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Chapter 4
父女俩非常同步地面对着唯一一张床沉默了一小会,只不过西弗勒斯想的是怎么睡,而格温想的是怎么说服他一起睡。整个卧室能度过这个夜晚的只有这张床,西弗勒斯开始后悔扔掉了斯拉格霍恩安置的沙发了。
少女打破了尴尬,格温吸了吸鼻子,她的鼻尖通红,隐约能看出刚刚哭过。
“我……我可以出去睡椅子的……只是有点怕……没关系的。”
那猩红的字突然闯进黑衣男人脑海,侮辱性的话语和学生时代的谩骂重合,他想起无数个蜷缩在阴冷床边的不眠夜,少年的梦魇像流下的红色黏液挥之不去。
她看见身旁人别扭地移开脸,抱着胸假装若无其事,“With me.”
“什么?”
“假设我从来没有给你养成过说话需要重复的习惯,Gwendoline,我希望你不要再犯这种低级程度堪比弗洛伯毛虫的错误,下一次我会直接把你扔到禁林和八眼毒蛛搏斗到真正能集中注意力的时候。”
魔药教授脱下外袍搭到衣架上,把还有些迷茫的女孩赶到洗漱间。格温看着他的背,莫名咽了一下口水。
“如果你出来的时候还没穿好睡衣,我也会那么做。”
他们侧躺在床的两边,两个人躺的比被施了通通石化还笔直。分不清是谁的心跳声充斥在卧室,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本该为彼此悸动。格温德林是先败阵的那个——她的精力都耗费在刚刚的表演上——睡着后一个翻身便滚到了床中间,少女揽上他的腰,她的发织在纯黑的床单里,很快便和另外一缕黑发融在一起了。
西弗勒斯被生物钟唤醒,被子下滑地太过严重,只堪堪盖住他的脚,而格温德林的睡裙也不老实地向上移动了相当幅度,他只扫一眼便看见那抹粉色。
洗漱完毕魔药教授还是耳根通红,满屋子尴尬气氛叫醒了什么也不知道的始作俑者,格温揉了揉蓬乱的头发,实在不明白她的父亲为什么一大早眉头就皱到可以夹死苍蝇的地步,转念又开始为复活节假期欢呼了。
说起来她其实对复活节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享受能和父亲单独度过假期且不用应付那群麻烦。格温从不指望什么出行旅游,她是西弗勒斯的女儿,注定要在可科沃斯度过所有假日,她的伙伴该是书籍,是一遍又一遍的魔法练习,是熬制魔药(毕竟能赚一笔外快),或许烹饪便是她最热衷的消遣。
格温德林习惯在假期中拒绝一切信件来往,校园内的社交已经足够消耗她的精力了,所以她在阁楼窗口看到那只颤颤巍巍的猫头鹰的时候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女孩接过信件,给那只猫头鹰一些水和食物便走下了阁楼。等她站在客厅的时候她已经看完了那封信,黑着脸塞进了西弗勒斯的手里。
那封文风令她现在想起来还会浑身鸡皮疙瘩的信是哈里森写给西弗勒斯的,信里“声泪俱下”地解释那天的所作所为不是她并隐晦地表达了一下她的崇敬之情。她暂且不谈其他的,那个蠢货居然只在收件人那里填了一个孤零零的“Snape”,所以它顺理成章地到了格温的手里。
“究竟是什么样的巫师才能生出这种蠢货啊。”
从某些方面来说Harrison和Gwendoline是相同的,那份无关性格的孤勇是懵懂少女的独有物,可格温是优柔寡断的,她习惯于否定自己,习惯将感情藏起来。她做不了向日葵,所以她是沼泽里被鳄鱼守护的鬼兰,是废弃的空箱子,是无望的爱。
她不在乎西弗勒斯怎么处理那封信,因为她的心里早就有答案了。那是他的自由,但格温胜券在握,她说,我拿我的七年赌,赌他不会回信。
羊皮信纸被火焰熊熊烧了个干净,书页翻动也会引起灰烬飘扬,清理一新过后只剩玫瑰香水盛开在火舌里。
她赢了。
少女转头扎进厨房,把锅铲碗盆碰撞的声音谱成歌,煎到微焦的香肠枕着盘子,奶油蛤蜊汤咕嘟咕嘟冒着小泡,烤好的面包散发出黄油的香气。西弗勒斯坐在沙发上盯着女孩忙碌的身影,许久没翻动一页。夕阳恰到好处的洒进来,没人想得到在蜘蛛尾巷两个巫师活得比麻瓜更有烟火气。
事实上连西弗勒斯也没想到,在他过去的二十八年里鲜少有过的温馨又重新充盈他的生命。他一直把这个单词当做生僻词,毕竟对于他来说“温馨”的出现比卢修斯马尔福不是个混球的可能性还要小。
“Dinner‘s ready——’”
他们围在木桌前,三文鱼还在冒着热气,红酒顺着杯壁流入西弗勒斯的喉管,酸涩后是醇香的回甘。而被禁止饮酒的女孩抗议般举起勺子,一大口烩饭让格温幸福到眯眼。
斯内普家的餐桌相对是安静的,格温德林偶尔会提起一些小事,像是家里缺了什么生活用品之类的,但少女皱起的眉说明今天的话题可不是采购。她愤愤地戳着盘子里的小番茄,“假期之后就是天体舞会了,好烦。”
西弗勒斯挑着眉表示自己在听,天体舞会是他学生时代最头痛的活动,没有之一。那种尴尬,孤独,坐立不安的感觉是心中难以拔除的刺,劫道组的嘲讽将那根刺深深钉进他的心脏深处。
“我不想去,不想跳舞,更不想社交,舞会只会浪费精力。”
“教授也会参加。”
年轻男人没继续说下去,他看见女孩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连进食速度都快了几分,格温眨了眨眼睛,西弗勒斯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把拒绝的话和红酒一起咽进去。
他在渴望着什么,而她又在渴望着什么呢?
他们心知肚明。
少女哼着歌清洗盘子,其实用魔法就可以搞定,但不亲手做Gwendoline总觉得怪怪的,在这点上她不止不信任魔法,也不信任麻瓜的洗碗机。
她身后的气息突然变了,凛冽的白檀从背后包裹而来,随后一只手从她的肩膀上方略过,开始清洗仅剩的杯子。父女间这种姿势没什么,但格温德林不一样,她用爱慕者的眼光看自己,少女心中埋藏起的悸动突破沉寂的土,让体温维持在适宜费洛蒙不断分泌的程度。
他们都默契地沉默着,事实上早就被气氛熏红了耳根,一边心跳一边斥责自己的非分之想。
他们是同类人。
格温提着裙摆匆匆跑向宴会厅,发誓只是稍微打扮了一下就快要迟到。她很少出席什么重要场合,不太习惯高跟鞋,更别说穿着它们跑步,为了保持平稳只顾着注意脚下的少女果不其然踉跄着撞上前方。
现在轮到Lynn Roiser感谢梅林了,听到脚步声碰巧回头的少年稳稳接住了差点和地面亲密接触的格温,熟悉的香气唤醒他在那个夏日的记忆,却又被面前人惊的说不出话,连刚被身前人拒绝了三次舞会邀请的事情都抛在脑后。
纯黑高跟鞋踏出,酒红色缎面鱼尾裙恰到好处,将青涩的曲线勾勒到淋漓尽致,吊带下的锁骨随着呼吸愈发深邃,珍珠项链的光泽不及她水润的唇,纤长的手臂抓住他的肩膀,留下的温度穿透西装面料,金棕卷发随意地散开,衬得脖颈更加白皙。
女孩难得没有表现出什么不耐烦的表情,只是微笑了一下表达谢意就离开,留下罗西尔在原地注视着随着动作摇晃的裙摆。
摇曳生辉。
发怔的少年甩甩脑袋,压抑下心底的躁动,也向礼堂走去。
她会和谁跳一曲Flamenco?她的手会搭在谁的肩上,是沙菲克,埃弗里,还是伯斯德?罗西尔手中的那杯蜂蜜酒几乎被他饮尽,却还没找到那抹红色的身影在第一支舞结束后到底在哪。她今天实在太漂亮,每踏一步都有蝴蝶围绕在身边,一入场便成为了焦点,身边却没有舞伴,每个蠢蠢欲动的男孩都在等待邀请她的机会,甚至无视目光如炬的斯内普。他巡视着四周,对上了因为被抢风头牙齿几乎要咬碎的贾斯汀娜,嘲讽地向她举杯,将液体一饮而尽,得到了对方气急败坏地跺脚。
夜曲戛然而止,他的月亮悄悄溜出礼堂躲进空教室里,而教授中同样有人起身离开。
罗西尔的玫瑰枯萎在黑湖,他亲眼看着心中的少女奔赴他人怀抱。
他躲在隐蔽处,能看见裸露在空气中极其漂亮的蝴蝶骨,能听得到格温的笑声,能听到她在羞涩地问父亲裙子漂不漂亮,但那不是他的,他是肖想珍宝的窃贼,是见不得光的偷窥者,那份仅有的温柔从未属于过他。
格温德林面对父亲时便将她最明艳那一面展示出来,像是雀跃的知更鸟,扑进斯内普的怀里。昏黄火光映在她如海般的瞳孔,晨曦之星藏身于此意欲躲避黎明。晚风带着潮湿的水汽吹进塔楼,纯黑的西装外套被搭在女孩的肩上,他们间的距离在一点一点缩短。
少女伸出手行了个礼,用外人从未看过的笑邀请年长者。
他们在灯火下共舞,伴着隐约从礼堂传来的乐曲贴近彼此,没人会发现他们。
罗西尔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城堡里,斯内普那个意味深长的冰冷眼神与格温起舞时不堪一握的腰肢在他脑海里滚动播放。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也没有回到舞会的意思。明明矜贵的少年落寞地在天文台吹风,那道月光从未如此刺眼。
可她本是月亮之子。
格温德林会在黑暗中散发着清冷的光,群星的使命便是围绕在她身边,罗西尔以为那轮皎月是属于他的,却从未曾想过她只照亮了一个人。
“Gwendoline.”
少女被唤醒,迷迷糊糊抱住身旁的人,枕上他主动圈过来的手臂,往温暖的怀抱里缩。那股熟悉气息催促着她沉下心来,催促她抛掉不安与焦虑。他们在晨光里交换今天第一个吻,鼻尖相依,眼睛里只容得下彼此。黑发男人把玩着枕边人的棕发,仿佛时间都停滞不前。
“Gwendoline!”
低沉嗓音逐渐尖细,重新变成少女的嗲俏,让她真正从梦中醒来。瑞塔拉着她的手把还没清醒的格温拽下床,准备好的洗漱用品散发着来自英国好室友的母性光辉。
直到走进礼堂格温还沉浸在那个吻里,被缠绵包裹又不带任何情色意味,只互相诉说着满心爱意。她又转头将目光投向教授席,交接的火花让她又失落起来。
他们在又流逝过的两年里不知道多少次藏不住隐晦的感情,彼此唾弃自己的不轨心思又难以抑制。
“别傻了。”
她不再看重复咀嚼动作的魔药教授,少女敛下眼眸,对着预言家日报上方用哥特体写成的“1990”发呆,时间太快了,她记不清自己拿了多少个“O”,加了多少学院分,只记得斯内普对着泛黄照片出神的三十四个夜,两次提到“百合花”时不自然的神情,她很难在西弗勒斯的眼里看到躲闪,但那时确实是这样。
少女用爱慕浇灌而萌动的嫩芽是不会在意自己身处阴暗角落的,它用大约等同于孤勇的野心挣扎着向上。它要长成藤蔓,要抽出枝条,即使被火焰侵食也不会退缩。
格温德林擦了擦嘴角的牛奶离开,她对三年级的最后一天没什么具体的概念,碎片般的记忆在大脑里闪过——瑞塔的拥抱,罗西尔为她拉奏的夜曲,哈利见到她时眼中的星光和与西弗勒斯依偎的夜晚。少女倚在走廊的转角假装没有看见远远跟着身后的斯莱特林院长,迟疑了几秒又一次拒绝罗西尔。
如果她没有起了背德的心思,可能真的会被坚持不懈的人打动。
她是故意迟疑的,格温要让西弗勒斯看到反抗,看到她的松懈。她在逼迫父亲产生危机感——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来周旋,西弗勒斯会不再年轻,格温德林的青春也会燃烧殆尽。
格温深深望了一眼,把院袍飘摇的背影留给阴沉着脸的黑衣男人。
少女与好友一起坐上火车,她要直接赶往萨里郡,完成邓布利多交给她的最后一个任务。
格温德林在女真路走的很慢,尽管已经对这片区域不能再熟悉,但漫无目的地寻找波特的身影还是有些困难。
“Gwen!”
眼尖的小孩率先发现站在秋千旁的少女,他抱着一大包日用品,累到气喘也对她展现出笑容。有些旧的眼镜堪堪挂在鼻梁上,因为汗水几乎要滑下来,棕发杂乱但很清爽,看起来手感很好。
他们把杂物送了回去,佩妮姨妈罕见地没有说什么,估计是格温上次的恐吓让她印象深刻。二人在夕阳下荡起秋千,少女一下一下推动着绳子,微风掠过他们的脖颈。落日的余晖撒在她的发,透出淡淡的金色,哈利回头看她,却看不清逆光之下她的表情。
“Harry,彼处尚有荣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