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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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节保护神奇生物课后,凯瑟琳故意拖拖拉拉,一直等到最后才走。希斯克利夫赶着上下一堂课,朝她扬了扬眉毛。凯瑟琳说:“不……你先走。”
她忸忸怩怩蹭到格拉普兰教授身后,那个严厉、强硬的女人正抓了一把像是糙米一样的东西撒给那些枯枝般的动物,它们立刻扑上去吃了起来。凯瑟琳两只手背在身后,一下一下地踮着脚尖,她先是轻声咳了咳,清了清嗓子,然后打算发出一些响动,来引起格拉普兰教授的注意:“呃,格拉普兰教授?”
好在她在保护神奇生物课上的表现优异,格拉普兰教授记住了她的名字:“恩肖?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已经下课了。”
凯瑟琳两只手绞在一起,一会儿看看天空,一会儿看看大地。她看到格拉普兰教授突出的下巴上方的薄嘴唇越抿越紧,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快要根根竖起。在这个强硬的教授眉毛扬得更高之前,她只好忙说出自己的真实来意:“教授,我想请问你——能不能——就是……把夜骐给我骑一下。”她心虚地落下尾音,装作很忙的样子吹着口哨,实际根本不敢看格拉普兰教授。
“不行!”格拉普兰教授一口否决,“夜骐是被魔法部列为✕✕✕✕的危险动物,不适合出现在五年级的课堂上。就算是那些七年级的学生,我也要让他们在我的严密监视下骑上夜骐。而且,你怎么会想着骑这种东西?”她十分严厉地说,但看向凯瑟琳的目光多了一丝同情,“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能看到夜骐的人着实不多。我记得只有——”
“真正见过死亡的人才能看见夜骐。”凯瑟琳喃喃说。
“完全正确,格兰芬多加五分。”格拉普兰教授粗声说,作为安慰,她拍了拍凯瑟琳的背,“走吧,孩子,你要赶不上下一堂课了。”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格拉普兰教授只是暂时的代课老师,海格回来之后,凯瑟琳抽空拜访了他的小屋,流露出对所有这些野性难驯的神奇动物的喜欢——
他们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凯瑟琳给他看她最珍爱的收藏:鸟类羽毛。火鸡的,野鸭的,鸽子的,赤松鸡的,白尾鹞的,雄雷鸟的……还有她最喜欢的,田凫的。海格很少能遇到这样一个知己,他滔滔不绝地讲述起三头犬路威,挪威脊背龙诺伯,八眼巨蛛阿拉戈克,鹰头马身有翼兽巴克比克……说到这里,他急忙刹住了话头,黑豆似的小眼睛里流露出紧张。但凯瑟琳好像没有在意,她轻声逗弄着趴在地上的牙牙。牙牙不抗拒她的抚摸,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贪涎淌得更欢快了。凯瑟琳表示只要有机会,她很愿意跟海格一起进入禁林,看看他的神奇动物朋友们。这话当然是假的,她并不乐意看一头丑陋的巨蜘蛛。
但为了让海格同意,她还是这么说了。
最后,大茶缸里的茶都凉了,也不见海格喝它们。他只是一味地擦着泪水,非常大声地擤着鼻子,说自己好久没看见像他一样热爱动物的人了。他给了凯瑟琳一桶生野牛肉,叮嘱她一定要小心:“你的身板儿就像赫敏那么小……她虽然不说,但我心里其实知道,他们对这些动物从来、从来不像你一样感兴趣!”海格哭得更凶了,眼泪从他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流了下来。
凯瑟琳很同情他,想拍拍他的背以表示安慰,却只能拍了拍他垃圾桶盖似的大手。
海格带她穿过雪地,走进黑乎乎的林子。这儿的树叶很密,黄昏的紫罗兰色一点都不能从林间渗透下来。海格放下那桶生野牛肉,转过身,摇摇脑袋甩开挡在脸上的头发,发出一种古怪的、尖厉的叫声。声音在幽暗的林子里回响,像是巨鸟的鸣叫。
凯瑟琳侧耳细听了一会儿,两棵粗虬紫杉之间的暗处好似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不多时,一对发亮的白眼珠在那边渐渐变大,随后是火龙一样的脸、颈子、骨骼毕露的身体,一匹巨大的、长着翅膀的黑马从黑暗中显现出来。海格鼓励凯瑟琳给它扔块带血的生牛肉,凯瑟琳也这么做了,并且丝毫不害怕。它朝凯瑟琳看了几秒钟,甩了甩长长的黑尾巴,然后低下头开始用尖牙撕咬牛肉。
待夜骐吃完了肉,海格说她可以骑上它了,凯瑟琳用手紧紧揪住离她最近的那匹夜骐的鬃毛,把脚踏在旁边的一个树桩上,轻快地爬上了缎子般光滑的马背。夜骐没有反抗,只是扭过脑袋,露出牙齿,想要去舔凯瑟琳的手指。凯瑟琳思考了一会儿,把手指递给它,任由那匹飞马将她手上生牛肉的血迹舔舐殆尽。皱着的眉头松开,她拍了拍飞马的头颅,高兴地说:“原来你是被血腥味吸引的。”
夜骐不会说话,但凯瑟琳看到它像马似的眨了眨眼睛。
“走吧,我们就在这儿飞一会儿,别太远了,海格会担心的。”有那么一会儿,凯瑟琳的夜骐没有一点动作,接着它的翅膀忽地向两边伸开,动作太突然了,凯瑟琳差点从它的背上摔下去。夜骐慢慢伏下身子,又猛地向上冲去,速度之快,角度之陡,凯瑟琳不得不把腿和胳膊紧紧地箍在它身上,以免自己滑向它瘦骨嶙峋的臀部。凯瑟琳把脸贴在夜骐丝缎般的鬃毛上,她们冲出禁林的树梢,飞进了血红色的残阳。
夜骐闪电般掠过城堡上空,宽大的翅膀几乎没有扇动。清凉的气流拍打着凯瑟琳的脸,在呼呼的风中,凯瑟琳张开胳臂,像呼啸山庄前倾斜的枞树、那一排瘦削的荆棘一样,朝着一个方向伸展枝条,向太阳乞讨温暖。她大声地呼喊着,纵情恣意地尖叫、呐喊,忘记了所有封建教条,忘掉了所有对女孩的规训。
那些说她不能骑飞马,不能打魁地奇,要安定,要文静的话在风中碾成了碎片。
“见鬼去吧,亨德利!”她被烈风吹出了眼泪,微微眯着眼睛却仍在肆意地大笑。
自由,自由!她要自由!
而飞行往往是最接近自由的瞬间。
她们飞过了霍格沃茨场地上空,飞过了霍格莫德村。凯瑟琳看见了下面起伏的山峦和溪谷。日光渐渐暗淡,她适时对夜骐说:“好了亲爱的,减速准备下降吧,别飞太远了。”
这和她跑过那荒原,却总会在吃晚饭前回到家一个道理。过度的自由会招致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的不自由。所以她像个舔糖棒的孩子,总是不把一颗糖球完全吮完,而是每次舔一点。
双脚落在大地,熟练地从夜骐背上滑下来的时候,夜幕降临了。天空变成了一种柔和的黛紫色,点缀着一些银色的小星星。她感谢海格下午的招待,感谢他让她体验了一把骑夜骐的快感,然后谢绝了海格要送她回城堡的邀请,步履轻快,朝着城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