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18
19
婚礼结束时已经是深夜了,宴会与舞会都比计划中的时间延长了一倍,宾客们在婚礼上很尽兴,当晚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住在庄园里,婚礼派对会持续上三天,他们还有两天的玩乐时光。
里德尔忙着招待宾客,德拉科原本和他一起,但没多久里德尔就催促他去睡觉,时间实在太晚了,今天又是结婚的日子,他不想让德拉科过分劳累。
待里德尔安顿好客人、回到卧室时,他以为德拉科已经睡了,却见到他穿着跳舞时的礼服躺在沙发上,嘴里还在哼歌。
“怎么不早点睡?”
里德尔走到沙发旁坐下,德拉科坐起来吻他,笑道:“现在你说话好温柔,我简直不适应。”
“我们是一家人了,”里德尔摸着德拉科的婚戒,“以后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德拉科笑着。他觉得像是站在云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幸福的时刻?
“你高兴吗?”
里德尔竟然也会有问出这句话的一天,德拉科笑起来。
“高兴,谢谢你做的一切。”
“这是我原本就该做的事。”里德尔答道。
“世上所有结婚的人都这么快乐吗?”
他摇摇头。
“这次你怎么不讲你对婚姻的悲观看法了?”德拉科问。
“这是我们结婚的日子。那是世人的悲哀,不是我们的。”
德拉科摸着里德尔的脸庞和头发。
“人们怎么会不因为结婚快乐呢?”
“你知道你听起来有多天真吗?”里德尔笑了一声,“世上到处都是不快乐的婚姻,人们甚至会因为婚礼的花销争吵不休,甚至不欢而散,我们拥有得太多也太好,我们是特例中的特例。”
德拉科回想他认识的那些家庭,他多数朋友和同学的父母似乎都相处得不坏,亲戚中那些结了婚的人过得也不错。但他毕竟只是外人,不大可能在更深的层次了解他们的婚姻。
他环着里德尔的脖子发呆,过了一会又拉开距离看他。
“怎么了?”
“看看你。”德拉科说。
他觉得自己像小孩子。无忧无虑,可以继续天真下去,天真许多年,直到死。
“我不是真的了解你,”他坐到里德尔腿上,靠着对方的肩膀,“比如这一整件事,你花费了这么多精力和心血。”
“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
“我还是觉得你疯了。”德拉科笑道。
“你的情话真是悦耳。”
“不要笑我!”他嚷道,一翻身骑到里德尔身上去吻他。
他们没多久就回了床上。
因为紧张,德拉科在婚宴上几乎没吃东西。晚上他原打算吃点什么,后来也忘了。现在他饿着,却完全忘了这事,他记得的只有高潮的反复冲击,他几次失神,甚至不知自己在什么地方。
德拉科很想在新婚之夜为所欲为,但后来他无法承受更多欢愉,只能让里德尔停下。他们躺在床上聊天,越聊越清醒。
“今天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告诉我爸妈,我应该通过什么方式给他们传递个信息的……”刚刚说完,德拉科就觉得这主意风险太大,伏地魔会发现的。
“你还没有告诉你父母你结婚的事,”德拉科想起这事,他说了一句就立刻补充道,“排除你父亲,你至少该告诉你母亲的。”
“她死了。”
“我们可以去她的坟墓前告诉她,”德拉科说,“可以吗?你没恨她到这种地步吧?”
与其说恨,里德尔倒不如说是对她没有多少感情。她生下他就死了,一句话就概括了他应该爱她与恨她的原因。他恨过她,在他不知道更多事实的时候,后来那恨转移到父亲身上,他对母亲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几乎不会想起她。
如今仍旧如此。
去她的墓前走一遭固然没有必要,但去了也无所谓。
“你确定,新婚之夜你想这样做?”
“说真的,我没什么崇高的理由,我确实是无事可做又睡不着觉,”德拉科想了想,“但应该去看看你母亲的。”
他的用词就好像她还在人世。
他们聊起是否要半夜去找梅洛普的坟墓。里德尔知道大约是哪个墓园,但他从未去过。他们聊起死亡,聊起意外,几乎忘了原本的话题。
揽着德拉科的肩膀,里德尔望着窗外的月亮。第一次,月亮像是暖的,一团被挤圆了的云朵,落下来也是软绵绵的一块。他让德拉科看月亮。德拉科为了看得清楚些还坐了起来,里德尔也坐起来从身后抱着他。
“我好像幸福得过了头。”德拉科喃喃说道。
“你得到的还不够。”里德尔说。
“我的愿望实现了,”他看着雪白的月亮,“我真的自由了,随心所欲,可以做任何事,去任何地方。甚至可以在新婚之夜去墓地。”说到最后他笑了下。德拉科眼前出现未来生活的画面,清早凉爽的风吹进室内,他在家中的窗前坐着,捧着厚厚的书籍研究魔法。
“我们去吧,”里德尔说,“我给你找衣服。”
两人换好衣服,在庄园之外幻影显形去伦敦。里德尔带德拉科来到一处公共墓地,墓园很大,埋葬方式毫无条理可言,他们花费了好半天才找到梅洛普的墓地(魔法在这件事上派不上用场)。
梅洛普的墓地很小,窄窄的一条,就好像她的棺木和她本人一样细瘦。墓碑也是一种“通用”的普通款式,又窄又薄,像是将她的整个人生窄窄地挤在某个地方,连腰也直不起来。
“幸好我们来了,”德拉科看着破旧、窄小的墓地,“虽说晚了些,但总好过从没来过。我们可以不让她继续住在这儿吗?”
里德尔望着坟墓出神。
“当然。”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应当在什么地方给梅洛普找新的墓地。小汉格顿是第一个选项,也第一个被排除了。她在那里的记忆并不愉快,无论是和父亲、兄弟还是丈夫。里德尔和德拉科都不觉得把她带去他们身边是个好主意。
“换个好一点的地方,又宽敞,风景又好……马尔福家族的墓地很不错,而且非常大。”
里德尔诧异地转过头看他。
他想说这不可能,但德拉科的神情很认真。
“怎么了?”见里德尔一脸疑惑,德拉科问。
“莫名多了个外人,你家族的人会发现的。”
“这有什么?我用魔法留下讯息,告诉他们我也是马尔福,这是我爱人的母亲,再用个永远不能移动的魔咒——世界上还有更容易的事吗?”
里德尔有一会儿没说话,他无意掩盖他的犹豫,德拉科甚至认为这是里德尔这一生最困惑的时刻,再没有其他事需要他思考这么久。
“你为什么会犹豫?你难道觉得这给我添麻烦了吗?我们已经结了婚啊。”
“不,我不是在想这个。”
德拉科原本想说她早就过世了,马尔福墓地中的人同样如此,他们都死了,都是死人,毫无分别。但这样的话说出来过于直白也过于难听。
德拉科试探着问道:“你不会在犹豫你母亲有没有资格葬在那里吧?她是斯莱特林的后代,她葬在我们的墓地可是马尔福的荣耀,我也很希望你母亲和我过世的亲人葬在同样的地方——我猜她不会很反对。”
里德尔的表情柔和了许多。
“那就按照你的意思做,谢谢你。”
里德尔打开坟墓,毫不意外地见到一具腐坏的棺木。他把魔杖对准棺木,渐渐地,一个纯黑的棺木取代了原本腐坏的木头。德拉科暗暗记下这事,打算之后问问里德尔这是什么咒语。这很有难度,他需要让棺木一直漂浮在空中一动不动,在不移动遗体、也不暴露遗体的同时将棺木换成新的。
“你认为有没有必要确认一下棺木里面?反正我们已经做到这一步了,多一个步骤也没关系。”
“你提醒了我。”
德拉科走到一旁去,不想窥视棺木中的情况。多年过去,躯体必然早已腐化,棺木中很可能有需要清理的东西。
打开棺木,里德尔第一次亲眼见到母亲。
他没有亲眼见过活着的母亲,现在见到那具白骨也没有任何感觉。
想象她曾是个活人、想象她曾经的样貌实在困难。
棺木中确实有需要清理的东西,衣服也早已腐化。他挥动魔杖,给梅洛普换上不会腐烂的黑色衣服。想了想,他将黑衣换成红色,但在合上棺木之前,他还是将红色换成鲜艳的浅黄色。在他能搜寻到的旁人记忆中母亲穿了一辈子黑衣。
完成这一切后,他合上棺木,带着她和德拉科去马尔福的家族墓地。
德拉科许多年没去过马尔福家的墓地了,在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他随父母去过一两次,之后就没再踏足过那里。他依靠魔法才找到墓地的位置。
两人来到一处风景优美的山谷。这里树木稀少,只有大片的花与草,此时还是夜里,但不难想象在白日时这里的阳光会有多充足。
“我们家人口少,连墓园里的坟墓都少,但确实够宽敞,”德拉科打量着四周,“我们选个地方吧。”
里德尔有一瞬的错觉,好像德拉科在说他们两人的坟墓。那样也很好,他脑中闪过这念头,和德拉科一起死去,睡在同一座墓里,连死亡都不再面目可憎。
两人在墓园里走了走,最终在距离湖边六七米的地方选好了位置。他们需要用魔法挖开坟墓,但两人都不知道应该挖多深,只能每挖上一会儿就停下来看看情况,猜测这个深度是否足够了。他们凭感觉挖了个差不多深的地方,之后开始建造墓室,确保墓室的干燥、不会被水渗透、不会被腐蚀等等,最后再将棺木放进去,,封闭墓室,用土埋好。
墓园中提前放置了很多材料,足以让他们为梅洛普做好墓碑以及其他装饰。里德尔为梅洛普做了墓碑,刻上名字,德拉科让坟墓周围被矮矮的大理石环绕半圈,还用魔法在上面雕刻了花纹。
完成一切后,两人站在梅洛普的墓地前打量着。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很悲惨。”里德尔回答。
德拉科有一会儿没说话。
“你像她吗?”
“完全不像,她甚至连犯罪都做得很糟,”里德尔说,“她以巫师的方式让那个麻瓜爱上他,然后有了我——这是她唯一犯过的错。之后她任由他抛弃她,”里德尔望着墓碑上梅洛普·冈特的名字,“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
“或许她很爱他。”
“爱着一个完全不爱你、甚至憎恶你的人?”里德尔说,“人类不该可悲到这种地步,成为杀人犯也好过自己丢了命,”他沉默片刻,“过去我为此责怪她,但有那样的一个父亲和哥哥,自杀也不足为奇。”
“她父亲和哥哥?”
“两个暴虐的人——啊,我从他们那里继承了恶毒,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里德尔冷笑,他似乎是刚刚才注意到这件事,“再加上我父亲。我责怪他们。”
他甚至想到了老汤姆·里德尔的父母,他们一家人同样令人憎恶。这些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都流着恶毒的血,只有母亲一人无辜。
可她却是他出生的原因。相较之下最无辜的那个将恶带到世上。
里德尔望着梅洛普的墓碑微笑着。你也该成为恶毒的人,母亲,这很适合你,恶毒至少是有力量的,不要成为胆小鬼和奴隶,不要逆来顺受,不要哀求生存和爱情,不要用引诱去获得爱情——用威胁,用强迫,用暴力和恐吓。去做罪犯,母亲,去做暴君,拥有力量和怒火,折磨别人而不是被折磨,恐吓别人而不是被恐吓,让别人做你的奴隶而不是成为奴隶。
他抬起魔杖,一张照片出现在墓碑上。照片上的梅洛普仍是那个相貌平平的姑娘,但年轻,而且微笑着,像她从未在恐惧中生活过哪怕一天。
离开墓园后,德拉科终于困了,但在睡觉之前他要吃早饭。他昨晚就没吃。
两人回到举办婚礼的庄园,里德尔匆忙为德拉科做了早饭,他自己倒不怎么吃。他在为改造身体做准备,多数时候都在喝魔药,很少吃东西。
德拉科吃过了早饭就想睡,里德尔坚持让他晚些再睡,否则食物还没消化他就睡着,这会伤害胃。但德拉科困得厉害,他来不及去卧室、趴在餐桌上就要睡,里德尔把他拉起来,想了想,只好抱起他,不是打横抱起,而是像成年人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那样,让德拉科坐在他的一条胳膊上、双臂环着他的脖子。
被他这样抱着,德拉科登时清醒了。
“不要这样——我会掉下去的,我没办法保持平衡了……”
“你只要不乱晃就好,不会掉下去的。”
“我坐在你的胳膊上!”德拉科紧张地搂紧了里德尔的脖子,“没有成年人应该被这样抱起来,我会掉下去的。”
“我保证你不会,”里德尔说,“不要动。”
德拉科提心吊胆地抱着他的脖子,不知道身体的重心应该放在哪里。走出餐厅时,他抬手去摸门框,但没有摸到。
里德尔平稳地单手抱着他走进他们的房间,然后把德拉科放在窗台上。
“把我放到这儿干什么?”
“怕你睡着。”
“我已经不困了,被你吓清醒了。”
他们对视着,德拉科亲里德尔一下,里德尔也亲了亲他。
里德尔挥动魔杖,窗子消失了。他让德拉科面向外面坐在窗台上,双腿悬空,他站在德拉科身后抱着他。
此时已经有早起或彻夜未眠的宾客在庄园里散步了,或许也在等待日出。天已经大亮,花朵、树木都恢复了被光芒照射时的颜色,只是缺少太阳。有一对年轻情侣是里德尔的同事,他们正携手散步,偶尔为谈话笑出声来,彼此打闹着。距离他们不远的喷泉旁有两个女孩在聊天,德拉科觉得其中短发的人很眼熟,想必是做身份登记时在魔法部见过,另一个很像是布莱克家族的人,看样子她们刚刚认识彼此,于是在喷泉旁闲聊几句。更远些的地方有个老妇人牵着两只很小的狗在散步,德拉科不太清楚狗的品种,但那两只看上去活泼过头,围着老妇人跑跳个不停,好像很快就会用绳子把她缠到中间,但魔法的绳子避免了这种滑稽又危险的情况。
“结婚真不错,”德拉科说,“婚礼很好,去探望你母亲很好,看着大家在这里悠闲地享受日出也很好。”
“我也很高兴。”里德尔吻他耳朵上的头发。
太阳升起来了。和每个日出的早上一样为微凉的清晨带来光和暖。德拉科打着哈欠,等待着太阳完全升起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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