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GAD】理想丈夫,不可儿戏

Harry Potter - J. K. Rowling Fantastic Beasts and Where to Find Them (Movi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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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AD】理想丈夫,不可儿戏
Summary
*麻瓜au:政客,学者,情人,实干家,诸如此类。除了无魔法其他和原设定几乎没有不同。*反常规婚姻故事。某种机缘巧合下,邓布利多不得不正视他那已经陷入倦怠和互相欺骗的婚姻,却意外地发现他们依然该死地爱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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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儿戏

3

格林德沃从没想过他能和邓布利多如此心平气和地过一个圣诞。

他已经习惯了对方在争吵之后动辄消失或者因某种严重的意见相左而互相回避,并且几乎把这种事情当作一种情趣。反正他们争吵得最厉害的时候对方也不过在霍格沃茨躲了小半年。说“躲”也并不合适,梅林在上,格林德沃从来没想过带领一众人马杀进学校逼问他这种如此不体面的行为。他只是任凭对方离开自己,偶尔关心他是否吃好喝好,以及有没有咨询离婚律师和收集各类财产证明的行动罢了。

人到中年,如果情感、婚姻以及性关系依然是他烦恼中重要的一环的话,那么他未免显得太可悲了。而他生活中又有太多他需要考虑的问题,自然无暇把所有的精力都花在这件事上。

但是眼下情况特殊,他负伤了,被迫远离工作岗位。身边除了那个永远忧心忡忡、眉头紧锁的漂亮法国女人之外,只剩下他该死的初恋情人、中途分离若干年迫使他每次猎艳之后都难免挥之不去的那张脸,以及在十年前终于成为了他丈夫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他必须跟这个人搞好关系,否则他日子不会好过了。

他花了一段时间习惯每天早上醒来都能看见这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红色的头发散落一枕头,他偶尔吃痛地抱怨着盖勒特又压到了那些发丝。他看见对方睁开眼睛,露出那对蓝色的眼睛。他承认这样的画面让他安心。

他说早上好,阿不思。然后给他一个甜蜜且礼貌的早安吻。

格林德沃通常对怎么当完美情人这件事充满信心,但是仔细想来他的确也没有取悦他人的经验(老天,他怎么会需要那个?),只剩下去伪存真之后原原本本的个人魅力。阿不思看着他,往往露出一种混合了短暂的迷恋、长久的困惑、狭促的质疑和想要呕吐的表情。

他向来搞不懂他的丈夫。

他知道他们在逃避一些事情,他们刻意不去谈论所有的政见,不去谈论格林德沃所有的工作,邓布利多所有的立场。他们在这个短暂的契机之下将这些事情都抛之脑后,自欺欺人地将他们视为那种仅仅为了跟对方走得过近的下属和不知为何总是洗不干净的土豆争吵的伴侣。

但是格林德沃真的总是洗不干净土豆。他不会做任何家务,这件事天经地义。但是某天邓布利多心情好会自己下厨,对于这种热情格林德沃不可能反对,他只是不接受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给邓布利多打下手。于是他们的进度变得很慢,经常在厨房消磨几小时。最后还是邓布利多忍无可忍地把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病号赶出去。

他们在餐桌上进行一些简单的对话,格林德沃看着穿着星月睡袍的邓布利多,偶尔产生宽慰的心情。他正不动声色地打听邓布利多的喜好,并且思考该在圣诞节那天送他点什么。

“你为什么从来不同麦格或者其他同事分享你的生活?除了我之外,似乎没有人再作为一个友人了解你。”格林德沃一边吃饭一边提出他合理的好奇。

邓布利多似乎对格林德沃突然的剖白感到讶异,他停止手上的进食动作抬头看他,“你很得意吗?”

格林德沃刚打算开口解释些什么,就被邓布利多打断。

“我的私生活是一场灾难,我不希望其他人再如同掉进泥沼一样深陷其中了。”他缓缓说出这段话,此时已经失掉了再要对话这场微小的战争中占上风的欲望。

“那为什么你不介意我——”他顿了顿,下意识提出自己的猜想,“你要说你的灾难是我造成的吗?”

邓布利多几乎自嘲地笑了笑,“不是,是因为你自己已经深陷其中了。”

“老天,那我可真可怜。”格林德沃斯文地咀嚼叉子上那块肉质鲜美的牛排,“我会试着负责任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必给自己太多压力,也不必把自己看得太重要。”邓布利多吃完了,他擦擦嘴,起身把餐具放回厨房,然后从餐桌上转身离开。

他根本无须做这些事情,纽蒙迦德自然有人打扫收拾。他只是不想要再跟格林德沃谈论这个话题,并且给自己的离开寻找一个契机。对此,格林德沃时常感觉有趣,他类似某种受惊了的大型食草动物那样在房间里略显慌张地踱步,而罪魁祸首就是他自己,这样的事实认知让他心情愉悦。

只是他依然不懂得邓布利多想要什么,他想可能是连邓布利多自己都不明白。

但凡邓布利多提出来任何要求,他大约都有能力满足,他已经不再年轻,明白让步并非示弱。他从来不介意任何人因为他的身份、特权和财产接近他。这样带着强烈目的性的人固然虚伪,但是相处起来便利而安心,资源置换是人际关系中最简单的模式。他也从来不介意邓布利多利用他,他知道他们曾经有过这样的关系。只是如今邓布利多的目光在他身上巡弋一圈,竟不再停留任何欲求。

他知道他们现在的性爱已经变得平淡了,几乎没有任何额外的情绪。阿不思有些时候几乎不希望开灯,不希望脱掉上衣。于是他们在黑暗中做完一切,沉默不语。事后格林德沃挪到床边抽雪茄。听见邓布利多埋在被子里,嗡嗡地说,你不应该抽这么多的,盖勒特。

诚然相比平凡的中年夫妻,这件事情还在以一种规律的频率进行就值得感激。他当然知道曾经的阿不思也是如此甜蜜,如此亲昵,如此热情洋溢,他比任何人都更知道。只是你不能要求一切都从不改变,在发生了所有的事情之后。

如果现在再遇上一个无比主动、意乱情迷的阿不思,他承认他依然热爱他的勾引,但——老天,那看起来就是一个陷阱或者阴谋。

他偶尔心有不甘,却也并无强取豪夺的意愿。他从不愿意折断阿不思的尊严和傲骨,如果他非要这样做,他会寻找一个更值得更妥帖的时机。

文达·罗齐尔近日来拜访的时候少了,一是格林德沃不要她频繁地来,二是现在所有的工作都落在这个女人的身上,她实在太忙。她从来不喜欢阿不思,他知道。作为一个忠诚、理智到堪称心狠手辣的女人来说,这样的想法很正常。

他记得大约几年前的一次晚宴上,那个法国女人稍微喝得多了些,久违让自己说出内心所想。她直挺挺地站在那儿,不动声色地注视着格林德沃无名指上崭新的印子(他有佩戴婚戒的习惯,只是在重要场合会取下),她说,先生,我草率地认为邓布利多对您有害。

她这话出来一时房间里都安静下来,他们脸上流露着惊慌乃至惶恐的神色。那时格林德沃新婚不久,虽然从未展现出那种被爱情冲昏头脑的轻浮,但依然没人敢忤逆这位领袖突然的选择。关于这段婚姻他对他的圣徒们解释不多,只说并不会影响他任何观点和立场,但是圣徒内部难免众说纷纭,却没人敢像文达那样当面提出。

只是格林德沃脸上没有任何恼怒的情绪,他一如往常地带着他的微笑,他上前拍了拍这个女人的肩膀,只说让她早点回去休息。转身的瞬间,他近乎亲昵地贴近文达的耳朵,压低了声音道,“我当然知道。”这句话只有他们两个听见了。

只是有太多事情无从解释。他不可能跟外人解释他跟阿不思的关系,即使那个人是他最信任的亲信也不可能。一方面是他不想,另一方面是她不会懂得。

格林德沃向来认为自己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他想要占有,想要统治,想要伟大的利益,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野心勃勃在青春时期就已经如野火般难以隐藏,他知道这火焰也曾经将邓布利多彻底灼烧。只是他不知道他到底是曾经动摇,还是在长大之后彻底走向对立面,背弃了他。

邓布利多则谜一样复杂,他向来想得比做的多更多,他不是懦弱或者夸夸其谈,他只是冷静且万分小心。

他知道邓布利多从来不是大众追随者心中慈悲的圣人,他从十七岁那年就知道。他曾经近乎同情他或者怜惜他,但那些情感都源于一种热情洋溢的错觉。他从未被他所蒙蔽,他比任何人都更知道邓布利多是怎么样一个心思缜密的人。他有时几乎庆幸他情愿待在霍格沃茨那个小地方,如果他真的从政那么他带来对自己的干预和压制更是不容小觑。

但现在他只好奇一件事——

他身子已经好多了,他坐在沙发边缘看着不远处正在书桌上翻看教案的阿不思,他短暂地犹豫了一阵,清了清嗓子,“你的同事和学生们平时都给你送些什么圣诞礼物?”

“麦格去年请我去西区看音乐剧,纽特送了我一条羊毛围巾,我猜想那是他自己织的,只是他不愿意告诉我。”邓布利多平静地回答。

老天!盖勒特在心里痛斥这些没边界感的人,他们不明白对于已婚人士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吗?他在某种情绪之下会丢失判断力,于是他不知道邓布利多在撒谎:麦格只是送给他了单独的一张票,他是自己去看的;而纽特给他的礼物是一只自然死亡的蝴蝶标本,他自己从非洲带回来的。

于是他脸上露出邓布利多熟悉的那种神情,并没有注意到对方飞快地偷笑了一下。

“如果你试图关心我想要什么,你可以直接问我。”邓布利多突然说,“鉴于我们过去几个圣诞节都并不待在一起,你不知道我的喜好也是正常的。”

格林德沃似乎从他再平淡不过的语气中找到了嘲讽。但他只说,“那你想要什么?”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他顿了顿,“如果非要说,我希望你早日康复,我早日回学校。”

如果他没能说出那后半句那该有多甜蜜?格林德沃想象了一下,只觉得有点恶寒。

他走上前去,把邓布利多搂进怀里,低头吻了吻他红色的长发。他知道邓布利多顾及着他的伤口不敢把他推开,于是只是静静地靠在那儿,深色的睫毛不停颤抖着,不知道出于紧张还是恐惧。格林德沃的确发现这一点,邓布利多对他的亲近不是抗拒,而似乎是害怕。

他低下头,又一次注视他光裸的无名指指节,那里一丁点痕迹都没有。

4

圣诞节在格林德沃微妙的焦躁中如期而至。一周前他要求邓布利多在圣诞夜跟他出门共进晚餐。

“我不会跟你参加任何晚宴的,盖勒特,你知道这个,你现在的样子也不适合出席。”他说这话的时候很温和地垂着眼睛,好像真的在替格林德沃考虑。

“那只是约会。”

邓布利多似乎愣了一下,最后要求不能去任何有人会认出他们的场合。

他冷笑了一声,“我们已经结婚了,阿不思,跟我一起出现还让你感到丢人吗?你得明白你再怎么避嫌人们通常也不会认为一个人和他的丈夫关系生疏,或者不属于一个阵营。”格林德沃读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很刻意,仿佛那些词汇对他来说很拗口。

“我只是不愿同你逢场作戏装什么伉俪情深罢了。”

格林德沃懒得再跟他辩论下去,只自顾自订了餐厅。他们本来应该去奥格斯堡郊外一个乡镇度假村,但是邓布利多提前喊来私人医生对格林德沃现在的恢复状态做了身体评估,得出对方不适合远行的结论,于是迫使格林德沃临时改变所有计划。

对此他在出发路上还一直恼火着,但是他不愿承认这件事,因为这让他看起来很幼稚且斤斤计较。于是邓布利多一直忍俊不禁地看着他,并通过轻轻抚摸他的手背来安抚他。他难免会有这样的时刻,流露出一些和那个17岁男孩别无二致的情态,邓布利多总是受不了这个。

格林德沃包下了他在那个小镇上所能找到最体面的餐厅,他们走进去的时候所有服务生都妥帖站在那里等待为他们服务。格林德沃把自己的大衣脱给他们,同时帮邓布利多脱下他的。邓布利多有一瞬间的愣神,他显然不喜欢这样略显浮夸的排场,但大约是考虑到时间的特殊性,他没说什么,飞快地让步了。

格林德沃把他提前准备好的红酒拿上来的时候,邓布利多露出了有些困惑的神情。尽管格林德沃告诉过他,这只是一个圣诞约会。但似乎邓布利多一直没有相信这套说辞,或者说,不让自己相信这套说辞。

他保持着一种距离感的警惕,在烛光后面影影绰绰的脸,那一点光线的阴翳让他看起来忧心忡忡,似乎在为什么做准备。格林德沃沉默不语地注视了一阵,不明白他的提防和恐惧都来源于何处,只觉得他依然很漂亮。

他们在餐桌上聊起一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两人都很小心,惟恐多说两句便破坏了眼下的氛围。格林德沃察觉到邓布利多的态度比平时好得多,他知道虽然邓布利多不喜欢奢侈的聚会,但依然对节日有基本的仪式感。如果可以他肯定更希望两个人一起在家里的炉火面前切火鸡,于是格林德沃自顾自地为他们两个的喜好选择了折中项。

饭后他掏出了那个红丝绒包装的小盒子,他推过去给他。邓布利多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但还是打开了那个盒子。那里面是一枚戒指,镶嵌着钻石和蓝宝石。虽然在打开的过程中邓布利多早已有所猜测,但是真的面对那名贵的首饰的时候他依然吓了一跳。

他们当然有一对戒指,仅仅为了结婚用。婚前格林德沃曾经问他想要什么样的款式,对方强硬地拒绝了所有稍微昂贵的款式。最后他们交换了一对格林德沃在东欧某个旧货摊上买的手工设计的素戒。

格林德沃承认他在购买的时候是希望能作为个小玩具送给邓布利多,因为那实在是不值多少钱,他从未想过这最终会变成他们的婚戒。但是格林德沃一直戴着他,戴了很久,直到现在。

“你知道我不可能收下这个。”

“这不是对戒。”格林德沃咽下了杯中的酒液,“这只是我送给你的。如果你平时觉得太高调了不想戴也没关系,你大可以收起来。”

邓布利多似乎非常困惑,“那你送给我是为了干什么?”

“哪一天霍格沃茨穷困潦倒了你可以把他当掉。”

“我以为我自己的产业和婚后共同资产不至于让我面临这一天。”

“前提是我不与你对抗。”

“你认为这件事是可能发生的?”邓布利多似乎对这一猜想有些意外,但饶有兴致。

“未来是不可控的事情,以及,是的,我认为这件事是可能发生的。”他讲这话的时候听起来很客观,算不上是冷酷无情。

“那你现在似乎是在给我增添胜利的筹码。”邓布利多说,“你不应该对未来的,或者可能的敌人仁慈。”

“但现在还不是。而且,如果你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如果我们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我并不介意给你最后一线生机。”

邓布利多突然笑起来,他说,你还是这么傲慢,盖勒特——
谁说你一定会赢?

他把一个看起来很朴素的木质盒子推到格林德沃面前,他扬了扬下巴,眼睛里带着细微的笑意,又是那种哄小孩似的神情,“嗯,你想要的,交换礼物的戏码。不过回去再拆。”

格林德沃听了他的话,把那个盒子好好地收起来。他们喝了一点酒,走出门的时候带着无伤大雅的醉意。只是他们没有注意到下雪了,而格林德沃为了晚餐不受人打扰,让所有手下都把车开出了几英里外,于是他们不得不略显狼狈地在雪中等车。

邓布利多的面颊微微发红,不清楚是冻的还是因为那点酒。他离得太近了,于是格林德沃看清他眼角若有似无的岁月痕迹。除了蓄须之外,这似乎是为数不多区分现在和19岁的阿不思的方式。他总觉得他没有衰老,只是不再那么纤细消瘦。

格林德沃看着他在哆嗦,脱下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邓布利多看着他,眼睛里是那种知道无法拒绝的笑意。邓布利多缓缓走过来,主动用手揽住他的腰。他只比他矮一点,他的头发此刻轻轻蹭过格林德沃苍白冰冷的面颊。他在寒冷中伸出手,托着邓布利多的脸吻他。然后感受到邓布利多垂下眼睛,不温不火地回应他。

阿不思,他给他的感觉还是这么好。他那一瞬间简直在想,也许他该把他的头发重新留长。

打断他们的是雪夜里的车灯,那亮得让人双眼刺痛的光芒撕开了这一点雪夜里晦暗的旖旎。上车的时候他下意识牵了邓布利多的手。他看见邓布利多的耳朵连同面颊一起发红,他忍不住抚摸了一下他的脸,邓布利多只微微侧过去,没有躲开他。

不知为何邓布利多似乎比他这个病号还疲惫,回去之后就早早睡了。身边的床垫因为人的重量微微下陷,格林德沃坐在另一边的床沿,不远处的壁炉还在燃烧。他本意是两人可以在这个场合里进行一些久违的剖白,或者只是怀着平淡的祝福度过圣诞夜也没关系。但是现在看着熟睡的爱人,却难以有什么脾气。

他的口号是for the greater good。这种纯然的绩效主义,让他迫使把理想和爱情放到同一个天平上,然后面对他们同样沉重的事实。

多年以来,格林德沃已经习惯了发号施令,一生中对他来说能够依靠或者略显年长的角色,除了他姑婆巴希达,也只剩下邓布利多。他从不觉得这样的局面可悲,只是他太挑剔,他必须筛选出他可信任的人,而满足的条件的人本就应该寥寥,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与他平起平坐。

眼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只剩下无可奈何。不可能认同,不可能让步,但又不可能真的兵戈相向。于是他们掉入一种暂时的妥协,就像某个岌岌可危的讲和。

他所信赖的也从来不是脆弱的爱情,而是邓布利多绝不可能放弃的自我与人性。他只要一日掌控这种人性,就一日可以控制邓布利多的行为判断,就一日可以试探他的底线,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他缓缓注视着他,眼里是一种不可靠的温情。壁炉的火焰让他的身影看起来微微颤抖,但那只是一些简单的视觉把戏。格林德沃转过脸,他坐在那儿,想起来他口袋里邓布利多的那个礼物,他把它小心地拿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终于打开了这有些神秘的木盒子。

然后他看见里面装着的东西。

那是一把精美的女式手枪。

5

天气缓缓回温之后,格林德沃的身体愈发好了。上一次私人医生来到家里给他带来了绝佳的好消息:十天之内他就能重回他的工作岗位。对方说这话的时候,格林德沃特地从欣喜之余分了一点注意打量倚靠在书柜上注视这一切的邓布利多。他的目光从医生身后越过来落在自己身上,并看不出任何情绪。

对于这件事最感到欣喜的大约是文达,她在百忙之中特地抽空来了一趟,送上关于近况的报告,以及一大束新鲜的花朵。花束中央插着牛皮纸的贺卡。文达必然知道格林德沃并不喜欢花,只是女人本能的感性让她无法控制自己不这样做。

这束花送过来的时候还是邓布利多接下来的,如果不是邓布利多,它可能当晚就被扔进垃圾桶里,但是邓布利多把它们好好地插在花瓶里。

格林德沃走过来的时候,他正在摆弄那些花束。他抬眼看见他,顺手拿起那贺卡读出上面的文字,尊敬的格林德沃先生,恭喜您恢复健康,期望您早日回到您伟大的事业当中去!

文达真诚的祝福在邓布利多平淡的语气里竟有些讽刺的味道。格林德沃接过那枚贺卡翻看了一下,抬头道,“你也应该感到高兴,阿不思。毕竟等我痊愈之后你就能回霍格沃茨了。我看得出来,我这破庙让你待得实在是不舒服。”

我并不觉得你的地方有什么不好,但是能够回到自己家,我自然是高兴的。

格林德沃在心里冷笑,他的称谓三两言语又同自己撇清关系,如此刻意。事实上有很多事情何必挑明?伟大的邓布利多教授对其他人向来温和而体面,但是在格林德沃这里,他那一点儿英国人关于传统礼节和社交话术的坚持都不变。

邓布利多这些日子一直在收拾他自己的行李,毕竟格林德沃痊愈之后,他也不可能在纽蒙迦德长住,长久的分居才是他们之间熟悉的相处方式。而且邓布利多还要留在英国教书,也不可能频繁往返于德国。

邓布利多的行李本身不多,他向来生活俭朴。只是待在这里的时间长过了他的预期,于是他只能不停让人从英国给他寄来工作相关的东西,于是那些教案啊书本就越来越多,打包起来难免是个麻烦。

当然格林德沃一直袖手旁观,他不可能帮助邓布利多淡出自己的生活,从十七岁那年到现在他从未有一刻放弃过使用任何手段拉拢邓布利多。他当然希望对方留在自己身边,他还没有这么高尚。

于是他不仅袖手旁观,他还要在一边冷冷嘲讽,他说邓布利多把自己弄得像逃难。为什么一个重新回到领袖位置的自己让对方如此惊慌,以至于落荒而逃?

邓布利多从来不回应他诸如此类的话语,他既不恼火,也从不试图反驳。只是沉默不语地继续收拾着东西,给他留下一个几乎称得上逆来顺受的背影。而格林德沃最讨厌的就是邓布利多这副样子。

他们分开的前几夜一直在做爱,格林德沃到这个时候再也无法忍耐他们平淡如水的性爱关系。格林德沃做了所有的尝试,他试着甜蜜地舔吻邓布利多脊梁、大腿根;他也试过近乎暴力地拉扯着那些美丽的长发,迫使对方向后仰倒露出忍受痛苦的神色。他在邓布利多身上留下所有的痕迹,无论是亲密的吻痕,还是那些勒痕、不严重的淤青以及不断好了又结上的血痂。

而一开始的邓布利多还会肌肉记忆般的配合,甚至主动展现自己的情欲。但到最后那些东西全都消失了,面对格林德沃的痛苦、愤怒还有珍惜,他都只剩下海上浮木般的湿润、沉默、腐朽、毫无反应。

即使有些时候面对格林德沃的暴力,他会发出一些细微的呻吟,然后展露出那种忍耐的表情。但是除此之外,格林德沃认为自己跟强奸一具尸体毫无区别。甚至在过去的日子里,性爱之后他们都会有短暂的温存,邓布利多会在格林德沃的怀里安然入睡。而现在格林德沃任何举动似乎都能惊动他,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下意识躲开他。

他知道邓布利多的道德感,再加上他身份的特殊性。即使在他们分开的那十几年里,他很可能也不曾拥有过几个床伴。而对方身上的所有敏感部位或者在性事中的癖好,都是他自己发掘出来的。于是他只是单纯逼迫自己放弃了他,放弃对这件事热衷了。这一个认知事实让格林德沃难以接受。

格林德沃曾经想过他应该给邓布利多下药,然后把他彻底地囚禁起来,让他再也没有开口拒绝自己的特权。但是他终于不舍得那样做,也不觉得一个言听计从的性爱玩具会比现在的境况好上多少。

他渴望的是他曾经不加掩饰的那种热情。但他也明白那些情感不可能再临幸现在的他,他们之间的关系毫无回到过去或者善终的可能性。于是他一直劝告自己忍耐这一切,他马上就要跟邓布利多分开了,他不希望他留给对方最后的印象是因为性爱不和而激烈争吵。

直到前夕。

当他在黑暗中保守、温和地完成最后的情事之后,他鬼使神差地去触碰邓布利多的脸,他突然意识到那里满脸都是泪水。那种湿润而滚烫的触感把格林德沃吓呆了,他立刻打开了床头灯,借助着微弱的灯光他看清邓布利多的脸:他真的像一具尸体、一个破碎的雕塑那样流泪,他整个人都是冰冷的,面无表情,泪水却像划过那石膏面孔的雨露一样不停地落下来。

他从没见过邓布利多这样哭,他从没见过一个人这样哭。

缄默无声、痛哭流涕。

格林德沃向来不如邓布利多这般敏感而心思缜密,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他想得几乎过于简单,他甚至没有所谓利用与真情之间的犹疑。只是所有的尔虞我诈,他需要在这之外汲取一些真实的温情,仅此而已。

人们都倾向于把爱情描绘得几近神秘、毫无缘由。然而他们却不愿意相信这种真实的需求实在支撑着亲密关系的延续,他们就想要一点神话,一点英雄主义悲剧,承担不了一点功利性的消解。

但当他看见邓布利多的眼泪的时候,他过去的时候判断所有定论都彻底地土崩瓦解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结婚多年之后依然会对她丈夫的一些情绪感到意外,而这份意外彻底伤害了他。他理应是这世界上最能理解邓布利多,也是唯一有资格站在他身边的人。

但是流泪的阿不思...他的痛苦如此陌生,如此令人沮丧,如此将格林德沃的心脏粉碎。就像阿不思离他如此遥远,即使他就在他身边。这让他想起他母亲,童年的盖勒特紧紧地抓住那一缕带着淡淡香气的秀发,然后看见那个女人就在这样死在他面前。从那之后他恐惧所有不可控的东西,直到他足够强大把恐惧变成痛恨。

他想他会找出那个让阿不思流泪,让阿不思的痛苦的人,他会杀了他,他会为他复仇。但是当他带着所有的怒火和死亡般的气息路过那面镜子,他看见里面的浅金发男人,怀疑自己找到了罪魁祸首。

而这一认知才是真正将他击倒,让他第一次近乎手无寸铁地痛心断肠。那一年的格林德沃呼风唤雨,他已经能够迫使任何人为他做任何事情,他却不能让他的丈夫停止流泪。

上帝啊,他从不笃信神明,此刻却觉得被祂彻底嘲弄。

他不停地喊着阿不思,像是想把他从另一个绝望的国度呼唤回来。他再没有丝毫关于情欲的幻想,他只剩下彻头彻尾的慌乱和担忧。他把邓布利多搂在怀里,又唯恐对方不想要他的触碰。老天啊,邓布利多简直让这样一个向来我行我素的自大狂领袖都手足无措了。

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能紧紧地抱着他,对方急促的心跳让他痛苦,但也给他一点安心。很久之后他听见邓布利多在黑暗中开口,他说,我就要走了,盖勒特。

如果你想的话,你可以留下来。

我不能留下。他推开他,从他怀里离开,然后自顾自在床边直起身来。

你很讨厌我吗,阿尔?

邓布利多没法回答,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待在我身边让你痛苦不堪吗,阿尔?所有的一切,所有的性、所有的爱,都让你想要作呕吗,阿尔?

依然只有沉默,他们就要分开了,邓布利多对他的利用也到此结束。于是他甚至连试图辩解的虚伪都不愿意留给他。

格林德沃彻底失望了,他几乎充满遭受蒙骗之后的愤怒。

是你自己要待到我痊愈再走,是你自己说的。我有限制过你的自由吗?他死死地盯着邓布利多,确保对方能看见自己眼睛中火焰般的怒气,所有情感里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尤其是你,邓布利多。
——同情自己痛恨的敌人让你感到慈悲吗?

格林德沃看着邓布利多那依然没有反应的脸,一瞬间觉得精疲力竭。他从不会放弃某件事,只是意识到眼下这件事再不值得他付出任何的时间与精力。他是一个该死的精明的政客以及商人,他知道什么样的事情有更高的回报率。而试图拉拢或者亲近邓布利多绝对不在其中。

他一点点掐住邓布利多的脖子,感受所有的空气在那里收拢,邓布利多隐忍的神情让他痛苦,但是更病态的享受越过了这份感性。他看着他说道,摆出这么一副献祭的样子给谁看呢?我以为某一瞬间你也获得了愉悦,你也曾经在其中享受过。如今看来是我弄错了,是我高看我在圣人邓布利多心中的地位了。

他接受不了邓布利多的恶意,他这是要顺水推舟让他做一个施暴者,一个行刑人,一个刽子手。他即使失掉他诚实的美德,也要布下这两个月甜蜜的陷阱,让他落入其中,好顺理成章给他烙上罪恶的烙印。

他就是牺牲自己,也要证明格林德沃的罪恶。

强烈的情绪让他手上的动作简直没了收敛,那力气变本加厉。格林德沃对自己说,邓布利多只要张口求饶他就立刻放过他,但是邓布利多一声不吭,直到格林德沃看着他脸色愈来愈苍白,担心他就这样彻底死在自己手上,他不能再给邓布利多怪罪,推卸责任的机会了。理智回笼,他缓缓地收回了手。而邓布利多因短暂的窒息在一边不停地咳嗽。

对于爱情他并无太多兴趣和关心,却了然那对年轻的蓝色眼睛中的克制的欣赏和甜蜜的爱意从来不是虚假的,而那些东西早就离他而去了。事到如今他最嫉妒的人竟是17岁的自己。年少轻狂,在失去之前,他从来不知道他将会失去什么。

格林德沃背过脸去,不愿再看他一眼。他说,你走吧,阿不思。

他没能说出口,他想说,我为你做了所有的一切——

你到底还要什么,我亲爱的、贪得无厌的圣人邓布利多?

他把无名指的那枚素戒摘下来砸到他脸上,如今在面对这份虚情假意的承诺只让他觉得可笑至极。但是那戒指最后也失了准心,只在邓布利多的面颊上不痛不痒地擦过。

他没能说出口,他想说,阿不思,你没有想过为什么你能随意进出我的卧室和纽蒙迦德的大门吗?我从来叫我的手下不要搜你的身,不是因为我信任你,是因为我尊重你。是因为如果你想要杀了我,那我也认了,阿不思。

但他只是转身离开,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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