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準程序
更快一點兒，更快一點兒。
你的掃帚比疤頭波特更好，你的手臂比他更長，你的血統比他更高貴……你會抓住金色飛賊的……
雨點狂亂地拍打在德拉科臉上、身上，把他今早用魔藥固定得十分完美的髮型毀得一塌糊塗。但他忘記了這個問題，只是拼命地催動他的光輪2001，拼命地把手伸得更遠。
德拉科能感受到波特正在從上方壓制他的路線，但這也有好處——大部分風阻都被波特承擔了，這樣德拉科的掃帚就還有加速的餘力。他只需要繼續逼近，然後在合適的時機加速向上猛衝。
他們與飛賊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小，與彼此之間的距離也是。
有撞上的可能……德拉科考慮到了這個問題，但是主動開始路線壓迫的是波特，不是嗎？如果真的撞上了——德拉科咬緊牙關，把身體完全貼在掃帚上——被判犯規的也會是波特。就算波特真的抓住飛賊，這種程度的犯規也會導致結果無效，擇期重賽——即便不重賽至少也能換一個十二碼罰球。而且如果德拉科向上加速時控制得當，波特那個白痴甚至都碰不到他的袍角。
追逐仍在繼續，但風減弱了一瞬。
現在。
德拉科猛地一拍掃帚柄，驟然加速的同時連人帶掃帚旋轉了一百八十度，倒掛著從下方躥升到了和波特相同的高度。
他覺得他簡直能聽到波特腦子裡的想法，或者波特的掃帚的想法：馬爾福吃錯藥了嗎？
哈！想不到吧！疤頭！
德拉科奮力向前，幾乎要脫離自己的掃帚。他的視野中央只有那隻金色飛賊，以及波特的手指。
周圍似乎更冷了，但狂喜在他胸膛裡迅速升起，因為他看到自己的指尖終於超過了波特的。
這一刻德拉科咬著牙咆哮起來，把從父母那裡學到的舉止都拋到了腦後，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在咆哮——掃帚忠實地服從了他的意志，在瀕臨極限的時刻再次加速，讓那顆金色的小球狠狠撞進了他的掌心。右手僵硬的手指本能地合攏了，德拉科像攥著曼德拉草葉子那樣狠狠地攥住了金色飛賊。
他的左手完全是無意識地操縱掃帚向側邊飛去，一邊消耗慣性一邊從顛倒的位置中恢復。強烈的喜悅爬上他的臉。
他做到了。他成功了！他擊敗了波特！當著波特的面抓住了飛賊！
德拉科在狂風暴雨中高高舉起右手，回頭看向波特之前的方位，露出得意的笑容：“嘿，疤頭，看見沒有——”
為什麼沒有歡呼聲？甚至連格蘭芬多們懊惱的哀嚎都沒有？
接著他看到……波特不知道為什麼失速了。黑髮男生像是突然睡著了一樣，從掃帚側面栽了下去，墜向地面。
德拉科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不僅僅是因為波特從至少八十英尺的高度摔下去了，更因為地面上大群大群的攝魂怪。
只是從空中遠遠地看著那些可怖的生物，德拉科幾秒鐘前因為抓住飛賊而產生的喜悅就被吸走了。
波特會摔死嗎？還是會被攝魂怪……
他四肢中的熱量正在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惡劣天氣與攝魂怪帶來的沉重寒意。最糟糕的是，德拉科意識到了一個事實：他是離波特最近的那個人。
他、他該怎麼辦？德拉科半張著嘴，僵在半空中，剛剛操控掃帚時的敏捷和果斷似乎也被攝魂怪吸走了。他握在掃帚柄上的左手像是在動，又像是在發抖 。
然後兩道聲音幾乎在同一刻響起。呼嘯的狂風中，德拉科聽不清那些咒語是什麼，但他清楚地看到，從看台的不同位置，兩束光芒一齊直奔下落中的波特。
藍色的那一束先包裹住了波特，讓格蘭芬多的找球手下墜的速度明顯減緩了。而銀色的一束——出乎德拉科的意料，來自斯萊特林的看台——則兇猛地衝向了地面上的攝魂怪們。
德拉科瞇起眼睛，試圖透過雨水看清那道銀色光芒的形狀。那看起來像是一隻大鳥……隼？或者貓頭鷹？不管那是什麼，德拉科從沒聽父親說起過這種咒語，能驅散攝魂怪的咒語。
銀色的大鳥如同真正的猛禽一般，在攝魂怪中間疾馳衝撞，以驚人的速度將這些令人汗毛倒豎的黑暗生物從波特身邊驅趕到球場的西出口。
隨著攝魂怪的離開，那股冰冷的感覺也退去了。德拉科望著地面上的格蘭芬多找球手，聽著四面八方的看台上的躁動，再次感到不知所措。
尖銳的哨聲兀地劃過球場，宣告比賽結束了——不是中斷，而是結束了。
德拉科茫然地看向在雨中顯得有些朦朧的記分板，那裡顯示著230:80的數字。他抓住飛賊的一百五十分讓斯萊特林打破平局，贏得了比賽。
遠處，斯萊特林的其他隊員紛紛落地，馬庫斯·弗林特飛過來，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幹得漂亮，德拉科，走吧。”
他回過神來，也緩緩降落在泥濘不堪的草皮上。十幾碼外，校長和麥格神情嚴肅，而塞爾溫教授懸浮著擔架上的波特，正在從南出口快步離開球場。
七年級斯萊特林的手掌再次搭在他肩上，眼神罕見的意味深長：“德拉科，是我們贏了。”
“沒錯。”德拉科提著掃帚和隊友們魚貫走進球員通道，攥緊了手心的金色飛賊。
“……難以置信……”
“我還以為……”
“……連眼鏡都沒摔碎。”
一些聲音斷斷續續地鑽進哈利的耳朵。他聽得不是很明白，但這些聲音既不是尖叫，也不是狂笑，謝天謝地。
哈利無意識地深呼吸了一下，就像他每天早上醒來時做的那樣。結果，哎呀，他上半身的每一塊肌肉都疼得像是被達力和他的狐朋狗友痛揍了一頓似的。
但達力怎麼可能在霍格沃茨，還揍他一頓呢？學校周圍可是有強得離譜的麻瓜驅逐咒呢。
“這是我這輩子見過最可怕的事了。”
可怕？哦，對……那些帶著兜帽的怪物，攝魂怪……
哈利猛地睜開了眼睛。
米白色的天花板上有一圈看起來很像克萊德河的裂紋……他注意到自己身下是柔軟的床褥，而鼻尖附近縈繞著淡淡的魔藥味道。
好極了，他又進校醫院了，甚至和去年胳膊受傷住院時是同一張床位。
“他醒了！”弗雷德·韋斯萊的聲音從哈利旁邊響起，“嘿，哈利，你感覺怎麼樣？”
哈利瞇起眼睛，轉動腦袋打量了下一屋子的人——他的床邊圍滿了渾身上下都是泥漿的格蘭芬多隊隊員。羅恩與赫敏站在這群人前面，也看起來像是剛從游泳池裡爬出來一樣。
“還行，我沒事……”哈利含糊地敷衍道，試著從斷斷續續的記憶中尋找有用的信息，但是不大湊效，“呃，我記得攝魂怪跑到球場上來了，是吧？然後呢？然後發生了什麼？”
喬治一邊擰著魁地奇手套裡的水，一邊回答了他的問題：“你摔下來了，從至少，我猜至少五十英尺的地方吧。”
“八十英尺——霍琦夫人的記錄上寫的。”安吉麗娜的嘴唇看起來毫無血色，她攬著還有些發抖的艾麗婭和凱蒂說道。
哈利摸索著拿到他的眼鏡戴上，心情一半是心有餘悸，一半是慶幸：再怎麼說從高空摔下來也比被吉羅德·洛哈特抽掉一隻胳膊裡的所有骨頭好。
但他沒說出來，因為他發現赫敏聽到那個數字時眼圈兒猛地紅了。
“嗯，所以比賽？”哈利忍著疼痛坐起來了一點兒，“比賽怎麼樣了？能重賽嗎？”
病房裡突然陷入了死寂。那個最差勁的可能像一塊石頭一樣掉進哈利的胃裡。
“我們、我們沒有輸吧？”他垂死掙扎著想聽到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
弗雷德擦了下頭髮裡流出的幾滴水，看著哈利，說：“馬爾福抓到了飛賊，就在你摔下去前幾秒鐘。”
哦，操。
喬治很不尋常地嘆著氣，接著孿生兄弟的話繼續道：“他好像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那條小白鼬還回頭想炫耀來著，然後就看見你掉下去了。伍德去找霍琦，想要重賽，但霍琦不同意，說馬爾福沒有犯規……”
“伍德呢？”哈利注意到他們的隊長並不在房間裡。
其他人又交換了一輪垂頭喪氣的眼神，最後安吉麗娜頗為惱怒的開口了：“那個蠢貨先是纏著霍琦夫人不放，然後又衝進斯萊特林的更衣室大喊大叫……馬庫斯·弗林特嘲笑他是個差勁的失敗者，然後他就像頭見了紅的蠻牛一樣衝過去給了弗林特一拳。”
“斯內普扣了伍德五十分，麥格又給了他一週禁閉。”弗雷德有氣無力地補充道，“他這會兒還在球場上淋雨，大概是打算把自己淹死吧。”
哈利在絕望中把臉埋在了膝蓋之間，手指深深陷入頭髮裡，發出了極度沮喪的呻吟。
難以置信。他第一次輸了魁地奇比賽，而且還是輸給了斯萊特林和天殺的馬爾福。
隊友們七嘴八舌地安慰著哈利，分析著他們靠其他隊伍的失敗後來居上的可能性。十分鐘後龐弗雷女士走進來，不滿地看著滿地的泥腳印，宣布探視時間結束了。
格蘭芬多隊的成員排著隊出去了，羅恩和赫敏終於得以和哈利獨處。
“真的太可怕了，哈利，還好你沒事……”赫敏的聲音仍然有點兒發顫，“鄧布利多氣壞了，我從沒見過他那樣發火……還有麥格和斯內普，他們都特別生氣——我懷疑伍德之所以被罰得那麼狠，也是因為撞在槍口上了。”
羅恩滿臉後怕地點頭：“鄧布利多還沒進場地就施了一個咒語，你往下掉的速度就變慢了。然後……然後……”紅髮男孩突然露出一種像是有食物卡在食道裡的奇怪表情。
赫敏瞥了羅恩一眼，嘆了口氣：“然後塞爾溫教授也從斯萊特林看台那邊發射了那個能驅趕攝魂怪的銀色咒語。塞爾溫教授——我們隔得太遠了沒看清，這是凱蒂說的——教授直接從看台上翻進了球場，一路跑到了你身邊。”
羅恩艱難地說：“塞爾溫很棒，真的，我就是，還在消化他是斯萊特林這件事……總之他把攝魂怪全部趕走了，然後把你放上擔架漂浮著帶出了球場——老天，當時大家都以為你……”
羅恩的聲音低下去，但哈利很明白大家當時的都以為了點兒什麼。但那些不重要，哈利心不在焉地回想著自己昏過去前在腦海中聽到的尖叫聲。那到底是誰呢？攝魂怪為什麼會讓他聽到那些聲音？
他忽然意識到朋友們的說話聲停下了，抬起頭才發現赫敏跟羅恩都擔憂地看著他。哦好吧，又到了證明自己沒瘋的時候了。他趕緊換了個他覺得不那麼嚴肅的話題：“說起來，有人拿了我的光輪2000嗎？”
赫敏和羅恩快速地交換了一下目光。
“怎、怎麼了？”哈利來回看著他的兩個朋友，突然有點不好的預感。
赫敏小心地看著他，猶猶豫豫地說：“是這樣……你摔下來的時候，它被風刮走了，風太大了，你知道的……”
“然後呢？”
“後來，後來它撞在了——撞在了——”赫敏的手指絞在了一起，“哈利……它撞上了打人柳……”
“你知道那棵樹的……”羅恩咽了下口水，但沒憋出什麼有用的安慰。
哈利的頭腦完全空白了幾秒鐘。二年級的時候他和羅恩開著韋斯萊先生的飛天汽車撞到了打人柳，他非常清楚那棵樹的脾氣和殺傷力。
赫敏俯身從床邊拿起一隻口袋，放在床上：“這是你醒來之前，弗立維教授送過來的……”
哈利拉開口袋的繩子，看向裡面。
十幾塊碎木片和胡亂彎折的細枝躺在袋子裡，這就是他忠誠的掃帚所剩下的全部殘骸了。
當龐弗雷女士來告訴哈利他必須在醫療翼度過整個週末的時候，哈利壓根沒有費神去爭辯就接受了這個安排。
週六剩下的時間裡，來看他的人絡繹不絕，有好幾個人甚至在事故後短短幾個小時就準備了慰問禮物：海格的一束怪怪的鮮花，金妮帶來了一張緊急自製的唱歌賀卡，還有韋斯萊雙胞胎走私進病房的一整盤蘋果派。
大家都很善解人意地沒有提起發生在他的光輪2000上的事。
晚飯後，赫敏和羅恩還想再陪哈利一會兒，但是塞爾溫教授進來了。
“格蘭傑小姐，韋斯萊先生？”英俊的治愈術教授此時看起來有些許的疲憊，但語氣和神色一如既往的和善，“我恐怕得請你們離開了。”
羅恩張大了嘴巴，瞧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掙扎道：“可是這還不到八點呢，先生！”
赫敏也難得地在老師面前附和了羅恩：“我們保證不會待到太遲，也不會製造噪音的，教授。”
但塞爾溫教授遺憾地搖搖頭，沒有同意他們的請求：“我非常理解你們的心情，但是我有一項標準程序需要和波特先生一起完成——而基於保密協議，這裡不能有非監護人的第三方在場。”
赫敏立刻了然地點頭，拿起書包和哈利道別，而羅恩還在茫然地小聲問赫敏“保密協議”是什麼。沒想到他們剛拉開病房的門，就差點同門外的校長迎面撞上。
鄧布利多像是剛從室外回來，袍子上還帶著絲絲寒氣，但老人的聲音很和藹：“啊，友誼，我們每個人生命中最寶貴的財富之一——不過我想今晚還是把哈利留給塞爾溫教授和我關照吧，明天你們會有一整天的時間相處的。”
羅恩與赫敏很意外地看著校長，不太確定老人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但他們沒有問，而是遵從鄧布利多的話離開了。
哈利坐在床上，訝異地看看塞爾溫教授，又看看鄧布利多，不明白這個標準程序會是什麼。
有必要連鄧布利多都參加嗎？他不過是——不過是因為攝魂怪又丟臉地暈倒了，只是這次他恰好在掃帚上而已……對吧？
然而下一刻，更讓哈利訝異的事發生了。
塞爾溫教授一貫愉快和氣的笑容消失了大半——哈利是說，他能看到教授仍然保持著笑容，但那裡面真的沒有多少笑意——然後禮貌地對鄧布利多說道：“校長，我們要開始了，能請您在外邊等嗎？”
這是在……趕鄧布利多出去？
老人同樣對此有些意外，但依然站在原地，笑呵呵地問：“我想，在此過程中為哈利提供一些支持和解答應當沒關係吧？”
可塞爾溫教授像赫敏背誦課本上的答案一樣回應道：“根據任用合同，醫療顧問在處理關於未成年在校生的異常狀況時，遵循英格蘭暨蘇格蘭治愈師通行規章第四十二節第三條：標準詢問程序全程禁止除患者、治愈師、患者的合法監護人或魔法兒童事務司指定代表以外的任何第三方以任何方式參加。”
鄧布利多的雙眼微微睜大了，隔著半月形鏡片注視著霍格沃茨今年新上任的醫療顧問。
哈利不敢插話，只是悄悄地來回看著兩個成年人。
更嚇人的是塞爾溫教授的下一句話：
“所以，校長，我想您和您口袋裡的糖果都可以等一會兒再說。請吧。”
這真的是在趕鄧布利多出去！哈利在腦袋裡驚恐地尖叫起來。
而鄧布利多，出乎意料地，衝哈利笑著聳了聳肩，轉身退出去了。
哈利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大氣都不敢喘。
雖然這只是他進入魔法界的第三年，但說實話，鄧布利多的確是他知道的最厲害、最聰明、最有威望的巫師。所以哈利真的、真的、真的從沒見過誰會對鄧布利多校長這麼……不客氣。哪怕是斯內普都沒有用那種語氣和校長說過話！
哈利徹底糊塗了。他覺得自己的大腦不能理解剛才兩個成年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又為什麼會發生那樣奇異的事。
塞爾溫教授一直到聽見門鎖自動落下的動靜才將視線從門口收回來。等他回頭看見哈利震驚錯愕的樣子，反倒露出了幾分赧然的表情。
“抱歉，但標準程序要求我必須這麼做。有時候規矩就是為了被打破的而存在的，但有時候，哈利，規矩就是規矩……”教授長長嘆了一口氣，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取出紙筆，“那麼，我們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