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布萊克入侵
靠著兌了威士忌的茶才平靜下來的塞普汀莫斯,非常遺憾地,並沒能繼續平靜地度過十月的最後一天。
西弗勒斯滿意地欣賞完他因為布萊克多年前的惡行而大發雷霆的場面後,很愉快地把他踢出了辦公室。這導致他午飯時還馀怒未消,最後一怒之下批改完了三個年級的作業。
塞普汀莫斯又看了看自己在韋斯萊雙胞胎作業上的評語——“我並不鼓勵在治療前就將罕見後遺症作為必然後果的思路”和“不是所有病人都能接受癒合的傷口上出現大量體毛”——好吧,比他以前給實習生的評語溫柔多了。但實話實說,讓傷口附近的汗毛生長成天然縫線這個點子確實是充滿了就地取材的智慧,而且頗具娛樂性。至少塞普汀莫斯批改的時候笑出了聲,並且不再一心二用地思考如何在布萊克被交給攝魂怪前盡可能高效率地折磨那個人渣。他飛快地寫了兩個A在這對雙胞胎的作業上,非常確信亞瑟最活潑的兩個兒子明年不會出現在他的提高班上——看來有些歡樂注定不能常伴他的課堂,多可惜。
他笑著把學生們的胡說八道整理好,覺得自己並不是特別想吃晚餐。今天他已經非常充分地叨擾過西弗勒斯了;盧平,嗯,盧平估計已經睡了,畢竟他那個“毛茸茸的小問題”明晚就得處理了;再批一個年級的作業?不,他沒那個勇氣。
那看來……是時候幹點正事兒了?
塞普汀莫斯捋了捋頭髮,把袖子挽到手肘,抽出魔杖。
艱澀的雷蒂亞語詞匯從他口中流出,隨著魔杖的劃動在空氣中凝結成一道又一道光的鎖鏈,最終密密麻麻地從天花板到地板覆蓋了辦公室的每個角落。
阿爾卑斯山周邊古老先民們曾經使用的防護咒語,他稍微做了點兒現代化改造,相當好用。
他又檢查了一遍防護咒,才從辦公桌下拖出皮箱——這還是開學以來他第一次有時間打開它——熟練地把密碼鎖的數字撥到三個7。
皮箱應聲而開,白霧裹著刺骨的寒意緩緩湧出縫隙,整間屋子似乎在一瞬間變成了極地的冰窟。
塞普汀莫斯卻像是完全感受不到溫度的變化一般,並沒有任何給自己施個保暖咒的意思。他扶著皮箱的邊緣一撐,直接跳了進去。
無痕伸展咒創造出的空間內,只有一張長桌、一面鏡子,看起來平平無奇——如果忽略長桌上那具木乃伊的話。
他走到長桌前,揮動魔杖將木乃伊翻到背面朝上,露出密密麻麻的刺青。
假如這個房間內有任何關注麻瓜新聞的人,他們就會發現,這具木乃伊正是本應待在奧地利因斯布魯克大學研究室的“冰人奧茲”。
然而塞普汀莫斯卻像是已經面對這具歷史悠久的屍骸成百上千次一般淡然。他從長桌的抽屜中取出捲在犛牛皮裡的骨制長針和一管濃稠的鐵藍色墨水。
他提起墨水晃了晃,原本如同夜色般晦暗的液體頓時挾著若隱若現的閃光流動起來。
好吧,看來過幾天得跟海格要點兒夜驥血了。還有鳳凰的灰燼……鄧布利多肯定不會不問東問西就慷慨解囊的。唉,這玩意現在已經漲到四十加隆一盎司了。倒不是說他付不起——即使霍格沃茨的教師工資僅僅是他在科斯莫與達彌盎醫院時的四分之一,但這點儀式材料對他自己的積蓄來說完全不在話下,更別提他名下整個塞爾溫家族的金庫了——可是,梅林的襯衫夾啊,這價格根本就是犯罪,擾亂市場!
塞普汀莫斯想著想著就不由得嘆了口氣。他拔掉管口的木塞,小心地將長針探進去,直到針尖完全被染成和墨水一樣的顏色。
骨針在漂浮咒的作用下穩定地停在半空中,塞普汀莫斯又將一人高的鏡子招來,變作兩面分別擺好——一面在眼前,一面在背後。
“上次到哪一段了……”他仔細地查看著木乃伊身上的刺青,同時解開鈕扣,脫掉了自己那件橄欖綠的襯衣,隨意扔在地上。
浸染了深色墨水的骨針在魔杖的指揮下徐徐飄到塞普汀莫斯背後,在第一個音節從他口中響起時,刺入了後背的皮膚。古老語言織成的魔力伴隨著每一次戳刺滲入他的身體,將他一英寸一英寸地打開。
無論是第幾次,一個巫師都很難真的適應這種感覺,塞普汀莫斯心想。這就像是,考慮到人體的結構,你可以説人就是一根管子,但當你實實在在體驗到這一點的時候,哦,那絕不是什麽愉快的體驗。但他握著魔杖的手穩定依舊,指揮著骨針嚴格複製冰人刺青的每一筆。
時間在嚴寒中流逝,塞普汀莫斯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覺得今晚或許可以告一段落了,畢竟不是誰都有天天使用古代儀式的龐大魔力,而且現在他背上的刺青中最關鍵的部分已經完整。最後一筆剛要落下,頭頂就傳來了急促而尖銳的鈴聲,塞普汀莫斯的魔杖一抖,險些把針頭戳進脊椎裏。
“操!”他心有餘悸地停下一切動作,緊張地檢查鏡子裏自己背上的花紋。還好沒搞砸,真嚇人。他快速刺下最後一個墨點,把所有東西恢復原狀,這才撿起襯衫披上,爬出皮箱。
噪音的來源是,好吧,是他的辦公室門鈴,但這個動靜顯然不是平常的鈴聲——而且它正一邊製造噪音,一邊閃爍著“格蘭芬多塔樓”的字樣。搬進來的時候米勒娃和他説過一次,有緊急情況需要召集全校教工時,這玩意兒就會拼命地響,直到他出門才會消停。塞普汀莫斯砰的合上皮箱鎖好,一脚把它踢回桌子下,然後匆匆忙忙地穿好上衣,撤掉辦公室裏的防護咒,隨手抓上袍子衝出去。
格蘭芬多塔樓離他的辦公室不太遠,他只用了大約三分鐘就來到了……呃,離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門口十碼開外的地方。
塞普汀莫斯詫異地看著走廊裡擠滿了驚慌失措的學生。這可和他對格蘭芬多的印象不同,這群小傢伙們難道不是一有亂子就興奮嗎?
“塞普汀莫斯,這邊!”鄧布利多的聲音隔著一大群格蘭芬多從前方傳來,學生們難得地自動讓出一條路好讓他通過。他快步走過去,發現不止是鄧布利多,麥格、盧平以及西弗勒斯都站在……空蕩盪的肖像畫框前。
通往格蘭芬多公共休息室的洞口依然緊閉,但原本應該守在那裡的胖夫人從畫中消失了。畫布被撕得四分五裂、七零八落,有的碎片淒慘地垂在畫框邊緣,有的直接散落在地上。而這幅慘狀旁,居然還飄著一個快活的傢伙,是的,皮皮鬼。塞普汀莫斯忽然覺得自己之前認為格蘭芬多的學生“一有亂子就興奮”的想法可能不太公平。因為比起滿臉緊張的學生們,皮皮鬼看起來活像是聖誕節提前到了一樣。
他剛走到校長面前就看到西弗勒斯不動聲色地在他們這些教工周圍施了一個靜音咒。看來事態不簡單……
“塞普汀莫斯,我就長話短說了。”鄧布利多目光凝重,“是布萊克。”
塞普汀莫斯怔了一秒鐘,他的臉上除了一邊眉毛高高揚起之外,顯出一種危險的平靜:“您確認了?”
鄧布利多點點頭,在走廊昏暗的燈光下看不清眼神:“皮皮鬼親口說的,他沒法對我撒謊。”
“我明白了。”他摩挲了一下下巴上的胡茬,“您需要我做什麼?從哪裡查起?”
“不,我和其他人會去分頭檢查的——我需要你確保學生們情緒穩定地度過今晚。”鄧布利多的手落在他肩上,那感覺很奇怪,“所有學生都會被安排去禮堂過夜,我不希望今晚再出現任何不必要的意外。”
塞普汀莫斯皺起了眉頭:“當然……但是讓所有學生都去禮堂?您確定嗎,校長?我是說,布萊克恐怕不會對其他學院的孩子有想法……”
但校長的態度十分堅決,老人只是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說:“禮堂的防護是最強的。”
塞普汀莫斯沒有回答,也沒有嘆氣。他只是保持著那副異常平靜的表情點頭,轉身離開靜音咒的範圍,向男學生主席轉達了校長的決定。
二十分鐘後,他帶著一貫溫和的笑容在禮堂中慢慢踱著步子,看著七個年級的學生們在他的大範圍安神咒中鑽進睡袋。格蘭芬多們雖然看起來仍是驚魂未定,但已經有些興奮地交頭接耳起來;拉文克勞們不少還抱著書本,不大滿意睡前學習被打斷;赫奇帕奇和平常一樣,茫然,但順從;至於斯萊特林,嗯,他們正忙著嫌棄那些睡袋——考慮到那種紫色有多微妙,塞普汀莫斯覺得這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理解的。
他聽見之前那個聲音有點兒尖的男學生主席趾高氣揚地宣布十分鐘後熄燈,只換來了一片低低的嗡嗡聲。他認為那應該是亞瑟的三兒子,七年級生,沒有他的課。禮堂的燈很快全部熄滅了,只有幾處殘留的萬聖夜裝飾還幽幽地泛著綠色或橙色的暗光。他幾乎是悄無聲息地穿行在一隻隻睡袋之間,以某種近似於鑑賞家的心態聽著學生們竊竊私語布萊克是如何潛入學校的。
截至目前,他聽到了幻影移形說(根本不可能,拉文克勞扣五分)、飛天掃帚說(很有魄力但嚴重缺乏謹慎)、變身植物說(非常有創意,可能太有創意了)。
到了大約凌晨三點,大部分學生都睡著了,小部分假裝睡著了。亞瑟的三兒子——塞普汀莫斯沒記住這孩子的名字,好像是P開頭——仍然巡行在睡袋間,充分行使著男學生主席的權威。這男孩說話的口氣和走來走去的架勢都讓他有些犯困。
說真的,這才凌晨三點,和塞普汀莫斯以前通宵值班比起來不算什麼。但想想看,十點的時候他才折騰完新石器時代的魔法紋身,然後又被鄧布利多派下來維持了近五個小時的大範圍安神咒——上次他用這個級別的安神咒還是前年春天,在科威特。背上因為刺青留下的新鮮傷口開始隱隱作痛,他想,西弗勒斯的脾氣每況愈下或許不是沒有道理。
塞普汀莫斯正在思考是不是可以取消咒語的時候,鄧布利多回到了禮堂。校長徑直去了年輕的韋斯萊先生那邊問話,他也只好慢吞吞地走過去。
“啊,塞普汀莫斯,感謝你今晚的工作。”校長看起來有些疲憊,“我相信學生們一切都好?”
“一切正常,校長。”塞普汀莫斯終於撤掉了咒語,“您有什麼發現嗎?”
鄧布利多搖頭:“很遺憾——哦,西弗勒斯,你有收穫嗎?”
斯內普沉著臉走到他們身邊:“沒有。從四樓起城堡上下每個地方我們都查過了。”
“包括天文塔和貓頭鷹棚屋?”
“包括天文塔和貓頭鷹棚屋。”斯內普頓了一下,“那條通道我也去看了,什麼都沒有。”
鄧布利多摘下鼻樑上的半月形眼鏡,朝鏡片上施了個清潔咒:“看來他的確不打算逗留……這樣也好,明天早上就可以讓孩子們回宿舍了。今晚就這樣吧,我建議你們回去抓緊時間休息一下。”
塞普汀莫斯覺得這是校長今晚最好的建議,然而斯內普沒有動,反而繼續問道:“校長,你不覺得布萊克進來得太輕鬆了嗎?”
鄧布利多重新把眼鏡戴回去:“如果你是想繼續我們開學前那次談話的話,西弗勒斯,我的看法仍然沒有改變。”
塞普汀莫斯不知道那場對話是關於什麽的,但他心裏大概想像得到——比起這個,更讓他好奇的是,西弗勒斯並沒有用靜音咒,而莉莉的兒子就在附近……以西弗勒斯的謹慎會忽略這件事嗎?那校長呢?鄧布利多是真的認為孩子們都睡著了,還是認為西弗勒斯在自己面前會把握講話的分寸?
他繼續保持著沉默,又露出了那種不自然的平靜神色。
“啊,也就是說您真的認爲布萊克可以在沒有……内部幫助的前提下,輕而易舉地突破城堡的防禦。”斯内普的聲音裏染上怒意,“我可以這樣理解嗎,校長?”
“西弗勒斯。”鄧布利多的聲音裏帶上了一絲警告的意味,“我認爲,這座城堡裏沒有誰會幫助布萊克進來——現在,恕我失陪,我還得去通知那些攝魂怪。”
亞瑟那個一直被排除在對話之外的學生主席兒子忽然愣頭愣腦地問:“先生,我們不能讓攝魂怪進來幫忙嗎?”
三個年長者同時看向這孩子,嚇了他一跳。鄧布利多平淡地說:“不,韋斯萊先生。恐怕只要我還是霍格沃茨的校長,它們就不能跨過這所學校的門檻一步。”説罷,年邁的巫師便離開了禮堂,留下男學生主席窘迫地站在原地。
“繼續巡視吧,韋斯萊先生。”塞普汀莫斯平靜地把這個男孩打發走了,才轉頭看向身邊的朋友,嘆了口氣,“西弗勒斯……”
斯内普的胸口起伏了好幾下,才嘶嘶開口:“他明知道那家夥是個隱患。”
“但不是這方面的隱患。”塞普汀莫斯拍拍斯内普的後背,“想想你今天上午才告訴我的事,西弗勒斯。布萊克差點害他變成殺人犯,不是嗎?他只會恨不得把布萊克撕成絞肉。”
斯內普捏著眉心沉默了好幾秒才回應他:“既然你現在是學校的醫療顧問,那就把他盯緊了,確保他每個月的藥都喝得一滴不剩。”
“當然的事,西弗勒斯,這本來就在我的職責範圍內。”塞普汀莫斯用手掩住一個哈欠,另一隻手攬住朋友的肩,慢吞吞地走向通往走廊的側門,“走吧,我們真的該歇會兒了——我明早第一節就是六年級的課,可以預想到又是一出慘劇。”
“別告訴我你寧願去對付布萊克。”斯內普假笑了一下,聲音中那種乾巴巴的幽默開始有了恢復的跡象。
塞普汀莫斯也笑了:“這個嘛,我有個拿手的咒語,治骨折的。不過用在沒有骨折的人身上的時候呢……”在禮堂天花板製造出的月光下,他促狹地抬起眉毛,沒有繼續說下去。
斯內普的嘴角擰出一個愉快的角度,說:“哦,我很期待……”
他們並肩離開了禮堂,彷彿都沒有注意到角落裡,那個拼命抬著腦袋偷聽的男孩,那個大難不死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