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Lamb/羊羔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哈利要了一杯蜂蜜酒,坐到猪头酒吧后厨整理思绪。
小山羊蹦蹦跳跳地来到他腿边,它先是蹭了蹭他的腿,在没有得到呵止后美滋滋地咀嚼起客人的袍子。哈利回神后立刻伸手抢救他的衣服:“嘿!”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皱巴巴、湿漉漉的衣角,对比上次罗恩被咬出洞的长袍已经足够幸运,抬手拍拍小山羊的脑袋:“坏家伙。”
坏家伙无辜地歪歪头,转头蹦蹦跳跳地去吧台找阿不福思。
对哈利他们来说这大概是猪头酒吧唯一的缺点,尽管老板慷慨提供后厨让他们休息,但他饲养了一只可爱又可恨的小恶魔。
哈利又坐了几分钟,慢慢把酒喝完,打算回学校了,他决定明天就和他们说马尔福的事情。给自己施了混淆咒,哈利起身去还酒杯。
猪头酒吧和之前大不相同了,开学后这里挤满了年轻的霍格沃兹学生,他们叽叽喳喳地攻陷了这里,毫不在意那些古怪的巫师。阿不福思冲他们抱怨:“学生们不该来这儿!他们应该去罗斯默塔那!他们影响了我老顾客的交易,有些已经不来了。”纳威宽慰他:“呃……大概是因为他们喜欢你。”赫敏建议:“也许你可以考虑换个客户群体。”最后他端着杯子嘟嘟囔囔地走远了,哈利觉得他不是真的讨厌学生们,只是担心阿利安娜被吓到,但她很喜欢他们,她总是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些和自己一样大的年轻人在酒吧里嬉戏欢笑。
哈利一眼看到吧台边金妮正和迪安聊天,刚想凑上去打个招呼,就注意到他们旁边西莫在和贾斯汀接吻,他急忙放下杯子就走。
对了,开学第一天西莫就说自己是同性恋……哈利受到了冲击,两个男人接吻,两个男人……他想象自己和罗恩接吻,立刻感到胃在翻涌,打消了这个念头。他又回忆西莫刚刚迷离的神态,他的钻石耳钉在酒吧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令人炫目的光芒,哈利唯一的想法是马尔福戴上那副耳钉一定很合适。看来自己和罗恩一样都是直的。
一只猫头鹰悄无声息地落在树枝上,它黄澄澄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下一秒,他的身体就消失了,猫头鹰逆时针扭头270°,现在半空中男人的头也不见了。
哈利隔着隐形衣目送它远去,不知道法尔克现在在哪。夜已深,但格兰分多七年级学生基本都不在寝室,周日晚上的夜不归宿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新传统”,哈利想麦格应该也知道,不过是对这帮七年级学生难得的纵容。他们中大部分人现在正享受甜蜜的夜晚,比如罗恩和赫敏;个别人,比如哈利,只是单纯不想浪费夜不归宿的机会——虽然对他来说这样的机会每天都有。
九月末树叶色彩丰富,但还没到从枝头坠落的时候,夜间淡淡的雾气让脚下的泥土有些湿润,哈利踩在上面,每一步都被坚实柔软的大地稳稳接住,一片寂静里只有布料与草丛相擦发出轻微的细碎声。穿过小树林,拨开枝叶,他看到月光下的黑湖,开始沿着湖岸漫步。它不像白天那样黑黝黝的,漫天星光与月光都被揉碎进这片湖水,微风吹过湖面的时候,光点就化身为涟漪里跃动的小银鱼。哈利抬头,即便他的天文学只得了A,他也一眼就能找到小天狼星所在的大犬座。他似乎又看到那条大黑狗在冲自己摇尾巴,起风了,哈利闭上眼,额前碎发被吹起,伤疤被温柔地抚摸,他在风中听见大狗幽幽的呜咽声。
不……
不是错觉,哈利睁开眼,风走远了,呜咽声没有消失。他侧耳听了一会儿,有人正压抑地哭泣,声音破碎又熟悉。他眯起眼睛,前方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哈利犹豫自己要不要转身离开,还是……白天有时在校园某处遇到流泪的同学,大家默契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有关战争的安慰是无力的,人们需要哭泣来宣泄悲伤。可他不想原路返回,今晚他计划沿着黑湖走一圈,现在才走完一小段。可能是里切,我可以绕过他,假装没有看见,哈利想。酒精上头的他此刻异常执着于完成黑湖计划,他缓缓吐气,决定贴近左侧小树林走完这段路。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对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哈利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Mum……”
他的心狠狠一抽,太近了,他已经到达对方斜后方几米远的位置,这样的距离让哈利完全认出了对方的声音。
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感觉自己再次回到了六年级的盥洗室。
男人幼童一般不断小声呼唤母亲,声音里充斥着眷恋与悲伤。哈利没有忍住,他看向他,震惊代替了怜悯。哈利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抓紧隐形衣快步上前,在离对方还差两三步的时候又停住:月光在铂金色的头发上缓缓流动,长发拢至身前,露出光洁白皙的后脖,他身穿一条吊带黑裙,背对着哈利坐在湖边一块石头上抽泣,左肩带因为抽泣时的抖动从肩头滑落,裙子在月光下泛着丝绸的光泽。
德拉科·马尔福穿裙子?!
难道,那天晚上他斗篷里也?!
震惊缓缓蜕去,哈利机械地转动大脑,德拉科为什么穿裙子?化妆、留长发、涂指甲油、戴耳饰、穿高跟鞋……穿裙子,穿裙子!哈利观察了许多男生的装扮,但他们没有一个会穿裙子。男生……穿裙子!他惊恐地后退,和德拉科拉开距离,难道他想做女人?不不不,不会的……一定不是这样!他的目光无法从德拉科身上移开,也许是过分瘦削的关系,肌肉线条并不明显,因而男人套着裙子并不显得怪异,反而……很漂亮,光看背影便知道这是个漂亮的家伙。德拉科·马尔福有一副好皮囊,哈利在注意到对方的黑珍珠耳饰后意识到这一点,但直至此刻才愿意承认过去因厌恶而忽视的东西。现在,穿上裙子的他更好看了,穿裙子也是为了让自己心情变好吗?可德拉科哭得很厉害,他比白天的时候脆弱,绝望,无助。他在想妈妈,哈利静静地望着他的背影,原来你在这,你把自己藏进夜晚的裙子里。
他该离开了。
他已经知道了德拉科的秘密,他可以走了。
他没有动。
哈利第一次,想做点什么安慰他,这个和自己一样失去妈妈的孩子。但他可以做什么?他不可以出声,他不可以靠近他,他不能让德拉科发现自己在这。就算他能说话,他又能说什么?
有关战争的安慰是无力的。
也许德拉科最需要的是不被人看到,不被打扰。
哈利握紧魔杖,他想起罗恩和赫敏,想起泰迪和安多米达,想起格兰杰夫妇,想起今天下午的德拉科……
Expecto Patronum.
银色的雾气丝丝缕缕从魔杖顶端冒出,结成一团朝他飘去……
成功了。
战争结束后,哈利再也没能召唤出他的守护神牡鹿,最多就是这样,并不成型的一团雾气,看不出是什么动物。但当下,一团雾气刚刚好。
德拉科惊慌地向后倒去,左手撑地稳住身形。他看着这团漂浮的、明亮的银色雾气,哆嗦着站起左右张望。在守护神的光芒下,哈利看清他苍白的脸布满泪痕,通红的眼睛下挂着黑眼圈,没有血色的嘴唇颤抖着:“谁?出来!”
“我看到你了!出来!”
哈利默不作声,捏住隐形衣。
“波特,是不是你!我知道你有隐形衣,滚出来!”
他一动不动。
周围寂静无声,德拉科不再开口,没有得到回应的他望向漂浮的银色团子,颓然跌坐在地,泪珠再次滚落。守护神贴近他的脸颊,安静地蹭了蹭,传递自己的温暖,一点点消散在空中。
哈利悄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