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31
莉莉最终还是决定把她的担忧说出来。
圣诞假期的前一天，西弗勒斯把他新熬好的魔药交给高年级，交换了一张记载黑魔法的羊皮纸回到朋友们身边，莉莉一言不发地拿起它扫了几眼，并在西弗勒斯收拾完自己的书包、伸手向她要羊皮纸时，拒绝了他的要求。
“你已经学了太多黑魔法了，西弗勒斯，”她说，把羊皮纸牢牢地摁在手掌下面，“把眼珠、牙齿和血液变成烈火，烧光别人的皮肤、血肉和骨头，这样的魔法到底有哪里好，值得你一个又一个地学？”
“哪里好？”西弗勒斯像是从来没有想过会被问到这种问题一样，诧异地反问，“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黑魔法，莉莉，可它明明这样有趣又强大，只是看上去有些吓人——黑魔法到底有哪里不好，甚至连学习它都不被鼓励呢？”
“黑魔法被创造出来的唯一目的就是伤害和破坏，可你从来都不是会去主动伤害别人的那种人，为什么总是要让自己和这种邪恶的东西打交道呢？”
“魔法只是魔法，邪恶的是使用它的途径，如果用法不对，哪怕一个四分五裂也一样可以杀人——而且当别人手里都掌握着强效的武器时，你最好也有，不是吗？”
“……可是你已经有足够多的武器了。”哈利忍不住说。
西弗勒斯缓缓把目光转向哈利。
“你也觉得我不该学黑魔法，哈利？”他轻柔地问。
“我相信学几个咒语对保护自己没坏处，但你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哈利说，“我都数不清你这几年究竟看了多少本书，现在已经没有一个蜘蛛尾巷的无赖可以再伤害你，就算是普通的七年级也不会掌握比你更多的黑魔法——你会的已经足够多，不用再这样着急地学下去了。”
“足够多？力量是没有穷尽的，何况更深奥更强大的魔法就摆在你面前，现在就觉得满足，你是打算一辈子都只和无赖或者废物打交道吗？”
“许多正派的魔法也同样有强大的威力，傲罗用这些咒语保护我们，你同样也可以学习这些咒语来保护自己呀！”
“傲罗总是在受伤甚至死亡，不是吗？那就是‘正派’的代价——恶龙的脖子上长着三个脑袋，为什么我只能傻乎乎地被一把‘正派’的剑困住，我不能让自己长出比它更多的脑袋吗？”
“那你还是你自己吗？”莉莉叫起来，“事实上，这也是我担心的原因，黑魔法正在改变你的思维，西弗勒斯，而你甚至没有察觉到——哪怕只是一个恶作剧咒语，你也会把它和血液、骨头、如何伤害别人联系起来，黑魔法让你对这种血腥的做法习以为常……”
“可我没有用它伤害过任何一个人。”西弗勒斯打断了她的话。
“可你这样想了。”
西弗勒斯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扭曲的假笑：“如果‘想’是有罪的，你猜傲罗会来抓谁？亚克斯利、多洛霍夫、克拉布、包括满世界惹祸炫耀的波特和布莱克——反正轮不到我。”
他再次向莉莉伸出手，莉莉坚决地把羊皮纸藏到身后，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以为你在掌握力量，但这种力量不会让你变成更好的人。我不会看着这种事情发生。”
西弗勒斯把手举在空中，但始终没有东西放到上面，半分钟后，他的手掌慢慢握成了拳，重新垂到了身体旁边。
“你阻拦不了我的，莉莉。”他轻声说，“我知道这个咒语的用途和发音，我会把它推导出来——你很清楚我可以。”
“这太冒险了，西弗勒斯！”哈利立刻反对说。
“我之前成功过，这次也不会例外。”
“你能成功一次，但不代表每次都不会有危险！”
莉莉也着急了：“难道你没有看报纸吗？傲罗昨天才抓住一个黑魔法实验失败的家伙，爆炸炸死了六个麻瓜，他自己被炸进了圣芒戈，等出院就会面临着审判，我们谁也不希望你落到那个地步！”
“他是庸才，我可不是。”西弗勒斯彻底沉下了脸，“我从学会阅读起就在学黑魔法，如果学习黑魔法有罪，我现在就不会在霍格沃兹，而会在阿兹卡班！”
“听我说……”
西弗勒斯没有再听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说，他把目光从莉莉拿着的羊皮纸上挪开，一把抄起书包，扭头就朝门外走去。
这是哈利来到科克沃斯以后过得最糟糕的一个圣诞节。
西弗勒斯甚至没有在回家的火车上和他们坐在一起，哈利让莉莉留在包厢里，自己从车头找到车尾，最后发现西弗勒斯和埃弗里还有穆尔塞博坐在同一张桌子前。
哈利隔着两三个包厢，透过门缝看他们聊着些什么——他不想去辨认西弗勒斯的口型，即使经常在对方的书和羊皮纸上看到这个单词——霍格沃兹特快晃晃悠悠地拐了一个弯，哈利扶了一把车厢壁，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包厢。
佩妮对西弗勒斯和莉莉的争吵表现得又得意又生气。“我早就知道斯内普不是个好人！”她嚷嚷，“他不配让你难过，莉莉，离这种家伙远一点，世界上有的是正派又体面的人可以做朋友！”
莉莉只是闷闷不乐地把下巴搁在膝盖上。
伊万斯夫人给好久没回家的莉莉和哈利烤了香喷喷的鸡肉派，哈利努力想表现得非常喜欢，但怀疑自己脸上的表情和莉莉没有多少区别。当他和莉莉肩并肩坐在客厅里发愁时，佩妮从二楼把一板巧克力丢进了他怀里。哈利被突然掉下来的东西吓了一跳，他抬起头，就看见佩妮气冲冲地转过身，嘴上难听地说着西弗勒斯的坏话，从楼梯口消失了。
哈利拿着巧克力，冲佩妮离开的背影露出一个短暂的微笑，然后撕开包装纸，掰下一块递给了莉莉。
“谢谢你，哈利，但我不太有胃口。”莉莉没精打采地说。
“这可是佩妮给的呢。”
“唔，也谢谢她。”
哈利把这块巧克力塞进自己嘴里，感觉糖果在口腔里化开，又掰了一块递到了莉莉面前，说：“是那种正在电视上做广告的新口味——佩妮难得送给我不打折的巧克力呢。”
莉莉的目光这才落到哈利的手上，她终于也微笑了一下，接过巧克力塞进了嘴里。
哈利把巧克力放到沙发中间，又给自己掰下一小块，等甜甜的巧克力香气渐渐把两个人都包裹住，才听见莉莉说：“我有些担心，哈利，每天都忍不住想，西弗勒斯是不是正在家里推导那个黑魔法，然后在某天早晨，我们会从报纸上看见蜘蛛尾巷爆炸的新闻。”
哈利也有差不多的担心，虽然西弗勒斯向来很谨慎，但他研究入迷时也不是不会炸掉坩埚，而黑魔法甚至比魔药更危险——现在可没有一个哈利在他忙着做实验放任失败品在那里沸腾的时候任劳任怨地帮他刷坩埚了。
莉莉又沮丧地说：“我不后悔拿走他的羊皮纸，那东西已经被我烧掉了——我只后悔没有在一年级就阻止他研究黑魔法，没有从一开始就不让他走到歪路上。”
哈利同样不后悔拿走羊皮纸，但不太认同莉莉的话——西弗勒斯一直在学黑魔法，但从没做过太出格的事——虽然他对那些邪恶的咒语变得越来越着迷了。
哈利猜想自己可能永远都不会喜欢上黑魔法，因为它是害人的东西，翻开任何一本黑魔法书，都能在里面找到无数种杀死巫师的办法，血浆、眼珠、骨头和干尸用各种方式组合在一起，只要阅读一行字，黏糊糊的尸块就恨不得直接迸到读者脸上。想到这个，哈利就有些恶心，可他又一直觉得，只要西弗勒斯不用黑魔法害人，那么适当学一些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可是，怎么样才是“适当”呢？是莉莉认为的从一开始就不该学习黑魔法；还是斯拉格霍恩一个月只给他批两张禁书区的条子；或者是由着西弗勒斯全身心地扑到黑魔法的研究里，通过一切合规和不合规的所有途径来攫取咒语呢？
——怎么样的方法，能让西弗勒斯既可以保留他对黑魔法的喜好，又不被魔法的黑暗面影响太多呢？
——哈利想不通，明明不害人，他这样狂热地学习黑魔法做什么？
“我并不打算阻止西弗勒斯学黑魔法，他希望能拥有强大的力量，这没有什么错，我只是不想他学得太多。”他回答，“把自己沉到血腥里去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就算只在理论上也是一样的。”
“黑魔法防御术同样也可以很强大。”莉莉反驳说，“西弗勒斯是我们的好朋友，不代表他的爱好就不是错的，哈利。”
哈利低下脑袋，感觉嘴里的巧克力好像有点发苦。
整个圣诞节假期，西弗勒斯都拒绝和朋友们交谈，莉莉拉着哈利在咖啡馆里坐了一整天，可西弗勒斯一直都没有出现在店门前。有那么几次，哈利清楚地看见他就站在蜘蛛尾巷和大街交界的地方，但只要哈利或者莉莉一隔着玻璃墙与他对视，他就会立刻消失在拐角的阴影里。哈利觉得这未必是件坏事，不然，就凭莉莉现在恨不得回到一年级撕掉西弗勒斯的借书单的架势，他们见面一定会再吵起来的。
圣诞节那天，西弗勒斯寄来的礼物都故意包在丑丑的破报纸里，而莉莉和哈利一个给他送了本魔药专著，一个送了本《傲罗实用咒语手册》。
“正派的、强大的东西。”莉莉把两本书分别包好，对着空气哼哼。
“我猜这两本书足够吸引西弗勒斯一个月的注意力。”哈利说，决定再试试劝说莉莉该主意，“但一个月以后怎么样，就很难说了。”
但莉莉依然显得信心满满：“那我一开学就去图书馆找新书，我们陪他一起看，让他没时间研究黑魔法就好了！”
“但是就像西弗勒斯自己说的，他从入学前就在学黑魔法，那几乎已经是他的一部分了——我想我们几乎不可能把他和黑魔法分开。”
“可是黑魔法——”
“我也不喜欢黑魔法，你知道的，莉莉。”哈利说，“但是你看，如果我们要西弗勒斯彻底放弃黑魔法，他才不会听我们的呢。”
“他只是上一次没有听而已，我可不会因为一次不顺利就放弃呢！”莉莉有些生气了，她把两个包裹绑在猫头鹰脚上，用手指使劲搓了搓它的小脑袋，抱怨，“你会这样说只是因为你觉得西弗勒斯学黑魔法没有什么不好，哈利，你嘴上没有说，但我很明白，有一部分的你其实是站在西弗勒斯那边的。”
哈利只能假装自己在专心地为猫头鹰顺毛，不知道该怎样反驳莉莉的抱怨。哈利当然明白西弗勒斯的做法是不妥当的，可是他已经因为这个与朋友吵了架，却又没法完全和另一个朋友站在一起，所以现在，两个朋友都因为他变得不高兴了。
“……但如果一定要西弗勒斯立刻彻底放弃黑魔法，我们一定会再吵一架的。”他慢慢垂下脑袋，把侧脸贴在桌面上，手指插进猫头鹰的翅膀下面取暖，小声嘟哝，“我们整个假期都没机会和他说话呢。”
对面的莉莉搓了一会儿猫头鹰，也慢慢垂下脑袋，朝着另一个方向把侧脸贴到了桌面上。
“我明白你的意思……好吧，我会努力不和他吵架的。”她把手掌搭在猫头鹰背上，用和哈利差不多大的声音嘟哝，“我们都想他了，他肯定也在想我们。”
在返校的火车上，哈利和莉莉又从车头找到车尾，找到了一个人缩在包厢里阅读的西弗勒斯，刚一进门，哈利就注意到了他手里那本封面上画满邪恶癫狂的黑色线条的旧书，莉莉立刻又显得不高兴了。
“好久不见，西弗勒斯。”哈利拉着莉莉坐进包厢里，试图找到一些轻松的话题，“那两本书怎么样？”
“很不错。”西弗勒斯回答，迅速合起手上的书，把它藏到了桌面以下，“我前天才刚刚看完它们。”
接下去几个小时的行程里，他们都在谈论《傲罗实用咒语手册》和里面记载的魔咒，那本黑魔法书就放在西弗勒斯腿边的坐垫上，哈利知道这一点，莉莉肯定也知道，但谁也没有去问那本书的来源。零食车在走廊上经过了两次，在列车快要到达学校的时候，莉莉终于找准了时机，一把抽出包里的笔记本，放到了桌子中央。
“我在旧书商店收集了一些资料，你也应该看看，西弗勒斯。”她说，把笔记本朝着西弗勒斯的方向翻开，第一页就贴着一张从报纸上剪下来的照片，一面墙的柜子，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装在玻璃罐子里死状痛苦的婴儿。
“这是傲罗在1970年抓到的黑巫师，他把偷来的麻瓜婴儿闷死在罐子里做成标本，用来研究炼金术——摄魂怪给了他一个吻。”
西弗勒斯打量了一下这本显然每页都贴着东西的笔记，脸色有些变了。
莉莉往下翻了一页，另一张报纸上的照片，满屋的残肢和碎肉，一条胳膊在镜头中央滚来滚去，碎掉一半的小孩脑袋掉在旁边，半固体的脑浆在照片记录的时间里反复从脑袋底下流出来，唯一一具完整的尸体歪倒在茶几上，空洞的目光直视着镜头，表情和动作是一样可怖的扭曲。
“这是1964年一个黑巫师的家，没有人能确切地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傲罗推测男主人是因为研究黑魔法陷入了癫狂，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儿子、女儿、还有来他家做客的弟弟，然后自己也死在了客厅里。”
莉莉又翻了一页。
“这是我假期前和你说过的案子，刚刚发生不久，做实验炸死六个麻瓜并炸伤自己的黑巫师……”
“莉莉！”西弗勒斯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她。
“耐心些，西弗勒斯，我几乎整个假期都用来做这本笔记了，你甚至可以在里面找到格林德沃时期的惨案……”
“但我没有——”西弗勒斯几乎是急迫地说，“我没有用婴儿的标本做实验，也没有炸死过麻瓜——那些人做的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现在当然没有，可我担心的是你的未来。”莉莉说，“黑魔法害了那么多人，一本厚厚的笔记都没法完全装下他们，看看这些照片，再想想你学的那些东西，告诉我，西弗勒斯，你不会感觉害怕吗？”
西弗勒斯停顿了一下，像是怀疑莉莉没有听懂他的话一样睁大眼睛，诧异地重复道：“——那些不是我做的啊！”
莉莉的眼睛也睁得大大的，她张开嘴试图说些什么，然后忽然又不可置信地闭上了。
在列车平稳运行的响声里，他们隔着那本耗费了莉莉整个假期的笔记，带着各自的惊诧，沉默地凝望着对方。
*和亲友探讨斯莉吵架是不是一款婆媳矛盾，探讨无果，因为两个人都笑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