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蜘蛛尾巷的客人
曲曲折折的河水穿街而过,夏日傍晚,河面上升腾起浑浊的雾气,河道边杂草丛生。高个子老者沿着河道一路向下走,长长的、银白色的头发和胡子飘在身后,哼着小曲,看起来并没有被泛着腥味的河水坏了心情。
老者一身设计考究的西装衬衫,和这个贫民窟一样的地方格格不入,却像对这个鬼地方颇为熟悉,熟门熟路拐进卵石巷,直奔巷子尽头最后一栋砖房。他敲敲门,脸上挂着在这里很少见的明媚微笑。
“早上好,西弗勒斯,最近好吗?”
开门的男子没答话,侧身让老人进房间,他长长的鹰钩鼻子和薄嘴唇崩得紧紧的,好像带着莫大的怒气。不等老人落座,劈头盖脸地问:“是你让波特接受采访的?”
桌上摊开的《预言家日报》解释了他怒气的来源——头版正中央印着瞎子也能看清的大标题——《西弗勒斯·斯内普:食死徒面具背后的英雄》。
坐在扶手椅上的邓布利多被逗笑了,“哦不,西弗勒斯,我没有。但你可以想象得到,有多少人追着我们的救世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总不能干涉哈利讲什么吧?”
他眼角余光瞥到文章的小标题(“他爱了我母亲一辈子”),拼命忍住不让自己失礼地笑出声,看到面如死灰的西弗勒斯又不免感到同情,好言安抚:“哈利讲出这些故事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活下来了,他只是尽自己最大努力怀念你,让人们知道你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相信,如果他知道你还活着,一定会和你商量哪些该讲、哪些不该讲。”
斯内普从鼻子里哼一声,“我很怀疑,以波特向来自大、爱出风头的性格……”
“事到如今,你还这么认为吗?”邓布利多笑着打断他,“西弗勒斯,你是在嘴硬,你让自己假装还讨厌哈利,其实心里早就不这样想了。”
“哈利还说,过段时间要来看看你——当然是和格兰杰小姐还有韦斯莱先生一起,纳威·隆巴顿和其他几个年轻人或许也要来。西弗勒斯,做好家里被堆满礼物的准备吧。”
斯内普不置可否地摇摇头,没有回应邓布利多笑眯眯的目光。半晌,一挥魔杖,凭空出现一瓶香槟,自动倒满了两只玻璃酒杯。
他递给邓布利多一杯,低声问:“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以为福克斯随着你死去就消失了,为什么又突然出现了?”
“福克斯?”
“是的。我以为我已经死了,突然又恢复了意识。”斯内普闭上眼睛回忆当时的情景,手指敲打酒杯,“福克斯出现在我身边,眼泪落在我脖子上,然后伤口就愈合了。”
“西弗勒斯,关于这件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多太多。我彻底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在猪头酒吧的床上躺了三天了。”邓布利多高高兴兴地说。 “但我至少可以告诉你一点,那不是福克斯。福克斯在我重新醒来几小时之后才涅槃重生,以幼鸟的形态出现在我的办公室——抱歉,称它为‘你的办公室’可能更妥当——然后被米勒娃发现了。”
“事实上,那是我弟弟,阿不福思的凤凰。”
斯内普目视前方没有反应,但敲打酒杯的手指不知不觉停止了。
“或许你听说过,邓布利多家族成员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召唤凤凰。阿不福思此前从未展示过这种能力,但他的凤凰异乎寻常得强大,救回了那场大战中在霍格沃茨牺牲的所有凤凰社成员,甚至还包括在坟墓里沉睡一年的我。想想吧,已经离开尘世一年,有一天突然又醒来……”邓布利多抬起一根手指,想要描述那个场景有多么神秘而梦幻。
“这似乎不在当前魔法理论可以解释的范畴。”斯内普皱着眉头说。
“据我所知也不在。但我相信霍格沃茨现在和未来那么多聪明的头脑中,会有人有兴趣继续拓展魔法的边界。所幸,”邓布利多朝斯内普举杯示意,“你和我都拥有了更多的时间。”
斯内普呷一口酒,看邓布利多冲他挑一挑眉,“说到这……”
“你还想找我回去任教?”
“当然,西弗,当然。”邓布利多好像很满意他这么快就领悟到了自己的意图。“魔药学和黑魔法防御术,想教什么你先挑。当然,我个人希望你选择黑魔法防御术,因为斯拉格霍恩教授经过这两年的时光,似乎对霍格沃茨产生了更加深厚的感情,我不太想让他在本应庆祝胜利的狂欢中因为被解雇而伤心难过……这可是你曾向我请求无数次的职位,希望你还没有对它感到厌倦。”
斯内普冷笑一声,“这个位置现在还是找不到人么?”
“哦,我不得不说是这样的。很多人不相信这个职位上所谓的诅咒已经消散——当然,鉴于伏地魔已经死了,我对此有十足的信心。”邓布利多点点头,神情严肃起来,“另外,经过这么大的动荡,几乎整个巫师界都赞同我们需要更高标准的黑魔法防御教育,不仅教孩子们怎么保护自己,也教会孩子们怎么面对未知、恐惧和诱惑。能做到这一点的,西弗,你是最好的人选。”
杯中香槟微微晃动着,厚重的窗帘被风吹起一角,在室内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房子主人因为某种原因,选择在炎热的夏日也紧闭窗帘。
“那如果我不愿意呢?邓布利多,我——”斯内普垂下头,黑发垂在脸边,像是在斟酌措辞。
“——很累了。”
没想到邓布利多高兴地一拍手,“那正好!我还物色了另一个人选,可以帮你分担教师的职责。”
“那你不如直接让他来教。”斯内普干脆利落地说。
“哦不,西弗勒斯,等你见到她就会发现,她完全教不了防御理论。我的计划是你来教课,她负责学生们的实践训练。”
“这么说……你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么确信我会同意你的安排?”斯内普扬起两道漆黑的眉毛,“如果,我对自己后半生的规划就是找一个僻静、无人打扰的地方安度晚年呢?”
“请原谅我,西弗勒斯,我希望你口中的‘安度晚年’指的不是关在这个黑暗的房子里不出门。”邓布利多抬手指了指灰扑扑的墙壁、昏暗的房顶和深处更加黑暗的房间。
“既然邓布利多校长不再派给我赌上性命的危险任务,”斯内普扬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我以何种方式度过余生又有什么关系呢?”
邓布利多喝干杯中的香槟,叹口气,“如果你执意这么想,我当然不能强迫你。那么,至少陪我一同见一下新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师好吗?就当是前辈给继任者进行面试……”
“没有反对,我就当你是同意了。”邓布利多情绪又高昂起来,起身告辞,“谢谢你,西弗,我们这周日见。”
斯内普沉默地看着邓布利多银白的胡子飘出门,挥动魔杖让对面的酒杯消失了,给自己又重新续满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