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40
校长室可能是哈利入学以来见过最有趣的教授办公室,但他现在根本没有心思去观察那些可爱的布置和装饰品。莉莉和西弗勒斯都留在格兰芬多院长的办公室里,他跟着麦格教授踏上滴水石兽后面的旋转楼梯,敲开楼上的小门,甚至来不及仔细看看满墙的校长画像、各种旋转的银器、沉睡的分院帽和桌边的美丽大鸟,他的目光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落在了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邓布利多身上。
“邓布利多教授,”麦格教授说,“波特先生做了一个噩梦,出于某种理由,他认为那是真的,我想你需要知道这件事。”
邓布利多有些惊讶看向哈利,哈利立刻说:“有一个叫布鲁克斯的人从神秘人的控制下逃走了,教授,食死徒正在抓捕他!”
邓布利多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哈利第一次注意到校长滑稽的半月形镜片后面原来藏着一双锐利的蓝眼睛,他不能确定邓布利多是不是也以为自己在恶作剧或者干脆是疯了,或者比那更糟,相信他说的是真话,但是认为没有必要冒着对抗食死徒的风险去援救一个陌生人。邓布利多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白巫师——曾经是,他现在已经快要一百岁了——哈利并不指望校长本人有能力做点什么,但祈祷邓布利多拥有与声望相匹配的正义感,能同意哈利借用他的壁炉去魔法部找傲罗,把这件事交给能真正解决它的人。
邓布利多严肃地问:“你在梦里看到了这件事,波特先生?”
“我相信我看见的是现实——”哈利几乎已经不耐烦再陈述这句话了,从莉莉和西弗勒斯到麦格教授再到邓布利多,他们浪费了太长的时间,足够那个可怜的布鲁克斯被抓住十次了!
“我的意思是,你具体梦见了什么?你亲眼看到布鲁克斯逃走了吗?”邓布利多说。
“……我没有。”哈利只能实话实说,并沮丧地发现这让他的话显得可信度更低了,他控制不住地更加焦虑起来,“我只看见神秘人和一个食死徒对话,食死徒向他报告布鲁克斯逃走了。”
“你是从什么视角看到这件事的?”邓布利多又问,“天花板上?食死徒的视角?伏地魔的视角?或者好像自己是某件物品的视角?”
“天花板上,我想。”哈利说,险些没有意识到“伏地魔”是谁,学生们平时似乎都在避免直接称呼伏地魔的名字,不是管他叫“神秘人”,就是叫“黑魔王”。
“伏地魔有喊过食死徒的名字吗?”
“有,他叫卡卡洛夫。”哈利立刻回答。
“卡卡洛夫……如果他也是食死徒,我并不惊讶……你看见他们两个在什么地方对话,分别长什么样子?”
“他们在一个大厅里,很华丽、很宽敞,地板和墙壁都是黑色的……”哈利拼命回忆着,他完全没法从邓布利多的神色和语气里判断出校长的态度,但也许他能多说出一点细节,邓布利多就有多一点的可能相信他,“墙边有一排长桌子,桌腿上镶嵌着银色花纹,盖着桌布,上面摆着闪闪发光的烛台和雕花银器,旁边还有黑色的骷髅头……神秘人坐在一把天鹅绒表面的高背椅上,卡卡洛夫跪在他前面,两个人都穿着黑袍子,神秘人有红色的眼睛,皮肤惨白,五官像被火烧过,卡卡洛夫很瘦,脸颊和下巴上留着修剪整齐的胡子,和鬓角连在一起……”
“非常具体。”邓布利多打断了哈利的叙述,“我想,你之前并没有见过这两个人吧。”
“我在马尔福的婚礼上见过神秘人,但从没见过和听说过卡卡洛夫。”哈利说。
邓布利多锐利的目光落在哈利身上,好像所有的秘密都不能在他面前隐藏,他思考了几秒钟,又问:“在你的梦里,他们还说了什么吗?”
“他们还说……布鲁克斯是打倒了卢修斯·马尔福逃走的……神秘人要他们立刻去追捕——还有,卡卡洛夫说他本来要给布鲁克斯施夺魂咒!”
哈利只知道夺魂咒是不可饶恕咒之一,但并不十分清楚地了解它的作用,然而,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麦格教授立刻倒抽了一口气,邓布利多的脸色也变得更加严峻了。两个教授迅速对视了一眼,哈利不知道他们用眼神交流了什么,下一秒,邓布利多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的消息非常有价值,波特先生。”他说,“感谢你为把它告诉我做出的所有努力,也请务必不要把自己做梦的事情告诉除我和麦格教授之外的任何人,那也许会给你带来危险。”
哈利的心好像突然又会跳动了,他激动地喊道:“你愿意相信我,教授!”
“我相信它至少与现实有所关联,因为非常恰巧地,我认识的一个布鲁克斯最近失踪了。”邓布利多回答,给自己披上了外出的袍子。
庆幸和喜悦涌上了哈利的头脑,但他很快又想到:“可是,先生,我们甚至不知道布鲁克斯在哪儿……”
“我想我对此有些线索。”邓布利多说,“我们会尽力救援他的,请放心。”
“可是你该怎么……”哈利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打断了,插嘴的是一幅留着山羊胡、穿着银绿色衣服、满脸精明的男巫画像:“那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邓布利多的意思还不够明白吗?——愣头愣脑的,你是哪个学院的学生?”
邓布利多正快步向壁炉走去,他抽空朝画像的方向扭了一下头,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笑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菲尼亚斯,我们正直勇敢的波特先生正好来自斯莱特林。”
“什么?!”菲尼亚斯失声大叫,邓布利多走进壁炉,在满墙画像的笑声里抓起飞路粉喊了一句“魔法部”,消失在了绿色的火焰中。
校长室空了下来,哈利没有被允许继续待在这里,他跟着麦格教授踏上向下的旋转楼梯,穿过门口的石兽回到了朋友们身边。在接下去的几天,礼堂里属于邓布利多的那个位置一直是空的,哈利也没有在报纸上看见任何类似于“食死徒受害者获救”或者“布鲁克斯”的字眼——当然,在他做梦之前,报纸上也没有任何布鲁克斯失踪的报道就是了。
莉莉和西弗勒斯都认为哈利不应该再担心,“邓布利多教授直接接手了这件事,这已经是我们能想象出最好的结果了。即使同样是去通知傲罗,邓布利多教授说的话也比你的要权威得多!”莉莉这样对他说。
西弗勒斯则用不满的语气说:“你在校长室透露了太多的细节,现在最好别再轻举妄动了,哈利,谁知道邓布利多会不会猜出点什么——他在报纸上公开发表过反对神秘人的文章,我们应该能指望他保守你的秘密,对吧?”
邓布利多虽然经常有些疯疯癫癫的,但哈利觉得他至少是个值得信赖的老师。哈利相信邓布利多会像他说的那样尽力援救布鲁克斯,也相信一个告诫自己要对梦境保密的教授不会把这件事泄露给神秘人和他的追随者,但是——哈利还是不可避免地有些失落,他花费了许多努力才把消息传递给校长,却没有一个人来告诉哈利那个梦是不是真的、布鲁克斯到底有没有获救,为什么他不能知道后续发生的事呢?
“邓布利多教授竟然认识神秘人的反抗者,并且有办法进行救援,他看起来比别的教授都要可靠一些。”在哈利的伤疤又一次无缘无故地刺痛起来时,莉莉建议说,“你可以试试把伤疤的问题告诉他,哈利,全英国可能都没有比邓布利多更博学的巫师了,他说不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甚至都没和邓布利多面对面说过哪怕一句话,你凭什么相信他会帮助哈利,莉莉?”西弗勒斯立刻反驳,“我宁愿邓布利多像斯拉格霍恩一样什么都不管,也好过他可能正在用实际行动反对神秘人!想想吧,邓布利多可能会把哈利的脑袋拆开,或者更糟,把他变成一个监视神秘人的工具!”
“邓布利多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白巫师!你连他都不信任,还能信任谁呢?”
“除了我们三个,我谁也不信任,哈利最好也是这样。”西弗勒斯冷冷地说,“邓布利多是本世纪最伟大的白巫师,所以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哈利骗得团团转,不管他心里正转着多冷酷的主意。”
“有没有一种可能,哈利有自己的判断能力?”莉莉不高兴地问,“他可以相信任何他觉得可以信任的人……”
“有没有一种可能,邓布利多根本没有关注到我的情况?”哈利苦闷地插嘴,“他可能忙着处理那些重要的事,已经彻底把我丢到脑袋后面去了。”
“这最好就是事实。”西弗勒斯期盼地说。
“这千万不要是事实。”莉莉失望地说。
哈利带着失落的情绪,像每一个普通的学生一样度过了普通的一周,在新的一节变形课结束后,麦格教授叫住哈利,递给他一张羊皮纸。
“邓布利多教授让你到他的办公室去。”她说。
哈利惊讶地捧着羊皮纸,第一个想法是邓布利多终于决定告诉他布鲁克斯的情况,但他又很快想到,校长也可能是像西弗勒斯担心的那样,准备开始研究他的梦境了——想到这个,哈利的脑海里立刻跳出了一个小号的西弗勒斯和一个小号的莉莉,固执地坚持着各自的观点,叉着腰互相吵架,而西弗勒斯本人就站在他身边,阴恻恻地盯着那张纸,看起来正在琢磨怎么一口把羊皮纸连带着哈利的手掌一起咬下来。哈利担心地把手缩进校袍袖子,急急忙忙地爬上通往八楼的楼梯,逃走了。
再次来到滴水石兽前,哈利打开麦格教授给的羊皮纸,上面写着“我非常推荐尝试柠檬雪宝”——什么?
哈利想起他上次跟着麦格教授来时,她对着石兽念出的口令是“巧克力蛙”,于是他也试探着对石兽说:“柠檬雪宝?”石兽立刻跳开了,哈利带着自己惴惴不安的心脏,踏上了它身后向上的旋转楼梯。
“欢迎,波特先生,请坐下吧。”邓布利多依然坐在他的大办公桌后面,看见哈利推门进来,笑眯眯地说,“要来一颗柠檬雪宝吗?”
“谢谢你,教授。”哈利在桌子的另一边坐下,往嘴里塞了一颗柠檬雪宝,完全没尝出它的味道,他迫不及待地问,“如果这不是特别冒犯的话……我可以知道布鲁克斯现在怎么样了吗?”
邓布利多的笑容变得更明显了一些:“你很关心布鲁克斯,虽然从来没有见过他——值得赞叹的善良品质,波特先生——请放心,布鲁克斯现在已经成功脱险,正在圣芒戈接受治疗。出于安全的考虑,我没有告诉别人我们能及时出现完全得益于你的消息,但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想,他也是很愿意当面对你表达感谢的。”
“那真是太好了——”哈利说,一边为这个可怜蛋感到高兴,一边心情沉重于自己再次被印证了是现实的梦境。
“事实上,我请你到校长室来,还有另一个重要的目的,这也是我不得不侵占你宝贵的休息时间的原因。”邓布利多飞快地结束了布鲁克斯的话题,严肃郑重的表情取代笑容出现在了他脸上,“一星期前,你梦到了正发生在几百英里外的事,麦格教授向我转述了你的经历,这不是你第一次做这种诡异的梦——你愿意对我讲讲它们吗?”
小号的西弗勒斯和莉莉一下子又跳了出来,在哈利的眼睛后面吵得天翻地覆——哈利努力克制住敲打自己脑袋的冲动,邓布利多正在桌子那边看着他,眼神比比利威格虫的蛰针还锐利,等待着他的答复呢。
好吧,就好像我有选择一样。哈利对自己说,邓布利多可不像是那种他瞎编一气就会相信的人,而且——哈利悄悄在心里伸出一根手指,抵着小号西弗勒斯的脑门把他推远了些,心怀愧疚——也许邓布利多真的会把哈利骗得团团转,但哈利确实觉得,他是个让人喜欢、可以信任的老师。
无论如何,哈利还是做出了他的决定:“我想我还是从头讲起吧——去年暑假,我在马尔福的婚礼上见过一次神秘人,上次我也向你提到过这件事,教授。”
“是的,我有印象。”邓布利多说。
“从那以后,我就开始做梦,同时,我额头上的伤疤也开始时不时地刺痛,第一次做梦是在……”
哈利足足花了半个小时才讲完他这半年来的古怪经历,说得口都要干了,邓布利多及时为他召来一大杯南瓜汁,哈利一口气喝完了它,这才觉得舒服一些。邓布利多在他的整个叙述过程中都在认真地听着,偶尔出声询问一些细节,等到哈利安静下来,他依然陷在那把扶手椅里,十指搭在身前,静静地思考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慢慢地说:“对于你的情况,我设想过很多种可能,而你补全的经历证明,事实是最糟糕的那一种——你的梦总是跟着伏地魔走,你梦见的就是伏地魔本人……你是在麻瓜世界长大的,对吗?”
“是的,先生。”
“下一个问题可能会有些冒犯,波特先生……”邓布利多轻声说,“但我必须得问,你对自己的身世有了解吗?”
哈利知道邓布利多在暗示自己和詹姆相同的姓氏和异常相似的外貌,从一年级到四年级,他们两个中没有一个人提前长开、长高、长胖甚至长粉刺,始终在外表上保持着几乎诡异的高度一致,除了眼睛颜色和鼻子长度有一点细微不同外,连身高都不会相差多于一英寸。莉莉曾经承认过,她在许多时候全靠哈利定期喝近视药水摘掉的眼镜来区别他和詹姆——毕竟眼睛的颜色在几米之外就分辨不清了。哈利一年级时还会因为这个生气和彷徨,但和格兰芬多男孩做了几年全校皆知的死对头后,那点可能存在的血缘关系除了被球队和寝室里的蠢货用来攻击他之外,就再也没有人会主动向他提起了。
哈利宁愿相信自己只是一对早逝的麻瓜夫妇的孩子,被姨妈家遗弃,又被伊万斯家收养,从头到尾都在麻瓜世界,和魔法界的波特没有任何关系。然而来到霍格沃兹,所有人都默认他是个混血,就连哈利自己都不能被说服——也许两个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是巧合,可是,一个麻瓜出身的小巫师又怎么会和一个遥远的黑巫师有关联呢?
“我想我了解的可能并不是事实,先生。”哈利最终摇了摇头,回答,“我从小就被告知爸爸妈妈在车祸里去世,我带着车祸留下的伤疤在姨妈家长大,后来离开了他们家,被莉莉·伊万斯的父母收养——这显然解释不了任何我正面对的问题。”
邓布利多点了点头,好像并不惊讶于哈利的回答,哈利猜想他可能已经向斯拉格霍恩了解过自己的情况了:“那让我们从你的梦境本身入手吧。伏地魔不可能把窥探自己行踪的能力主动赋予一个陌生的小巫师,从你的叙述来看,他似乎也对你毫无察觉——暂时毫无察觉——所以这不是伏地魔有意为之的结果。你开始出现异常的时间很特殊,波特先生,是在遇见伏地魔之后,如果他没有趁此机会把什么东西放到你身上的话,另一种可能,就是那次见面触发了你身上本来就有的一些特质,它天然地与伏地魔相连接,而你们面对面的相遇——使它活了过来。”
“所以你才要问我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哈利说,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如果这种做梦的能力其实像伤疤一样,一直在我身上潜伏了十几年……”
邓布利多端详着哈利的额头,说:“你刚刚告诉我,这道伤疤来自小时候的车祸,但据我所知,这样的伤疤,更大的可能是魔法留下的——黑魔法。”
哈利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额头。
“所以我可能在很小的时候被黑魔法攻击过……我为什么会在姨妈家长大?……我的爸爸妈妈……”他语无伦次地结巴着,邓布利多无情地打断了他。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急于探寻自己的出身,波特先生——我们迟早要面对它,如果想彻底解决问题的话,但那不是现在——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邓布利多说,“我需要你了解梦见伏地魔这件事的严重性,并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伏地魔是个残忍邪恶的黑巫师,而你是个在食死徒面前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孩子,伏地魔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存在,一旦知道了,就绝不可能允许这种超出他掌控的事情发生。如果要保证你的安全,我们就必须想办法切断你和伏地魔之间的联系。”
“切断……?”
“大脑封闭术,一种偏门且难度极高的心灵魔法,可能许多成年巫师终其一生也难以学会,但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邓布利多终于揭开了谜底,宣布道,“你需要学会它,我会为你提供课本,不定期地对你的学习成果进行指导和检查——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门额外的功课。”
“可是,邓布利多教授,”哈利控制不住地叫起来,“这种联系让我们救下了布鲁克斯——”
“他获救是因为伏地魔确实还没有发现你,这是你的幸运。”邓布利多毫不动摇地说,“最理想的状态是他的这种无知能持续到永久,但我们不该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迟钝上。”
“可是……”
邓布利多没有再给哈利可是的机会:“如果你已经明白,那就抓紧时间进入我们的第一课,这堂课将用于讲述大脑封闭术的原理、练习方法和使用技巧,具体的练习则要由你课后自己进行。请务必认真听讲、认真练习,波特先生,下一堂课,我会使用另一种心灵魔法来检测你的学习情况。”
崭新的羊皮纸和羽毛笔在邓布利多话音落下的一瞬间飞到了哈利面前,哈利立刻不觉得他是一位让人喜欢的老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