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毛茸茸的小問題
九月和十月在平靜中流過,哈利悲哀地意識到,第一個霍格莫德週末很快就要到了。
當整個三年級都在興致勃勃地討論如何度過這個即將到來的周末時,他只能試圖把注意力放在其他事上——比如今年的三門新課程。
眼下最受歡迎的毫無疑問是黑魔法防禦術課。盧平教授真的很棒。他的課充滿趣味,而且總是願意讓學生們上手實踐。最重要的是大家都實實在在學到了東西,這比他們前兩年的上課體驗要強十倍。(好吧,最重要的是關於博格特的那堂實踐課讓斯内普出醜了。)而且弗雷德和喬治已經不知道從哪裏、用什麽方法確認了,盧平的確是格蘭芬多的畢業生,這讓賭格蘭芬多的人(包括哈利在内,他們每人贏了十一個納特)和格蘭芬多們都十分高興。哈利本來有些擔心赫敏可能會向麥格報告這件事,但捲髮女孩兒最近似乎把絕大部分精力用在了應付比別人密集一倍的課程表上。
如果不是那項要命的新規定,基礎治療魔法與急救常識其實也不錯。塞爾溫教授是個友好又風趣的人,他講課清晰易懂,就是實踐環節不太多——聽說六年級的學生馬上要開始在模型上練習了,但哈利他們目前還停留在拼命記住肝臟和膽囊的位置這個階段。羅恩,還有其他一些學生,尤其是那些從小在巫師世界長大的人,認爲記住這些知識好像沒什麽用,因爲“治愈師又不用像麻瓜的醫生那樣把人切開,對吧?”以及“我又不打算當治愈師。”不過,爲了至少這學期的成績,大家還是乖乖地對著課本的插圖數人有幾節脊椎骨。
至於神奇生物保護……好吧,海格因為第一節課上發生的事大受打擊,徹底失去了信心。這門課現在乏味極了,他們所做的一切就是一遍又一遍地照顧弗洛伯毛蟲,給它們剁萵苣葉子,看著它們緩緩蠕動。要哈利說,這是他見過的最不神奇的神奇生物了。羅恩的寵物老鼠斑斑恐怕都比這些毛蟲更神奇,畢竟這麽長壽的老鼠可不多見。
占卜課?除了上課和寫作業的時候哈利都假裝它不存在——他不需要一遍遍地聽人花樣百出地預言自己的死法,謝謝。
魁地奇訓練也是分散注意力的好選擇。托奧利佛·伍德的福(這是這位隊長在霍格沃茨的最後一年),整個十月,每週三個晚上,格蘭芬多隊都在球場上瘋狂訓練,並感受著越來越多的壞天氣。
但很可惜,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戰勝時間——或許赫敏的課程表可以,哈利不確定——霍格莫德週末還是在豐盛的萬聖節晚宴後到來了。
哈利擺著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把羅恩和赫敏送到門廳,好像他倆要去的是圖書館而非霍格莫德。他強裝出來的“什麼?哦,我無所謂”盔甲相當堅固,連馬爾福的取笑都沒能讓他流露絲毫的鬱悶。
但同為格蘭芬多的科林·克里維那熱情的關心卻險些在幾分鐘内把這套盔甲當場拆成廢鐵。哈利胡亂應付了幾句就不得不落荒而逃,離開公共休息室。
城堡的管理員費爾奇一如既往地討人嫌,把每個學生想像成潛在的破壞份子。這個討厭的老頭子對有個三年級學生居然沒去霍格莫德這件事疑神疑鬼小題大做,但哈利沒理他,繼續在城堡裡漫無目的地閒逛。
直到盧平教授看見了他,並且好心地邀請他進辦公室喝杯茶。
辦公室水箱裡的格林迪洛很有意思,盧平教授的茶也不錯,但哈利還是沒忍住問了那個問題。
“那天你為什麼不讓我也試著對付博格特呢?”他脫口而出,趕緊又補了一句,“教授。”
盧平揚起了眉毛,語氣像是不太明白哈利為什麼會這樣問:“我以為這很明顯?”
哈利同樣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樣說。
盧平看著哈利困惑的臉,解釋道:“我——還有塞爾溫教授——當時都假定博格特面對你時,可能會以伏地魔的樣子出現。”
哈利眨了眨眼睛,恍然大悟。盧平繼續道:“考慮你已經面對過那個人三次了,我相信對付一個長得跟他一樣的博格特對你來說問題不大——但是,哈利,想想三年級一半的學生會對那個形象怎麼反應?我暫時還不打算在學校裡引起恐慌。”
“我沒想到這個問題,抱歉……”哈利搓了搓膝蓋上的布料,有些不好意思,“說實話,伏地魔只在我大腦裡出現了幾秒鐘——其實我主要想起來的是攝魂怪。”
“攝魂怪……嗯……最恐懼的是恐懼本身。”盧平頗為欣賞地看了他一眼,露出微笑,“相當有智慧,哈利。”
“那,我能再試試對付博格特嗎——單獨試一下,教授?”哈利意識到原來這位教授並沒有懷疑他的能力,突然開心多了。說不定他也能像納威給博格特斯內普戴上花帽子一樣,把攝魂怪的破袍子變成佩妮姨媽最醜的那條碎花長裙呢。
沒等盧平教授回應,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就打斷了他們。
“請進。”
門開了,塞爾溫教授走了進來,手上還拿著一隻正在微微冒著熱氣的高腳杯。他看見哈利,停下腳步,看起來有些意外地問:“啊,我打斷你們了嗎?”
“完全沒有。”盧平笑了笑,但稍稍有些不自然,“嗯,那是我的藥嗎?”
塞爾溫教授點點頭:“西弗勒斯臨時有點事要忙,他知道我要來找你說體檢的事,就拜託我給你送過來。”
“哦,太謝謝你了,放在桌子上就好——也替我謝謝西弗勒斯,好嗎?”盧平把書桌上的作業挪開了一摞。
塞爾溫把那隻高腳杯放好,卻沒有馬上離開:“作為治愈師,我建議你還是趁熱喝。”
哈利悄悄瞥了一眼那杯熱氣騰騰的魔藥。換成是他,哈利想,他寧願去喝榨弗洛伯毛蟲汁,也不想喝斯內普釀造的任何東西。
然而盧平只是撓了撓鬍子,拿起了高腳杯喝了一口,立刻做了個鬼臉。他衝哈利笑了笑:“不能加糖真是遺憾……關於我們之前討論的那件事,我過幾天會通知你,好嗎哈利?”
哈利突然想起了那個關於黑魔法防禦術職位的詛咒,這讓他有種強烈的打掉那隻杯子的衝動。
但塞爾溫教授也在這裡,如果真的有什麼問題,他是不會讓盧平教授喝那杯魔藥的,對吧?畢竟他可是個治愈師。
哈利猶豫著離開了,并且認爲他們的魔藥教師或許還不至於公然毒殺同事,或許。
萊姆斯·盧平看著他辦公室的門在年輕的格蘭芬多身後關上,臉上的笑容如同被人念了消失咒一般消失了。
他深呼吸了一下,一口氣喝掉了那杯味道糟糕到極點的藥劑,坐回幾分鐘前還很舒適的扶手椅上。
塞普汀莫斯沒聽到邀請,便自己坐到了另一把椅子上。“我看看……”他從懷裡抽出一卷羊皮紙,“沒錯,萊姆斯,沒錯,你的整體健康狀況實在不怎麼——”
“他告訴你了,是不是。”盧平乾澀的聲音打斷了他。
“抱歉?”塞普汀莫斯抬起頭,莫名其妙地看著這位老同學兼新同事。
盧平罕見地有些煩躁,重複道:“西弗勒斯告訴你我的問題了,對吧。”
塞普汀莫斯恍然大悟。“哦!沒有,他一個字都沒說。”
“他當然不需要說一個字。”盧平像是放棄了,身體完全靠在椅子裡,一隻手支著額頭,“他只需要把狼毒藥劑交給你,你就什麼都明白了——你們都是聰明人。”
“我不是替西弗勒斯辯護,但說真的,他這麼做只不過是覺得這樣可以同時擺脫我們兩個人罷了。”塞普汀莫斯想起二十分鐘前西弗勒斯迫不及待地關上門的樣子,覺得有點好笑,“而且一、學校裡一半的教職員都知道你‘毛茸茸的小問題’;二、上個月的時候西弗勒斯可能沒告訴你,但這藥劑是我們倆一起做的;三、我五年級的時候就猜出來了。”
“什麼?怎麼會?”盧平目瞪口呆地看著他,舌頭都有些打結了。
塞普汀莫斯聳聳肩:“那年我們不是都當上級長了嗎?我發現你每個月都會缺席幾次級長會議,而且間隔相當固定……再考慮到你只被看到過走進男廁所……說實話要得出結論並不太難。”
“而你沒有告訴別人?哪怕是……”盧平的臉上混雜著詫異和若有所思的表情,猛地喝了一大口茶。
“沒有。這又不關我的事。”塞普汀莫斯相當平淡地一邊回答,一邊給裝過魔藥的高腳杯施了個清潔咒,裝進長袍口袋裡,“來說正事吧——你有輕度營養不良,萊姆斯。根據我的專業意見,你應該充分利用霍格沃茨的教工福利,除了狼毒藥劑,再給自己多來點牛肉、雞蛋和營養劑。”
狼人教授愁眉苦臉地點起了頭。
“你盯著他喝完的?”斯萊特林的院長暫時停下手上整理藥材的工作,嚴厲地向去而復返的塞普汀莫斯確認道。
塞普汀莫斯邀功似的從口袋裡掏出幹乾淨淨的高腳杯放在桌子上,說:“當然,一滴不剩。”
斯內普從鼻子裡哼了一聲,繼續開始切阿里奧特葉:“很好。我已經放棄阻止阿不思一次又一次將隱患帶入校園了,但至少也要進行最基本的風險控制。”
“我同意,畢竟最困擾的只會是盧平自己。”塞普汀莫斯舒舒服服地往暗綠色的椅子裡一坐,又通過壁爐向廚房小精靈要了壺茶(真正的好茶,不是盧平提供的那種雜貨店茶包),“你真該看看我進門時他臉上的表情,連哈利都感覺出不對勁兒了。”
斯內普聽見大難不死的男孩的名字時又哼了一聲。
塞普汀莫斯伸開雙腿,充分享受著斯萊特林院長辦公室裡早早點起的爐火:他離開霍格沃茨的日子太久,都忘了地牢有多陰冷。名叫明迪的家養小精靈啪地一聲出現在他身旁,用兩條細細的、撥火棍一般的胳膊,自豪地端上一隻托盤:上面放著漂亮的茶壺和配套的杯子——真的很漂亮,梅林給石中劍做手腳的場景正在茶壺表面上演——還有牛奶、方糖、小餅乾和糖漬檸檬片。
小精靈尖著嗓子地向他報告,聽起來快活極了:“您要的金針花橙白毫盧哈納茶!”或許是因為學校裡會認真向它們提要求的教授太少了,明迪現在似乎非常喜歡他。
塞普汀莫斯花了好幾分鐘感謝,或者說安撫這位激動的明迪,終於得以重新坐下來享用他的茶。斯內普把乾豪豬刺朝同一個方向捆好裝進瓶子裡,走過來看了看自己的茶几上多出來的茶和茶點,面無表情地點評道:“我衷心希望阿不思對教師資質的要求能有你對茶葉要求的一半。”
“好啦,好啦,西弗勒斯。”塞普汀莫斯把嘴裡的餅乾咽下去,很清楚剛才這句話說的不是自己,“你對那個可憐的傢伙太苛刻了——他甚至以為你對我透露了他的特殊情況呢。我只好給他解釋了好半天我是怎麼看出來的……”
斯內普的喉嚨裡發出冷笑,聲音裡幾乎有些怨毒:“是啊,多麼見微知著。發現同級生當中有一隻狼人,然後選擇不告訴任何人,尤其是你最好的朋友。”
“我說了,西弗勒斯,我當時認為這和我們無關。”塞普汀莫斯疲憊地抿了一口他的茶。他去給盧平送藥前西弗勒斯就已經為這件事大發雷霆過了,當時西弗勒斯簡直是聲色俱厲,“想想看,他能入學就說明了至少鄧布利多和米勒娃肯定知情。而你,十五歲的西弗勒斯·斯內普,如果知道了盧平是個狼人,你的第一反應是什麼?”
考慮到學生時代那些源源不斷的衝突,他們都知道答案。
塞普汀莫斯將另一隻茶杯倒滿,推過去:“就算讓波特和布萊克的朋友被開除,或者告訴全校他是個狼人,然後呢?給那兩個格蘭芬多更好藉口針對你?”
斯內普洩憤一般地把檸檬片丟進自己那杯茶:“總好過在下個學年被布萊克騙進尖叫棚屋,然後差點被你口中那個‘可憐的傢伙’咬死。”
“什麼——”他困惑地注意到對方這句話用的是過去時。
然而斯內普沒給他插話的機會,帶著尖刻的笑容繼續說道:“最可悲的是,那天晚上救了我一命的是天殺的波特——現在你怎麼看?哪一種更糟糕?”
但塞普汀莫斯沒有回應。
他的表情,先是和半小時前意識到自己五年級就暴露狼人身份的盧平一模一樣。然後他那張英俊的臉上一貫溫和的笑容一點點扭曲著破裂了。
他砰地把精美的茶杯砸在桌面上,猛然站起來,像猛禽一般在斯內普的辦公室裡來回盤桓。
“……這是謀殺……該死的布萊克……難怪會毫不猶豫地炸死那麼多麻瓜……攝魂怪太輕鬆了,太輕鬆了……我要宰了他……”他口中流出的起初還是急促的、嘶嘶的低聲咒罵,然後聲音越來越高,最後徹底爆發了,“我要把他的腦袋連著脊椎扯出來!然後再給他一個神經活躍咒!然後再把他扔給攝魂怪!”
斯內普倒是平靜了不少,他已經很多年沒見過塞普汀莫斯·塞爾溫那副好好先生的面具滑落後,氣急敗壞的模樣了,而這個男人恰好又很少發火。瞧瞧吧——身體前傾,大步轉圈兒,手還要在空中激烈地比劃揮舞,活像一頭被惹惱後羽毛亂炸的大貓頭鷹——非常有娛樂價值,非常配斯內普手中這杯好茶。
斯萊特林院長終於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