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第二天早晨，哈利在煎培根的香气中醒来，茄汁豆闻起来甜甜的，很快，屋子里又飘满了黄油煎蘑菇和甜牛奶的味道。哈利在床上翻了个身，想到今天不用被催着起床做家务，他看着陌生的天花板傻笑了一会儿，可是几秒钟之后，他突然又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如遭雷击一般坐了起来。
“早上好啊，哈利，昨晚睡得怎么样？”厨房里，伊万斯夫人把鸡蛋挨个打进平底锅，回头笑眯眯地问。
“谢谢您，伊万斯夫人，我睡得不能再好了。”哈利愁眉苦脸地回答。
伊万斯夫人冲他扬了扬眉：“但你看起来可不太高兴，发生什么事了？”
“……我口袋里连一个便士都没有，伊万斯夫人。”哈利可不只是不太高兴，准确来说，他现在的情绪沮丧极了，“我不能就这样一直在您家里白吃白住，而且我也没法支付霍格沃兹的学费……我不能和莉莉一起去上学了。”
“哦……”伊万斯夫人丢蛋壳的动作也变得沉重起来，跟着哈利一块儿开始发愁，“让我想想……或许我们可以帮你向银行申请学费贷款，或者咨询一些慈善机构……可他们不一定会认可你的录取信，毕竟，没有魔法的人可不会知道什么霍格沃兹……”
哈利的脑袋现在看上去就像一颗灰心丧气的海胆，伊万斯夫人忍不住顺了一把他乱糟糟的头发，它们在她的手离开后顽固地重新翘起来，于是伊万斯夫人又揉了一下：“但你不用担心住在我家的事，孩子，我们虽然没有那么富裕，但还是能养得起一个小男孩的。要是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那就帮我把这些盘子端到餐桌上去吧。”
早餐在伊万斯先生哗啦哗啦翻报纸寻找银行贷款项目和慈善机构广告的声音里过去，而没钱付学费的可能性让佩妮真的开始有些同情哈利了。
“有魔法对你来说的确不是件好事，哈利，要是你和我一样，就不会被姨妈家丢掉，也就不用担心自己交不起学费了。”她说——她和莉莉一起想出了几个小孩子也可以打零工的方法——哈利立刻开始行动，在吃完饭后跑去厨房洗了碗，伊万斯夫人高兴地宣布那抵了哈利未来一个月的房租。
莉莉的朋友西弗勒斯在和哈利第三次见面时带来了确切的消息，消息来源大概是他的女巫母亲：霍格沃兹不收学费，虽然哈利还得为自己的学习用品买单，但起码不用再担心上不了学了。
“一根魔杖需要七个金加隆，除了魔杖最好买新的，其他东西都可以用二手，会省下很多钱。”西弗勒斯分析说，哈利还没有收到录取信，只能对着莉莉的用品清单估算他的开销。
“好的……这里需要三十五英镑。”莉莉啪啪地摁着伊万斯先生的计算器，把这一项记在了小本子上，然后往下对着长长的书单发愁，“这些书我以前从没接触过，要是打开来发现连单词都不认识，那我会不会跟不上上课的进度呀。”
“当然不会了，莉莉，你是很有天分的。”西弗勒斯信心满满地冲她点头，“你这样聪明又努力，有什么知识是你学不会的呢？”
莉莉忍不住笑了一下，说：“我也希望自己能像你说的那样有天分，西弗勒斯。”
“我更希望课本不要太贵，二手书可以多打些折。”哈利说，想起来弗农姨父书房里的那些书，一本就要几十英镑，但是从没见他翻开来读。
“我会用妈妈的旧书，如果我们在同一个学院，你可以用我的课本——莉莉也是，那些书上有我妈妈的笔记，可能会对你有帮助。”西弗勒斯说，同为巫师的身份让他对哈利的态度变成了“一个可以接受的同伴”，尤其莉莉每次找他玩都要把哈利拽上，西弗勒斯在短短几次里被迫习惯了哈利的存在，而哈利如今身无分文的窘境，也让不怎么富裕的他在和新伙伴相处时显得自然了不少。
被硬拉过来的佩妮站在莉莉身后，越过妹妹的肩膀研究清单，脸上半是羡慕、半是嫌恶地说：“你可不能养一只蟾蜍做宠物，莉莉，太恶心了！”
莉莉也跟着研究清单上关于宠物的那一行：“我觉得猫是个好选择，佩妮，我们可以一起养它。”
“猫的确是一个好选择，不过巫师更多会养猫头鹰，可以用来送信。”西弗勒斯说。
“猫头鹰！只有像你这样的怪人才会养猫头鹰那种东西！”佩妮立刻发出反感的声音，西弗勒斯回以轻蔑的一瞥，他没有出声，但哈利辨认出了他的口型——“麻瓜”。
“我想我是买不起宠物的……”哈利试图岔开话题——西弗勒斯和佩妮的关系糟糕极了，他们互相都看不起对方，只要见面就会吵架，连莉莉也没有办法，“其实，我更担心能不能买到合身的二手袍子和斗篷，我再也不想穿大得能装下一头猪的衣服了。”
西弗勒斯缩在一看就是他爸爸的超大号旧夹克里，脸色因为和哈利相似的担心阴沉下来，佩妮则显得高兴了许多：“我的中学会给学生统一订做合身的校服，是西装、衬衫和裙子——要我说，袍子和斗篷怪里怪气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西弗勒斯冷笑一声，哈利赶紧大声说：“是呀，真羡慕你，佩妮！”
佩妮满意了，哈利于是放心地继续往下研究清单——他已经渐渐摸清了佩妮的脾气，只要让她觉得自己比哈利或者莉莉或者西弗勒斯强，她就是个不算坏的朋友，要知道，让佩妮开心起来可比让西弗勒斯开心要容易多了。
伊万斯先生总算打消了和银行负责人扯皮申请贷款的主意，哈利则用半个小时学会了使用割草机——科克沃斯的割草机比萨里郡的简陋不少，操作也复杂许多——并在当天下午成功地通过为伊万斯家的邻居打理草坪赚到了一英镑三十便士，换算成巫师的货币大概是四个银西可十二个铜纳特。伊万斯夫人坚决拒绝了哈利支付的房租和饭钱，要他把钱存下来上学用——于是哈利把伊万斯家的地板也拖了一遍。
哈利在科克沃斯的生活在一个多星期后步入正轨，他找到了帮报社派发早晚报和替牛奶公司送奶的工作，也和附近几户居民约好了每隔几天上门修整花园和洗车——莉莉和佩妮目前就读的学校拒绝给一个只来读半年书的学生发毕业证，哈利也更希望用这段时间多赚点钱——佩妮同意在霍格沃兹开学前帮忙把他赚来的钱留一些在家里作为感谢，那让她觉得哈利是个有规矩的孩子。
“在莉莉的朋友里，你算是还不错的了，哈利。”佩妮有一次别别扭扭对哈利说，“至少比那个斯内普好得多。”
哈利对此不太同意——佩妮不知道，但其实他每天的工作都有一部分需要西弗勒斯帮忙呢。
哈利第一次经过蜘蛛尾巷时对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一无所知，他骑着自行车载着一打装满牛奶的塑料瓶快速通过肮脏狭窄的街道，却毫无防备地被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一下子撞倒在了地上。那个脏兮兮的恶棍一把推开哈利，抢了他车后座的牛奶就跑，哈利急坏了，他可不想在工作的第一天就弄丢货物！
哈利顾不上自己摔疼的腿，爬起来骑着自行车追在后面，却被再次推开，险些又摔倒一次，他又气又急的声音在阴森的街道里回荡，路边有些房子里凑热闹似的探出一张半死不活的脸，更多的只有漠不关心的黑洞洞的窗与门。哈利几乎就要眼看着那家伙就要跑进自行车进不去的窄巷子而无能为力——直到男人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脸摔倒在了地上。
等到哈利从那男人手里抢回牛奶瓶，他才注意到旁边一栋同样破烂和阴森的房子正开着门，西弗勒斯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一半隐没在黑暗里注视着他。
“西弗勒斯！”哈利惊讶地叫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家在这里。”西弗勒斯回答，看向哈利的制式自行车，“你在送牛奶？”
“是的，每天能赚一英镑。”哈利回答。刚刚倒下的男人还在旁边哀嚎个不停，哈利注意到西弗勒斯手上正握着魔杖——那是他妈妈的。
“发生了什么事，西弗勒斯？”房子里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醉鬼休斯想抢哈利的牛奶，妈妈。”西弗勒斯轻描淡写地说，“我给了他一个蜇人咒。”
西弗勒斯身后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和他一样消瘦阴沉面无血色的女人，大概就是斯内普夫人。她随意地瞥了一眼醉鬼休斯的惨状，同样轻描淡写地评价：“做得不错。”然后看了看哈利，对他点了一下头，“你好，小巫师。”
“您好，斯内普夫人。”哈利有些拘谨地回答，听着休斯的嚎叫声，忍不住胆战心惊。
斯内普夫人打完招呼就又消失在了黑洞洞的门里，西弗勒斯则对他说：“你不该随随便便从蜘蛛尾巷经过的，哈利，而且你送牛奶是不是要来不及了？”
哈利惊叫一声跳起来，把牛奶塞回自行车后座，踩上踏板开始拼命地蹬，头也不回地大喊：“我送完牛奶再来找你，西弗勒斯——”
哈利第一天送牛奶的工作好险没有迟到，累得在冬天的寒风里蹬出了一头汗，等到他送完牛奶慢慢骑着自行车回到斯内普家门前，已经因为冰冷的汗水开始打哆嗦了。
“我爸爸不在，你可以进来避避风。”西弗勒斯为他开了门，“但是屋里也暖和不到哪里去。”
斯内普家和明亮温馨的伊万斯家截然不同，壁炉上覆着厚厚的一层灰，不知多久没用过了，阴森森空荡荡冷冰冰的客厅里摆着一张破旧的摇摇欲坠的沙发和一个小茶几，一盏昏暗的灯挂在头顶，就是客厅唯一的光源。斯内普夫人并不关心儿子是不是带了朋友回来，她独自坐在餐厅的破椅子上，完全是传说中乖戾古怪的巫婆模样，西弗勒斯带着哈利踩着咯吱咯吱响的楼梯上了楼，进了他同样空荡荡只有一张旧床的房间。
“如果不能让人一看就怕，你就不能带着钱和食物经过蜘蛛尾巷，这是全科克沃斯都知道的事——你送牛奶的路线是谁给你定的？”西弗勒斯问。
“没有人给我定……是我自己看着地图画出来的路线。”哈利有些担心地回答，西弗勒斯危险的语气让他觉得如果自己说出一个名字，很快那名字的主人就会和早上抢他牛奶的家伙一个下场了。
“但是也没人提醒你——那群麻瓜就是想看你第一天被抢了东西赔钱。”西弗勒斯阴沉地说，“你能换条路吗？”
哈利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我早上六点从牛奶公司出发，六点四十分前送完中心大街上的四户居民，七点前要把最后几瓶牛奶送到花园路的两户居民家里——蜘蛛尾巷是最近的一条路了。”
“也是唯一来得及的一条路。”西弗勒斯思考了一下，得出结论，“如果你必须要从这里过，那就得准备好每天打架了，哈利。”
从第二天起，每天早晨六点四十五分左右，哈利都能在蜘蛛尾巷口看见骑着一辆快要散架的自行车的西弗勒斯，他们一起快速地沿着飘满垃圾的河流经过臭烘烘的街道，有时候冲过一群打扮不比西弗勒斯体面到哪里去的面黄肌瘦的少年，有时候打跑——哈利看着西弗勒斯用妈妈的魔杖和可怕的咒语打跑——饿到铤而走险或者醉到认不出“斯内普家的小怪物”的失意男人，有时候把不知从哪里来、最终聚集在蜘蛛尾巷的流浪汉用魔法扔进垃圾河里——哈利亲眼看见一个前一天还试图向他乞讨牛奶的流浪汉在第二天被冻死在角落，西弗勒斯一脸漠然地从尸体旁边经过，告诉哈利，如果不是魔法，他在被丢掉后的几天里也会变成这些尸体中的一员。
“魔法让我们从生下来起就和那些人不一样。”西弗勒斯说，傲慢的语调显示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信心，“麻瓜永远在沾满淤泥的街道里挣扎，死亡只会让他们少受几天罪，而我们会离开这里，成为一个真正的巫师。”
每当哈利离开蜘蛛尾巷回到伊万斯家所在的街区，他都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另一个世界，一个没有恶棍、醉鬼和一群又一群生活在垃圾中间的社会最底层的居民，没有争抢、哀嚎、食不果腹和毫无尊严的死亡的世界——他的两个巫师朋友，莉莉和西弗勒斯，一个生活在这头，一个生活在那头。
“不要和莉莉提起这段路，她理解不了这些的。”西弗勒斯总是在哈利离开前这样提醒他。
“你从来没邀请莉莉来过你家吗？”哈利问。
“当然没有。”西弗勒斯说，“她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呢？”
“但是我第一次来，你就把我带到你房间去了！”哈利说。
“因为你比我还穷，哈利。”西弗勒斯理所当然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