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5
06
傍晚时分的公共休息室渐渐吵闹起来,学生们吃完了晚饭回到休息室,各自聊天、做作业、说笑打闹。里德尔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拿着一本书看,他最近在研究一个咒语,下了课就泡在图书馆或一直在看书,连饭都很少吃。今天最后一节课下课后他照旧去了图书馆,借了另一本书回来看。
在读到一条很荒谬的定义时,里德尔条件反射地向右侧抬头。
“你看——”
他右边空无一人。只有对面的多洛霍夫和莱斯特兰奇望了过来。
德拉科最近像个鬼一样,有时他夜里甚至都不回寝室。里德尔一直沉迷于研究新魔咒,这几天都没留心他的去向。
“他不在这儿,”多洛霍夫说,“他最近总是不在公共休息室,也不去上课。”
“他不用上课。”里德尔答了一句,继续看书。
多洛霍夫和莱斯特兰奇对视一眼,片刻后,多洛霍夫问:“我们能问问关于他的事吗?比如,他真是马尔福家的人?”
“是,”里德尔回答,“是远亲。”
多洛霍夫和莱斯特兰奇聊了几句比他们早两年毕业的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说德拉科和他长得还有点像。
“他真是你男朋友?”多洛霍夫问。
“为什么你会这样问?”
“我们只是觉得你不像是会有男女朋友的样子。”
里德尔翻了一页书。
“他长得漂亮。”
这回答很敷衍,显然也不是真正的答案。见他没有聊下去的打算,多洛霍夫不再问,和莱斯特兰奇低声说起了其他事。
几分钟后,里德尔放下书去禁林找德拉科。他们之间并无联络魔法,他只能碰运气,从森林中微弱的魔法痕迹寻找他,像是侦探游戏。
进入禁林后,他跟着魔法痕迹走了半晌,半个小时后痕迹完全消失了。里德尔站在树林中四下望着。
“找我?”
里德尔回头,身后空无一人。他抬头望去,见到德拉科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坐着。那棵树实在太高,德拉科和他说话时甚至要提高声音喊他。
“你的魔法踪迹消失了。”
“刚刚我用了个咒语,看来还算好用。上面景色好。”他发出邀请。
里德尔借由魔咒让自己漂浮起来坐到他身边。这里很高,大半个禁林尽收眼底,无数棵树木的顶端组成了禁林的“天花板”,在高空望去,它们像铺在地上的灌木地毯。
“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发呆。我忙了太久,累死了。”
“忙什么?”
“时空魔法,还有些其他的,过几天再告诉你。”
德拉科靠到里德尔身上,出神地望着夜空。
“这里太高了,连风都冷。”
“这个周末能去霍格莫德。”里德尔说。
“太好了,我要大醉一场。”
“你不见得有那么深的烦恼。”里德尔说。
“我只是想随心所欲,做点儿荒唐事……大醉一场,通宵派对……我还没有通宵派对过呢,哪怕是麻瓜的派对也好。”
德拉科回想着他在原本那个世界中的呆板生活。确实,他为伏地魔杀人、折磨人,但后期他渐渐不必做这些事了,就只是处理魔法部的公务,生活无聊透顶又见不到希望。
现在他回到六十年前,他不该困在学校里,他应该去麻瓜的世界里尽情享乐。
“你是不是很了解麻瓜的世界?”
“你不了解吗?”里德尔问。
德拉科摇头,一副纯良的样子:“我纯血得不能更纯血了。再和纯血的人结婚我恐怕就要生出有毛病的后代了。”
“但你喜欢男人。”
德拉科耸耸肩。
“这也不一定,男女我都喜欢,或许只是没遇到,”说着,他像是想起什么,“有时候女孩漂亮得让人不敢相信,你不这样想吗?”
“你在试探我?”
“我试探你干嘛?为了穿女装勾引你?”
里德尔脸上的不悦忽然消失,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德拉科,“你——”
德拉科莫名其妙,不过是情趣而已,他用得着这么惊讶?
“你和他这样做过?”
“我才没有!我和他的性都很——很正常,天哪,我干嘛要和你说我和他在床上的事,”德拉科脸上有些热,“而且你们是一个人,有什么好问的。”
“我和他不是一个人。”
德拉科发现了自己的毛病,也或者说是里德尔的毛病——他总觉得他们是一个人,而里德尔绝不要承认。
“抱歉。”他赶快说道。
里德尔应了一声,算是接受了道歉。他们各自望着远处,不再说话。
无聊。
德拉科想。
不该无聊的,这里是许多年前,这里是另一个时代,他有机会尝试各种各样的事,成为任何他想要成为的人,随心所欲……自由,这个词确实老套……
太好的夜晚,冰凉的风,漆黑的夜幕,宝石一样的星星,无边无际的森林,被月光浸透的森林。
他深呼吸着,轻轻叹气。
“汤姆——”德拉科笑着唤他。
里德尔忽然变了神色。德拉科知道他恨这个名字,汤姆·马沃罗·里德尔,没有一个名字、没有一个人不被他憎恨。
他遏制着怒火,转头望着德拉科。
但德拉科什么也没说。他微笑着,笑得很奇怪。一个意有所指的笑,他从未有过的笑。
里德尔陡然察觉到异常,但晚了。
德拉科向后仰身,从树上掉了下去。
他急速下降,身体被黑夜吞噬了轮廓,越来越小。
电光火石之间,里德尔想到了德拉科只是在开玩笑的可能,他一定做好了准备不让自己受伤。但他来不及想那么多,也来不及考虑他是否要赌。
里德尔同样从树上跳下,一面用魔杖指向下方,距离地面几米的地面上忽然出现厚厚的、果冻质地一般的巨大的透明垫子。德拉科摔在上面,里德尔也摔到他身旁。
“你救了我!”德拉科笑道,“抱歉,我忽然想恶作剧。”
里德尔神色漠然,并不理会。他们从魔法的垫子上下来,里德尔快步向城堡走去,德拉科在后面跟着,他试探着握住对方的手,里德尔并未甩开,但这也不意味着他没有生气。
回到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后,德拉科正要回寝室,却被里德尔拉了回来、在沙发上坐下。
“我们还有些事要聊。”
他声音很冷,德拉科在他身旁坐下了。
里德尔将他小团体中的其他人都叫过来。他们聊了几句闲话后,话题进入重点。自这学期开学以来他们还没有让任何人受过伤,过去了这么久,也该到时候了。
他们甚至没打算避开旁人。但他们的话语足够隐晦,不会引起旁人注意。另外,大家也有意避开他们。
德拉科后悔了。他不该挑衅里德尔,不该对他胡言乱语,不该忽然跳下去惊吓他,现在他要找其他人泄愤了。
他垂着眼,思索着这是否算是他的错。
众人聊了很久,里德尔很少开口,只简单示意过一两次他是否同意。
“那就这样定了?”最后,莱斯特兰奇向里德尔问。
里德尔转向德拉科。
“你呢?你怎么想?”
“我完全赞同。”
“你不打算悲天悯人、放过他们?”
德拉科只是笑着:“我干嘛要和男朋友作对?”
“我以为你有些残存的良知呢。”里德尔说。
“你太高看我了。”
里德尔很浅地笑了笑,他的手搭在德拉科腰上拍了一下。
“那就这样决定了:你去做。”
“成交。”
德拉科答道。
他回答得过于痛快,换来了里德尔怀疑的一瞥。
里德尔示意众人他们今天的“讨论”到此为止,众人一一散去。德拉科起身要回寝室,又被他拉了回来。德拉科没站稳,跌到他怀里。
“怎么了,主人?”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为难你?”
“不会,今晚是我招惹你,我应得的。”
德拉科其实想说自己也不是第一次为伏地魔杀人了,难道还会怕折磨一个学生?但里德尔刚刚再度强调他不是未来的那个伏地魔,德拉科咽下了这话,什么也没说。
“这还是你第一次要求我做什么,只是折磨人,又不是杀人,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德拉科又道。
“你和他说起话来也这么油嘴滑舌?”
“我不和他说话。我是说,不怎么说话,我只是公事公办。”
里德尔忽然将魔杖对准他进入他的大脑。德拉科习惯了他经常查看他的想法和过去,并未封闭大脑。
进入记忆,里德尔又一次见到德拉科在哭。
二十六岁的德拉科,比现在略高一些,瘦一些,头发有些凌乱。那时是夜里,房中很暗,只有月光透过薄纱落下。他独自坐在床上,穿着从外面回来时穿的衣服,还没来得及脱下。他弯着腰,胳膊肘支在大腿上,双手捂着眼睛和不断流下的眼泪。他哭了好久,直到哭着睡着。
夜里,伏地魔回来时为他脱下衣服。毕竟他连外衣都没脱。德拉科脸上有泪痕,伏地魔似乎也习以为常,他很轻地把德拉科抱过来,让他好端端地枕着枕头,又为他盖好被子。期间德拉科醒了,见是他回来也不说话,翻过身去继续睡了。
翌日德拉科像什么都没发生那样起床、洗漱。早饭后他发呆片刻,换好衣服去魔法部见了几个人,分别和他们谈了些事,批了几个文件。下午他回到家里时正好伏地魔在家,他对他汇报了今天的事,之后进了自己的书房看书。
里德尔又看了看之前的一些记忆。
德拉科没有撒谎,他对伏地魔确实只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他甚至对伏地魔说话也不多。夜里他回到他们的卧室,他太困,直接睡了。伏地魔走进卧室时德拉科刚刚睡着。显然他没有粗暴地被伏地魔从梦中唤醒,他睡了好久,第二天直到中午才起床。
其他的记忆也没多少区别,德拉科每天都是这种样子,有时候他心情好些,但多数时候他都在无聊地为伏地魔工作,用看书打发时间。除了去魔法部之外他很少出门,少数时候他去对角巷采购东西,但很快就会回到他和伏地魔的住处。无论在对角巷还是魔法部,人们都有些怕他似的,对他很恭敬,德拉科从中获得些微不足道的快乐,又为这样的自己觉得可耻。
里德尔结束了摄神取念。
“他喜欢你。”
他第一次挑明这话。
德拉科耸耸肩:“显然他的喜欢没什么用。我还是过着不咸不淡的日子,没有希望也没有未来。”
“他的感情对你就这么无足轻重?”
“我又不喜欢他,就算他对我有多么深情又能带给我什么?而且我们干嘛要讨论这个问题?”他抓了抓头发,抬眼看里德尔,“他不会真的爱或者喜欢谁,不过是心血来潮,所谓的喜欢更像是对一个宠物罢了。爱上他完全没好处,所以他的喜欢也没用。”
里德尔笑了一下。
“走吧,我们去杀人。”
德拉科很容易就找到了他们想要袭击的目标。他没有手软,毫不迟疑地对一个无辜的学生下了狠手。对方伤得很重,但现在完全看不出,要过上几个小时他才会发作,然后浑身是血地被众人抬去医务室,之后他会昏迷至少三四个月。
他给对方下了咒,并且保证咒语会延迟发作。
里德尔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你自己发明的咒语?”
“你教我的——我是说,他教我的。”
“他怎么会教你这种没用的咒语?”
德拉科耸耸肩:“大概他猜到了我是个胆小鬼,喜欢做完坏事就跑。”
两人走进一条少有人知道的狭窄走廊中,走廊很暗,只有一簇正在燃烧的火苗照亮他们各自的半张面孔。
“你还在对我生气吗?”德拉科拽住里德尔的袖子,靠过去抱住他,抬头索吻,“不要生我的气,主人……原谅我。”他一下下吻着里德尔,身体向对方贴去,向他示意他们可以在这里做。
“你认真的?”里德尔问,“你不担心被人看到?”
“为什么要担心?我顶多是有些尴尬罢了。”
“你来自的时代已经思想这么开放了吗?”
“怎么可能?”德拉科笑起来,“人们依旧活在旧世界,以为性可以侮辱接受进入的人,但这是他们的旧观念,这是他们的错,不是我的。”
“我简直想接受你的邀请了,就在这儿做,隔着一堵墙,外面就是走来走去的学生……”里德尔微笑着,“但我不可能这样做。”
周末的早上学生们成群结队离开学校去霍格莫德。在他们出发之前斯莱特林的公共休息室里传来流言,说某个拉文克劳的学生中了恶咒,浑身是伤,已经晕了过去、被送去了圣芒戈。
“应该明天再干这事的,”德拉科叹息,“至少让他在霍格莫德玩儿一天。”
“你不是急着平息我的怒火吗。”
“都怪你。”德拉科抱怨道。
“我会补偿你。”里德尔说。
“噢,在床上?”
“你只能想到这个吗?”
“我不就是干这个的吗?只对你。”
寝室中只有他们两个,德拉科立即察觉到气氛变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又不想惹里德尔,又总是要说让他恼火的话。
“抱歉,原谅我,”德拉科小心地抱住他,“我又在乱说。”
里德尔缓缓吸气。过了几秒,德拉科才敢抬眼看他。
“我应该杀了你。”
德拉科松了口气。
“我们出去玩吧。”他握住里德尔的手拉着他向外走。
德拉科早就计划好了今天要做的事,抵达霍格莫德后,他要去好几家店里买东西,还要喝酒喝个痛快。他们的第一站是文具店,德拉科买了些没用但有趣的文具,他也不管里德尔需不需要,给他也买了一些,虽说仍是花里德尔的钱。
德拉科在各家店里都买了不少东西,最后在一家小酒馆里喝起了酒。里德尔陪他喝了一会儿,又点了些东西让他吃,免得德拉科一直空腹喝酒。
“你倒是不容易醉,”德拉科说,“你开始改造身体了?”
“没有这么早。”
“那或许是像你家里人,”德拉科说,他早就醉了,于是大着胆子问起了伏地魔的父母,“你猜你的酒量像谁?”
里德尔想了一会儿。他不像在思考答案,更像是在考虑是否要提起这件事。
“母亲。”
“她是斯莱特林的后裔吗?”
里德尔点头。
德拉科坐不住了、靠到里德尔身上,拿起一杯酒递给他。里德尔喝了一半,德拉科又去抢他的酒,里德尔把剩下的一半喂给他。
“她——她是什么样的人?”德拉科的脸上带着醉酒的红晕。因为喝酒,他身上很热,此刻贴在里德尔身上像一团火。
天色渐渐暗了。是个阴天,在落雪之前。
“一个犯错太少的人。”
“你连她也、也不爱,是吗?”
“我不认识她。我没见过她。”
“她……可是……可是,母亲是爱孩子的。”
“不是每个母亲都如此。”
“呃……她们……也不必如此。”
里德尔不想再提母亲。德拉科又要说什么,里德尔揽过他、掐着他的下巴让他张开嘴。德拉科茫然地被他吻着,手无力地搭在他身上。最开始德拉科因为呼吸不畅想推开对方,但很快他的手垂了下去、落到了里德尔腰上。
里德尔几乎是第一次粗暴地吻他。德拉科醉着,无力反抗,低低地发出一点表示不满的呜咽。他唇齿上都是酒味,甜的,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苦涩。
“你——”
德拉科推开他,目光都无法集中。
“你——你——我喘不过气了——”
里德尔揽回了他,轻轻在他嘴唇上吻着。这次德拉科没有抗议。
在里德尔吻他的时候他开始说胡话。他先是抱怨里德尔有多奇怪,抱怨这个时代如何糟糕,又转而说他原本的时代也不怎么样。
“你——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变成那个样子?连话都、都不说几句,怎么,永生的代价是词汇量减少吗?”
里德尔听了只是笑。德拉科又想起了其他事,继续说起来。
“你为什么没有被挫折拖垮?你的生活里不是有很多问题吗……你甚至没有人可以依靠……你、你、你生活里的一切都无法被你看做挫折,是吗?你应该有脆弱的一面,不然……你简直不像个人。”
“你脆弱的一面呢?”里德尔问。
德拉科用力吸了一口气。他忽然难过,不知道要说什么。这句话堵上了德拉科的嘴,过了好久,他靠在里德尔怀里几乎睡去时,他喃喃地说他想回去。
“我以为你恨他。”里德尔说。
“那个世界里不是只有他!”德拉科嚷着,留意到酒馆中有人望过来后他的声音又低了下来,“我、我应该和妈妈一起过圣诞节……我好久没有见过她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里德尔甚至没听清最后两个词,只是根据气音猜到了他要说的是什么。
德拉科握着酒杯又要喝,但这次他甚至抓不稳酒杯,杯子倒了,酒水撒了出来。里德尔挥了一下魔杖让桌上的撒掉的酒水消失了。
“你——你要不要去看看你母亲?”德拉科又问。
“她死了。”
“我知道……你至少、至少可以去她的坟墓……给她带一束花。”
“为什么要给死人带花?他们收到了会很安慰吗?”
“安慰的是我们。”
说完,德拉科彻底醉了过去,倒在里德尔怀里睡着了。
里德尔向窗外望去。
开始下雪了。
里德尔很少想起母亲。
他看过舅舅的记忆,见到了梅洛普短暂一生的全貌。几乎。
里德尔觉得她不该出生。
她一生下来就是奴隶。她不拥有任何东西,除了暴躁的父亲和暴力的哥哥,两个如果死得早些她就能活得更像个人的家人。
她生活中的一切都是下等的。包括感情,包括家庭,包括她的房间,她的天花板,她的墙壁。脏污的破旧的一切组成她的生活,她甚至没有干净整洁的衣物,里德尔从未见过任何人的穿着比她母亲更糟,就连街上无家可归的人也比她好些。住在那样的地方很难保持整洁。
连她自己也是下等的。她是那个家里下等的佣人,比一只老鼠、一只跳蚤还不如。她颈上挂着斯莱特林的挂坠盒,光耀她父亲的脸面,而不是她。
她的生活没有快乐可言,她没有任何可以令她感觉愉快的东西,住在那样的环境里,有那样两个只会讥讽、嘲笑、辱骂她的家人,她缺乏一切:正常的家人、朋友、关怀,正常的环境,正常的、普通的情感交流。替代它们的是恐惧、压抑、麻木。
里德尔甚至看了小汉格顿其他人的记忆,在其中搜寻母亲的影像。但旁人很少“看”她。他们看不到她,她只是个苍白的影子,懦弱,畏畏缩缩,连笑也不敢。也或许她不会笑。
他甚至不知道她善良还是邪恶。她没有机会表现出任何品质,她没有机会和他人交流。
你还不如去流浪,母亲。没有房檐的房子也是住处,下雨的街道也可以是家,风不会杀了你,风不会让你恐惧、喘不过气、浑身战栗,风不会让你不敢回家,只因为爱错了一个人就决意葬身在陌生的土地。
梅洛普死时还不到二十岁。里德尔查看了孤儿院工作人员的记忆,她太年轻,像他的同龄人。
听起来很好笑——同龄的母亲与孩子。
再过两年,他就超过母亲的年纪了。
她死于十九岁,她所犯过的最大错误是爱上了一个人,利用药与魔法让他爱上她、与她交合。
母亲,你犯的罪太少。
你怎么能容忍?
就算是哑炮,你还有刀,有绳子,有手。徒手掐死一个人很难吗?勒死一个在睡梦中的人很难吗?你甚至还不懂犯罪就死了,母亲。
没有人在十九岁就要经历十九年的痛苦后死去。
如果他生活在母亲出生的地狱,他早就大开杀戒。他会早早杀死马沃罗,他没死在他手里实在可惜,幸好他杀了自己的父亲弥补了这一遗憾。
顺带着他还杀了那两个应该被称为祖父母的东西。而他既不会有孩子也不会是里德尔。里德尔家的人死得干干净净。
他可以杀更多人,世上有无数渣滓等着被清除。这甚至不是犯罪,他只是清扫垃圾,做些脏活累活罢了。
在里德尔很小的时候,他梦见过母亲几次。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似乎是漂亮的,他觉得她漂亮。他们住在一栋房子里,母亲抱着他,说着母亲都会对孩子说的幼稚的话语。
在梦里他就怀疑这是梦,尽管那时他只有四五岁。他并不设想这是真的,他等着醒来的时刻。
他恨她死于他之前,把他独自留在世上。
后来,他在梦里问母亲为什么抛下他。母亲并不回话。里德尔只能自己思考答案。
你太软弱了。他说。软弱不是你的错。
但如果他不够强大,那就是他的错。
那天晚上,里德尔许久不曾有过地梦见了母亲。
他不记得具体梦见了什么,只是见到了她。他不喜欢梦见她。他生活中的一切都干脆利落,但想起母亲,就好像从他身上勾起了一根丝,另一端扯着纠缠到一起的、数不尽的东西。没有家人是他的幸福。
他没有立即起床,仍躺在床上出神,疲倦又清醒。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德拉科还在他怀里,暖热地贴在他身上。
许久之后,德拉科也醒了。他在里德尔怀里动了动,头发蹭着他的脖子,让他很痒。
“你身上有好闻的味道……我刚刚在梦里都梦到了。”德拉科说。
“什么味道?”
“不知道,”德拉科说,“或许是你做实验留下的味道……像树木,夜晚的树……叶子,风……”德拉科贴在他胸前闻,“夜晚有味道吗?”
里德尔不知道。月光有味道吗?
他摸着德拉科的头发吻了吻,感觉疲倦到了无法起床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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