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15
这不是真的。
在狂喜与恐惧中，德拉科战栗着。这是幻觉吗？恶作剧？这怎么会是真的？
里德尔比德拉科记忆中的要高一些，也瘦了一点。两年未见，他褪去最后一点少年的模样，他身体中“内核”似的东西扩大了——所有彰显他个人特质、让他成为他自己的东西都在加强，他更强大，更冷酷，也更陌生。
“里德尔？”
见到德拉科，里德尔的表情却骤然狂暴。
德拉科忽然很怕他，像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伏地魔。很快，他想到里德尔是见到了自己脸上的伤。
眼下显然不是探讨这件事的时机。
“不要说话，”里德尔在德拉科脚边跪下拿着魔杖为他检查，立刻发现他身上有魔法的枷锁。他用了个咒语，渐渐地，镣铐出现在德拉科脚上。半透明的，里面藏着云与雾。
“你会受伤，但我没办法，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德拉科的心脏狂跳着。他要和里德尔一起走吗？
这是两年前唯一的选择，两年前他会毫不犹豫地跟随里德尔一同离开。
他没有应答里德尔的话，但后者忙于施咒，尽管留意到了也无暇询问。
里德尔用魔杖指了下门口，让外界听不到这里的声音并且无法进入。接下来他再度把魔杖对准脚铐，说了个德拉科从没听过的咒语。镣铐上燃起一圈黑色火焰，紧接着猛烈地爆炸。对于一个很小的东西而言，爆炸的巨响可谓惊天动地，德拉科慌忙闭上眼，他以为脚镣被粉碎后会迸溅出无数碎渣，但他没感觉到任何东西打在身上。睁开眼，德拉科见到镣铐只是裂开了两个豁口，他的脚踝上有一圈很细的伤口，流了一点血。
“德拉科？”
伏地魔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德拉科骤然浑身发冷，脸色惨白。他知道一定要发生什么了……他们两个中谁会受伤？他又暗自期望谁不会受伤？
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伏地魔不会杀掉里德尔，毕竟里德尔是他的过去，如果他死了，伏地魔或许也会消失。
忽然，里德尔设下的保护开始震动。
伏地魔出现在门口，他挥动魔杖，红色光芒如利刃般撕裂里德尔的保护网，巨大的撕裂声、爆炸声在德拉科耳边响起，他紧闭着眼，本能地缩着身体，在慌乱与惊恐中抓紧魔杖，却不知道是否该指向伏地魔，因而魔杖只是被他攥在手中歪斜地对着天花板。
里德尔掰开脚镣丢到一旁时，他的防御已经被撕裂，但在他和德拉科周身还有一个小一些的魔咒在保护他们，像一层银色的雾。
伏地魔没有撕碎最后这一层保护。
德拉科抬头望向伏地魔，他的眼睛被怒火灼烧，红得要滴出血来。
“你做了万全的准备。”伏地魔对里德尔说，又看了眼银色的雾。
“你可以袭击我，你知道代价是什么。”里德尔也看了一眼萦绕在他们周身的雾气。
他们沉默了一秒钟。
在接下来的一秒发生了好几件事。几个动作，几个决定，它们一同指向必然的分离。
首先是里德尔耽误了半秒。
在他原本的计划里，他见到德拉科后会立即带他回到六十年前，他料想到未来的自己会阻止德拉科回到过去，因此提前准备了许多咒语，确保他能解开任何种类的禁锢，在这之后他只需要一个咒语就能带走德拉科。
第一个意外是德拉科脸上的伤。
已经是旧伤了，但仍看得出伤口很深，他的半张脸都被划破，刚刚见到他时里德尔险些失控，他又惊又怒，甚至想过冒险杀掉未来的自己，冒着明知道会失败的风险。
第二个意外是德拉科的犹豫。
显然他没有像里德尔那样一心一意地等待对方，在里德尔说出他们要回到过去时，德拉科没有答话，只是沉默。
里德尔知道自己喜欢他，但想杀了德拉科的念头从一开始就黏着里德尔。现在那个念头又出现了。应该杀了他，在里德尔历尽千辛万苦、在无数个昼夜不眠不休才抵达未来之后；应该杀了他，因为他的感情比他描述得还要不堪一击、只过去了两年他就打算选择另一个人。
不，不是另一个人，是未来的自己。
伏地魔的目光移动到德拉科身上。德拉科仍穿着那件白色浴袍，刚刚他还穿着这件浴袍和他亲吻，说他想要他，现在他却要走了吗？被过去的自己抢走？在他给了他一整年自由之后，在他忍受分别一整年之后？
伏地魔想过他可以不去采用强制手段，他可以让德拉科选择，就好像他真的那么宽容、那么仁慈、爱得那么深。但他做不到。怒火、痛苦、占有欲甚至是爱立即战胜了他。他不想询问，不想威胁，不想开口。德拉科应该留下，他只要这一个结果。
至于里德尔。
他也疯了，他和德拉科一样不知好歹，竟敢用他自己的性命威胁他。里德尔已经开始制造魂器了，现在他用灵魂碎片做成防御，笃定伏地魔不会冒着损坏灵魂的风险攻击他。
看看他，还留着那张和他麻瓜父亲一样的脸，伏地魔一见到就想杀了他，将所有批着类似皮囊的人都送去见被他挫骨扬灰的汤姆·里德尔。为什么他还没有毁掉那层皮囊？德拉科让他动摇了吗？他要留着那层漂亮的脸讨德拉科的欢心就好像他不敢确定破坏容貌是否会影响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喜欢就是这么肤浅的东西要基于一层皮囊？
你不知道他是怎么对我放下抵抗的，里德尔，你不知道他是怎么爱上我的。
里德尔破坏了德拉科的脚镣，攥着他的手腕。这不是足够的束缚，如果德拉科还有心，就应该离开里德尔、到他这里来。就算他没有心，他也长了嘴，应该呼唤自己去救他。
德拉科什么也没做。
甚至连他的眼神也是不确定的。他眼中有惊讶和恐惧，有对不确定事态的慌张。有哪怕一丁点留恋吗？还是那份留恋也撕成了两份？
唯一确定的是他动摇了。
就连留在里德尔身边他都是不确定的。
没有比这更难看的一幕了，德拉科。你至少应该选择其中的一个而不是左右摇摆，仿佛哪一个都不值得他选。
伏地魔理解里德尔想杀了德拉科的想法。有时他也想杀了他，恨他恨得咬牙切齿，无可奈何，只有想象杀戮的画面来安慰自己，也惊吓自己。
德拉科的困惑很快就结束了。他想起过去的那个自己，和里德尔一同住在湖底的自己。
而他永远都无法劝说自己相信伏地魔对他的感情真的有那么深。他对伏地魔动心，却认为是伏地魔一步一步采取行动让他动心的，就像套用公式必然会得出答案。
一旦德拉科心中有了偏向的一端，他立刻有了无数理由和里德尔回到过去。
他恐惧于伏地魔的感情。他太害怕爱上他。即使他们相处了很久，他也仍旧不了解他，就更不明白为什么伏地魔要表现得那么喜欢他。玩笑、戏弄、阴谋，任何东西都会是答案，只有爱不是。德拉科记得他们相处的点滴，他完全弄不清伏地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也不认为伏地魔有任何理由这样做。
里德尔的好处之一在于他没那么喜欢德拉科——喜欢当然存在，但至少不像伏地魔表现出的那么多，德拉科也认为在他们共度的那一年半之后，这一丁点的喜欢产生得很合理，他不会为此心慌、恐惧，里德尔也不会像伏地魔那样束缚他的自由，连离开他一年都要恩典似的从他那里获得。
留在这个时代的唯一眷恋是父母。
但里德尔既然掌握了穿越时空的方法，之后他可以再溜回来探望他们。
德拉科有了充足的理由离开这里，但对上伏地魔的眼睛时，他仍有一分犹疑。他才刚刚回到伏地魔身边。
空间震动起来。房屋摇晃着仿佛地震，不知从何而来的风在室内翻卷，撕扯着里德尔。
忽然，伏地魔的魔杖指向残余的防御网再度攻击。里德尔猛然攥紧了德拉科的手，眼中狂怒又不敢置信。
“我们快走。”德拉科扑到里德尔身上抱住他，同时最后看了伏地魔一眼。
在伏地魔撕裂以灵魂碎片做成的保护前，里德尔揽着德拉科的后背和他一起消失了。
在狂风中，在经历几十秒的撕裂与不适感之后，里德尔抱着德拉科和他一起摔倒在柔软的地毯上。
睁开眼，德拉科见到一间陌生的房间，但墙上的挂毯很眼熟，似乎是他定制的。
他坐起来向周围看，他正要向里德尔望去时，一只手钳住他的下巴。
“你确定你想回来？”里德尔问。
那只手又冷又用力，不像他认识的里德尔。他神色冰冷，没有十分费心隐藏恼怒和凶狠。
德拉科心中冷了一片，也生起气来。
“你聋了吗？我刚刚说‘我们快走’你听不到？你觉得‘我们快走’是什么意思？”
说完，德拉科用力打开里德尔的手。早知道是这样，就不和他回来了——他选了他，里德尔却要怀疑他、对他生气。如果他还在六十年后，至少伏地魔不会对他有这么粗暴的动作。
“我说‘我们必须马上离开’时你没有回应我，”里德尔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你看起来并没有很迫切地想离开他。”
“我开始喜欢他了，就是这样，”德拉科说得很快，语气烦躁，“但我更喜欢你。你如果还是很不满，就把我送回去，或者我们像从前一样开始决斗，你选吧。”
里德尔没有回应。德拉科赌气不看他，手里紧攥着魔杖，想着大不了和他再打一场。这样想着，他心里又难过起来，他很想念里德尔，尽管最近那些思念褪了颜色，可这不代表他抱着里德尔的日记哭着睡着的夜晚是假的。
“对不起，”里德尔说，他的手轻轻碰着德拉科留下伤痕的脸，“我想过你会喜欢他，但发现事实果真如此时还是很痛苦。”
“也没有那么喜欢。”他看着一旁的地板。
里德尔试探着去抱他，德拉科没有拒绝。
紧紧抱住他时，里德尔的呼吸急促起来。他又活过来了，他再次见到德拉科……德拉科回到他身边了。
他抱着德拉科，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吻他。后者回应着，过了一会儿，他的手很轻地搭在里德尔身上。这微小的动作意外地带给里德尔难以想象的喜悦，他紧抱着德拉科亲吻，过了好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他忽然松开手。
“把手给我，”他对德拉科说，“我们先解决你的黑魔标记，他会通过黑魔标记把你带回他的时代，我需要把它剜下来。”
“剜下来什么？”德拉科惊恐地看着他。
“你手臂上的黑魔标记。不会疼的，不要怕。”
德拉科听见要剜下肉来很紧张，但里德尔说了不会疼，他就不那么担心了。
“我要用刀，但你不会有感觉，放松。”他给了德拉科一个咒语，拿出一把纯黑色的匕首。
“黑魔标记怎么能剜下来？”
德拉科听过有叛变的食死徒尝试剜掉黑魔标记，但任何方法都无法去除它，就算剜下那一块的皮肉换成新的，黑魔标记也仍会重新浮现在手臂上。
“我自己的发明，我当然有办法。”里德尔攥着德拉科的胳膊，低着头小心地割下黑魔标记所在的那一片皮肤。因为魔咒的缘故，德拉科并不觉得疼，也没有流血。
“你的咒语更厉害了。”
“不要让我分心。”
过了几分钟，他终于将那片有黑魔标记的皮肤割下。他挥动魔杖，一个泡泡出现，将那块被割下的皮肤包围起来，德拉科裸露的伤口也被另一个泡泡包裹住。
里德尔拿刀对准自己的左臂。
“你——”
“一会儿再说。”
里德尔再度拿起刀对准皮肤。但这次他不像刚刚对待德拉科那样小心谨慎，他动作很快，十几秒就割下了皮肤、用泡泡包裹起来。之后他对准它施加咒语，每一个咒语都很长，仅仅是说这些咒语就花费了好久。
最后，里德尔将自己的皮肤移植到德拉科的左臂上。因为咒语的关系，它完美地适应德拉科的身体，他的胳膊看上去和没被烙上黑魔标记时一样，完全看不出是另一个人的皮肤。
他又将德拉科的那部分皮肤移植到自己身上。
“黑魔标记无法被剜下，无法被消除，但它有一个例外。”里德尔说。
伏地魔本人。
他是唯一不会被烙上黑魔标记的人。他的皮肤移植到德拉科身上，黑魔标记会认为这是伏地魔本人而不再显现。
里德尔摸着德拉科没有黑魔标记的手臂轻轻按了按。
“能感觉到我在碰你？”他问，德拉科点头，他又用力了些：“疼？”
“有一点。”
“完成了。”他松开德拉科的胳膊。
德拉科自己摸着左臂，又伸手去摸里德尔带着黑魔标记的胳膊。
“好奇怪啊，我们互相换了一块皮肤。”
“不要动，让我看看你的伤。”
德拉科正疑惑他有什么伤时，里德尔已经扳过来他的脸。他总是忘了自己脸上有伤痕这件事。他的匕首上有魔法，伤口无法像普通的伤那样褪色成与皮肤相近的颜色，仍有些不正常的血红色。
里德尔越靠越近。
“是你自己割的？”
德拉科点点头。
“我早就禁止过你伤害自己。”里德尔说。以德拉科的能力来说，他被人伤害的几率很低，会在脸上留下这样长的伤口的可能就更小。他想过会不会是伏地魔做的，但他不会这样对德拉科——尽管里德尔不想承认。
“我太愤怒，”德拉科回道，“也或许疯了，那时候。但已经过去了。”
“让我帮你。”
这次德拉科没有拒绝。
里德尔拿起魔杖对着他的伤口念咒语。
在里德尔治疗时，德拉科打量着这间屋子。这里是起居室，房间并不大，他却觉得这里宽敞极了，天地宽广却不再让他恐惧。
这是真正的自由，他在另一个年代，伏地魔再无法找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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