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05
德拉科去年没能看到分院仪式。他还以为他在这个时代等不到看分院仪式就要回到未来，没想到快一整年过去之后他仍留在这里。
开学第一天的食物比他那个时代差一些，分院帽倒是新了很多，看上去不那么皱巴巴的。这次它依旧在歌曲里唱了些和分院无关的东西，例如要小心学校里的意外。
“你到底做了多少件这种事啊？”德拉科问，“这有趣吗？”
“没什么乐趣，”里德尔说，“也没什么理由。”
德拉科常常觉得他总是会问里德尔一些没必要的东西，例如刚刚他们的对话。伏地魔还能给出他什么答案？
分院仪式开始了。第一个学生被分去了赫奇帕奇，第二个则是格兰芬多。德拉科看了一会儿，待到他数不清的第多少个人被分到拉文克劳后，他决定大胆一次。
“问个冒犯的问题，主人，你觉得你缺乏什么吗？”
“力量，统治。”
“其他的呢？”
“时间。”里德尔想了想答道。
“你能说点儿实用性不那么强的答案吗？”
“举个例子。”
“比如——亲情、关爱之类的。”
里德尔看了德拉科两秒，就好像他看见了一个不能理解的外星生物。
“你是说软弱的人会渴望的东西。”
“正常人都会渴望和他人的连结——不是说爱情，比如亲情和友情，甚至只是一个温馨的幻境等等。”
“我不是正常人。”
现在轮到德拉科用无法理解的眼神看里德尔了。他当然知道里德尔不正常，但年轻的黑魔王平常地说出这句话时他还是很诧异。
德拉科无法反驳，也想不起应该说什么。他转回身继续侧身看分院仪式。过了半晌他渐渐觉得难受，他歪着身体太长时间了。
德拉科靠到里德尔身上，里德尔抬起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
“我快饿死了。”
“可以吃饭的时候你从不渴望食物，在火车上也什么都不吃。”里德尔说。
德拉科忽然想起里德尔在火车上的话。
“你说我是你朋友就得了，为什么要说是男朋友？”
“我们睡了，我总不至于不承认。”他的嘴唇正好挨着德拉科的耳畔，说话时热流在耳尖上摩擦。
“‘男朋友’确实是个不错的伪装……但显然我会被另一群人当做靶子。”
“反正他们对你来说比一只蚂蚁还不如，你就算弄死了几个人也不用担心。”他的嘴唇在他耳朵上碰着。
“他们可是你的朋——”德拉科停顿一下，不再说了。算了，正合他意，他原本就想杀几个初代食死徒，但他不想在霍格沃兹这样做。
德拉科看了一眼窗，注意到上面他和里德尔的身影。他刚刚原想拉开距离，不然他与里德尔似乎过分亲密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看到了窗里的影子，德拉科才注意到原来里德尔的动作很隐蔽，他看上去只是和德拉科挨得很近、刚刚在他耳边说了句悄悄话而已。
“一会儿回去把书恢复原样。”德拉科想起带在身上的半本书，把它塞进里德尔手里。那本书被他们弄得破破烂烂，德拉科不断把自己看完的部分撕下来给里德尔，里德尔的口袋里装着一堆书的碎片。
回到学校后，德拉科偶然发现了禁林的好处。他可以在这里练习各种魔法而不必担心会惊扰他人或被制止，他常常到禁林深处去，练习各种各样的魔咒，一练就是几个小时。
午饭时，德拉科在大厅找到里德尔在他旁边坐下，他们吃了会儿东西，里德尔才想起最近德拉科总是不见人影。
“你去哪了？身上什么味道？”
“禁林的味道，”德拉科说，“我全身都是露水。”他闻了闻袖子。
“你去那里干什么？”
“练习魔咒，没有比那里更适合的地方了，”德拉科压低声音，“有时候还能找到些好玩的东西。”
“不要一个人去。”
“禁林里没有什么能伤得了我。”
里德尔原想反驳，又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里德尔去过禁林，次数不多，因为要维持好学生的身份，他不能光明正大打破校规。今年是他在霍格沃兹的最后一年，他确实可以花些时间探索这些过去不曾好好探索的地方。他和德拉科都掌握了更高级的魔法，完全可以做到进入禁林深处而不被任何人发现。但他需要每节课都出现在课堂上，没办法像德拉科那样在禁林一呆就是数个小时。
里德尔开始在没课时和他一起去禁林。
一天夜里，两人照旧走进禁林深处，里德尔拿着魔杖点亮前面的路，德拉科在后面练魔咒玩。
“真不明白学校为什么建在这种地方。禁林很危险，黑湖也很危险，到处都是能杀人的魔法生物……”德拉科说着，随手一个咒语甩过去，杀了一只忽然冲他们飞过来的巨型鸟类。
“你杀人时也这么痛快吗？”
“你明知道不是，我哭哭啼啼，险些把自己吓死。”德拉科轻飘飘地说。
“杀动物就没关系了？”
“对，我就是这么伪善。”
里德尔笑起来：“你怎么能做不好食死徒呢？你明明甘之如饴。”
“不要告诉我你认为我是什么样的，”德拉科说，“我自认为只是个醉心魔咒、擅长魔咒的巫师，这就足够了。”
“你竟然没有野心。”
“我的野心不伤害别人。”
又一次，德拉科的话语毫不遮掩他对他的不认同和不满，可或许是他说了太多次，里德尔对此已经不会产生任何情感波动了。
“你的时空魔法研究得怎么样了？”
“噢……不怎么样。”德拉科说。他看了许多资料，也尝试了很多时空魔法，但都没有效果。他不知道他需要什么，或许是灵感？或许是更多时空魔法的知识？
但等待灵感显然很愚蠢，不如多学几个有用的魔咒。
他跟在里德尔身后随意地练着魔咒，随意地把树木和石头炸碎，有时里德尔还被他的咒语溅上一身泥土和草屑，又被德拉科用魔咒清理干净。
里德尔早对这里有过研究，知道该向哪走才能找到他需要的东西。仅仅两个小时过去，他已经杀死了四只魔法生物，取了他们的毒液或骨头收好，又让它们的尸骨消失得干干净净，甚至将带血的土和草叶都清理掉了。
在走下一个长长的斜坡时，里德尔忽然见到一只独角兽。他呆怔地看着那美丽的生物，过了几秒才想到要回头叫德拉科来看。德拉科却不见了。
里德尔向回走，见德拉科站在林中一处空地上，一动不动。
“怎么了？”
“月光。”德拉科说，一面抬头看向满月。他声音很轻，怕惊扰了月亮。
禁林中的树木高大繁盛，抬头时看见的天空都是破碎的。一整片森林里这种略微宽敞的空地或许只有这一处。
德拉科在月下站着，望着月亮与月光照亮的一切，闭上眼。他轻轻地吸气，吸进月夜的味道。
他迟钝地察觉他的幸运。他有几十年的时光，他有几十年的机会站在满月之下被月光沐浴。
还有抱歉。在原本的世界，他除了做个食死徒之外什么事都没做好——他根本就没做。他没有尝试的机会，他以为他有无穷无尽的时间，但他被困在食死徒的身份里。被困在伏地魔身边。
年轻的伏地魔正向他走来。
月光带着冷冷的味道。
他很抱歉他还有那么多没有做的事。至少，他应该尝试其他职业，他不能永远做个食死徒；他应该去旅行，去他从未去过的、甚至不知道名字的国家，去体验他们的生活；他应该尝试许多还没有做过的事，像麻瓜那样疯狂又无所顾忌；他应该恋爱，和谁都好，一段不长不短的恋情，不必有结果，他只想体会些什么，去喜欢一个人，爱着一个人，为他快乐，为他嫉妒，魂不守舍，黯然神伤。
至少，他应该杀掉更多食死徒。他们罪大恶极，以折磨他人为乐，杀这样的人德拉科不手软也不后悔，他只恨他杀得少。那一次他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受够了残忍在他眼前发生，他用一道魔咒杀了两个食死徒，之后他对伏地魔说了这件事，告诉伏地魔他任他处置。伏地魔“仁慈”地原谅了他，并未给他任何惩罚，但显然德拉科欠了他一份人情。就好像他和伏地魔的纠缠还不够多。
现在他们的纠缠算是结束了。他在另一个时空中。
他会有几十年的时光无法见到家人。再见到他们时，父母也不会认出他。会有另一个他诞生吗？还是在另一个他诞生时他会消失？
里德尔走过来。德拉科微微抬起左手手臂，里德尔靠近时德拉科抱住他，头挨在他的肩膀上。
他忽然想爱着什么，爱着一个人。他会爱，他有很多爱，他渴望去爱。他渴望和他人的亲密和连结……啊，这是他的软弱。
他抬起头看里德尔，微笑着。
“我不能爱你，是不是？你不是一个该去爱的人。”
“我不介意，”里德尔说，“这与我无关。”
“怎么会与你无关？”
“有很多人认为或者‘声称’他们爱着我，”里德尔说，“对我的生活没有任何影响，或许你想成为他们中的一个。”
德拉科笑了一声，“你认为爱没有价值？”
“它有吗？”
“你以为爱和喜欢就是几句空话，是塞给你的信和没用的表白，是一两件精心但幼稚的礼物，是在课上课下没完没了盯着你的眼神，你以为爱不过是这种东西。”
“不然呢？”
“你不理解这种细腻的感情，”德拉科说，“我相信你明白，你太聪明，没有你不明白的东西，你只是不愿意去理解。我承认有些爱情是出于虚荣和心血来潮，但这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你应该珍视在这个年纪爱你的人，十几岁，和孩子差不了多少，他们不想从你身上获取任何东西，只是看着你、自认为喜欢你、爱着你就足够幸福，你找不到更纯粹更干净的东西了。”
“听上去很无聊。”
“是吗？”德拉科微笑着，“你这辈子再不能获得比它更珍贵的东西了。”
话刚出口，德拉科忽然意识到他的话语像诅咒。
“他们喜欢的不过是这具皮囊和伪装。”
“不然呢？你希望他们爱你的残忍和绝情？人总需要些理由去爱。可就算有人爱着原本的你、真正的你，你也不在乎。”
“感情没有价值，”里德尔说，“你呢？你需要理由爱我吗？”
“我不爱你，”德拉科摸他的脸颊，手指擦过他的嘴唇，“你可以放心了。”
他抬头吻里德尔。
风吹散了月光，一切都是冷的。他们在月下亲吻，德拉科紧抱着他，在这一刻借由他尝到了短暂的依赖与亲密。
在这陌生的世界中他只有里德尔。一个还没彻底腐烂但早已看到注定结局的黑魔王。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管不了那么多，他只能照顾好自己。
他们吻了好久。缠绵悱恻，刮带着一点情欲，一点亲密。
亲吻停下时，里德尔低头看他，那双灰眼睛里只有月亮。
他又吻了吻德拉科。
“回去吧。”
“不，”德拉科松开环在里德尔腰上的手，“决斗吧，上次你欠我的。”
“在这种时候和你决斗我完全没有成就感，下次再说。”
“试试嘛。”他拿出魔杖。
里德尔于是也拿出魔杖，他们彼此鞠躬，迅速开战，迅速结束。德拉科出手不够快，第一秒就被里德尔的咒语摔到了十几米之外。
“你输了。”里德尔走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德拉科。
“不，没完事呢，我们继续。”德拉科揉着摔疼的胳膊向里德尔伸手，后者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德拉科向天上指了一下，“这么好的月色，不决斗可惜了。”
从没听过这种道理。
夜里两人各自带着酸痛的身体回了寝室。他们已经互相给对方治疗过了，但有些伤仍需要依靠魔药才能治疗。里德尔去调制魔药，德拉科去查治疗咒。
他带着做好的魔药回来时，德拉科正拿着一本治疗手册一个一个尝试着，他的腿疼得厉害，已经尝试了七八个新魔咒。
里德尔把魔药倒进两个杯子里，两人各自拿了一份，他们草率地碰了下杯子算作干杯，一饮而尽。
“你好多了？”德拉科问。
里德尔点点头，他在床尾坐下，拿过德拉科的一只脚放在自己的腿上。
“用了几个咒语了？”
“八个。”德拉科把治疗手册递给他。里德尔从第九个治疗咒语开始尝试。德拉科疼得捂着嘴在床上打滚。好在尝试到第十一个咒语时，德拉科的疼痛缓解了。
“好了，好了好了，不要再试了……”他喘着粗气，腿上火辣辣的感觉终于褪去，他甚至觉得头上出了一层汗。
里德尔握着他的脚。
“你的脚长得真奇怪。”
德拉科别扭地侧身去看自己的脚。
“我的脚怎么了？”
“小脚趾太小，”里德尔说，“像假的。”他捏了一下，好像指望着小脚趾会像个玩具似的被捏扁。
德拉科也盯着自己的脚看。
“我应该涂指甲油——看上去会很不伦不类。”
“别疯了。”他在德拉科的脚心碰了一下。
“里德尔！”德拉科一个激灵险些从床上蹦起来，“我说了这样很痒！”
“知道了，去洗澡。”
“今天算了，”德拉科躺在床上不想动，“反正这几天我们也没睡……我们今天也不睡吧？那我不去了。”
“和我们睡不睡没关系。”
说完，里德尔握着他的脚踝就把他向床下拖，德拉科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用这种麻瓜的方式，他立刻去抓床柱，但没抓到，他本以为里德尔拽不动他，没想到里德尔一用力就把他拖动了一大块。
“别——我要掉到地上了——”
里德尔拉起德拉科直接扛到肩上。德拉科呆滞起来：他的手脚都无法着地了……他就这么被人扛在肩上吗？他还从没在这个角度看过世界……
“你还挺重的。”
“我是个成年人，你也不看看我有多高，”德拉科说，“你把我扛起来干嘛？”
“心血来潮。”说完，里德尔把他扔回床上。
德拉科盯着他看，不敢相信他有这么大力气。
“我以为你和你看起来得一样瘦弱。”
“身体是最后一件武器，”里德尔说，“但我不会有机会使用的。”
他转身去级长浴室了。德拉科跟着他去洗澡，想着里德尔刚刚的话：他确实没有机会使用最后一件武器，他强大得令人哀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