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23
德拉科不想闷在家里，提出要去各处走走。他的原意是他自己去外面散心，但里德尔绝不同意他独自出门，陪着他一起去了。
他们去了两三个国家，虽然是走马观花，但德拉科的心情好了许多。他又开始像过去那样花费精力研究魔咒，每天都要对里德尔问好多个问题。
午睡醒来，德拉科听见窗外有人在大声说话，似乎是吵架。眼下他们仍在旅行途中，正住在一家临街的酒店里，德拉科坐起来向窗外看，果然见到两个正在争吵的人。
他看着路人风格复古却略微破旧的衣服，想起如今他生活在过去的过去。
“像在看老电影。”
“什么？”里德尔问。
“生活在过去像在看老电影，”德拉科说，“有种褪色的感觉。”
坐在沙发上的里德尔放下书。他有不好的预感。
“你不喜欢这里？”
德拉科点点头。
里德尔走到床上坐下。
“无穷无尽的时间对你没有吸引力了？”
“我要无穷无尽的时间干什么呢？”德拉科笑着问，“我不在这个时代出生、长大，也不怀旧……甚至这也不是你的时代。这里的一切对我们来说都落伍了。”
里德尔不自觉地窥探德拉科的想法，但立即遭遇阻碍。他其实用不上这样做，德拉科的想法很明显：他不想为了里德尔一直留在不属于他的世界。
“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腻烦了？”里德尔问。
“没有，我不是说你有任何问题，我只是不想活在太遥远的过去。最初我回到六十年前，这样的时间距离已经够远了。那时我至少还有认识的人，现在除了你就一个也没有了，我简直像外星人。”
里德尔垂着眼眸。
他不懂德拉科的感觉，因为他向来是孤身一人，住在孤儿院的孤儿，到霍格沃兹上学的孤儿，从始至终他都只有自己，从不向外界外人寻求任何东西。
除了德拉科。
自爱上他那天起就该知道这是场豪赌。
里德尔不能拿自己的标准要求德拉科，他是异类，但德拉科不是，多数人都需要生活在熟悉的圈子里，需要与他人有连结。德拉科想要脱离眼下这个过于久远的年代合情合理，但里德尔不相信这是全部。他们生活在“过去”很久了，如果德拉科原本就不喜欢生活在其他时空里，他早就该提出了。他过去从未提过他对此有什么意见，现在忽然提起，只能是一个原因：他们的感情出了问题。
“我没让你高兴？”里德尔问。
“这是什么话？我腻烦了生活在太久远的过去，不是腻烦了你。”
“我们的生活中只有你我，这对你而言大概是不够的？”
“我没有针对你，”德拉科坐起来，“我们的感情没有问题，”他撒起谎来面不改色，“以前我觉得生活在过去很新鲜，很有趣，但时间久了我还是希望能正常体会时间的流逝。我并不要求回到我的时代，只要回到你正常生活的年代就够了。”
里德尔换了种方式再度试着进入德拉科的大脑，可他什么也看不到。德拉科习惯性地使用大脑封闭术，并用尽一切可能的方式阻止里德尔在任何时候查看或修改他的记忆。里德尔不得不承认他的咒语很高明，他把自己保护得很好——在防备里德尔时。
在他们平和相处的表象之下，里德尔数次试图撕开德拉科的防护。他从未想过要伤害德拉科，他只是想知道德拉科想法，想弄清楚他究竟在想什么。如果德拉科对他有误会或者产生了引起误会的回忆，它们不该被调整、被修改掉吗？
最初里德尔对德拉科装傻，不承认他曾修改过德拉科的记忆，德拉科几次询问他都没有告诉他真相。他以为这件事会就此过去，却不想埋下了隐患。德拉科仍爱他，却开始防备他。
他自找的。与他一同生活，哪怕被他爱着，也应该防备他。这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不防备他，不成为他旗鼓相当的对手迟早会让他腻烦，被他抛弃，或生吞活剥。在烦躁之外，他有种傲慢的得意，只有德拉科才配成为他的对手。
里德尔不知道这是否是真相。或许他只是因为爱德拉科才为他找了借口。
“回去的话，你想住在哪？”里德尔问。
“湖底。我厌倦了搬家。”
“但他知道我们在湖底的家。”
“我也厌倦了对他躲躲藏藏。如果他找到我们我也不想逃走，和他对抗好了。我打不过他，但至少可以自戕——死不了，吓吓他而已，他会停手的。而且上次他来找我也没有强行把我带走，至少他是个能信守承诺的人，就像你一样。”德拉科说。
“还有其他理由吗，回到那所房子里？”
德拉科叹息一声。
“在那里我会爱你更多。”
他看着里德尔，里德尔与他对视着却想移开目光。他很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在他与德拉科之间撕开了裂隙，但他必须如此。
“我不会和他走。如果他找到我，大不了我死在那座房子里。”
里德尔骤然恼怒，眉头紧皱。
“不要再说这种话，我还不至于软弱到不能保护你的地步。”
“生什么气，”德拉科握住里德尔的手，“不要对我生气，汤姆。”他揉里德尔的眉心，里德尔闭上眼，几秒钟后，他睁开眼抱住德拉科，什么也没说。
当然也没提离开这个腐朽、坍塌的时代。
里德尔吻德拉科，然后脱下他的衣服。
在性事的最后，德拉科发觉里德尔又一次在试图进入他的大脑。他用了新的魔法，好在德拉科早有准备，他察觉到了、抵挡住了。双方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他们继续亲吻，继续交合，在躯体的进入与接纳时抵抗着思想与精神的入侵。
看着里德尔红色的眼睛，德拉科想问他是否想停下，暂停他们之间无声无息的战争。
忽然，德拉科抛下防御，迎接里德尔窥探的咒语。
里德尔反倒一惊，他猛然进入德拉科的思想，在几秒钟之间见到德拉科一次次哭泣的画面。在一个雨天，在一个晴天，一个深夜，一个黎明，在床上，在书桌前，在他们的婚礼上。
里德尔毫无防备地见到德拉科想让他看到的画面。德拉科哭泣的面庞与此刻拥抱他的德拉科重合。他无法克制，骤然失控。
双重的高潮。
他晕沉着伏倒在德拉科身上，久久无法从极度的愉悦中走出。他们的躯体如水一样融化到一起。
里德尔的手不自觉地在德拉科身上抚摸着，许久后才抬起头看他。
“你迟早要杀了我。”里德尔叹息。
“你又不会死。”德拉科笑道。
“会，”里德尔说，“被你折磨死。”
他们的身体暖热地贴在一起，接触到对方的皮肤像是自己的。里德尔觉得他会永远记得这一刻，到死那天。而他不会死，那么这一刻就是永恒。在他的躯体和精神都只有二十三岁的时候，在他年轻时，在他和德拉科相爱时。
“我原本是不打算爱你的，”德拉科说，“那时我只想分享你的力量、权势和地位，我以为你不会爱，我也不想爱你。”
他用咒语打开窗帘。月光皎洁，一层纱似的落在他身上，为他灰色的眼睛套上一层雾，像雨中飞起的鸽子。
“你察觉到了吗？”德拉科问，“你感觉到了吗，汤姆？我们会走到另一条路上……我不想，真的，给我机会永远爱你吧，不要做让我们都后悔的事。”
德拉科带着不会成真的期盼等待，微笑着，希望他至少听进去了那些话，然后做出哪怕一丁点改变。他如此期盼着，觉得自己天真过头。里德尔爱他，但里德尔是这世上最狠心冷血的人，他的爱也是不同的，他有能力扭曲一切更不用说爱情。
“不会的，”里德尔的手在德拉科脸上抚过，“不要担心。”
血红的眼睛仿佛流血，多么深情。
里德尔永远想做赢家，连在爱情里他也希望他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其实德拉科不介意，但他不能忍受他永远被欺骗。
德拉科微笑着闭上眼吻他。他要对里德尔更好才行，他们之间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了。
他爱他，想尽量推迟他们发生争执的那天。
里德尔同意了德拉科的要求，但他需要再探索两处魔法原料很多的地区后再离开，德拉科并未反对。他们已经在久远的时代里度过了三年，再多上几个月也没关系。
不止如此，德拉科发觉他也需要更多的魔法原料来做试验。他确认他的记忆确实被修改过，眼下他需要制作魔法物品来帮助自己恢复记忆。里德尔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几次试图阻拦，德拉科都不动声色地制止了。
德拉科渐渐觉得喘不过气。他不能再等，他需要尽快找回记忆，否则里德尔的行为会越来越极端。
焦头烂额时，德拉科打算用时空装置回到过去。他只想给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他打算每天都在十年前单独度过几个小时，然后再回到现在的这一刻——只需要十几分钟。
这事甚至只能在浴室完成。
德拉科进了浴室，拿出被他数次调整、愈发精准的时间装置。里德尔正在忙于他的实验，在他看来，德拉科只是去了浴室，很快就回来了。
德拉科用咒语确认门被锁好了、不会有任何声音传出去时，忽然，里德尔敲了敲门。
“怎么了？”德拉科立刻用咒语把时间装置收起来。
“你锁门了？”
德拉科意识到自己的疏忽，他不该锁门，家里只有他们两人，浴室的门只要关上就好，没必要上锁。
“刚刚练咒语，习惯了，”德拉科走过去打开门，“我正要洗澡。”
里德尔随意在浴室中瞟了一眼。
“你来找我有事？”德拉科问。他看了眼里德尔手里，里德尔或许是匆忙之间有了怀疑，因而立即来找他，手中甚至没拿个做障眼法的东西，例如说他来送新的浴巾等等。
“想你。”里德尔笑着吻他。
他们拥抱着，亲吻着，各自心虚。
德拉科回到过去借时间的计划暂时搁浅。里德尔对他看管得太紧，已经到了监视的地步。
德拉科开始怀疑自己还能忍受多久。他对里德尔提出抗议，但里德尔说他只是担心失去他。
“我只是爱你。”
他这样说。
这确实是事实的一部分。
德拉科连制作寻找记忆的魔法物品一事也只能暂时放下。他开始制作匕首，一把可以对抗魔法、打破魔法禁锢的匕首。做这件武器像是种发泄。为了实验匕首是否能对抗种种禁锢咒语，他每天都要砍断、戳碎几十件东西。
几天之后，他还是腻烦了。
“你能给我些空间吗？”他坐在椅子上问刚刚走进来的里德尔，同时用匕首削去桌子的一角，“你寸步不离地监视我，我像个犯人一样。”
“我担心你会走。”
“问问你自己为什么你要担心我会离开。”德拉科第二次用匕首像桌子削去，又是一大块边角被他轻易砍下。
厚重的木头落到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在逼我离开，你发现了吗？”德拉科问，“我们防备仇人似的防备对方，你发现了吗？”
“我不希望他带走你，”里德尔说，“如果你明白我的感觉……”
“你很生气，”德拉科抬头看他，“过去我一定会退让的，汤姆，我不喜欢见到你发火。而你向来是我们之中火气更大的那个。你总是很愤怒……确实，我爱你，但你是否想过我为什么要永远接受你的一切决定？”
“这是为了我们。”
“我在这段关系中感觉到的快乐越来越少了，汤姆，我爱你，我和过去一样爱你，我希望能回到我们轻松快乐的时候，只要你告诉我真相，并且不再像控制犯人一样控制我。”
里德尔没有说话。他权力太多，力量太大，不需要语言也不需要解释。
“你能尝试一下吗？放松一点，只是两三天就好，我会让你看到你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当然，如果你告诉我真相那就更好了。”
德拉科起身走到里德尔面前。
“我请求你仔细想想，想想我们的过去，想想我们还没有第二次彼此怀疑的时候……我的身体出现了问题，汤姆，我开始做重复的、一模一样的梦，反反复复，这不正常，我需要知道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你害怕我忘记的是我如何爱着他的记忆，是吗？就算是这样，我也早晚会发现真相，我希望你协助我、帮我找到真正的记忆，就算你不想，我也希望你至少不要阻碍我——这不会让我爱你更多，甚至在消耗我对你的感情。”
“你不相信我。”
“我要怎么相信你？你明知道我的身体出了问题却不肯帮我？就算过去我爱着他又怎么样？现在我爱的人是你，那只是过去的事。”
里德尔的手不自觉地攥了起来，他在难以遏制的痛苦中。
“我想要的只有你，”德拉科握住他紧攥的手轻轻掰开他的手指，“但我们不能再像现在这样生活了，我在你面前甚至要躲躲藏藏。”
里德尔抱住德拉科，手掌扣在德拉科的手背上不自觉的用力。他在发抖。
他恨德拉科不明白，不明白他也不明白自己，德拉科甚至不明白他爱他到什么地步。所有德拉科见到的一切都是表象，他付出的一切都是虚无，他对德拉科的感情无法用任何东西表达，他教德拉科魔咒，带他去世界各地，与他举行盛大的婚礼以及在千万人面前求婚，这些与他的感情相比等同于零。没有什么能表达他的感情。
里德尔原本不相信世界上有这样的事，他嘲笑他人的爱情，最后自己落入最恐怖的漩涡。如果他能撕下这张脸，如果他能让德拉科看见他为了他而面目全非的面孔和灵魂……
他恨未来的自己，他恨德拉科爱过他。可他要如何战胜未来的自己？而德拉科与他的连结太深，他无法不恐惧。
德拉科竟然以为他的恐惧是可以解决的。德拉科竟然以为他会允许他知道那段过去、让他们的感情被另一个人横亘其中。
占有欲很愚蠢，里德尔知道。独占另一个人更是蠢到极致，但爱情向来让人盲目。
德拉科知道他是什么东西，知道他的恶意和残忍，里德尔从不想让德拉科见到他的另一面，德拉科只见到他所能表现出的最好的一切就够了，正如他要确保德拉科体会到的一切都是最好的。
现在德拉科想知道真相，真相有什么用？有什么必要知道它？
如果德拉科能体会到他的感受，如果他知道他有多么痛苦——
德拉科听见里德尔在他耳畔说了什么。一句咒语。
忽然，德拉科向下滑去，整个人一滩水似的散了。里德尔的手臂揽在他腰上，一段铁似的将德拉科固定在他怀里。德拉科没有力气却狂躁地挣扎着，双手胡乱在里德尔身上抓，他脸色愈加苍白，又忽然间满头汗水，整个人像是水里捞出的一团雪，马上就要融化在水中。
“你感觉到了吗？”里德尔问。
“快停下。”德拉科呜咽着，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开。他感受到了里德尔的感受。巨大的痛苦淹没了他，他承受不了，甚至无法保持清醒。
里德尔又说了句什么。
咒语停了，但痛苦的余韵残留在身体里。
德拉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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