能够去往任何地方。这样的学姐，即使失去了心爱的偶像，也可以在首尔找到下一个锚点，就像之前那个喜欢烤肉、植物园和跑步的女生一样。
我点点头，下定决心：“好，我们告诉她吧。”
“好了，正事讨论完了，我们来石头剪刀布吧。”丹尼尔撸起袖子。
“干啥？”
“派一个人去便利店买点东西喂它。”她挠了挠橘猫的小脑袋。
“那我出布。”我也薅起袖子。
丹尼尔：“那我出剪刀。”
我：“你不准出剪刀。”
姜海粼抿嘴鼓着脸颊笑着，伸手过来，摆出准备手势。
“三、二、一，石头剪刀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