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
罗恩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他的大脑好像很久都没有如此高速地运转着，用来猜测和推理一个人的心思。越这样他越是有点生气——马尔福凭什么？哈利围着他转也就算了，现在连我这个外人还得猜他想什么！
所以他什么意思？
“你是说你蜜月期在演戏？”罗恩瞪着眼睛质问。
德拉科摇头：“不，我绝没有伪造一种我不具有的人格。”
“那为什么说那是一个错误的你？”
“在锡利，我不是巫师、不是马尔福、不是圣芒戈的医师，我甚至不是德拉科。”他回答，“我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哈利的丈夫。”
罗恩两手一抄，抬抬下巴：“有什么问题？很难熬吗？”
“很愉快。”德拉科否认道，“我们过得很好，太好了，好到这里能治愈他的病，好到差点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只需要做好一个身份的生活太轻松了，我甚至不需要成为我自己，所有的事情我都不用动脑筋，只需要去揣摩哈利想要什么就足够，而他又是一个很好猜的人。”
“你觉得丢失自我了？感觉不平衡？”
“当然不。失去自我其实是一件很放纵的事，没有你想的那么痛苦。”
罗恩没法理解。
“离开锡利之后，我们都必须把其他的身份重新穿在身上。我或许可以有一个月什么都不想、单纯纯粹只听从爱的指引，可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这样。”德拉科说，“是其他的身份让我成为德拉科·马尔福，我一辈子也不可能脱掉他们。”
罗恩突然站了起来。
“好，我听明白了。”他复述道，“所以，你觉得只做哈利的爱人是一件好事，而你其他的身份都烂到家了，不能成为什么加分项，所以当你从锡利离开，不得不重新去做‘德拉科·马尔福’的时候，你怕了。”
罗恩咧开嘴笑着用手指着德拉科的鼻尖：“我还是说错了，你完全没有什么变化和长进，你还是小时候那个贪心的、自以为是的胆小鬼！”
德拉科紧抿着唇，脸色苍白。
“你知道自己有多差劲，所以怕哈利只爱七年前锡利的那个你，这也就罢了，你还贪心地希望他爱你的全部！”罗恩指着他大骂道，“懦夫、蠢货！”
被罗恩看穿——即便是德拉科自己坦白的——也实在让德拉科发自内心地难堪。
七年来他的纠结、犹豫，他深埋在心中的担忧反反复复循环不止，像海浪一样越推越高。
他没有能倾诉这些的朋友，于是那些酸涩的不甘无奈就在心里不断回响，直到这种混沌的感觉几乎将他淹没，逼他不得不将一切摊开在众人面前。
罗恩的话是有分量的，和那些成天写吼叫信给他的陌生巫师们不一样。哈利在乎他的看法、聆听他的倾诉。
因此德拉科做不到坚定地无视，罗恩口中那几个词像钉子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他会痛，是因为被说中了。
他的确是懦夫，他甚至不敢想象哈利会不会做出和罗恩一样的评价。
“该死的，我实在懒得和你解释！那些表白的好听话就让哈利跟你去说吧，我是一点儿也不想开解你！”罗恩烦躁地批评，“我倒以为你这几年想明白了邓布利多校长说过的话，还以为你和哈利结了婚就懂了什么是爱——”
罗恩在原地转了一圈，一个箭步冲过来，把德拉科从座位上抓了起来，“哈利知道你说的这些，一定会非常生气，我打包票！但他就是该死的舍不得狠狠打你，尤其打你这张小白脸！每次你们打架脸上都干干净净！”
德拉科被拽起来，抗衡不了罗恩的力气，他哭笑不得地试图摸到周围什么东西能让自己保持平衡。
还不等他找回平衡，罗恩的拳头就落在了他的脸上，重重的力道差点把德拉科掀下渔船。
“而我舍得！”罗恩狠狠地吼完，捏紧拳头感叹一声：“爽！”
德拉科硬挨了一拳头，嘴角几乎立刻就青了，口腔黏膜被自己的牙齿伤到，流出血来。
罗恩哧笑一声：“要不是哈利，我绝对会再给你一下！”
德拉科狼狈地靠坐在船舱边一动不动。
“起来啊！”罗恩没好气地挑衅，“怎么，你还要装柔弱？！”
德拉科的眼睛颜色太浅了，浅得看什么都有种空茫的感觉。
那双眼睛直直地看向罗恩的身后——哈利正站在封闭船舱的外面，头发被海风吹起，乱七八糟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听见了。
德拉科心想。
出奇地，他竟然能对着罗恩问出：“你不是说他不在听？”这样的话来。
而罗恩看哈利出来，只好收了准备第二次出击的拳头。
“哈利有权听这些，他想听现场、还是想听转述都可以，你跟我开口的第一秒就应该知道，我会原原本本地让哈利知道。”
罗恩忿忿地恨不得踹德拉科一脚：“别装蒜了。”
对，哈利一定会知道。
如果不是现在在听，那就是之后罗恩向他分享记忆。如果罗恩说不明白，那就借冥想盆，哪怕哈利想要摄神取念，罗恩也不会说个不字。
德拉科知道这一点，甚至于那些向罗恩坦白的话的真正对象，也从来不是罗恩。
他说得对，德拉科是一个甚至不敢面对哈利的脸坦诚心迹的胆小鬼，宁愿假装被逼坦言，也不愿当面说明。
德拉科总是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只是单纯的抗拒。
而现在，就在哈利站在他面前，用那样平淡、甚至看不出什么愤怒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德拉科终于明白这种恐惧的来源——
虽然提出离婚的是他自己，可他真的太害怕失去哈利了。
如果他真有那个本事离开哈利，那他也便有勇气将真相言明。可他实在没有。
德拉科只会无限地推迟、拖延，因为怕自己的猜想成真，又怕猜想不准反会惹怒了哈利。他患得患失，既为自己的沉默憋闷、又不敢承担可能糟糕的结果。
因为他本就已经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再多的财富、权力，战后再多的忏悔、慈善和捐款，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从11岁起就认识哈利·波特的那个德拉科·马尔福实在是个不值得被爱的家伙，而许多人视为光环的事业和财富在哈利面前也毫无竞争力。
他的优柔寡断、胆小懦弱，那些与生俱来的性格缺陷，在哈利面前无所遁形。而这才是他，有一个金玉其外的空壳，里边的灵魂混沌又虚弱。
“谢谢罗恩的一拳头。”哈利看着德拉科，说，“解决了我舍不得动手的难题。”
德拉科甚至没有挪动身体，也没有试图站起来。他只是非常狼狈地坐在那里，海上的风浪将海水击碎抛洒、掀进船舱，沾湿了德拉科的头发和衣服，让他完全失去了体面和风度。
但他不在乎了。
当他要接受审判时，又有谁会在乎他穿着什么衣裳、刘海是否整齐呢？
“你说的我都听到了，听明白了。”哈利继续说，“但我并不清楚你的诉求，我不知道你想要一个怎样的丈夫，也不知道我应该怎样爱你才是爱着完整的你。而我也不准备知道这些，因为这是你该做出的改变。”
他站在那里，情绪看起来非常稳定，思路也极为清晰。
“我认为你对我的爱不够了解。”哈利脸上浮现出一种报仇般的快意和狡黠，“你没有理解到我完整的爱，你只是理解了一部分的我。”
德拉科的大脑一片空白。
“现在，我们扯平了。”哈利说。