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
哈利·波特眨了眨眼。
诚然,他没有戴着眼镜,但德拉科·马尔福的面庞近得吓人,因此他面上的表情也难以忽视。他知道,马尔福早就认出了他到底是谁;他也知道,这或许是马尔福一生能企及的荣耀之巅——以任何方式更胜哈利一筹。事实上,他俩早在十一岁,就站在了巫师界的道德光谱的对立面上遥相对望。
马尔福久久地瞪着他,眼神中涌动着数种激烈的情绪。他浅灰色的眼神中满是恐惧、紧张和挫败。哈利几乎想向他道歉了——虽然他自己也不明所以,但他微妙地意识到,自己被抓这件事儿——不知怎的——好似负了马尔福的期望。而被捉住,哈利自己确实难逃其咎——要是他自己没把那个愚蠢地禁语抛在脑后的话,他们是绝不能陷入这种窘境的。
然而,他从没预料到的是,马尔福会对此做出这种反应。
马尔福应当大笑,应当指着他,喊他疤头或别的什么。他应该对有机会能把哈利·波特献给他尊贵的黑魔王感到喜出望外。他应该自鸣得意地说看看我说了什么,然后列出层层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有多么正确——当然了,如果他没有举证的话,那他说的当然是一派胡言。
但马尔福并没有这么做。
事实上,当被他自己的父亲催促时,马尔福拒绝指认他。当然,他没有直接说那不是哈利·波特——因为这样实在是太蠢了——而是说我不确定——哈利认为,那是他斯莱特林特质的体现,诸如自我保护、精明狡猾和其他种种。
为什么他现在没有天杀的喜上眉梢?
当他们最终还是被被关进地牢时,哈利只是又感觉到一阵透顶的绝望和无助。困苦之中,他拽出那扇镜子,祈求世界上所有的神仙相助,无比盼望那个不是邓布利多的蓝眼睛家伙出现在对面。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是哈利一生中最令人痛心的时刻之一。在目睹了小矮星彼得被自己的银手掐死之后,他站在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面前,看着她叫嚣着要切断赫敏的咽喉,而在德拉科·德拉科按照指示把他的魔杖从手里抽走时,时间本身好似放慢了脚步。
哈利盯着他迈步向前,心中的忧郁越发深沉。他穿着一件华贵的黑色巫师袍,头发像卢修斯似的向后梳去。如果他们拿走了自己的魔杖,那他就真的会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囚徒了。更何况,他对无杖咒一窍不通,倒是也好奇如果自己足够生气的话——或许他可以把贝拉特里克斯·莱斯特兰奇炸飞,变成马尔福庄园天花板上的新吊饰。
哈利绞尽脑汁考虑着全员逃出生天的办法——然而他的大脑随着马尔福距离的拉近而变得愈发空白起来。当马尔福靠近他时,他已经沮丧地垂下了肩膀,准备把魔杖交给他。
但马尔福已经站在他旁边了,时间却还是如同被魔鬼网缠住了似的度秒如年。这也是哈利没有错过,马尔福的视线飘向了哈利身后什么东西一两秒的动作的原因:他眯起了眼,钢灰色的眼睛盯着哈利,然后——
他眨了眨眼。
于是哈利·波特也眨了眨眼。
在哈利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前,时间便飞速地奔跑起来,一切化作一道光,飞速地向前跑去,而德拉科·马尔福正紧紧地攥住他的手腕,让二人都躲在了沙发后面。一阵巨大的爆裂声随之炸响,而赫敏大声尖叫着。哈利的心几乎提到了喉咙眼儿上。
他尝试站起身来,确认赫敏的安危,确认她是否还活着,但他做不到。马尔福又一次把他压了下去,而罗恩发出一阵愤怒的嚎叫,加入了——哈利看不到的——激烈的战局中央。
他再次尝试把马尔福从身上刷下来,但后者嘶嘶地——几乎要朝他吐口水一般——朝他耳语:“他妈的闭嘴,波特,除非你想在打赢这场天杀的战争之前就被切成碎片。”
哈利低声吼道:“可是赫敏和罗恩——”
“——都很好!”马尔福的手指几乎嵌进他的胳膊之中,“多比抓住他们了,他会带他们离开这儿的。”
然后哈利突然想起来,多比确实要回来的。一切都变得清晰起来。
在色彩斑斓的咒语在他们头顶呼啸而过时,哈利大声而放松地叹了口气。马尔福只是翻了个白眼,好像一切都是老生常谈一般。这让哈利突然意识到,他身边这人是他妈的谁。
他睁大了双眼。“马尔福—!你有什么毛病?他们会因为你救了我而他妈的杀了你的!你终于完全疯了吗?”
马尔福回望他,显得惊讶极了:“波特,你他妈的为什么要在意我被没被杀?”
“那你他妈的为什么要救我?”哈利回敬。
他们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都别过了视线。
尴尬过后,随着一声巨大的幻影移形的响声,他们头顶上的咒语终于消失了。马尔福放开了他的肩膀。
“多比带他们去了哪儿?”他焦急地问道。
哈利这次抓住了马尔福的手腕,他坚定地思考着目的地的名字,感到周围一阵挤压,并暗暗希望多比成功地把他的朋友们带了出来。
*
在哈利身边,大海的涛声逐渐变得明显起来。他飞速放开了马尔福的胳膊,好像会烫伤自己一样。他四下环顾着,想查看他人的情况。
只有卢娜站在几步之外。
“他们在哪——?”哈利感到喉咙发紧。
卢娜衷心地笑了:“罗恩带着赫敏进屋去了,她看上去有点儿受惊。我猜那些难以忍受的折磨让你们十分不适,是吗?”
哈利心中的慌张消退了些许:“还有—?”
“他们都在屋里,”卢娜告诉他,“多比回霍格沃茨了,我在这儿等你。”她浅色的眼睛飘向马尔福,“等你们两个。另外,比尔告诉我了口令,这样我就能带你们过去了。”
与此同时,马尔福正沉浸在自己的恐慌之中,嘟囔着我刚刚救了哈利·波特,我刚刚救了哈利·波特,我刚刚救了哈利·他妈的·波特—
哈利要他妈的对他怎么办呢?
“马尔福。”
“天哪,我刚救了哈利·波特—”
“马尔福。”
“哦梅林啊,我刚刚救了哈利·波特—”
“马尔福!”
马尔福转过身来,黑色的巫师袍龙卷风似的在身后舞动。他灰色的眼睛亮得吓人,神情因焦虑而扭曲了,浅金色的头发乱成一团。哈利痛苦地想起去年他在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碰巧看到马尔福哭泣时的情景。不知怎的,他现在比那时显得更糟糕了。
“什么?”
哈利想从脑子里挖出来点儿有用的东西回答他——当然不是对马尔福有用,而是对他自己有用的说辞,“你回不去了。”
“哇哦,”马尔福缓慢地鼓起掌,紧张的脸上初见形成一个嗤笑的表情,却让他显得更可怜了,“让我们为坩埚头*奉上一百分!你的观察力是多么敏锐啊!这样科学的推论会让斯内普也自愧不如的。说真的,我实在是对黑魔王还在甩着他的鸡巴,大肆发射阿瓦达索命咒感到震惊非常呀——”
*译者注:Pot Head,指代Potter。
“闭嘴。”哈利恨恨地说,走上前去一把攥住马尔福的袍子。马尔福的灰眼睛在近处看,似乎染上了淡淡的蓝色。有那么荒谬的一瞬间,哈利觉得他的眼睛本就归属于这片海滩,映照着他们四周湛蓝的天空和陡峭的崖壁。
“闭嘴?”马尔福吼道,“闭嘴?你他妈知道我干了什么吗?我刚刚违背了他妈的黑魔王的旨意,波特!撇开那个蛇脸老头儿不说,我和我的父母站在了对立面上!如果蛇脸可以因为我父亲的失败惩罚我——你不觉得他会因为我起义惩罚他们吗?我刚刚杀了他妈我的父母,就为了拯救你这副愚蠢而发臭的皮囊!”
“我的皮肤没有异味!”哈利说,觉得被深深地冒犯了,也突然意识到自己这几个月内确实缺乏卫生保障。
“我说的才是对的,”马尔福任性地说,“事实上,我就是因为你愚蠢的气息才认出你来的。那比你的大丑脸还有糟糕。”
哈利竭力制止自己现在就把他丢到海里的冲动。他好奇,马尔福是否会游泳。十有八九不会。他或许会唤来四个家养小精灵来移动他的手脚。
于是,他用力地推了他一下。马尔福后退了好几步。他理了理自己的袍子,崩溃地抓住头发:“我他妈的现在要干什么?”
哈利闭上了眼睛。他能感觉到那股强列的感情在他心中升腾而起——被赫敏成为英雄情结的感情。他正全心全意地尝试击退这种感觉,但马尔福的慌张和青春期一般的表现无疑对哈利是雪上加霜。
话又说回来——他也确实是救了哈利。
哈利咽了口气,最终屈服于自己的厄运:“进来吧。”
马尔福尖刻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你是想在这片海滩上度过余生吗?”哈利疲惫地问。
看起来,马尔福好像真的那么考虑过。但是他好像在自己的大脑袋——在庄园里长大的脑袋——里突然意识到,在海滩上求生不能满足他对于奢华晚宴的需求。
哈利转过身,看到卢娜还是站在那儿平静地看着他们,于是他停下脚步。他的朋友们原本是字面意义上的、马尔福庄园的囚徒,但哈利却把庄园的主人之一请到——请到哪儿?加入凤凰社吗?在马尔福开口之前,罗恩就会把他做成炖菜,而哈利也没有足够好的借口去阻止他。他倒是好奇,“他救了我的性命”这个借口能有几次让别人手下留情。或许是一次吧,最多一次。
哈利想向卢娜道歉,问她是否介意让马尔福进来。如果她拒绝了,那哈利只能和他一起呆在外面过活。或许,他可以借用赫敏的帐篷。
在他能想出任何解决方法之前,卢娜——让哈利又惊讶、又恐惧——朝着马尔福笑了笑,单手向他示意。
“来吧,德拉科,没关系的。”
马尔福吞咽了一下,瞪大眼睛,看上去和哈利刚刚一样害怕——哈利皱了皱眉头,走近几步观察他。马尔福看起来并不是害怕卢娜,而是害怕进屋这个点子。卢娜真的原谅他了吗?幸好,哈利预测到,至少从眼下来看,马尔福应该不是绑架卢娜的罪魁祸首。卢娜的包容心一定比全世界剩下所有人加在一起还要大,不管怎么说,至少比哈利自己大多了。
“我会保护你的,”卢娜友善地说,把头歪向一边。
马尔福僵硬地像尊雕像。
“我们可没有那么多世界时间,”哈利不耐烦地说,“听着——你刚刚救了我们所有人。我会替你说话的,好吧?他们会听我的话的。”
终于,马尔福脸上出现了一种理解了这一切的申请。他又变得很恼火了。
“遵命,我的女王陛下。我相信整个世界都会对救世之星的歪嘴之中吐露的每一句圣语卑躬屈膝的。”
“我的嘴不是歪的。”哈利打断他。
他一点儿也不明白,为什么马尔福这些年内,总乐意诋毁哈利的样貌。哈利并不觉得自己帅气逼人或是怎么,但他长得至少还算可以。他绝对没有相貌丑陋、或是散发异味、或是马尔福形容的那样嘴歪眼斜。而且,如果金妮觉得他很有魅力的话,那他相信她的判断。
没人知道马尔福的审美标准在哪儿。十有八九是布莱斯·沙比尼——哈利能想起来的全霍格沃茨最英俊的男孩儿——那样的吧。另外,这并不是哈利有意以貌取人,他只是和他人一样,碰巧注意到了这点罢了。
“那我的父母呢?”马尔福阴郁地叹了口气,用脚把沙子踢飞,双手背在脑后,“我猜,他们现在大概是去世了。”
哈利不知道应该对此作何反应。他最先想到的是,卢修斯大概罪有应得。他不知道纳西莎在其中参与了多少,因此没办法对她作出评价。然而,那些话还是卡在了哈利的喉咙里。这是回击马尔福前六年对他做的那些蠢事儿的最佳机会——但他还是没有那么做。哈利希望,自己能做一个比马尔福更好的人。
卢娜拯救了他的窘境。她冷静地走近金发男孩儿:“他们或许也逃跑了。别失去希望,德拉科。”
哈利只是看着。马尔福可能确实没有亲手绑架卢娜,但她肯定不能忽视他父母在庄园服侍黑魔王这个事实。他们还都是食死徒,另外,马尔福也是其中之一。哈利刚刚完全忘掉这件事了。
可恶。
凤凰社可不能容纳食死徒,绝对不能。无论哈利怎么解释,他能从伏地魔的视角看到马尔福被迫折磨他人作为一种惩罚,还是讲述马尔福在他自己的食死徒之家面前拒绝承认哈利的身份,社里都不可能真心实意地吸收他——他们也有很多好理由。
天哪,哈利惊恐地想,如果马尔福回不去家,社里容纳不了他,那哈利自己难道需要和他一道吗?
那——不可能,一点儿也不可能。即使哈利不知怎地已经做好了在寻找魂器的同时时忍受这个混球儿几个月的心理准备,其中的问题也很明显——他们在寻找魂器。他们不可能就这样相信马尔福,就因为——因为这。
哈利感到一股发狂的笑声正从喉咙里喷涌而出。
现在,卢娜已经说服了马尔福朝这边走来。她走在他身边,小声地说着些安慰的话语。哈利目送着那么金色的头发,很确定他错过了某一个重要的部分。这两人的组合让人感到一阵惊悚,就好像斯内普和海格成了酒友一样。
贝壳小屋在外面看上去只有中等大小,哈利暗地里希望内部的空间能更大些:和马尔福亲密地住在一个屋檐下也太毛骨悚然了——或许他最后还是得借用赫敏的帐篷。
当他们走到门廊前时,哈利想起来,他们的帐篷被丢在了迪安森林;而当比尔打开门,哈利也注意到小屋内部并不宽敞。可恶。
自然而然地,比尔的本能是拔出魔杖对准马尔福,杖尖指在马尔福双眼之间。马尔福僵住了。
“怎么回事,哈利?”他嘶吼着。他脸上的伤疤,芬里尔·格雷伯克的杰作——马尔福的盟友,他妈的——好像全部炸了起来,使他看上去更像是翻倒巷的居民,而非在陋居长大、享用着莫莉美味的自家食物长大的韦斯莱家的一员。
哈利叹了口气:“说来话长。”
比尔没有放下他的魔杖:“我需要一个解释。我不会让一个食死徒进家门的。你们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儿来?”
“他确保我活下来了,”卢娜乐于助人地说,“事实上是我们所有人。他偷偷给我们带食物过来,从没有折磨过我们,虽然他受到的命令是如此。”
哈利感觉那些话根本是一派胡言。
“你可以问问奥利凡德先生,”卢娜建议,“或者迪安。他们也会这么说的。”
比尔的眼睛在三人之间来回打转。他的魔杖放低了,但没有完全放下。
“他救了我的性命。”哈利告诉他。
于是事情敲定了。比尔眯起眼睛,失望地把魔杖插回去:“如果有人在睡眠之中杀死了他,那么不是我干的。”
马尔福进门这件事儿立刻对所有人都产生了影响。芙蓉·德拉库尔——与往日一样美丽——看上去像要将他就地正法。她的魔杖直直地指向马尔福,罗恩也是如此。另一方面,迪安——刚刚坐在沙发上,把面颊埋进手心——立刻站了起来,仿佛打算跳到马尔福和他满世界的敌人之间。
哈利的脑袋因为这起冲突而晕头转向。
“哈利?”罗恩注意到了他的神情。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威胁性,但迷惑依旧占据了上风,“怎么回事?”
比尔走进芙蓉,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她放低了自己的魔杖。
罗恩没有错过他们的互动,但他并没有移开魔杖。
马尔福很安静,僵硬得像块木板,对自己的处境不发一言。哈利感到一阵愤怒:他现在明明可以为自己辩解的。还是说他现在已经指望着哈利替他忙前忙后了吗?
“他没关系的,”哈利最终澄清道。迪安放松下来。“罗恩——你知道他帮了忙。”
罗恩皱了皱眉头。“所以呢?那我们也没义务让他进来住。他完全可以跑到麻瓜伦敦龟缩着,当个草包流浪汉。”
也不是个坏主意,哈利想。马尔福确实可以逃走并自力更生。他可以学习麻瓜的生活方式,然后和他们一起生活,获得一份不错的工作,赚点儿薪水——或许他就能意识到他自己之前有多么种族歧视了。是种族歧视吗?或者叫精英主义?血统论者?魔法至上派?
马尔福终于开始颤抖了。“你疯了吗?”他指着罗恩说,“他们会在一天之内找到并杀了我的!”
“我会在一小时内杀了你。”
突然,哈利的太阳穴一阵疼痛。他知道接下来将要经历什么。他和罗恩交换了一个眼神,冲出房门去一个人呆着。谈话和脚步声随后响起,纷纷希望跟上来,但罗恩的声音很坚决,给我们一分钟缓缓。
室外的空气清新凉爽。哈利尽可能地大口呼吸着,随后他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他不再是哈利,而是如马尔福之前所雄辩的那样,是他妈的黑魔王。
怒火前所未有地高涨。他几乎失控一般地向四方挥舞魔杖。也有失望。有对贝拉特里克斯的,也有对马尔福一家的,对最年轻的龙的。他为那个男孩儿准备了各种各样的计划。算了,没关系。会有很多的男孩儿可以供他塑造、折磨、戏耍的。不过眼下,这件庄园的主人们必须被处决。年轻人的愚蠢冒进可以被忽视,当然了——但父母的愚钝?当然不能放过。
至少他会得到魔杖,而哈利·波特最终会痛苦地死去。
贝拉特里克斯正顺从地跪着,等待接收惩罚。至少他能为他最忠诚的仆人做的事是尽快折磨她。他几乎是懒懒地将魔杖指向她,她的尖叫声立刻填满了房间——
哈利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凉爽的空气,罗恩关心的面庞正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费了好一番功夫站起身——他什么时候摔倒了?——最终扶着墙站了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罗恩问,一边扶住他另一条胳膊。
“他在折磨贝拉特里克斯。”
罗恩的表情暗了暗。“太好了。这是我头一次和这个疯老头儿意见一致。”
“赫敏怎么样了?”
罗恩抿了抿嘴:“还在睡觉,在休息。哈利,我觉得我们可能得在这儿多呆几天了。”
哈利点点头:“是啊。罗恩——听着,如果你们都想——”
罗恩抬起一只手:“停下。赫敏知道她会经历什么,我们都知道。”他的面颊变得苍白起来,“一切都有可能更糟糕的。”
哈利不想考虑更糟糕的情况。事实上,他想和罗恩谈谈自己的计划。他想与奥利凡德和拉环分别谈谈。
“有可能在她的金库里,”哈利说,“当她以为咱们进去过时,她完全疯掉了。我觉得其中之一一定藏在那儿。”
罗恩思考着,最终问:“为什么也要和奥利凡德谈谈?”
哈利深吸一口气。“魔杖,罗恩。神秘人曾经折磨过奥利凡德,就为了问出魔杖的下落。虽然奥利凡德没告诉他,但是他自己找到了。他计划去邓布利多的墓里把魔杖偷出来。”
“什么?”罗恩的表情像是被恶心透了,“哈利——我们必须阻止他!一旦他拿到老魔杖,我们就完—”
“老魔杖?”
罗恩和哈利同时惊跳起来,紧张地拔出了魔杖,马尔福正站在墙角,面色和墙壁一样苍白,灰眼睛中的惊恐不言自明。
“黑魔王拿到老魔杖了?”他歇斯底里地重复道,声音高了好几个度,“我刚刚救了你,保证了我家人们死亡的结局,这样竟然是为了黑魔王在第二天能用他妈的老魔杖把你杀死而铺路吗?你在逗我吗?去他妈的我的生活。不,等等,去你的,波特!事实上,去他妈的战争——”
“闭嘴,”哈利打断他,他的脑袋中充斥着一种嗡嗡声。马尔福大概也听到了有关贝拉特里克斯的金库的那段谈话。诚然,哈利和罗恩没有提及魂器这个词,但让马尔福知道他们计划闯进他姨妈的金库可算不上什么好事儿。
“不,我不会闭嘴的。”马尔福惊叫道,“我以为你们有个计划,波特!我以为你们快准备赢了!我以为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话语在哈利脑中一遍遍回荡着,这让他感受到一阵流淌在血液之中的似曾相识感。哈利竭力不望向罗恩,走近马尔福。
“我没有求你放弃你那一边,”他意有所指地说,“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虽然这是他和马尔福说的,哈利也在好奇,自己是否也在和罗恩对话。他当然已经完全原谅了罗恩,但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自己能站出来面对马尔福,而非罗恩。为什么他会让罗恩把那些令人痛心的话说出口,导致好像把他们牵扯在一起是哈利的错儿一般。事实上,哈利很清楚他了解什么,不了解什么;此外,当哈利全心全意想解救他的朋友和他们的家人,进而独立面对这场战争时,听到这些话,让他像被扇了一巴掌似的感到刺痛,就好像一切不过是哈利的谎言把他们聚在一起了一般。
“波特,”马尔福尖刻的声音把他拉回到现实,“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花样,但是黑魔王拿着史上最强力的魔杖——你还不如现在就自掘坟墓直扎下去!我很荣幸能为你的封墓石做些设计——这儿安息着哈利·波特,格兰芬多史上最大的蠢蛋。”
“你现在就可以回去,”罗恩冷冷地说,“没人求你留下。没人想要你留下来。”
马尔福的眼神危险地扫了过来:“我早就注意到了,韦斯莱,两边都把我踢出局了。你知道吗?我根本不关心所谓战争了,我只想他妈的离开这儿。”
“所以为什么你救了我们?”哈利追问道,“你可以让我们就死在那儿啊!”
马尔福双手环胸,头颅高昂:“首先,我没有救你们所有人。我只救了你。光明一方的救世之星,黑魔王的头号通缉犯。我根本不他妈的在乎什么韦斯莱和格兰杰;第二,如果我无论怎样结局都是一个死,被蛇脸老头儿当成玩物玩死一点也不光荣。我或许是个斯莱特林,波特,但是我首先是个马尔福。骄傲是我们最重要的特质。我父亲——”他的声音轻轻地颤抖了一瞬,然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我父亲或许忘记了他是谁,但我没有。除了骄傲,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折磨别人可算不上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儿。”哈利反驳道。
“总比被折磨好,”马尔福哼了一声,“你不是看到格兰杰了吗?尖叫着指控杀人犯和骄傲有半分关系吗?
罗恩一瞬间气红了脸,用尽全力把他拍在了墙上:“赫敏的骄傲比你这辈子有的还要多!你敢——马尔福——我向戈德里克发誓,我会在睡眠之中谋杀你。”
“赫敏坚定的为她信仰发声,”哈利冷冷地说,“这是我们这儿对荣耀的定义,而不是你刚刚说的那堆狐媚子屎。”
马尔福把韦斯莱推到一边去,把自己的袍子拉平。他深吸一口气:“可能那对你们来说是狗屎,但是你没有和他呆在一起过,没有和他共进晚餐过,没有在深夜害怕一梦不醒过,你不会轻手轻脚地走近你自己的房子,乞求着父母离开那个疯子。为光明的一方战斗并不代表你是神,波特。不站在你那一边,也不成为食死徒也是可能的。”
小天狼星的声音回荡在他的脑海中。世界上不是仅有好人和食死徒。
哈利不想回忆起小天狼星。事实上,他也不想考虑没有成为食死徒的马尔福。哈利曾将小天狼星说的话应用在乌姆里奇和她所代表的邪恶之上。如果马尔福属于乌姆里奇式的邪恶——为邪恶而邪恶——哈利的手因回忆而隐隐作用。我不能说谎。如果马尔福和她一道,那哈利并不能把他归为好人。
“那么,你想怎么做?”哈利在紧张的气氛中抢先问道,“如果你不想参战,马尔福,那么你也不能呆在这儿。”
马尔福吞咽了一下。他看上去突然像在哭泣的桃金娘的盥洗室中一样迷茫——那时,他的眼泪流下面颊,他的死亡无可避免。
“我无处可去了。”
他灰色的眼睛再一次亮得吓人——有一秒,哈利觉得他又要哭了。那种眼神紧紧地攥住哈利,让他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哈利不明白为什么马尔福正在看着他,在疯狂之中寻求他的帮助,就好像他前六年没有拼尽全力让哈利的生活显得尽可能悲惨一样。
但哈利又一次想起,达力和他握手的场景——那仿佛是在一千年之前——他低声说,我不觉得你是个废物。达力,和哈利一起长大的,麻瓜版本的马尔福。他在马尔福之中看到达力,也在达力之中看到马尔福——于是他想做什么就一目了然了。
他走到金发男孩儿面前,伸出一只手。马尔福的神情仿佛他原先没有见过手一样。
“我要立下牢不可破誓言。”哈利坚定地说。
“哈利—!”
“罗恩——你可以作为见证人。”
马尔福正看着哈利,脸上的表情难以读懂。他眯起双眼,仿佛用了一个世纪才抓住了哈利的手。
你不会在战争结束之前抛下我们。你会如同我们保护你一般尽全力保护我们。你不会回到黑魔王的那一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