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43
复活节前夕的城堡充满了温暖的空气,只有地窖除外。其他学院的学生很少踏足这片斯莱特林的地盘,除非是不得不来上魔药课,可在这天下午,当四年级的斯莱特林上完黑魔法防御课,三三两两地往公共休息室走时,在魔药教室附近看见了一条刺眼的红色领带。
玛丽·麦克唐纳,麻瓜血统的格兰芬多四年级。
有人轻蔑地冷笑一声,从她身边经过,也有人憋了一肚子火,迫不及待地想找个由头发泄——比如黑魔法防御课在哈利的对比下显得无比差劲的穆尔塞博。
“臭烘烘的泥巴种,你跑来地窖做什么?”穆尔塞博恶意满满地冲着玛丽叫喊。
玛丽立刻愤怒而惊恐地转过身来。
“我只是来拿我落下的龙皮手套。”她防备地说。
“真是没用,连拿好自己的脏东西都做不到。”穆尔塞博夸张地抬起双手,做出捧着一滩烂泥的样子,“要我说,泥巴应该到它该去的地方,填到农场里去,混上它爱吃的大粪肥!”
一些高年级的斯莱特林学生也注意到了这个角落,有意无意地看了过来。
哈利在课后问了个问题,慢了一步才离开教室,他本来独自落在后面,听见穆尔塞博挑衅的声音,一个激灵,快步朝那边跑去,边跑边紧张地打量四周:这里离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很近,走廊上有不少打着绿领带的学生,如果麦克唐纳想跑……
哈利有些发抖地握住了自己的魔杖。
玛丽畏缩地站在原地,把手伸进书包里,莉莉一定也给了她许多防身道具,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对着一大群敌人拿出武器的——她不住地眨着眼睛,不想在一群恶棍面前哭出来,穆尔塞博还在假装手里往下掉泥巴,埃弗里也满怀恶意地附和:“就是这样!她上堂魔药课就这么把材料掉进了坩埚,然后炸了她自己一身!”
穆尔塞博大笑:“果然是个泥巴种!真怀念他们魔药课上的蠢样——你说是不是啊,斯内普?”
他的手随便往旁边一搭,正巧放在了西弗勒斯肩上。
太好了,西弗勒斯肯定会拆他的台——哈利忍不住想松一口气,却在下一秒听见西弗勒斯无所谓的声音:“或许吧,至少不聪明。”
哈利几乎以为是耳朵出了错,瞪大眼睛却只看到西弗勒斯冷漠的表情,他和埃弗里和穆尔塞博站在一起,陌生得让哈利差点没能分清到底哪个才是他的朋友,那是他认识了四五年的西弗勒斯吗?还是一个长得和西弗勒斯一模一样的坏家伙?
在斯莱特林学生们一阵又一阵的奚落声里,哈利怀疑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
玛丽已经在这种无端的侮辱下开始抽泣,哈利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像颗炮弹一样冲到了她和斯莱特林同学中间——
“听你嘲笑别人,我简直要以为你有多么优秀了,穆尔塞博!”哈利冷冷地说,试图不去看自己出现后西弗勒斯脸上错愕的表情,“可惜我们总是一起上课,你在黑魔法防御课上笨拙得就像一头猪,而在魔药课上简直就是一条多毛虫!”
穆尔塞博不再显得洋洋得意,他嫌恶又难以置信地盯着哈利:“波特?——你在为这个小泥巴种出头吗?”
“谢天谢地,你终于看出来了,我还担心你会以为我是在邀请你去霍格莫德呢。”哈利说,抬起魔杖指向对方,埃弗里和穆尔塞博也一脸恼怒地把魔杖对准了他。
“火烤热辣辣!”
哈利敏捷地躲过一个小恶咒,快速喊道:“飞鸟群群!瓦西迪西发射!”他的魔杖中飞出一大群小鸟,随后像子弹一样朝对面发射过去,走廊里顿时响起一片狼狈的惊叫声。
哈利敢肯定附近的所有人一定都受了波及,但他来不及去看,也努力不去想正站在穆尔塞博旁边的西弗勒斯会怎么样,转头抓住玛丽的胳膊,一把推开挡在出口方向的埃弗里,拉着她飞快地往外跑去。
“波特!”
身后传来一个不满的吼叫,是麦克尼尔——糟糕,高年级也加入进来了!
“盔甲护身!”哈利头也不回地朝后面甩出一个铁甲咒挡住了麦克尼尔的攻击,但是更多的念咒声从他们身后和前方的走廊响起——
“快低头!”哈利叫道,挥动魔杖挡开眼前的恶咒,一道滚烫的风擦着头发飞过去,他几乎以为自己身边也有一个可靠的西弗勒斯和他并肩作战,就像他们无数次面对格兰芬多的偷袭时那样……可今天,西弗勒斯站到他的对面去了。
“你会铁甲咒吗,麦克唐纳?”哈利大声问,却只得到了玛丽惊恐的尖叫声,一道颜色不祥的恶咒打在她脚边,那块地板立刻就熔化了。
他该怎么带着麦克唐纳跑出去呢?哈利绝望地望着已经不算太远的地窖出口,前后都是指向他们的魔杖,他可能永远都跑不到那里了——
“门牙赛大棒!铠甲护身!障碍重重!”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然后是麦克尼尔门牙变大后模糊的吼叫和一大片魔咒打在铁甲咒上的闷响,追赶的脚步声很快落下去一大批,只剩下一个还紧跟着哈利——是西弗勒斯!
哈利只觉得一股酸涩的热流从眼睛里冒出来,西弗勒斯把束缚咒扔到穆尔塞博脸上,又越过哈利的肩膀朝前方扔出一个驱逐咒,怒吼:“需要我再教你一遍除你武器怎么用吗?”
“不用——除你武器!”哈利大叫,撞开面前的所有人,挥舞着魔杖往前冲,西弗勒斯紧紧跟在后面,朝追来的敌人念出一大堆恶咒,像过去的每一次一样守护着哈利的后背,哈利一刻也没耽搁,拽着玛丽冲出地窖,在骤然变亮的光线里被刺激得眼泪直流。
西弗勒斯气喘吁吁地追上来,因为最开始的那个飞鸟群群,看上去比哈利和玛丽还要狼狈,他又往地窖里扔了几个障碍重重和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咒语,厉声冲哈利喊道:“别停下来!继续跑,远离地窖!”
三人接着往外跑,顺着小路一直跑到了城堡外,这才停下了脚步。哈利的眼睛被风吹得红红的,脸上的泪水已经干了,西弗勒斯站在他旁边,冷冰冰地对玛丽说:“走另一边的门回城堡,直接上格兰芬多塔,不要停留。如果你贫瘠的大脑还想驱使你独自来地窖,麻烦向梅林借点智慧想想清楚,以后可没有一个傻子帮你出头了。”
玛丽因为后怕浑身打着颤,又担心地看着哈利和西弗勒斯,问:“我可以回格兰芬多塔,可你们呢?你们怎么办?”
哈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西弗勒斯则阴沉地发出警告:“等我旁边这个蠢货冷静了,我们自然会回去——斯莱特林的事还轮不到格兰芬多指手画脚,麦克唐纳。”
玛丽显然被西弗勒斯厌恶的口吻伤到了,她垂头丧气地对哈利道谢,然后匆匆跑开。等到玛丽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洞里,西弗勒斯猛地转过身,暴怒地揪住哈利的衣领,大声吼道:“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这明明是我该问的问题,西弗勒斯!你在附和他们!你站在穆尔塞博那一边!”哈利的嗓门比他更大,声音里满是深受背叛的悲愤,“我简直不敢相信,莉莉为了保护麻瓜出身者做了多少努力,你怎么会赞同纯血欺负他们!”
“但是结果呢?结果是你冲出来当了英雄,而我们为了个完全不熟悉的麻种格兰芬多跟半个斯莱特林学院打了一架!等到明天,整个学院都会知道四年级出了两个叛徒了!”西弗勒斯怒气冲冲地喊道。
“如果斯莱特林必须看不起麻瓜出身的学生,毫无疑问我很高兴当这个叛徒!”哈利怒气冲冲地喊了回去。
“多么英雄的宣言,哈利——现在好了,学校里最嚣张的两个团伙都和我们有仇了,自大狂和他的跟班,再加上那些纯血的家伙!你以为自己还能在霍格沃兹待下去吗?”
“凭什么不能?我从来没有怕过这些所谓的纯血!”
“纯血中的每一个在单打独斗时都是废物,但现在整个学院全是我们的敌人!他们有多少人,你想过吗?”
哈利愤怒地瞪着西弗勒斯,可心里知道他是对的:“我们本来就和这两伙人都关系不好……和之前并没有太多区别,不是吗?他们以前排挤我们,以后不就是说更难听的话、使更恶毒的咒语吗?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是啊,不就是比以前的处境更差吗。”西弗勒斯冷冷地说,“但我们本来有机会被其中一方接纳,只要能明确自己的立场——本来我们只需要在嘴上表个态,从此公共休息室最好的沙发上就会有我们的位置,可你把这个绝佳的机会彻底毁掉了!”
“——机会?”哈利无法置信地喊道,“你管叫玛丽·麦克唐纳泥巴种是——机会?”
“当然是机会,你个白痴!”西弗勒斯激烈而尖刻地回应道,“你觉得麦克唐纳被叫泥巴种可怜,怎么不想想别人叫我们什么——‘杂种’——啊,听起来比‘泥巴种’好多了,是不是?麦克唐纳受什么伤害了吗?院长办公室就在附近,穆尔塞博根本不敢对她怎么样!她只是会被骂几句,然后就能安全地回去格兰芬多塔!睁开眼睛看看吧,你可怜的玛丽被你这个蠢货保护得好好的,现在要轮到我们两个倒霉了!”
“如果不倒霉的机会是用看着别人被侮辱而袖手旁观换来的,那我宁可回到麻瓜世界去!”哈利攥紧了拳头,“你想要什么沙发上的位置就去吧,我不会跟你一起!你看到我问心无愧地走掉会怎么说呢,就算你成了那些人中间最受追捧的明星,我也一样看不起你!”
西弗勒斯的脸颊在出离的愤怒中微微抽动着,他消瘦而突出的颧骨好像随时要割破皮肤露出来,有什么更加难听的话正在顺着他的喉咙往外冒,但是被用力抿在一起的嘴唇挡住了。
“那就尽管去做英雄吧……等到你的尸体被从黑湖里捞上来,你就知道我会怎么说了。”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他阴郁地回答,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哈利没有去吃晚饭,他一个人蜷缩在草地上,痛苦得好像连心脏都要炸开了。哈利几乎以为自己是被人施了恶咒,中了书本上说的不可饶恕咒,或者遇到了来自纯血学生的报复,可直到四肢都在降临的夜幕中开始发麻,他终于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无比难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好无损,饱受折磨的只有他的内心。
哈利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地窖,在一片轻蔑和冷漠的视线中穿过沉默的公共休息室,回到寝室里。房间里一片黑暗,没有人在里面,哈利那张四柱床的床帐没被绑起来,把他的床遮得严严实实。
他不记得自己早上有没有收拾床帐了,不过正好,省得在精疲力竭的时候还要解绳子。
哈利头昏脑胀地钻进床帐,下一秒,他被里面藏着的黑色人影和直指着自己脖子的魔杖吓得险些跳起来——
“荧光闪烁。”
荧光后出现了西弗勒斯被照得阴森森的脸:“很好……我们的英雄还知道回来。”
哈利还没来得及放下一点心,立刻又被提醒了他和西弗勒斯还在吵架,但是西弗勒斯完全无视了他生气的神色,收起魔杖一把将他整个儿拽了进来,然后迅速熄灭了光源。
“保持安静,提高警惕,假装你已经睡着了。”黑暗里,西弗勒斯低声说,“他们今晚肯定会偷袭。”
哈利不由紧张地呛进一口气,立刻被西弗勒斯拿魔杖用力戳了一下:“他们随时会进来,安静,拿好你的魔杖。”
他们于是沉默地握着魔杖等在床帐里,听见几分钟后埃弗里和穆尔塞博先后回到寝室,肆无忌惮地谈论着他们白天狼狈逃跑的样子。
“波特这么早就睡了?白天逞英雄吓坏了吧。”哈利听见穆尔塞博冲着他的床大声嘲笑,“睡得可真沉呐,波特,我们这么大的动静都吵不醒你?”
“你不可能吵醒一个装睡的人,穆尔塞博,”埃弗里怪声怪气地说,“别打扰他了,泥巴种的救世主正躲在床上害怕得直哭呢!”
哈利咬紧了牙关,西弗勒斯及时伸出手摁住了他。借着帷幔缝隙透进来的光,哈利看见西弗勒斯谨慎地冲他摇了摇头。
“斯内普呢?”穆尔塞博又问。
“害怕到不敢回寝室了吧,懦弱小人。”埃弗里轻蔑地回答。
帷幔外又是一阵刺耳的大笑声,哈利意识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他的对面,西弗勒斯牢牢握着魔杖,眼睛里一片冰冷的漠然。
宵禁很快到了,寝室里再次黑下来,哈利听见穆尔塞博和埃弗里都爬到了他们的床上,过了一小时,或者两小时,哈利太累了,他怀疑自己在中途睡着过好几次,又很快惊醒过来,终于听见床帐外面有人窸窸窣窣地爬下了床。
西弗勒斯警示地拍了一下哈利的腿,两根魔杖一起指向脚步声靠近的方向——
“除你武器!”
“昏昏倒地!”
在帷幔被挑开的一瞬间,哈利和西弗勒斯同时念出了咒语,穆尔塞博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就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两个咒语打得飞了出去。他在半空中失去了意识,面朝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埃弗里被穆尔塞博的叫声惊动,举着荧光咒从他的床上探出头,哈利和西弗勒斯的魔杖立刻充满敌意地指向他。
埃弗里看着指向自己的魔杖,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你们最好想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嗓音干涩地威胁。
“我们有两根魔杖,而你只有一根。”西弗勒斯冷冰冰地说,“你才是应该想清楚的那个,埃弗里。”
三人沉默着对峙片刻,埃弗里阴毒地瞥了一眼昏过去的穆尔塞博,缓缓缩了回去。
西弗勒斯从哈利的床上爬了下去,丝毫没有压低自己声音的意思:“睡吧,哈利,但别让魔杖离你太远,要是还有地精想钻到你床上来,记得不要吝啬你的恶咒。”
“我记住了,同样的提醒也送给你,西弗勒斯!”哈利配合地大声回答。
埃弗里在床帐里愤怒地呼气,但是什么也没说,西弗勒斯在自己的床上躺好,一直到天亮,寝室里都不再有呼吸以外的声音。
事情在第二天变得更糟。
哈利和西弗勒斯从公共休息室走到礼堂,没有任何一个斯莱特林冲他们露出友善的表情,也没有任何人和他们说话,当他们在长桌前坐下,哈利伸手去拿吐司,但吐司篮子刚好被埃弗里拿去了他够不到的地方,哈利去盛麦片粥,盘子里最后一勺粥被对面的阿莱克托盛走,只给哈利剩了几粒可怜的残渣,哈利去夹培根,周围好几个人同时伸出手,一人一片把所有培根都夹空了。
哈利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西弗勒斯同样什么食物也没拿到,他坐在那里,脸上因为耻辱泛起一层不健康的潮红,几乎是羞愤地缩回手,站起身大步离开了礼堂。
哈利恼火极了,他猛地跳起来,用找球手的敏捷扑向装餐包的篮子,一把将篮子捞到自己手里,跳下桌子追着西弗勒斯的方向离开。
哈利在回地窖的路上赶上了西弗勒斯,伸出手向他展示自己胳膊上的面包篮子。
“我们不用担心上午饿肚子了,”哈利说,“但是在吃早饭前……我们得先谈谈昨天没解决的问题。”
“的确如此,我可以认为昨晚和今天早上的遭遇已经让你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西弗勒斯冷冷地问。
“当然不是,因为错的那个人是你,西弗勒斯!”哈利又生气起来,“穆尔塞博他们欺负麻瓜出身的学生是错的,不管有什么理由,都不应该去附和他们——莉莉也是麻瓜出身,你明明知道她一直在保护和她一样出身的人,难道你也要为了一个最好的沙发,看着穆尔塞博去欺负她吗?”
“只有当我们在那群人中间有不可或缺的地位时,莉莉才不会被欺负!”西弗勒斯恼火地反驳,“这就是斯莱特林的规则,你必须遵从它,否则就会连吃饭睡觉的权利都没有!血统主义者在攻击别人时还可能顾忌到其他学院的教授,但如果他们是在处理学院内部的刺头,只要你还活着,你以为斯拉格霍恩会管吗?”
“斯拉格霍恩怎么样不关我的事,我只知道莉莉不会高兴你靠这个带给她‘不受欺负’的特权,我也不乐意靠欺负别人得到什么地位!”哈利大声反驳,高高举起手里的篮子,“——而且我们也根本不用怕,因为这些人差劲极了,从昨天到现在都没能让我们吃一点儿亏,面包依然在坚持原则的人手上!”
“所以你是想说……”西弗勒斯轻柔地问,“如果我不认同你的原则,手上就不会有面包?”
“我没有这个意思……”
哈利的声音立刻小了下去,把篮子递向西弗勒斯,眼睛躲躲闪闪地瞄着他,半是心虚、半是得意:“但是你的不认同已经没有用了,不是吗?我们昨天是一起打架、一起冲出地窖的,所有人都会坚信我们两个反对纯血论,不管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事实都是你以后再也没办法加入他们的团伙、也不可能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了——这就是你对我发那么大脾气的原因。”
西弗勒斯气急败坏地闭上嘴,恶狠狠地从篮子里抢走一个餐包,甩开哈利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