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说吧。”
“说什么？”
“我管你说什么。”罗恩板着脸，两手一抄抱在胸前。当过两年傲罗的审讯习惯回归他的肢体，如果罗恩可以，一定不介意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德拉科使用摄神取念。
他咬紧了牙关，反复提醒自己，无论德拉科·马尔福说了什么，都不能给他亮拳头。
“节目组没有给你问题列表吗？”德拉科手里握着钓具，靠坐在船舱的边上，灿烂的太阳让他的金发亮得有些刺眼。
罗恩眯了眯眼睛，不耐烦看他。
“那什么破列表，”罗恩不给面子地说，“问题没有什么针对性。”
“你一句‘说吧’就有针对性了？”德拉科轻哧。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罗恩也拎起一根钓竿的把手，找了个位置坐好。
两个分别步入婚姻多年、无论有多少生意往来都没法融洽相处的男人，隔着好几个身位坐在船舱里。能不能钓到鱼，没有人会抱这个希望。
德拉科从兜里掏出一包烟，轻声问：“介意吗？”
罗恩撇嘴：“介意。我介意，我太太介意，罗斯和雨果都介意。你别抽，否则我抽你。”
“拒绝用不上说那么多词。”德拉科把烟塞回口袋里。
罗恩皱着眉头：“你有瘾？”
德拉科摇头：“还好，很少抽。”他瞥一眼罗恩，“这会儿看你就心烦，所以想抽。”
罗恩翻了个白眼：“烦死你算了。”他掏了袋糖果扔进德拉科怀里。
“把戏坊新品？”德拉科看着包装袋上的蜂蜜公爵标志，睁眼说瞎话。
罗恩没好气地说：“对啊，吐真剂夹心糖果，怕了就别吃。”
德拉科拆开包装往嘴里丢了一颗。
“想听什么？”他主动问罗恩，“问吧。”
真到了问的时候，罗恩倒没那么爽快了，他好像思考了一会儿应该先问哪个问题。良久，他决定先对挚友的丈夫进行必要的警告。
“先说好，我支持你们离婚，非常支持。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你俩没有一丁点的‘合适’。你们互相闹不明白，搅得周围所有人也都莫名其妙。早该分开了。”罗恩无情地评判。
德拉科平静地坐着，似乎这些残酷的评价比不上海里的鱼重要。
“哈利不欠你的。”罗恩说，“这一点我想我不需要强调了，如果你们过不下去立刻决定离婚，我也举双手双脚赞同。唯一的要求是——你得给哈利一个说法。”
“什么说法，”德拉科的声音很轻，险些被海风吹散，“回答哪一个为什么？”
罗恩咬牙：“你们要是有十万个为什么，你就给我写本书，把它们全回答了！”他烦透了这种问题的推拉，干脆利落地挑了一个节点，“来吧，从你们订婚开始说！”
德拉科诧异地看着他：“订婚？你们不是全都知道？”他陈述道，“就是你们了解的那样，我们是合约伴侣……那份合约你们全都看过，我猜你也动笔写过一些什么吧？”
罗恩的确看过。
那是一份以婚姻为表现形式的、为期三年的平等条约。
它规定了以哈利为代表的原凤凰社部分成员家族，应在战后为马尔福家族的生意经营、名誉维护等方面提供便利，换取马尔福家族倒向亲麻瓜派，参与并在原纯血家族圈层进行必要宣传，为对方提供足够的活动经费，为包括麻瓜保护法、保密法在内的多项法律的立法和执行保驾护航。
简单来说，没有一条条约有关于爱情。
“没人强迫你。”罗恩干巴巴地说。
德拉科把嘴里的糖换了一边含着，咬字含糊了一些：“那是很好的一份条约，我得谢谢你们。”他说，“你们还能肯定马尔福家在纯血圈子里的影响力，肯定我们家的财富实力和潜力，甚至不惜为此付出一个救世主，真是不胜荣幸。”
罗恩没说话。
“但我也知道，没有别的更合适的人了。”德拉科承认，“如果还有一个像我这样背景的人，他铁定不会选我。”
场面安静了两秒。
“其实，”罗恩突然说，“当时我们还有几个人选，不过没有你家能造成的舆论效果好。他们大多不在英国，有那么几个你也认识，我听说过你们有生意上的合作——别问我具体是谁，我不会说的。”
他不太情愿地坦白：“虽然我这么说你肯定会露出我讨厌的表情，不过……是哈利选了你。他说你心地不坏，只是立场不同、脾气又不好，如果选别人还得培养共同话题，而你毕竟还算个熟人。”
德拉科的鱼漂扯了两下，但他纹丝不动地坐在原地，没有拉杆。
“他选错了。”德拉科说，“我们初始的关系太差劲了。如果和别人相处是0分，我们就是负分。不愧是哈利·波特，干什么都选最难的那个。”
罗恩没忍住笑了出来：“你知道就好。”他吸了口气，“订婚的事我们当然都清楚，我只是想问你的看法。”
德拉科的回答相当诚实：“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让你和马尔福家咸鱼翻身的好机会？”
德拉科摇摇头：“让我能重新认识哈利的好机会。”
罗恩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竟愣了一会儿。
“我们开始得实在不愉快，后来愈演愈烈，我还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德拉科这样说着，“能放下过去，因为利益重新认识重新相处，这没有什么不好的。”
“所以订婚时你是满意的？”
“非常。”
“之后的事情我知道很多，哈利经常跟我说。”罗恩说，“我只有一件事情非常好奇，我希望你能如实告知。”
德拉科没有看他，从手中的包装袋里又掏了一颗糖丢进嘴里。
“你要问蜜月的事。”德拉科笑，“我猜对了吗？”
罗恩不爽地说：“既然你知道，那就聊聊吧。”
德拉科停顿了一会儿，问：“他在听吗？”
“什么？”罗恩愣了一下才明白，德拉科是问他有没有和哈利串通来偷听这段坦白，撇撇嘴说：“我怕你背着他说太多坏话把他气昏过去——他没在听。怎么，你那会儿做错事了怕他想起来教训你？”
德拉科笑。
“我没错。”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没错。”
罗恩还记得那天。
当时他还是一名傲罗，勤勤恳恳和哈利搭档查案，当时距离哈利和德拉科的婚礼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他正忙着攒钱给两个孩子准备上学用的书本，而哈利因为追查一个黑魔法物品的走私案受了伤，住进了圣芒戈。
其实伤得更重的是哈利要抓捕的嫌犯，因未知的原因，哈利在出警时使用了神锋无影。
傲罗和他的罪犯双双由德拉科·马尔福接诊，脱离生命危险后的第二天，已升任哈利合法伴侣的马尔福家主便第一次行使了他的权力。
他用了很多种威胁的办法，譬如扬言削减对魔法部的投资金额、关停马尔福家族参股的所有报社和媒体等等，无论是谁来劝，德拉科·马尔福只有一个诉求：“哈利·波特需要停职一月。”
彼时罗恩以为那是德拉科准备大义灭亲、替那个同他一样吃了一记神锋无影的犯人说话，气得差点给德拉科套麻袋里打一顿。
直到停职公告正式发布，德拉科和哈利两个人就几乎是立刻从魔法世界消失了。
——他们去度蜜月了，丢下了整个魔法世界的纷纷扰扰，来到这个没有阴霾和迷雾的群岛。
罗恩看了看蔚蓝的大海和天空。
“这里看起来确实是很正确的选择，”他承认，锡利的风景太美、又人迹罕至，是世外桃源一样的好地方，他在考虑什么时候能像德拉科一样，强硬地把赫敏从魔法部带走，两人一道来锡利旅行。
“所以你们是在这儿恋爱的？”罗恩理所当然地问。
德拉科的手猛地握紧了鱼竿。
“是。”
他声音艰涩地回答，“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就像每一对模范伴侣会有的那样，我们在这里租了房子，放下魔杖，什么过去都不想。我们在悬崖上看落日、牵手拥抱接吻……如果要明确一个相爱的节点，那就是在这里。”
罗恩可以想象那会是怎样一段神仙般的日子——两个生活富裕不愁吃穿的家伙，在世外桃源抛弃一切原本的生活和痛苦的过去，只做一对牵手拥抱的眷侣。
“但我宁愿没有来过。”德拉科说。
罗恩愣了。
德拉科继续说：“其实原本那样的合约婚姻或许才适合我和哈利。我可能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合作者，但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很好的爱人。”
罗恩几乎立刻就被一种愤怒点燃了。
“已经过去七年了，你今天才知道这些？！”他朝德拉科吼，“你们的合约只有三年，是你们一起决定放下合约当真正的伴侣！就算你现在反悔，也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吧！这算什么？”
“我的理由就是，”德拉科的声音很平静，“我没有做错任何事，是哈利爱错了人。”
罗恩憋了一口气。
他好想赞同这句话，因为他真心觉得德拉科·马尔福不配。
可这句话出自德拉科自己的嘴，就让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寻常。
一个标准的斯莱特林、纯血家族养尊处优的富二代，如今事业有成、在战争之后甚至仍然掌握着魔法界数一数二的财力，他们是童年旧相识，又怎么会不知道面前这个人有多高傲狂妄、多么自命不凡？
面对这样的坦诚，罗恩竟一时也没办法骂他不配，那样起不到效果，只会得到德拉科一个平淡的点头，甚至一句“你懂了就行。”
罗恩挠挠头，愤慨地指责道：“该死的，你能不能把大脑挖出来捐给圣芒戈看看？我怀疑里边有这世界上最先进的密码系统！说的每句话都让人听不明白——你刚刚才说了爱他，现在竟然又不想要哈利的爱？！你到底在说什么？别打哑迷了！”
“我想我说的很明白，”德拉科说，“哈利爱错了人，在一个错误的时机，一个糟糕的对象。我们没有那么合适，但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就像你说的，最初是他选择我，如今是否要离开……也不应该是我来做决定。”
“他怎么会主动离开呢？”罗恩匪夷所思，“你明知道哈利有多珍视你们的关系！而且这算什么回答得明白？你分明还是在打哑谜，你只说了条件和结果，你想要离婚的思考过程一句也没有。”
他吼道：“你不真诚！”
德拉科抿着嘴不说话。
“我告诉你，今天来的不是赫敏而是我，就是因为你总是这样，用似是而非的话引导他们忽悠他们。
“每次你跟赫敏解释你和哈利的事，她总是觉得自己听了一半就懂了，睿智地点评和帮助你们解决矛盾！我不一样，我听不懂那些玄妙的描述，今天你不把所有的事情解释到我也能听明白，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说话呀！”罗恩气呼呼地搡了德拉科一把，“你对着已经得到的爱说你不想要，你装什么呢？！”
“已经得到？”
沉默了好一会儿的德拉科好像一只充满的气球，被这个问题一扎就破了。
他猛地抬起头：“我得到了什么呢？和救世主朝夕相处的机会，互称爱人的关系，得到合约上我应该得到的一切——已经太完美了不是吗，我还有什么资格祈求更多呢？”
“那你还要多少呢？非得让他放下工作围着你打转才叫爱你吗！”罗恩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你又是怎样对待哈利的呢？是你要离婚、你非要离开他，闹到现在这样你还有劲不满意？”
德拉科后悔和罗恩讨论这些。
他明知道自己说不出这段婚姻的什么不好，也说不出哈利的不好，可积压在心里的苦楚已经太多太多，每一天、每分每秒，只要哈利投来柔情的目光，他就更加痛苦。
“我不是要更多，”德拉科的嘴唇都在颤抖，“我不需要他每天陪我。我们工作都那么忙，我怎么会有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呢……”
“那你要什么？”罗恩气得拍鱼竿，感觉自己白眼快翻上天去，“所以你到底爱不爱他，需不需要他的爱，你到底要他爱到什么程度才算是正确的爱？该死的，我真讨厌疏导你们的感情问题，看着你的脸问你爱真是这世界上最恶心的事！”
“是啊，讨论关于我的‘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德拉科承认，“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你要说什么？”罗恩瞪着他。
德拉科等待罗恩的回答。
“好吧。以前你是个卑鄙无耻的自大狂，靠着父辈的资源作威作福、欺负同学，你看不上麻瓜、看不上非纯血的巫师，胆子也不大，做事战战兢兢的。”罗恩顿了顿，“后来好些了，你变成能裱进书里的那种斯莱特林，非常有钱、有权势，性格更加狡诈油滑，酷爱装模做样……”
“好样的，韦斯莱。”德拉科不咸不淡地说，“那么你讨厌的是纯粹的我，还是拥有那些附加属性的我？”
罗恩愣住了。
“是讨厌有钱有权、秉持纯血观念的马尔福家主，讨厌我为了达成目的而养成的行事作风，”他问，“还是讨厌我？你能剥离这一切条件，单纯去厌恶一个人吗？”
罗恩的直觉好像突然变得灵敏。
有什么答案正呼之欲出，他如实地摇了摇头。
“是啊，”德拉科看到了他的回答，“那么他真的爱我吗？”
罗恩很想骂他放什么屁，哈利当然爱他！可竟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他看着德拉科的金发被海风吹乱，淡色的眼睛在海的明艳蓝色衬托下像是一双空洞的泉眼。
那双永远在他面前展示出尖锐和强悍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可罗恩好像看见了一个人在哭。
“爱上一只纯粹的灵魂很浪漫吧？”
德拉科决然地否认：“可事实不是这样的。我们都很清楚，德拉科·马尔福不是那个在锡利放下魔杖的普通男人，他并不亲善麻瓜，并不喜欢花草，他脾气很差，耐心不佳，他经历过战争、做过很多错事、也曾为错误的领袖奉献过良知。”
“哈利爱上了一个错误的德拉科·马尔福。”
德拉科摇摇头说。
“而我永远也无法真正成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