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维系幸福的秘密
天气仍然是微凉的,当来自南方的暖流北上,雨便下起来了,或许除了诗人和喜欢赏花的小姐,没有人会喜欢四月——尤其是对于在场的每个人来说,它都是坏月。
这不是一个好地方,它是莱茵河不知哪条支流被小渠带过来形成的一个小池塘,高高的芦苇丛长在溪涧之间,几棵半死不活的树零零稀稀在地上插着,足以证明这里的土地有多么贫瘠。不过,也正因人烟稀少,才被卡罗选择作为暂时的落脚点。
这名常穿灰裙的女子用左手拨弄着魔杖。她的右手在战斗中粉碎,以至于不得不接上义手,现在,她把目光转向面前的这两个罪魁祸首。
“我将称呼你们为哈利和汤姆,可不要误以为我有多好说话,你们能活着还要感谢你们的姓氏。”
布伦南站在卡罗的身后,哈利愤怒地瞪着他:“你出卖了我们。”
布伦南不敢回答哈利,只能转对卡罗提醒道:“您答应过我的,女士。”
显而易见,他们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交易,
汤姆被定身咒定在原地,比起如何怨恨布伦南,他更在意如何破局,如她所说,他们活着的价值就是提供关于死亡圣器的信息,这个信息不能太早提,也不能装作完全不知道,布伦南帮助卡罗一定有他的目的在。同时,他觉得布伦南实在太烦人了,就像只苍蝇无处不在,既然布伦南能利用卡罗找到他们——现在的布伦南对卡罗来说已经没有价值了,那么他就可以借此机会利用自身的优势除掉布伦南。
“女士,我从哈利那得知,你想要找到有关死亡圣器的线索,当然——我会主动这么说,只是希望你能对我和哈利好一点。”汤姆扬起嘴角。
“如果你知道的话,我为什么不对你用吐真剂?”卡罗没有蠢到要相信面前这个精明的小鬼,那种隐隐被抢过主动权的感觉令她感到不快。
“你可以试试。”汤姆面不改色,“我的大脑被种下封印,没有人可以逼迫我说出我不想说的事情。”
卡罗一凛,她想起之前想对哈利摄魂取念时遭到的反噬,这使现在重伤的她不得不慎重对待,但她依然给汤姆灌下吐真剂,汤姆没有反抗。
“你愿意回答我的问题吗?”
汤姆体会到哈利所形容的那种几乎无法思考的不受控制感,他拼命地让自己说出“不愿意。”——这才是吐真剂生效后的正确答案。
卡罗对汤姆提出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再没有任何可怀疑的地方后,才绕到正题上:“说说你对死亡圣器的了解。”
“不了解。”——汤姆确实不知道死亡圣器是什么东西。
卡罗不死心地追问:“你对你的家族没有任何了解吗?”
“有一些,我的亲生母亲叫梅洛普。”——汤姆不得不说,但他巧妙地引到了已死之人上。
“她现在在哪里?”
“生我的时候死了。”
“你还有别的亲戚吗?”
哈利紧张地看着他们,他又怕汤姆说了太多,又怕汤姆完全不说。
“有的,哈利。”——如果卡罗问“在世的所有和你有血缘关系的人”又是另一种答案了,这是过于信任吐真剂的弊端。
“告诉我你们记忆被封印的秘密。”
汤姆张开嘴巴说了什么,但在卡罗的感知中,汤姆的语言被未知的力量扭曲了,她无法知晓任何信息。
但是哈利听到了,身在局中的他不受历史的影响。他听见汤姆说:“我们是历史的见证者。”——他穿越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哈利观察卡罗和布伦南的表情,得出他们无法理解汤姆所言的结论,这样的情形,和之前在他脑海里试图告诉他些什么的伤风先生何其相似!
“伤风先生?”哈利在脑海里大喊,然而脑海中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回音。
汤姆的背后冒出冷汗,他第一次体会到那股“干涉”的力量,这意味着他赌对了。
这迫使卡罗不得不先向汤姆妥协并且愿意降下身段和他谈条件,比起她个人的情绪,大人的任务更加重要。
卡罗不可避免地回想起让她侍奉为主的人,格林德沃,他强大却不喜滥杀,充满理性却不失感性,他必须要成为死神的主人,掌握世界上最强的力量,带领巫师们行走在普世的阳光之下,比起这伟大的理想,她的一点妥协又算什么?
“说说你的条件——如果你敢欺骗我,你们会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卡罗的眼中射出冷酷的光芒。
汤姆毫不退缩地直视她,并让她为自己解除定身咒——这激起卡罗内心隐秘的赞赏。他走上前凑到卡罗身边,悄声说了些什么,卡罗露出了饶有兴味的笑容,她马上答应了。
“卡罗女士。”布伦南马上意识到卡罗态度的转变,他的声音不中用地发抖,“我帮助了你这么多。”
“不要让哈利知道。”汤姆补充。
“汤姆,你和她说了什么?”哈利急急问,布伦南的态度让他感到不安,可汤姆和卡罗又这么古怪,好像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
“回来再告诉你。”
汤姆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扯住了,那一定是哈利在试图留住自己,在这一周里,哈利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这样的动作,汤姆轻轻地把那只手推开,用一如既往的温柔腔调说:“等我回来。”
“我不。”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你保证。”
“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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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伦南自以为很了解汤姆,在汤姆和哈利远未意识到的时候,他就已经观察了他们很久,最早可以追溯到他们第一次见到他被欺凌之后,他以为这是学校中少见的良善之人,然而,没过多久他就推翻了先前一半的观点。
几棵棕榈树环抱着一个小凉亭,单薄的树干根本挡不住什么视野,里面的人也不在乎他们在做的事会不会被别人看到。
有三个人似乎在争论什么,汤姆则坐在一边的石凳上看书,看上去他们不是一起的,不过,很快,其中一个人突破那两个人来到汤姆面前,声音大得远处都能听见:“佩弗利尔,你不是很在乎你弟弟对你的评价吗?如果我今天在这里撞墙,撞得满头是血,然后跟他说是你弄的——”
布伦南只看见汤姆把书合上,放到一边,就在他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的时候,汤姆却突然出手揪住那人的头发,把那个人的头狠狠往旁边的柱子撞过去。
从那刻起,布伦南知道,汤姆和那群人是一样的,因此,他转而去关注哈利。
那天的生物课正是布伦南精心安排的设计之一,他利用哈利的同情心,轻易地和哈利交换了名姓,也因此,他对佩弗利尔兄弟之间的关系有了更深的了解——哈利简直就像温室里的花朵,天真无知,这让他想起过去的自己,和被母亲抱着跳海的弟弟,这一刻,他不可控制地把他对亲弟弟的情感投射到哈利身上。
他想让那些欺负他的人品尝和他一样的痛苦,于是他杀了几个那些人最亲近的人,学校为了保住声誉,只对外宣称这些人退学了,这样的做法反倒让他找到了更多的机会,只是对于汤姆,虽然他没有欺负他,但他却觉得他很碍眼,尤其在发现他们也会和他一样的术法后,扭曲的嫉妒让他几度崩溃——凭什么同为怪胎,他们却能过得这么幸福?
这些想法在他心中反复纠结,以至于卡罗找上他的时候他没有把他们供出来,同时,他也没有好心地去提醒他们,在一刻钟前,他还感到庆幸,因为卡罗答应帮忙消除哈利的记忆,可现在,卡罗明显反悔了——就凭汤姆的几句话,凭什么?
“凭什么?”布伦南不甘地问,“我难道不比他更有价值吗?你说,我可能有精灵的血统。”
他们被卡罗带着走过几片芦苇丛,空气中只剩风吹叶动的沙沙声,这样的距离,哈利想必是听不到任何动静的。汤姆在心中默默估计。
“‘死神’的秘密比精灵的血统更珍贵。”
布伦南有种强烈的、被抛弃的感觉,就像被黑洞狠狠包裹吞噬。他的确做了许多努力没错,但有时候,选择比努力更重要,他在最无力的年纪贸然踏入了另一个未知的危险世界,如果硬要说他做错了什么,只能说他眼高手低,没有看清自己的位置,觉得自己有一些超乎寻常的力量就开始沾沾自喜、得意忘形,却没想到身为猎手的自己在别人眼里同样是一个猎物罢了。
就在汤姆以为卡罗会干脆利落地替他解决掉布伦南的时候,卡罗却只是给布伦南施下一个定身咒。
卡罗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将两件东西放在汤姆面前。“我讨厌被小鬼牵着鼻子走,你可以当作是我对你的小小报复吗?”
摆在汤姆面前的是一支魔杖和一把匕首,而卡罗的说话的语气就像让他抽烟喝酒一样轻松。
汤姆的呼吸粗重起来,他看向这个残忍的女人,不得不跳过魔杖的选项。
然而,汤姆的衣着整齐,哈利在独自等待期间料想的那些坏结果都没有出现,在等待的时候哈利后悔过无数次,他不应该让汤姆独自前去,他害怕汤姆的每一次失约,但是汤姆的话就像规训,让他硬生生地忍住违抗的冲动,因为定身咒的缘故,他不能早早就跑过去迎接,而且他最近的视力变差了,看不清汤姆脸上的表情。
汤姆的脸上的表情几乎没变,但他的手指明显在不正常地痉挛,他必须得想着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兔子。’
‘兔子兔子兔子兔子兔子兔子.......’
‘纳吉尼的毒牙咬在那只白兔的颈侧,兔子的生命随着毒液的注入逐渐消逝,鲜红的血浸湿了雪白蓬松的皮毛,染红了比利的手,弄脏了发霉的木地板。’
‘汤姆,求你。哈利抱着跌倒在楼梯下的、自己流血的脑袋尖叫。’
‘哈利。’
无数的光晕汇聚成一个确定的影子,汤姆握上哈利的手,周围的一切突然有了实感。
他们被关在附近被荒废的猎人小屋里,条件简陋且糟糕,卡罗离开得很快,似乎后面有许多事要等她处理。什么都不知道的哈利瘫唯一能躺的木板上,他还沉浸在被布伦南背叛的愤怒中,“布伦南去哪了?”
“他被卡罗送回去了。”
“这是你提的吗?”
“当然,他和我们的事情无关。”
“我以为你会趁机报复他。”
听到这话,汤姆的手不受控地蜷屈抽搐着,他把手放在窗台边以让它好受一点:“没有这个必要。”
哈利很轻易地就相信了汤姆的话,“等我们回去,一定要找他好好算账,比如揍他一顿。”——这是哈利能想到的最坏的报复方式。
“嗯。”汤姆望了望稍显浑浊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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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告诉卡罗,梅洛普的遗物被放在伦敦一家叫“伍氏”的孤儿院里,那里也许有卡罗想要的真相,卡罗认为这是一条有价值的线索,但由于魔法部将英国,尤其是伦敦保护得像铁桶的缘故,她不能马上赶过去,更何况德国也有重要的事情做,所以她只能寄信去托英国的同党帮她寻找。
老实说,汤姆心里并没有底,因为他自己根本不能确信梅洛普是否有留下什么东西,汤姆会这么说的原因是,科尔太太已经不是那家孤儿院的院长了,卡罗他们要追踪这个人需要花费不小的功夫,此时波特夫妇想必也收到了他们邮寄的信件,发现他们失踪是迟早的事情,这两件事碰上应该能够形成闭环。
即使汤姆已经透露了可能的线索,他们对于卡罗来说依然有价值,万一遗物的开启需要血缘魔法呢?不过,卡罗不会再对他们掉以轻心了,在办事的时候,卡罗会带着他们一起离开,他们因此得知卡罗在做什么——她在帮助纳粹更好地完成对这个国家的统治。
随着公约撕毁,纳粹的行为一天比一天猖獗,哈利则一天比一天沉默,汤姆一方面心疼哈利,另一方面却期待社会的现状能给哈利带来他期望的转变,毕竟汤姆知道自己不是哈利想象中的好人,他害怕哈利在知道真相后离他远去。
一群党卫军很快便制服了慕尼黑犹太社区的一个著名成员。他们用狗鞭抽打他,拽掉他的鞋袜,接着他不得不在党卫军成员的陪同下光着脚走路回家......超过两百名来自德国共产党、社会民主党和巴伐利亚人民党的成员和犹太人被关押在褐宫的大礼堂,内政部长穿着袜子和睡衣站在那里,周围环绕着一群忍不住大笑的冲锋队和党卫军成员。接着,他们穿着大鞋,踩在那正在哭泣的内政部长的脚趾上,弄得他不得不在他们中间换着脚跳来跳去*。
纳粹广泛地运用了一种被称为保护性拘留的新恐怖工具,即可能是无限期、不受司法监管地将人监禁在新设立的集中营里,在那里,新政权真正的或假想的敌人受到了任意和无节制的恐吓。一处名为达豪的小镇的废弃工厂被改造成用于保护性拘留囚犯的几个最臭名昭著的早期集中营之一,当它的控制权被移交给党卫军后,党卫军立即开始进行狂欢一般的暴力行动。很多囚犯由于受到虐待和随机射杀而丧生。达豪这个令人恐惧的名字很快就成了一种强有力的威慑,人们所了解或假想的在集中营高墙之内所发生的事件的代名词*。
好在,他们的英国同学们早就被英国政府动用政治力量送走了,然而同情不分种族,哈利显然将同情分给了这些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这或许才是人类的正常反应,他不再愿意和卡罗说话了,在抗议无效后,他更加深刻地明白了自己的弱小,这让他很不甘心——在学校,他依赖汤姆帮他思考问题;在此刻,他不得不求于汤姆帮他讲解现实情况。
也就是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他才有时间去思考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他是哈利,毫无疑问,然而,自从和汤姆独自相处以来,他被改变太多。
哈利想起来,之前有一次他被关禁闭的理由,他看见达利拿树枝欺负野猫,他扑上去阻止了他。没吃过一顿饱饭的哈利自然打不过达利,但哈利并不后悔。
可是,他现在为什么会站在原地,看着党卫军肆意欺负普通人呢?
哈利想起了那根丝带,一直缠在脚踝,即使是逃亡也未曾取过下来,而现在,他有了把它解开的冲动。
这种冲动一直延续到晚上,哈利终于把它解下来,这根被泥泞染脏的丝带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上。
“你怎么了?”汤姆马上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从前享受的那些无时无刻的关注,在此刻让他十分烦躁,也许是因为汤姆对那些行为太过平静的反应吧,哪怕无法反抗过于悬殊的力量,也应该有一些起伏的思绪才对。哈利装作被打断发呆般迟钝地转回头,他对汤姆的眼神有了新的理解。
那是更危险的目光,这位名义上的哥哥一直有着很大的野心,他很爱自己,但他爱的方式让人不寒而栗。没有一个弟弟会害怕自己交朋友会被哥哥发现,更没有一个弟弟连系鞋带都需要哥哥代劳,在被卡罗绑走独自一人的那几天,他在百无聊赖中学会了绑鞋带,他发现这非常简单,并没有汤姆描述的那样困难。
“有点痒。”哈利随便找了个借口,对汤姆的爱和对被控制的排斥让他暂时不打算说任何事情,即使要说,也得在一切都结束之后,不过他们能逃出去吗?这会是他们生命中最后的时光吗?他紧紧地抱住汤姆,汤姆也紧紧回抱住他,像无际的大海里独存的两叶孤舟。
汤姆发现哈利的脚踝有点发红,可能被闷出疹子了,他找到一条干净的毛巾,打算去外面接一些水为哈利擦脚。
这座木屋年代已久,即使用过清洁术,也无法清理那些木头上突起的小刺,卡罗却直接靠在门板上抽烟,这种细长的香烟是麻瓜研制的新产品,气味比雪茄淡得多,淡蓝的烟雾缭绕,无端柔和了卡罗的冷漠。
“你并没有这么排斥麻瓜吧。”
卡罗的注意力从芦苇丛转移到这个聪慧异常的男孩身上,她漫不经心地吐出烟圈,烟圈中心是汤姆平静的脸。
见卡罗没有否认,汤姆继续说:“那为什么要帮格林德沃做事呢?”
卡罗转过脸去,没有理他,直到汤姆去溪边冲洗好毛巾,香烟的火焰烧到尽头,她才开口:“听起来你知道他在做什么。”
“格林德沃建立了巫粹党,他想让巫师成为麻瓜世界的君主——你们打算先帮纳粹统治世界,再通过控制纳粹达到最终目的。”
在这个信息不太流通的年代,汤姆能总结出来实属不易,况且,他是一个学习黑魔法的好苗子,汤姆知道的越多,就意味着他越和他们高度相关,得到了汤姆,哈利自然也跑不掉。这是卡罗在默默思量这些事情的利害后做出的考量。
“你也不喜欢杀人吧。你每次做完这些事情,都要去抽烟,既然如此,为什么又要做他身边专门杀人的助手呢?”
“我追随大人,是因为大人本身。”
卡罗认为自己既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不幸的是她从小被压抑在泯灭人性的家庭里,幸运的是她遇见了格林德沃,那个才华横溢个性鲜明意志坚定的男人,像把利剑,直直地将她前半生的混沌切开。恰好他的理念和家族的不谋而合,她才有机会被指派到他身边做事,在发现格林德沃身上的人性后,卡罗对他更加死心塌地,能为格林德沃做事,得到格林德沃的赞美,她由衷感到幸福。
所以,卡罗轻叹:“所有的幸福,都是由谎言和秘密构成的,这一点,等你长大就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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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取自《海德里希传》的片段内容。
*3:《名柯》里的经典台词。
*总之他们的感情像糖雕,看上去很精美华丽但实际上一折就碎,之前拼命装好学生的汤姆有点装不下去了(惨,他也不想的),哈利想把自己从这份控制里解开,但他找不到机会。这里要和把这篇文当甜文看的朋友say声sorry......如果一直甜下去,恐怕就不是伏哈了,他们之间的猜忌就像不断地将纸张折叠翻页,哪怕再怎么展平也很难回到原本的样子,soso为了让他们he本作者真是殚精竭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