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In My Imagination
11
他没来赴约。
也许那天我回到休息室的时候表情真的很不对劲,罗丝脸上的笑意在看清了我神色的瞬间便消失无影。她几乎是马上便察觉到了有什么发生——或是什么也没发生,接着拉住我的手我回了寝室。
只有罗丝知道我邀请朴成训的事,所以她几乎在踏进寝室门的片刻之间,就骂出了她迄今为止所知道的所有恶劣词汇。我在一旁没有吱声,只是更加攥紧了他放在天文塔上的那张羊皮纸,上面写着:
「对不起。」
那晚的最后,我把自己埋进了床榻里,尽力不去思索那张纸条的意义、不去回忆过去所发生的一切。我不愿让自己陷入思考的困境,因为我清楚那大概率会让自己开启无休止的自怜,那显得太可悲…我不要变成那样。
我闭上了眼,那晚却还是在静谧中做了一个梦,一个残忍的幻梦。
12
那天之后,朴成训不再会在占卜课上坐到我旁边;也不再会来斯莱特林长桌上找我,只为说一声早上好;更不再会约我去霍格莫德买糖果或羽毛笔……我们之间就像是倒退回了最初,甚至比那时还要更生疏。除去重叠的上课的时间以外,几乎没再见过面。
好在早在一年级我就已经学会过收起自己的愿想,我想。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即使很难,但时间总会是良药的。
也许吧。
四年级过得很快也很慢。大家过去虽然也会调侃,但基于无法撼动的观念,实则一直都对我和朴成训的‘友谊’保持不认可意见。身为一样环境中长大的斯莱特林,我理解他们的想法。可当他们察觉到我和他之间的变化后,却也都没说什么,没有出现我最初所设想的嘲笑,或为我离开‘泥巴种’的庆祝——除了罗齐尔什么表示都没有以外,小巴蒂几乎每天都会往我的位置上放滋滋蜜蜂糖,我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入了蜂蜜公爵的股份,又或者是想让我吃得再也不想看那些糖果一眼;
罗丝每次订购最新款的香水或衣服时都会给我也订一份。她对我和罗齐尔的那桩订婚同样不认可,常常劝我再多和别人约约会。
雷尔是在罗丝之后第二个察觉到变化的,从前是,现在也是。他曾在意识到我对朴成训不只是一时心动后,朝我旁敲侧击着提到过安多米达被除名的事例,我知道,他那时的担心也绝对出自善意。虽然他早就成长为了更极端的血统论拥护者,但对朋友保留的包容与柔和自始至终都未曾变过。
也是在这一年,小巴蒂和罗丝在一起了。庆贺之余,为了给他们留空间,那之后我和雷尔比往年更频繁地浸在图书馆。陪我在黑湖旁散步的人也成了雷尔,我们也常会在霍格莫德日一起去三把扫帚喝黄油啤酒。事实证明,没有朴成训出现的日子除了比以往更安静一些以外,好像也没什么难熬的。
只是夜晚除外。
因为我还总会梦见他,梦见那个不曾存在的半月夜。
13
五年级比从前都要更忙碌,我们开始准备O.W.L.(普通巫师等级考试),毫无疑问,选了全部选修课的小巴蒂成了整个年级最忙的人。
他要准备全部12门科目的考试,我当时比雷尔和罗丝还有罗齐尔都要多选了一门课,比他们也就更忙碌一点。我最开始还有空余去思索,既然朴成训和我选的课是一样的,他要准备的同样也是10门考试,还当上了格兰芬多级长,应该比我更忙…只是,如果当时我没有邀请他…我们今年应该会一起复习的吧。
不过很快我便无暇再顾及什么学习之外的东西了,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要把10门考试全部通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情理之中地,我拒绝了鼻涕虫俱乐部这年的所有晚会。除了霍格莫德日会和雷尔一起去霍格莫德村放松一下心情以外,整个五年级都和小巴蒂一起把自己埋入了无休止的复习与预习里。
相对应的,我们都得到了不错的成绩。小巴蒂几乎是不可思议地通过了全部12门O.W.L.,我也在自己这10门课里得到了8个“O(优秀)”、1个“E(良好)”和1个“A(及格)”。罗丝和雷尔也都考得不错,罗齐尔就更不用说了。
而从六年级开学的某次路过,绝对只是单纯的路过中,我也听到了朴成训的成绩。他通过了7门,这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成绩了。除了占卜学以外,他的魔咒和黑魔法防御也都得了“O”;只不过,他的魔药学只堪堪得了一个“A”,肯定是进不了斯拉格霍恩教授的魔药提高班了。
而在进入六年级前,那年的暑假里,雷尔做了一件令我们惊讶却也在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加入了“那个人”。
我们都以为罗齐尔会是我们之间那第一个加入的,谁也没想到会是雷尔先做出这个决定。小巴蒂的父亲那时在魔法部当上了法律职法司长,接下来极有可能当上魔法部部长,有太多双眼睛在盯着,克劳奇先生又本就鄙视黑魔法,此时更不能做出偏向哪边的举止;而罗丝家一如往常地仍然保持着中立意见,于是今年在布莱克家的聚会只有我和埃齐尔一起。
布莱克夫妇都为他感到骄傲极了,在和以往一样的寒暄过后,我比罗齐尔先见到了雷尔,可罗齐尔来时,还是恰好听到了我的感叹。
他这次却没再像从前那样保持沉默,只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话。
“如果不是因为你喜欢那个泥巴种的话,我确实会是第一个。”
14
“会疼吗?”
六年级开学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上,罗丝目不转睛地看着雷尔左前臂烙上的黑魔标记,好奇地问了出来。
“刚开始有一点,”雷尔自豪地说,“但值得。”
窗外,景致正在从金黄的麦田逐步迈入荒芜,随着列车朝北疾驰,出现在眼里的渐渐成了大片的暗绿的山丘、弯弯曲曲的河流和透着寒意的树林。小巴蒂也在盯着雷尔手臂上的黑魔标记,看上去若有所思。直到罗齐尔咳了一声,示意雷尔把袖子拉下去——因为朴成训的例行巡视让他经过了我们隔间。
不过好在谁也不需要担心什么,罗齐尔一早就给隔间施了闭耳塞听(Muffliato),那是他从斯内普那里学来的一种用来预防偷听的咒语。而雷尔坐在最里面,从路过的那个角度来说,朴成训应该没有看到什么。
朴成训走后,车厢里大家不约而同地沉寂了一会儿,直到一个声音突兀地打破了这片安静。
“等毕业后,我也要加入‘那个人’。”
是小巴蒂。
“干嘛都这样意外地看着我?”
小巴蒂笑着耸了耸肩,语气随内容愈发透出憧憬。
“虽然父亲讨厌黑魔法,但就像当初我选了全部选修课一样——等成功之后,他会明白我的选择是对的。”
“我也要加入。”
更令人意外地,罗丝开口了。她望向我,一字一句地说道。
“毕竟我不能永远都只是跟随家族立场,对吧?”
罗齐尔轻笑一声,却没继续对罗丝这番话做什么表示,只是冷不丁提醒到。
“马上就到学校了,该换长袍了。”
“罗丝,你是真的想要加入‘那个人’吗?”
那天夜晚,我许久都不能入睡,最终还是朝罗丝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本来也认同‘那个人’的观念。”罗丝说,“你也认可的,不是吗?都已经这个年代了,巫师却还是要因为那群泥…麻瓜遮遮掩掩地度日。只要踏出了用魔法划分的那一片小小地方,就永远都不能毫无顾忌地在每一个地方都施出魔咒——比起那群连魔法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我们才是更有力量的人,这对我们不公平。”
“但你知道的,塞尔温家族里虽然也有食死徒,可你这一支分支的人几乎都是中立。”我垂下了眼,声音在轻微的不安中变得有些颤抖。
“这不再只是…像交朋友一样简单的事情了。”
罗丝也把身体侧向了我,隔着银白色的帷幔,她喃喃出声,这时的神情却已经不像白天那样肯定。
“很快就要有一场战争了。”
“无论选或是不选边站…所有人都会落入危险。”
她说着,却透过帷幔朝我伸出了手。我明白这是同往常一样寻求安慰的意思,将自己的手轻轻叠了上去。
“而且,他也是这样选择的。”
她在句尾才道出这句,声音落得很轻,似乎希望空气将它浅浅盖住。
“因为这样,所以不如跟他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我握住了她,感受到她的指尖也有些发抖。
“不,不如说,是他让我有了勇气——”
她也回握住了我,眼睫微颤,这一次开口却比前面要坚定许多。
“去选择那条自己真正想走的路。”
“不过,你会加入吗?”
那天的最后,罗丝朝我抛回了这个问题。语气中并没有责怪或急切,那只是平缓的问句,却几乎像一个无比诚恳的邀请。
“加入‘那个人’,加入我们。”
我没有回答她。占卜学是我在O.W.L.里唯一只得到“A”的那一门学科,可那日,我却从自己滞在喉间的答案中预见了一些本无可触碰的未来——梅林给予了我一刹那,那刹将间,我过去一直逃避着忽视的设想如厉火般在我的眼前烧灼:或许有一天,从前那只存在于报纸上的事迹将会与他挂上钩,或许他将置身于那些现场,成为报纸上轻飘飘印下的一个数字。我想起那接连不断的失踪与死亡人数报道,若我加入,即我有可能成为那个致使他死亡的人们中的一员。
关乎他的出身,关乎我不切实际的执念,这些都这让我恐惧地意识到我正走在与朋友们相反的道路上。即便那日他并未赴我的约,即便我们如今已经形同陌路,即使这爱意永远不会被他再知晓——
可在这样的关乎生与死抉择中,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都不想、也不会站到他的对立面。
只是,就像那桩婚约一样,我似乎没有选择。
六年级的圣诞假期,父亲和母亲告诉我他们决定要正式支持‘那个人’。而罗齐尔夫妇…他们同样是这样决定的。
15
和雷尔不同的是,由于父母已经先一步做出选择,出于学业忙碌的起见,我和罗齐尔在毕业后才需要去见‘那个人’。生活需要继续,我比从前都更甚地躲起了朴成训。
我没有去看六年级的最后一场魁地奇球赛,却也知道那又是一场格兰芬多对赫奇帕奇。不同于三年级时的晴朗天气,那日下的几乎是一场暴风雨,可比赛照常继续,不曾停止。大雨淅淅沥沥,听说那是一场传奇的比赛,来源于早春的低气温随着雨点笼住了整个观众席,人们却很快就在他抓到金色飞贼的那个时刻沸腾着欢呼起来。他破了记录,理所应当地赢得了那年最佳找球手的奖牌。
我害怕见到他,可梅林却开了个玩笑。去奖品陈列室的那天,我分明挑了不可能有人在那里的时间,那是已经宵禁的时候。却偏偏在看过属于他的那面奖牌后——透过水晶玻璃柜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只是注视着我,没有说话。时间似乎总在循回倒转,和一年级那次一样,我落荒而逃了,这次却没听到他的只言片语。
而我,也连唯一的那句话都没能留下。
16
七年级,最后一年。也预示着那个存在于我心中的,隐秘的决定所将带来的结局快要逼近。我却还是没能尽然享受这最后的时光。在学年末尾,我们将进行N.E.W.T.考试,那是最终的考试,关乎毕业后的职业申请。
这次的考试难度比五年级更甚,小巴蒂虽然决定毕业后加入‘那个人’,可在明面上,他还是要先随克劳奇先生去魔法部工作——在他父亲的要求下,他至少要获得5门“O”。虽然我没有去魔法部就职的打算,事实上,也还没有真正想好自己未来要做什么,可基于我毕业后将要进行的那个引向未知的选择,为了保险起见,我想我需要尽可能地在所有科目里都取得高分。
罗丝和小巴蒂常会一起复习,他们有时也会和雷尔学一些他从‘那个人’那里知道的黑魔法咒语。那一年,罗齐尔常常会支开雷尔和我一起复习,我将这总结为他不知道哪根筋又没搭对,没多做理会。
朴成训忙于准备考试,没再参加过魁地奇球赛。五年级时就业指导那段时间我就意外地听说过,比起成为一名专业的魁地奇球员,他现在还有更想做的事情。
时间总在忙碌里逝去得极快,转眼间连考试也过去了。离校前的最后几天有难得的好天气,我终于有闲暇独自躺在黑湖的草地上晒晒太阳。兴许是过去那些日子太过劳累,所以最后那天,我竟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
那是个静谧的午后,连草蔌声都比往常轻了许多。而当我缓缓睁开眼,却连面前所见都不像以往那样——乌黑的发、紧闭的双眼…
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他的睡颜。
又是梦吗?
我们面朝着面,日光朦胧地模糊了我的眼,可他的轮廓却是那样清晰地映入瞳孔,在微不可察的夏风中,我的心跳随面前的他轻浅的呼吸同节奏起伏。恍惚间,我以为自己正身处于想象与现实的交界线,于是,终于第一次做出了无数次在梦中想做、却未曾做过的那件事。
我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上他的面庞。
指尖抵上面颊,却让我忽而惊觉这触感是如此真实——这一切并不是蜃景、或我的又一场梦境,他确切地在我眼前。
我本该直接离开,可将要起身之际却瞥见了他身边的那本《英国和爱尔兰的魁地奇球队》。
厚重的书页中间夹着一张羊皮纸条,它作为书签浅浅冒出了一个毛边的尖角。
分明清楚眼前这一切比所有过往的梦都更易碎,但鬼使神差地,我不自觉翻开了那本书,紧接着在看到上面的文字时彻底乱了呼吸。
——是三年级那占卜课上我们写下的那张纸条上的,我的字迹。
只是,那句“像你”句尾的问号同样被他裁掉了。于是纸张上只余下句中两个单词,乍看之下便成了:“喜欢你”。
like you?
like you.
阳光斜斜地洒上草地,照得万物都是那样明澈,那分明霍格沃茨最后的盛夏日,那时却倏而落下了细小的雪花——它们洁白而轻飘地降临于我与他这极小的一片天地。他始终未睁开眼,可我还是通过他那微微颤动的睫毛明了了。
这是来自他的,无声的降雪咒。
我们都被明亮的太阳照耀包裹着,感受着温煦的风透过寒意带来的暖。忽而,在最后的那个瞬间里,我的脑海中闪过了一句话:
「在如此明净的日光下,所有秘密都将无处藏匿。」
/ 我们跳舞吧,舞会结束后——我会来找你。
我们在天文塔上见。/
“教授,不同的出身究竟会多大程度地影响人们的未来?”
“虽然不同的出身会给人们带来巨大的差距,可战争却是一视同仁的。”
他还记得邓布利多教授那时这样回答他,
一切只是立场问题,他知道。
有人在战争中奔向爱,有人在战争中掩饰爱;有人为了爱离而开战争,有人为了爱而奔向战争。死亡终将降临,这是一切生命都离不开的归宿,可好在造物终究在过程中留有仁慈,于是人们得以能够在有限生命中做出自己的选择:例如前路;例如信仰;又或是——象征着希望的,对未来的构想。
希望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