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看不到我的那一面
让我们看看可爱的纳吉尼去哪里了——在那天晚上:
纳吉尼知道金百合公馆里所有的密道,黑夜,她顺着它们来到二楼最深处的房间,静静地蛰伏在角落,等待敌人最放松的那一刻。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整个学校再没有人像他一样有着半掉不掉的金色头发,他的啤酒肚突兀地挺立在床上,像一座小山包。
鼾声响起,纳吉尼嗤笑着这个无知的人类,瞧,这就是和她主人作对的下场。她毫不犹豫地长大嘴巴,用淬毒的尖牙狠狠咬向还在睡梦中的敌人,那个人痛苦地剧烈抽搐着,连大喊救命都无法做到。等到漆黑的毒素随着血液循环浮现在皮肤上后,纳吉尼才心情极好地离开,她打算去最近新发现的老鼠窝饱餐一顿。
可惜,纳吉尼低估了人类的求生意志,在她走后不久,他在死亡的恐惧下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打响了床头的救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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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站在浴缸前,手中拿着两件那晚沾上鲜血的衬衫,他将它们放在龙头下,溅起的水花落到他的脸上,他只是用麻木的双手无动于衷地搓揉着,直到味道散尽。
‘也许不是非得扔掉,往上倒杯咖啡会不会更好?管家不会说些什么的。’就在汤姆漫无边际地想着处理方式时,一个微弱的声音打断了他,他放下手中的衬衫,用挂在墙上的擦手巾抹干手上的水走出去,那是哈利在叫他。
哈利自那天晚上起就发了严重的高烧,大人们认为是惊吓过度导致的,汤姆被允许留下照顾他,于是他们接下来好几天,或者几周都不用去上课,直到哈利恢复为止。
‘或许这是一件好事。’汤姆的影子罩在昏迷的哈利身上随着光线摇晃,哈利正攥着被子,嘴里无意识地喊着汤姆的名字,似乎非常不安。
直到汤姆躺在哈利身边,抱着他,他才能逐渐平静下来。
哈利这几天精神不是很好,当他醒来时,会用小心翼翼的眼神看着汤姆,似受惊的小鹿,绿眼睛水汪汪的,汤姆走到哪里,哈利就看到哪里,像怕汤姆不要他。
“汤姆,你会不要我吗?”哈利用双腿讨好地蹭着汤姆,汤姆闭着眼睛,哈利以为汤姆对他厌烦了。
“我不会不要你的,哈利。”汤姆一遍遍地承诺,他不敢看哈利,怕自己“原谅”得太轻易,他在假装。
假如哈利拥有上帝视角,他绝不会向汤姆道歉。哈利猜对了很大一部分,这个看起来十分粗线条的孩子拥有着异常敏锐的直觉,如果汤姆让哈利知道他真的打算杀人并已经付诸行动,那么事情将会变得无法掌控。
现在的汤姆已经意识到哈利不是一只摆在精美橱柜里的可爱泰迪熊,即使绑了再多丝带也不会改变哈利会跑跳、会思考的事实。这让他汤姆极其不情愿地承认:哈利是一个人,他最好的朋友,他名义上的弟弟——而不是任他摆弄的玩偶。因此汤姆必须想办法向哈利隐藏自己真正的想法,只要他能一直和哈利在一起,他付出再多又有什么关系?
可惜哈利没有上帝视角,他反而认为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他背叛了他们之间的友谊,他擅自相信自己的假想以至于害汤姆如此难过,他是多么的糟糕,汤姆对他这么好,他却这么回报他!如果汤姆就此宣布要和他划清界限,哈利也不会感到丝毫的意外——因为纳吉尼回来了,她确实是在外面捕捉老鼠,所以没有碰上公馆里恐怖的驱蛇事件,汤姆没骗他。可是,一想到“绝交”这件事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哈利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对不起,汤姆,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请你不要离开我。”哈利颤抖着并在断断续续地忏悔,汤姆爱怜地抚摸他的脊背,感受那一段段骨节突出来的弧度。
‘也许哈利该吃多点。’汤姆想着一些别的事情。
这一次,汤姆没有为哈利的眼泪感到心痛,因为一旦心痛,就会心软,然后坦白,往最坏的方向去,汤姆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他任由哈利就这样哭着,就这样无意义地忏悔着,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擦掉哈利的眼泪。
哈利哭了一会就睡着了。汤姆从床上爬起来,却被一阵眩晕袭击,天花板和地板仿佛交换了位置,错位感让他恶心,也许他的胃受伤了,或者得了低血糖,但他并不在乎。他掐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现在他要换好衣服出门给哈利带晚餐。
原本一切都很顺利,除了在回来的路上遇到了那令人讨厌的辩论社学长,如果在平时,汤姆会乐意应和几句,但现在,他只想快点回到哈利身边。
“阿拉法特。” “佩弗利尔。”
他们互相打完招呼,阿拉法特却不愿意放他走。阿拉法特是辩论社三年级的学生,和他们同个学院。由于汤姆的出众表现,他被允许和三年级的学生一起参加社团活动,阿拉法特是他的组长。
“给你弟弟带饭吗?佩弗利尔。”阿拉法特注意到汤姆手上的饭盒,在汤姆点头后,阿拉法特似乎才想起来这件事,他象征性地安慰说,“愿上帝保佑你的弟弟早日康复。”
“谢谢。”汤姆简短地道谢,他打算走开,又被阿拉法特叫住,他尽量保持自己的礼貌,克制地问:“什么事?”
“你很优秀,但我为什么没有在社交舞会中见过你?”阿拉法特心急地暴露出他的真实目的,汤姆知道他在打听自己的家族背景。
“我的父母是旅行家,我从小到大都跟随他们在世界旅游。”汤姆面不改色地撒谎。
“但是,开学的时候有人看见你们和跳蚤一起来报道......呃不是跳蚤,是......”阿拉法特尴尬地想纠正说辞,却突然想不起什么来。
“跳蚤?”汤姆眯着眼睛思考,很快他便意识到这是谁的外号,“弗利蒙特?波特是我们在英国的监护人。”(英语中,Fleamont的开头Flea是跳蚤的意思)
“是的,你知道这是我们对他的爱称,他是一个出色的橄榄球员。”阿拉法特尴尬地解释,他不想与任何一方交恶,他打听到波特先生不仅是英国的爵士,还是医学会的成员,现在看来,佩弗利尔应该也是隐世的贵族,有着丰富的家产。“谢谢你为我解释,佩弗利尔,我的父亲最近成为一名下议员,我想我们可以在学校开展一段友谊。”
辩论社成员大部分由政界名流的子女组成,他们经常会对国际形势进行讨论并发表自己的见解,有时候,他们的发言幼稚得可笑,而且还喜欢模仿大人说话。但阿拉法特还能让人接受,起码他们不会像某个人整天大声宣扬说自己是主教的儿子,不过那个蠢货最近似乎消停了一点。
“我的荣幸。”汤姆颔首。他们此时正经过一段长廊,晚餐时间这里几乎没有学生来往,这里除了他们不加掩饰的讲话声,还有悲惨的尖叫声。
‘尖叫声?’汤姆侧头,看见长廊外的草地上,萨沙•布伦南正像狗一样在地上爬,几个人围着他,有一个人用长鞭打着他裸露在校服裤外面的腿,他不合身的裤子包裹不住多少皮肤,他大半截腿上都是红色的鞭痕。
“快爬呀,小狗。”霸凌者们嬉笑着,有人跳上布伦南的背,将他压在地上。
汤姆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仿佛他们只是在进行一场普通的嬉闹。
他听见阿拉法特笑着说:“这是他应得的,谁让他不肯退学呢?仅仅只是为了几盆植物?哈?佩弗利尔,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没有看法。”汤姆诚实地回答,他不想在这类事件中扮演任何角色,除非哈利受到伤害。他本来就厌恶麻瓜,麻瓜都是一群欺软怕硬的莽夫,哪怕在这所贵族的学校,他们的本质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区别只在于这里的人是穿着华贵衣服的莽夫而已。
“你是中立者。”阿拉法特随意下着定论,显然他只是随便问问,不过他又想到什么,提起了最近的一件事:“有高年级的人很生气,因为他们在惩戒布伦南的时候,有小鬼搬出汉森院长的名头吓唬他们,可能是一个女生,他们猜测是我们金百合学院的。”
“嗯哼。”汤姆漠不关心地回应,他想起了那个混乱的夜晚,假如哈利现在跟着他一起路过这里,他想哈利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好在最近哈利生病了,不用让汤姆面对这种难题。
阿尔法特和他在一个岔路口告别,老实说,汤姆真的很想把他赶走,他紧紧地抓着餐盒,忍受着一阵又一阵的眩晕,加快脚步回到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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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看到的那一幕简直让汤姆心碎,哈利跌在地上挣扎地想要站起来,但可能是太虚弱了,他总是失败。汤姆急忙地丢下餐盒上前抱起倒在地上的哈利,将他扶到床上。
“你丢下我了,我等你等了很久。”汤姆低头看到哈利的眼睛已经哭肿了,绿色从清澈的绿变成了浑浊的深绿,眼眶红红的,鼻子也红红的,嘴巴也红红的。
汤姆给哈利擦着眼泪:“我没有丢下你,哈利,我在为你将晚餐带回来,你需要吃饭。”
“你明明可以等我醒来再一起去。”哈利开始不讲道理。
汤姆深吸一口气:“哈利,你走不了路,你太虚弱了,风一吹你就会倒。”
哈利沉默了一会,正当汤姆准备去拾起刚才随意放在地上的餐盒时,哈利像是自我反省般开口:“汤姆,对不起,我意识到我总在麻烦你,以后我不会这样做了,我会自己梳头、打领带、穿鞋,别人都是能自己做的,隔壁的双胞胎都不会像我们——”
汤姆暴躁地打断他的反省:“可是你不会梳头、打领带,穿鞋。”
“我可以学,我可以去背那本讲礼仪的书——”
这些言论让汤姆忍不住升高他的音调,他的脑袋实在太沉了,他不想听这些,“你不需要学这些,哈利,这些我都可以为你做。”
“汤姆,你不需要勉强自己——”
“我喜欢为你做这些事,我喜欢触碰你的头发,喜欢凑近看你的眼睛你的鼻子,喜欢……喜欢绑鞋带?好吧该死的。”汤姆忍不住放弃形象躺倒在床上,这个动作让他的脑袋更加迷糊了,在这句话之后,他喃喃着,“我们之间仅仅只是发生了一个误会,现在误会解开了,我们马上就会回到从前。”
“马上?”哈利强调了这个词。
“是的,马上。我不想看到你哭,我只想看到你笑,你不能怀疑我,怀疑我就是否认我对你的爱,我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哈利,你一定要确信这一点。”汤姆用一只手放在额头上挡住眼睛,他几乎是筋疲力尽地将这些话说出来,语无伦次地。
哈利靠在床头,眯着眼睛俯视着汤姆,在逐渐暗下去的日光中,在没来得及开灯的房间里,他狡猾地说:“那你要说给我听,就像以前你会说的那样。”
“什么?”汤姆的脑子像一团浆糊。
“在你扮演大魔王的时候——”哈利提示。
那是他们最美好的记忆之一,汤姆早就在脑海中咀嚼过无数遍,即使他现在十分难受,却依然能轻松地把它从回忆里面捞起来:“你愿意和我做一辈子最好的朋友吗?”然后,他轻轻地自言自语:“我愿意。”
哈利甜蜜地笑了,他也躺下去,躺在汤姆身边,他抱着汤姆,像纳吉尼一样喊着“汤米”、“汤米”。
汤姆感觉自己像艘小船在大海中漂浮,睡意像浪花般涌来,可‘哈利没吃饭’这件事还挂在他的天空里,于是他勉强自己发出声音叮嘱哈利:“记得吃饭,哈利,你还要吃药。”
“我会的。”哈利仍挽着汤姆的手臂,他看起来心情很好,甚至在哼圣歌。
在感受到哈利变好的心情后,汤姆的心情也跟着舒缓起来,他努力地辨识着哈利的调调,然后也跟着一起哼哼,当他的声音终于能和哈利的声音交缠在一起时,他才满足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