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5
大厅是完全的斯莱特林风格，无数饰品的影子在魔法蜡烛的光芒里摇曳，昂贵的烛台顶端架着漆黑的头骨，一条大蛇静静地盘踞在椅子上。
“所以这就是我们今晚的客人，埃德蒙·布朗——你也许没见过我，但我已经在报纸上见过你很多次了，布朗先生。”冷酷又高亢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一个穿着黑袍的高个子巫师缓缓从阴影中踱出来，大厅中央，美艳的女巫神色狂热，另一个看上去已经吓呆了的巫师穿着睡衣瘫坐在她身旁。
“做得好，贝拉特里克斯。”黑袍人用满意的语调说，毫不掩饰声音里的嘉奖，一边不紧不慢地走到布朗面前。
“我的荣幸，主人！”贝拉特里克斯被夸奖后更加激动的神情没有影响利落的动作，她揪住布朗后脑勺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让那张惊恐扭曲的脸毫无遮挡地落入她主人眼中。
“神……神秘人……”汗珠从布朗的额头上滚落，他蠕动着嘴唇试图说些什么，但神秘人丝毫没有理会。他低头注视了布朗几秒钟，又很快无趣地移开了目光：“多么令人失望，没人指使也没有同党，在我面前的竟然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价值的蠢货——告诉我，布朗，是什么让你胆敢跳出来反对我？是什么给了你错觉，让你觉得自己也配宣称是伏地魔的敌人？”
“你……你不能……”布朗因为惊骇和恐惧剧烈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说，“你绑架……魔法部不会允许……”
“谁允许你这样对我主人说话！”贝拉特里克斯的呵斥伴随着布朗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来，神秘人有些不耐烦地抬了抬手，惨叫声立刻又消失了。
“‘魔法部不会允许’？我看到今天你的提案被打回来，布朗，可你却不知道原因。”他放轻了嗓音，迂尊降贵地对还在扭曲地惨叫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布朗说，“因为我们尊敬的部长来自神圣二十八家族，我的主张与他的从不冲突，而你——很遗憾，才是站在正统巫师对立面的那一个。”
神秘人没有再等待俘虏的回应，说完这句话，他转身踱回了阴影里，依旧用那种冷酷的语调吩咐：“他是你的了，贝拉特里克斯。”
“是的，主人——那尸体要怎么处理——？”
“和以前一样。布朗不值一提，但总有聪明人能从他的消失里汲取警告——你该怜悯他们，贝拉特里克斯。”神秘人冷冰冰地打趣说，“我们那些可怜的、真正的敌人，注定将要蜷缩在恐惧中发抖了。”
贝拉特里克斯充满喜悦地大笑起来，大蛇在蜡烛的光晕里发出嘶嘶的响声，它从椅子里弯曲抬起上半身，三角形的脑袋转向神秘人，吐了一下信子。
几百英里外的小镇，有个男孩突然从梦中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英国短暂的夏天已经接近尾声，温度适宜的夜风从开着的窗户里吹进来，米色的窗帘轻柔地拂动着。哈利摇摇晃晃地坐在床上，额头上的伤疤像是被烧着了似的一抽一抽地疼。他把被子从身上推下去，抬起手去摸额头，满手都是冷汗，伤疤在他的指腹下面发着烫跳动个不停。
哈利喘着气打量房间里熟悉的布置，好一会儿才从那个过于逼真的怪梦中回过神来，想起自己正好端端地睡在家里，没有和什么神秘人和布莱克家的大女儿还有一个陌生的可怜巫师一起待在什么奇怪的大厅。他用力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光着脚下床走到窗边，让夜晚的凉风给砰砰直跳的心脏降降温。
这不是哈利第一次梦到神秘人，在从马尔福的婚礼回来的当天晚上，他梦见神秘人和马尔福在一起说着什么——具体说了什么，他已经忘记了，人总是会迅速忘掉梦里的细节，就像今晚的噩梦同样也已经开始在他的记忆里消退——哈利揉着还在隐隐作痛的伤疤，从行李箱里摸出纸笔匆匆记下“埃德蒙·布朗”，他注视着这个名字，发现自己想不起那个可怜人的长相了。
——当然想不起来，会有几个人记得梦里人的样子呢？哈利对自己说，不明白他刚才在犯什么蠢。他冲着羊皮纸发了一会儿呆，又默默把它扔进箱子，然后重新爬回床上，用被子裹住冷却下来的身体，闭上眼睛继续睡觉——他才不会告诉别人，自己被一个只远远见过一面的家伙吓得反复做噩梦呢，太丢人了。
不用学习的暑假时光像是沙粒飞快地消失在沙漏里，哈利好像才在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和来接他们回家的伊万斯夫妇拥抱，霍格沃兹特快就已经冒着蒸汽再次停在了霍格莫德站前，他和朋友们一起跳下火车，在礼堂的星空屋顶下面把热气腾腾的炖牛肉装进自己的盘子，观看分院仪式，然后心不在焉地听斯莱特林们像往年一样讨论新生们的出身——一如既往的无聊。
“今年的新生里没有什么大人物，都是些普通家庭出身。”当甜点出现在桌子上，穆尔塞博说。
埃弗里立刻嘲笑他：“你像个傻子，穆尔塞博，哪里来这么多的大人物，能让每个年级都分到一个？”
哈利专心地在盘子里切糖浆馅饼，拒绝和这两个面目可憎的室友说话，西弗勒斯把巧克力饼干塞进哈利的校袍口袋，然后冲他们假笑了一下：“你难得说了句正确的话，埃弗里——确切来讲，今年整个学院都没有多少像样的人了。”
他意有所指地用余光瞟了一眼长桌前端，亚克斯利和多洛霍夫都已经毕业，现在坐在最前方夸夸其谈的是阿米库斯·卡罗。他的妹妹，同样四年级的阿莱克托狐疑地看了看西弗勒斯，什么也没听懂，但哈利知道西弗勒斯的意思，因为他也正忍不住在想，但凡卡罗这七年来完整地读过哪怕一本书，都不至于说起话来像只模仿人类声音的马形水怪。
——但这不意味着哈利会因为西弗勒斯和埃弗里还有穆尔塞博的关系改善而高兴，事实上，看着他们像是任何三个关系正常的室友那样交谈，哈利只觉得校袍内侧好像长满了扎人的硬毛，他在凳子上焦躁地挪动了两下，伤疤忽然又剧烈地刺痛起来。
哈利“嘶”地倒吸一口气，伸手揉了揉额头，一两秒钟之后，疼痛又像它的到来一样突然地消散不见了。察觉到哈利不同寻常的动静，西弗勒斯从旁边投来疑问的目光，哈利放下胳膊冲他摇了摇头，用叉子把馅饼在盘子里转了个方向——一股奇怪的恼火情绪在喉咙里跳动，他现在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你什么时候和那两个家伙变得这样亲热了？”回宿舍的路上，哈利拽着西弗勒斯走在最后面，不高兴地问。
“我上学期答应今年借他们作业抄，还给了他们几个黑魔法的小技巧。”西弗勒斯回答。
哈利闷闷地用脚尖踢着台阶，试图说服自己西弗勒斯的行为并不应该被指责。可是，就算能找出一打正当的理由，哈利心里依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在过去差不多三年的时间里，哈利和西弗勒斯一直共同对抗着两个纯血室友，可从上学期开始，他开始不断地试图拉近和室友的关系，却把哈利撇在了原地。哈利从来都不觉得西弗勒斯不可以再交别的朋友，但是，为什么是埃弗里和穆尔塞博？同年级的四个男生中，有三个凑在一起说话，只有他一个人被丢在一边，哈利控制不住地有种被背叛的感觉——他几年来的战友现在转身投向了寝室里的另一个阵营，这让他沮丧极了。
埃弗里和穆尔塞博有什么好？哈利赌气地想，傲慢、愚蠢、势利、自恃血统、欺软怕硬、整天摆弄黑魔法却在期末连个A都拿不到，他和莉莉难道不都比他们强得多？西弗勒斯为什么要去靠近他们，却冷落他真正的朋友呢？
“你真不该和他们交朋友，”他冲西弗勒斯抱怨说，“那两个蠢货，长着脑袋只是为了让上半身不显得太短，这种毫无优点的家伙也值得你去结交吗？”
“我们的选择并不多，就算那两个家伙蠢得像石像鬼，起码也比没有好——谁会想和他们交朋友？”西弗勒斯瞪了他一眼，“我已经不指望你装满魁地奇的脑子能帮上忙了，至少别来妨碍我，好吗？”
哈利立刻变得更加恼火了：“我帮不上忙，他们却能成为你的选择，为什么？别告诉我今年的期末考是评选最大的蠢蛋！”
“用不着选，因为今年最大的蠢蛋会是卡罗——但如果你再冲我发脾气，我就不敢这样确定了。”西弗勒斯阴阳怪气地回答，伸手从哈利的口袋里掏出饼干，塞进了他还想说些什么的嘴巴。
伤疤像是从来没有疼过一样重新安静下来，哈利在校袍残余的饼干香气中入睡，然后在第二天狼吞虎咽地吃完早餐，和西弗勒斯急急忙忙找到莉莉，一起研究三个人新拿到的课表——要知道，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只有魔药学、神奇动物保护和古代如尼文是一起上的，西弗勒斯没有选神奇动物保护、哈利没有选古代如尼文，如果不想办法把时间凑到一起，那他们三个在周一到周五可能连面都见不到几回，更不要说在一起玩了。
魔法铃声总是准时在城堡里敲响，学校里的生活一如往常，忙碌的楼梯，乱糟糟的羊皮纸，飞来飞去的猫头鹰，神奇教室里咕嘟咕嘟的坩埚，被参考书淹没的图书馆桌子。每个教授都认为自己只布置了一点点作业，但把各门课加起来就会发现其实作业很多；走廊上会冒出莉莉的疯狂追求者，把他们四个赶走就能顺便收获一场群架；学院里满是傲慢的纯血斯莱特林，被当成空气可能是哈利能得到最好的待遇，没有之一。
除去年年都不一样的黑魔法防御课，总的来说，四年级的课程与三年级并没有太多差别。今年新来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显然不如去年那个，但考虑到上一个教授才因为学生遗留在教室里的劣质肿胀药水爆炸住进圣芒戈，哈利觉得他们不能太苛责敢于冒着风险前来任教的勇士——希望学年结束时，这位教授不要肿得像他的前任一样厉害。
每周四下午是两节连堂的魔药课，课上的每个人都很忙——莉莉忙着调制最完美的魔药，西弗勒斯在此同时还忙着用各种方式省下一点材料塞进自己口袋，哈利忙着跟上朋友们超纲的操作，格兰芬多的男孩们忙着一边在教授眼皮子底下给哈利和西弗勒斯找茬、一边冲莉莉献殷勤，斯拉格霍恩教授忙着对莉莉的坩埚发出大声的赞扬，他已经说过不知道多少次希望莉莉是他学院的学生了——“谢谢你，教授，但我觉得格兰芬多要更好一些。”莉莉在斯莱特林其他几个学生鄙夷的表情里不客气地回答。
西弗勒斯还保持着和纯血们的交易关系，他其实已经通过卖魔药赚了不少钱，但仍然穿着二年级时买的袍子，他的那些钱全都变成了一堆又一堆的书本和魔药材料，连一个纳特都没有攒下来。哈利和莉莉不止一次想劝他改变主意，哪怕只是去买件便宜的二手校袍，西弗勒斯则用一手漂亮的放大咒作为回应——算是漂亮，几个星期过去，哈利终于不会再看见西弗勒斯的袖子突然缩上去一大截，他们也终于放弃说服这个固执的朋友对自己好一点了。
古代如尼文的难度在新的学年又增加了一大截，莉莉和西弗勒斯依然会在一起讨论课内或者课外的魔咒，哈利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费尽千辛万苦背完了那本拉丁词汇，但情况没有得到丝毫的改善，两个魔咒爱好者的研究变得越来越深入，哈利发现自己又开始听不懂朋友们都在聊些什么了——坩埚里熬着西弗勒斯给高年级的魔药，轻微的苦味顺着蒸汽溢出来。哈利和朋友们一起挤在神奇教室提供的大桌子前，明智地没有对魔药报酬的用途提出任何建议，慢慢地念着西弗勒斯的论文标题：“呃……‘Affixoria conflictius’?”
哈利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西弗勒斯根本没理他，只管热切地写着论文，莉莉把一本巨大的书拍在哈利面前，哗啦啦地翻开书页，兴奋地冲他喊道：“看看我们今天学了什么，哈利！词缀冲突原理！我和西弗勒斯把图书馆里能借到的书全都搬来了——”
什么什么原理？哈利赶忙躲开在他耳边尖叫的莉莉，揉着耳朵问：“冷静些，莉莉……那是什么？”
“魔咒构词第一原理——组成咒语的词缀之间不能互相冲突。”莉莉继续兴奋地解释，“比如说，一个咒语不能既让我们向左又让我们向右，否则要么不能起作用，要么会把施咒人撕成两半——掌握了这个原理，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尝试着自己发明咒语了！”
“……哇哦……”哈利想象着自己发明咒语，比如在来不及赶到教室时念出一个自制的空间转换咒，直接把自己送到目的地，再也不用和讨厌的移动楼梯还有皮皮鬼斗智斗勇、也再也不用担心迟到——那也太酷了！
“我猜你说的是幻影移行，我查过资料，这在霍格沃兹是被禁止的。”西弗勒斯抬起头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停顿了一下，又说，“但是，为什么我们不试试呢——”
他抽出一叠新的羊皮纸，在上面潦草地写了几个单词，分别涂去它们的一部分前后缀，修改、拼接，几分钟内就写满了两张纸，很快，一个看起来像模像样的咒语出现在了纸张空白的地方：situsmutarus。
哈利和莉莉一起凑到羊皮纸上方研究这个咒语。“你为什么选择‘-us’作为后缀？”莉莉皱着眉问，“这让我想起了除你武器，你的胳膊可能会在念出咒语的一瞬间像被缴械咒击中的魔杖那样飞出去——我想‘-io’会是个更好的选择，那比你的版本温和多了。”
“我们试试就知道了。”西弗勒斯兴致盎然地说，伸手去摸自己的魔杖。
“或许你们可以去医疗翼的门口试。”哈利诚恳地建议，“这样，我就不用费劲带着你们俩和你们俩的胳膊穿过整个城堡去找庞弗雷夫人了。”
西弗勒斯用揉成一团的羊皮纸砸中了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